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汤包 狗理包子

　　当你看到这个店名时，你一定会联想到什么？不用我说，肯定会想到天津的狗不理包子。这种创意，也只有黄阿贵才想得出来，别看他仅有初中文化，头脑里却有些弯弯绕，取那个店名有点别出心裁，还真的费了一番脑筋。以他的想法，觉得天津狗都不理的包子，那么出名，久盛不衰，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取个“狗理包子”的名，说不定名气更大，更会扬名天下。
　　黄阿贵老板满头的黄毛，那黄毛可不是染的。当初呱呱落地就是满头的黄头发，大人小孩都叫他黄毛。到读书时，母亲才给取了一个大名叫黄阿贵。但大家依旧叫他黄毛，并没有人叫他阿贵。
　　即便是读到初中，父亲去世后他外出打工，大家依然叫他黄毛。那时黄毛打了几年工，工钱只领到一小半，还不够自己花销，怎么养老娘？后来他就去小煤窑背炭，苦是苦点，挣钱相对多一些。背了三年的炭，政府把小煤窑封了，他一赌气卷了铺盖回家。
　　因村里的土地都被城市扩建征用了，黄毛娘俩的土地款也就屁大点儿，生活一下子没了着落，他自己也没啥本事，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抹把脸就在村里东游西逛，一副好吃懒做的德行。有人背后骂他，说黄毛那小子气饱力壮的不去找活干，还要老娘养他，也不嫌丢人。
　　估计母亲也听到一些说法，就说，娃，死水经不住瓢舀，那几文地钱吃完就要抓瞎，开个早点店吧，那里有一所学校，学生娃儿总要吃东西的。
　　黄毛抓抓头皮，一时没办法，只能按母亲说的办法试一试。
　　村东头路口边有一间十多平米的破房子，原来是供销社在村里设的一个购销点，前些年销售不景气，供销社把房子还给了村里，便一直锁着。黄毛找到村长老歪说，歪叔，我想租那间闲置的房子做点事。
　　老歪是族间长辈，说话带渣：你小杂毛一天游手好闲，现在开窍啦？每年可要出1000块租金。
　　黄毛心口“咯噔”响了一下，心里想，锁了那么多年没收着一个铜板，我一说租就狮子大开口，就问，1000？
　　老歪吸了一口叶子烟，睁着疑惑的目光问，咋?嫌多？
　　黄毛忙说，不多，歪，歪叔。
　　房子落实了，早点卖啥？德福蒸包子卖，向他学学。正想着，德福来了。
　　德福是黄毛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长大，上树掏鸟窝，下塘捉泥鳅，形影不离，像穿了连裆裤。初中毕业后，因他们家里都穷，把书给撂荒了。两人相约外出打工，干了几年，黄毛想去小煤窑背炭，说那营生来钱快。德福说那营生钱是来得快，丢命也更快。于是两人就分了手，去年，德福回家来在村西头开了一间包子店，生意还不错，比外出打工强。听说黄毛也要卖包子，就说，好主意，我两弟兄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把村里的包子垄断了。
　　黄毛说，垄断？我还没有开张呢。
　　德福说，�,做生意嘛，以后你就知道了。
　　德福确实是好兄弟，把黄毛叫到自己的店里，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发面、揉面、配馅、包馅、入笼，等等，毫不保留。
　　黄毛人不笨，一学就会，几天下来，蒸包子、蒸馒头、做花卷都学会了，便谢了德福，办了营业手续，购置了炊具，自己悄悄地蒸了两笼，分些给邻居吃了，都说不错，比街上卖的还好吃。得到大家的认可，黄毛选了一个日子，放了几挂鞭炮，将“狗理包子”的一块牌子挂起，便开始营业了。
　　那天，村长老歪走进店里，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连说，不错，不错，你狗日的黄毛还有这等本事，店名也取得怪怪的。
