原来温暖一直在我身边【原来幸福一直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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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承诺是算数的 1993年夏天，我从东北一所师范学院毕业了。拿到派遣证的那天晚上，寝室8个男生举行最后一次“卧谈会”。室长突然问：“拿到第一个月工资，你们做什么？”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通。室长最后问我：“肖山，你呢？”我舒了一口气，慢慢吐出两个字：“结婚。”
我出生在大巴山深处一个贫瘠的小山村。8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生活的担子压在父亲一个人身上。哥哥小学未毕业就辍学回家帮父亲做农活，我上初二那年，哥哥得了一种怪病，手脚渐渐麻木，终至瘫痪在床，没办法，我只得退学回家照顾哥哥。为给哥哥治病，父亲拖了一屁股债，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哥哥的命。
我又回到了学校。两年后，我考上了县高中，家里连我的学费也借不到。正当我和父亲愁眉不展时，居然有媒婆上门给我提亲。媒婆说，邻村的李家发话了，如果肖山同意以后娶他家的二女李春儿，就愿意为他付高中的学费。
李家父子三人都是远近闻名的细木匠，家里盖的房子乡长家也比不上。这李春儿和我是初中同学，虽没说过几句话，可人看上去倒也挺乖巧的。思来想去，我答应了。只要能读书，什么样的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就这样，靠李家的支持我读完了高中，又顺利考上了大学。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李春儿的父亲和哥哥来到我家，说是为我祝贺，实际上是对我以后能否真的娶李春儿表示怀疑。我一气之下给他们写了一纸保证：大学毕业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立即与李春儿结婚！
1993年9月，我回到家乡当了县中学的教师。国庆节放假，我揣着第一个月的工资121块钱，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们村离县城80余公里。坐两个小时的汽车，过一条大河，然后走两个多小时陡峭的山路才能到。以前，我总嫌回家的路太长，太难走，可今天，我巴不得这条路能延伸到天边，永远没有尽头。
刚进村一群人轰地将我团团围住。我的堂兄使劲拍着我的肩头，看看周围的人说：“我说过肖山一定会回来的，我们肖家人说话是算数的！”铿锵有力的话音刚落地，立即激起一片赞许声。
我父亲跑出屋，他激动地看看我，然后朝我堂兄一挥手：“快去告诉李家准备准备，过几天就接亲！”
我和李春儿的婚礼是村里迄今为止参加人数最多的一场婚礼。十里八乡不沾一点儿亲的都来了，因为整个乡里都传遍了，肖家村那个上了大学的肖山，遵守当初的承诺，大学一毕业就回乡与李春儿结了婚。肖家是重情重义的好人家啊！
一整天，我不停地与人喝酒，给人敬烟，听人家一万次地对我说：“小子，你为你爹争了气，为肖家村争了光！”直到深夜我才拖着疲倦至极的身子，进了新房。新娘子春儿羞涩地坐在床边。大学四年，我只回过一次家。一是路费太贵，二是潜意识里我不想见李春儿。倒是李春儿每年都给我写几封信，每封信里都夹着二三十块钱，信纸上只有一行字：“肖山哥，千万不要饿着冻着。”接到她的信，我总是将信纸一把揉掉，然后拿着那钱请同寝室的人吃一顿。仿佛只有那样，才能洗掉我心中莫名的羞辱……
我醉乎乎地坐到春儿身边，说：“放心，我会用一辈子来还你和你家的情……”话未说完，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要回学校了。临走时父亲叫过我：“山娃，结了婚就是大人了，以后的日子自己好好过吧。春儿这女子真的很不错。你上学这4年，她经常来看我和你妹子，买这买那的。农忙时还叫上她哥来我家帮忙……”
我打断父亲的话：“爸，这些我都明白。”
“我知道你不想让爸爸被乡亲们唾骂得抬不起头……”父亲声音有些哽咽，勾起了我心中的酸楚，可我却装作快乐的样子说：“爸，我和春儿毕竟同过学，总比你和我妈那个时候好，你们入了洞房才见上第一面，后来不也过得挺好？”
父亲嘿嘿笑了：“你能这样想就好。”
没有爱情，却有感情，日子也能过下去
在大学里，曾经有个叫燕飞的女孩子对我很有好感。她主动找我聊天，去图书馆上晚自习她给我占座位，买了好吃的也偷偷分给我一半……她模样儿清秀，性格温柔。我喜欢她，真希望好好和她谈一次恋爱，可我不能啊！直到有一天，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我准备考研，你也考吧，考上了咱们就可以留下来，永远在一起……”我愣了好久，最后艰难地对她说：“我不打算考研，我要回家乡，我的女朋友一直在等我……”话没说完，燕飞捂着泪眼跑开了。
这就是我20多年来关于爱情的惟一记忆。
3个月后，父亲和老丈人坚决让我将春儿接到了城里。说是要春儿照顾我的生活，其实是他们害怕我将春儿冷落了。春儿和我住进了一间屋子，她顺从而安静，我客气而拘谨。每天她总是那几句话：吃饭吧，换换衣服吧。我也只对她说：我上班了，我回来了……
一天深夜，我被春儿痛苦的呻吟声惊醒。我问：“怎么啦？”她说头痛。我起床找了止痛片给她，挨到她的身子，才惊觉她浑身发烫，赶紧背起她往医院跑。
医生给春儿输液后，我埋怨她生病了不早说。春儿心虚地看看我：“我以为像在村里一样挺挺就能过去，我不想打扰你。”春儿怯怯地抓住我的手。我叹了口气。
那夜之后，我和春儿的关系有了改变，两人话也多了些。看着春儿轻快忙碌的身影，听她叫着“肖山哥”，我这才明白过来：不管我承认与否，我已经结婚了，妻子叫李春儿。
我渐渐习惯了发了工资全交给春儿，习惯了将换下的脏衣服随手递给她，习惯了睡觉前等她端来洗脚水……我安慰自己，住对门的吴老师自由恋爱找了个县医院的女医生做妻子，当时大家都说好，可结婚才一年，就闹得不可开交。原因是媳妇不喜欢丈夫家的农村亲戚上门，嫌乡里人脏，嫌他们一来一大群，嫌他们老伸手借钱……
春儿就不是这样。她对我家的亲戚总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我爸进城看病总是她陪在左右，我妹子成亲时也是她陪着在县城买嫁妆，从来没有厌烦的时候。试想，如果我和城里的姑娘结了婚，她会这样对待我的家人吗？爱情算什么，要紧的是过日子！
结婚第三年，我和春儿有了个儿子。春儿更忙了，她忙得快乐，依旧是什么也不让我做。可是，三个人靠我一个人的工资生活，日子渐渐吃紧。
就这时市里一所师范专科学校招聘教师，我从10余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调入学校做了中文讲师。我的工资翻了几倍，还分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
听着儿子牙牙学语，喝着春儿沏的新茶，我想，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没有爱情，却有感情，日子也能过下去。
她的到来掀起了我情感的波澜
时间一晃就过了10年。10年里，我发表了不少论文，教课也深受学生欢迎，据说很有可能评上副教授。儿子上了小学，春儿则在校外开了一家卖熟食的小店，一个月赚的钱比我的工资还多。不过，她对我仍旧是百依百顺，什么家务事也不让我插手。偶尔我扫扫地洗一次碗，她便欣喜不已，连声说：“做你的学问去吧，这是女人做的事。”
2003年5月，我讲完课回教研室休息，校办主任将一个人领到我面前说：“肖老师，这是省委宣传部的李老师，来我们县搜集资料，你帮帮她……”我的眼睛一亮，脱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燕飞！”
眼前的燕飞仍然是那样清秀，10年的光阴没有给她留下多少沧桑的痕迹，只是使她显得更加成熟，更具女性风韵。
燕飞说，她读研究生毕业后，与丈夫一起到了南方。她这次来是为了搜集我县抗战时期学生运动资料。燕飞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说：“看得出来，你这10年过得很舒坦，你妻子一定是位贤妻良母，并且很爱你。”我不置可否地笑笑。
那些日子下课后，我陪燕飞去图书馆查资料，走访知情人，我还去招待所看望她，嘘寒问暖。与她相处的时间愈多，我愈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她的一笑一颦，无不让我心醉神迷。
我一天到晚不着家引起了春儿不满，她小声嘟哝，说我不关心儿子的学习，厕所的灯坏了也不修，又嚷嚷自己起早贪黑做熟食卖太累，要我帮她买米买面。
我不耐烦地说：“这些事儿不是你一直在做吗？再说我也没时间。”
春儿说：“你陪那个女人说说笑笑倒有的是时间！”