　　娘俩连忙招呼村长老歪坐，泡了茶，装了烟，端了一盘包子、花卷放在他面前。村长边吃边夸奖。临走时，阿贵娘捡了一塑料袋包子、花卷给老歪，他嘿嘿笑着，打着嗝，拍拍阿贵的肩膀走了。
　　村里的土地被征用后，烟叶站、淀粉厂、饲料厂、汽车修理厂先后建起，村子开始热闹了，那些单位上的人都喜欢黄毛蒸的包子，来买包子的顾客看着“狗理包子”那个店名，就会联想天津的“狗不理包子”，难免会心一笑，人家“狗不理”扬名天下，你干脆来个“狗理”，也想玩个部优省优？有意思，实在有意思。
　　连本村人也喜欢吃黄毛的包子，学生就不必说了，他们说“狗理包子”不仅肉馅分量足，而且干净卫生，吃着放心。因为他们看见黄毛每次进城买来的肉，质量好，盖有质检部门的检疫印章，还会带回白生生的板油，支起铁锅炼油。那些上门推销肉、油的人，他一概谢绝。这话当然不是凭空说的。村里除了包子店，还有几家米线店、油条豆浆店、稀豆粉油膏店、快餐店。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人用地沟油煮米线、炸油膏、炒菜，还有人看见，附近警卫营的一头肥猪死了，刚拉到垃圾场里埋了，村里就有人去刨来加工做成包子卖给顾客吃。村里卖包子的只有黄毛和德福，那话传到黄毛耳朵里，他不相信德福会那样做，肯定是造谣。
　　风顺不要几船桨。阿贵生意红火，顾客越来越多，特别遇着学生下课时，一窝蜂涌来，忙得脚底板翻天，他只好请了两个小工帮忙。有些人喜欢坐下来吃，可地点太狭小，别说坐，人拥挤的时候，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他和母亲商量后，就把隔壁王二宝的猪圈买过来，推倒重建了一间宽敞明亮的餐厅。规模一扩大，人更多了，店门前经常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有时还要排队才吃得着呢。随时会听见客人叫黄老板，来一笼小笼包子；黄老板，来一碗绿豆稀饭。
　　顾客的叫声多动听啊！那声音黄毛娘俩爱听，听着舒坦。
　　一时，“狗理包子店”声名远扬，顾客盈门，人气大旺。
　　黄毛的名字没有人再提了，那名字不雅，听着就感觉土，简直土得掉渣。单位的那些人都叫黄老板，连村里人也学外地人叫他黄老板。
　　几年后，有了盈利，黄老板买了一辆微型客货车，专门到菜场进货。学校放假后，生意相对清淡一点，他就把自己原来那间板瓦干打垒房子推倒，建了一间三层的砖混结构楼房，请人按城里的格调装修，看上去气派大方。最让他高兴的是村里的香芹姑娘与他恋爱了。香芹是一朵花，许多后生都想采，不过那朵花有刺，棘人，不容易下手。偏偏他也没费什么力气，没动什么脑筋便采了那朵花。香芹一有机会就要来店里帮忙，与他说说话儿，或是到家里帮他娘做做饭、洗洗衣服，摆摆龙门阵。晚上，两人常常游游马路，逛逛城里的商店，或在家里看看电视，说说笑话。她说那些追她的后生是马屎外面光，中间一包糠，油腔滑调的，靠不住。她最看得起的就是黄老板老实本分，为人正派，是过日子的人。
　　当然，生活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也不知哪块云彩会下雨。
　　那天，在村子中央那座石桥上围了一群人，有人说“狗理包子店”不卫生，用地沟油炒肉做包子馅。说那话的人是个婆娘，她说她也是听另一个卖包子的人说的，那人亲自看见。
　　一个叫张六儿的中年人不服气地说，这可是有损人家的名声啊。说话要有证据，别听着风就是雨。
　　那个婆娘说，无风不起浪，做生意的人见钱眼开，有几个好东西。
　　陈二宝从那里过，插话说，地沟油咋了？便宜！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黄老板生意那么好，质量好的油一时供不上，用点地沟油完全可能，反正也吃不死人。
　　张六儿说，啊呀，二宝，地沟油好得很，那你吃不吃呢？
　　陈二宝“呸”地吐了一口痰说，六哥，明给你说，我不吃，想着就恶心。
　　张六儿说，神经病。
　　原来，村子离城不远，村里一些人每天下午骑着三轮车，上面放两个大塑料桶，到饭店拉潲水喂猪。潲水拉回来后，把里面的肉菜等物捞给猪吃，剩下的汤水加入一种药水放到火上熬，水熬干后，就剩下白花花的油了，那种油与市场卖的油看上去相差无几，卖给小吃店便宜，比市场上的油少一半价钱。开馆子、开小吃店的图便宜，销路自然不错。说话的这个陈二宝，就是那个把猪圈卖给黄毛的人，他说他亲自看见村子里钱寡妇提着地沟油进了“狗理包子店”。因为他家就住在包子店旁边，人们有理由相信他。
　　黄老板并不知道有人在挖他的墙角，只是觉得有的人看他的眼光有点神秘兮兮的，他也没有去多想。最近来吃东西的人相对要少一些，这也正常，做生意嘛，哪里会月月有花开呢？不可能天天宾客云集钞票滚滚，偶尔会清淡一些，并不奇怪。
　　黄老板在村口遇着村长老歪，刚要打招呼，老歪一口痰射到地下，溅起一股灰，头一偏就走了。他有点木，嘴巴搭了一下吭不出气来，正要走，老歪回过头来说，黄毛，发了财不要忘了乡亲，你那个店子一年千把块钱租金少了，群众不服呢。老歪撂下那句话就走了，也不知道是啥意思。
　　黄老板呆了一会，老歪村长这是咋了，为什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好像他老人家有半把年没有来店里了。他突然猛拍一下脑门想起一件事来。上半年，老歪村长曾找过他，说上边给了点钱，还差几万块，想把村公所修一下，请他资助点钱，同时要他帮助解决几张办公桌，村公所毕竟是一级组织，太寒酸了，影响形象。
　　他默默一算，估计将近要10万块左右才搞得好，就对老歪说，歪叔，你知道，我才盖了房，买了车，现在是双手捏空拳，拿不出钱来。
　　当时，老歪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拉着脸连包子也没有吃一个就走了。现在老歪不待见他，恐怕自己已经得罪了人。
　　香芹想把婚事办了，她实际成了未过门的老板娘。她原来在城里一家超市里当营业员，一个月挣900多元。后来，包子店人手不够，黄老板叫她把工辞了来当帮手，说我每月给你1500元。香芹爽快地答应了，到了店里，黄老板实际是让她把账管起来，收入支出都由她负责，里里外外一把手。这样，黄老板就轻松了不少。两人好了几年，香芹说我把自己都给你了，房子也是现成的，不如请几桌客，把婚事办了，免得人家说闲话。黄老板他娘早就想抱孙子了，那没说的。黄老板当然满意，只是他说把日子选在国庆，干脆学学城里人去旅行结婚。香芹觉得还是他懂得浪漫，会过日子，不就是几个月时间，眨眼就到，也就同意了。
　　清明节前一天，黄老板去城里进货，买好了东西，准备给香芹买一个手机，就把车停在手机店门口。买好手机，他又去服装店给母亲买一件衣服，还在街上逛了一阵，等回到手机店门口，车被人用一根铁链子锁住了前轮，有好几个城管的人站在车前指指点点，有个人还在车的引擎盖上写罚款单。
　　他上前问，你们在干啥？
　　那人瞅了他一眼说，干啥？你说干啥。乱停乱放，罚款500至3000元。说着，“哗”的撕下罚款单递给他。
　　他接过那张500元的罚款单，说，老哥，我这是初犯，不知道这里不能停车，能不能少点？
　　那个人说，少点！个个停车的都是初犯，我们还要领工资不？少废话，交钱！
　　他不想交那500元，就说，我只带着100元，钱都买了东西了。他让那些人看他手里的东西。
　　那些人见他软抵，有个人从背后猛推了他一把，说，别�嗦，交钱，我们还有别的事。
　　他一个踉跄扑在车门上，火了，回过头去一把揪住那个推他的人的领子问，你为什么要打人？