我皱皱眉：“人家是我们学校的客人。”
“对呀，她是学校的客人，又不是你肖山一个人的客人，你那么起劲干什么？”
这是春儿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女人维护她的婚姻，像母鸡护雏一样出自本能。
我心里憋闷，走出家门，在学校的湖边坐了很久。回家已是晚上9点，眼前的情景吓了我一跳：燕飞与春儿坐在客厅里有说有笑的！
燕飞见了我说：“早想来拜访嫂子，今天才得空。”我笑：“是我的错，早就该请你来家里坐坐了。”春儿剜了我一眼：“你该把燕飞妹请到家里来吃饭才对。”
“嫂子，你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还真吃不惯招待所的饭菜，从明天起我就到你家来吃饭。”燕飞笑呵呵地说。
“行！我别的不会，做几道菜还是拿得出手的。”春儿高兴地笑了。
爱情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
燕飞的工作结束了，就要回省城了。那天她打趣道：“肖山，没想到你和春儿姐竟然有那么浪漫的爱情故事！”
“我和春儿……浪漫？”我一时摸不着头脑。
“春儿姐啥都告诉我了。她看到你没钱上高中着急得不得了。她求她爸借钱给你，她爸说，肖山人倒是聪明，可借给他钱，不知猴年马月他才还得上呀。她对她爸说，只要你借钱给肖山，我以后出嫁不要你一分钱。她哥笑着说，只要春儿以后能嫁给肖山，借给他的钱就当是先给春儿垫了嫁妆。春儿果真就找媒婆上你家提亲了。她爸骂她没脸皮，气得她两天不吃饭，她爸拗不过她，就答应了这门亲事……”燕飞一口一个春儿姐，真像说她的亲姊妹一样，她抬头看看我说：“一个女孩子能为爱情做到这一步，你说这不叫浪漫叫什么？”
我暗暗吃了一惊。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全是她爸的意思，怎么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春儿自己做的主，她甚至还为这婚姻绝食过！
“听说你上大学前给春儿姐写过保证，保证毕业后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和她结婚？”燕飞又问。
“是……”我有些慌乱地点点头。
“怪不得你当初对我不理不睬。你不知道我那时多恨你，你伤了我的自尊呀。可今天听春儿姐这么一说，我对你只有敬佩的份儿了。”燕飞认真地说。
我看着燕飞亮晶晶的眼睛不由得低下了头。
“这些天和春儿姐在一起，她可真给我上了一课。说实话，我对我丈夫也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听了春儿姐的话，我慢慢回忆起了他的好。他会在下雨天为我准备好伞，在我生病时陪我去医院，下班比我早回家，他会把饭做好等我回来，他对女儿比我有耐心……其实爱情的表达方式有很多种……你说呢？”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羞愧，对燕飞更是对春儿。
燕飞拿出一个大袋子说：“这是我送给春儿姐和孩子的一点儿礼物。”我想拒绝，燕飞用眼神止住了我，我向她道了谢，提着袋子慢慢向家走去。我似乎现在才想起春儿的模样――她比10年前瘦了，也比10年前老了。她最美好的青春是在我眼前消失的，可我从来没留意过，即使在她最美丽的时候我也没有好好欣赏过她。这10年，我觉得委屈，其实应该委屈的是她。上了楼，我一眼看见了站在家门口的春儿。
她迎上来说：“回来了？快进屋歇着。”她递上拖鞋，让我换上，又将我换下的鞋放进鞋柜。其实，我每次下班回家她都是这样迎接我，只有今天我才体会到这里面包含着多少温情和爱！我转过身看着她说：“春儿，明早你睡个懒觉吧，我起来做饭……”
春儿吃惊地看着我，我竟有些慌乱，忙把袋子递给她说：“这是燕飞给你和孩子的礼物。快打开看看。”
燕飞给春儿的是一件枣红色的裙子，给孩子的是一套运动装，还有一个装着三百元钱的信封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春儿姐，谢谢这几天你对我的照顾，请你记住我这个妹妹。祝你和肖山永远幸福。春儿唏嘘不已：“燕飞是个好妹子呀……我先前真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你明天去送送她吧。”我的身心突然轻快得如阳光下的一片云彩，我想，我和春儿的幸福生活从这一刻真正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