　　那几个人以为他要动手，一窝蜂围上来猛揍他，他双拳难敌众手，身上着实挨了几脚，其中有一脚踢在他的腰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越加火冒，怎么不讲理乱打人，平时有人说城管动不动就打人，这回他算是领教了。打架不需要现学，那个踢他腰部的人又一拳打来，他左手一拦，右手一个反盖锤，正中那个人的脸上，顿时那人脸上便开了花，鼻子嘴巴歪了，血流出来了。
　　被打的那个人杀猪似的叫了起来，看热闹的人“呼”的一声围了上来。有人喊，快来看，城管打人了！这一喊，围的人更多，议论纷纷，指指戳戳，半条街被堵住，后边的人就狠劲往里边挤，推推搡搡，乱成一团。有人开始骂城管，说那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汉子？甚至有人已经将手指到了城管的鼻子上，形势对城管极为不利。
　　大胡子城管估计是个负责的，见势不妙，挤了一下眼睛，那几个城管一起上手，阿贵很快就被放翻，众人把他抬进微型车里，被人控制住，鸣着喇叭挤开人群拉着就跑，也就是一支烟的功夫就到了西城派出所。他的罪名是乱停乱放，还打伤国家执法人员，有违法车子和那个满脸是血的城管为证。
　　结果，他被铐住双手关了起来。
　　黄老板当天进城没有回家，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以往进货，无论多晚他都要赶回来。黄老板他娘和香芹见不着人急得团团转，两人眼睛红红的，不知道咋办，苦苦坐了一夜。
　　第二天，村子里可就炸锅了，有人说黄老板被城管抓了，还被打落几颗门牙；有的说他去嫖娼被公安当场拿住，要判刑蹲班房。事实上，黄老板被几个穿制服的人抓进车里拉走，刚好被德福看见。德福也是进城买面粉，就看见了那一幕。车在大街上本来就开不快，德福干脆一路尾随那辆车一直走，黄老板被关进黑屋子的全过程他都看在眼里。黄老板停车被打的事德福恰恰没有看见，刚好看见后半截事情。德福知道不妙，这进派出所，还被关起来，能做什么事呢？派出所也不会随便关人啊？德福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去年，陈二宝进城卖了一箩黄豆去嫖小姐，刚刚脱了衣服上床，还没有入港就被警察抓个现行，罚款3000元。陈二宝家里一贫如洗，三十几了还没娶上老婆，哪里有钱？没办法，救人要紧，他爹陈老汉把过年猪拉去卖了，又东借西凑交了罚款，才把陈二宝弄了回来。可怜陈二宝一家三口，过春节桌子上只有一碗豆腐和几样素菜，连肉渣渣也见不着，还是黄老板给他送去一塑料袋包子、一块肉，才勉强把春节过了。当时，一家人声泪俱下感动万分，差点就给黄老板跪下了。
　　德福想到这里，莫非他去嫖娼？否则，派出所抓他干啥。肯定是，一定错不了，这家伙有几个钱就烧包，村里的美女香芹已经和他睡在一个床上了，还嫌鲜嫩的村姑不养人？再说，“狗理包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自己的店可是门可罗雀了，照这样下去，这日子怎么混？是谁挤垮自己的呢？不就是那个黄毛。
　　说到香芹，原先跟德福好过，他也为此在村子里炫耀，自己把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弄到手了。两人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但是，随着包子店生意逐渐好起来后，香芹就和德福有了矛盾，她对用油、面粉、肉食要求很严，说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而德福偶尔也会悄悄买几桶上门来推销的便宜油。香芹坚持说便宜没好货，既然上门推销价钱又低于市场价一半，肯定有问题。再加上德福做的包子中间一小点肉馅，有的顾客说，包子快吃完了还见不着芯子。时间一长，两人吵架的次数就多了。最让她不能容忍的是德福在城里买了些光屁股碟片回来，要和她看，这太下流，太无聊，恋爱当然也就到尽头了。香芹后来与黄老板好了后，德福就不与他来往了，他认为是黄老板夺人之爱，是小人做派，不足与交往。
　　德福回村后就把黄老板在城里嫖娼被公安抓住还要罚款的事说开了，村子里很快就炸了锅，说什么的都有，黄老板的名声算是完了。
　　村长老歪问德福，真有其事？
　　德福尖着嗓子说，我的大村长，那还有假，我亲自看见他被公安关起来了。
　　老歪说，小杂毛，钱多了拿去逛窑子，也舍不得为集体办点实事。
　　香芹和黄老板他娘心情不好，凄凄惨惨戚戚，已经无心开店，当天就没有营业。香芹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对自己不忠心，有了几个臭钱就去找野女人，一气之下进城打工去了。
　　黄老板的老娘哭得脚趴手软，独木难支那个家庭，只恨儿子不争气，勉强支撑着病体拿了钱到城里把儿子赎了出来。
　　黄老板回来后，整日无精打采，像霜打的茄子，人也整整瘦了一圈。但“狗理包子店”还得开下去。香芹虽然走了，但那两个小工还在，黄老板回来后的第四天，“狗理包子店”照常营业了，只是没了往日那种热热闹闹的情景了。黄老板想，这也正常，门关了几天，很多人以为还没有开门，客人暂时不来，等知道他们继续营业就会来了。
　　客人来的少，黄老板自然就轻松得多，所以，他就坐在包子店门口晒太阳，看着从门口过往的男男女女，有时会目送他们走得很远，一直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这天他拿起一本《知音》来翻，看了几页眼皮开始打架。大中午，太阳暖烘烘的，最容易催人瞌睡。黄老板觉得大街上人好多啊，自己正停下车来买面粉，突然他的车被几个穿制服的人开走了，他大喊着你们还我的车！迈开大步猛追，眼看快要追上时，车上跳下几个人骂他，他头上挨了一拳，他“妈呀”叫了一声，原来是个梦。揉揉眼睛，不是梦，面前真的站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穿制服的人。不过，这个穿制服的人他认得，不是城管，也不是公安，而是乡上税务所的老甘。
　　老甘上门时见他眯着，叫了几声不见答应，看到《知音》掉在地下，就捡了起来，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黄老板见是老甘，连忙让座，叫工人小刘泡茶，再端一盘包子来。
　　老甘说，茶嘛，就不喝了，包子呢，也不吃了。黄老板，我问你，你擅自将陈二宝的房子买过来扩大经营范围，并没有来申报，已经违反了国家政策。
　　黄老板慌了，忙陪上笑脸说，对不起，甘所长，是我的错，这阵太忙了，我补交。
　　老甘冷笑着说，补交？问你，你就说补交，不问你，你就装佯。群众举报到所里，我才知道，现罚款5000元，停业整顿。
　　黄老板他娘听说要发罚款，吓着了，忙给老甘说好话，找出一包云烟递给老甘。老甘一把推开说，别这样，老人家，这是国家制定的政策，我也是迫不得已。
　　黄老板他娘说，我们没钱啊，这一段时间生意清淡得很，一天卖不出去两笼包子。
　　老甘说，没钱？笑话。你问你儿子，玩小姐有没有钱。�？
　　黄老板的脸瞬间红到耳堂根，对母亲说，妈，别说了，给他！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狗理包子店”的顾客少了下来，本村人基本不来买包子，村子周围那些单位的职工也很少来，村里人都不敢吃，他们哪里敢。只有过路的极少数人会来买两个填填肚子。由于生意不景气，付那两个小工的工资已经很困难了，黄老板只好辞退了他们。
　　这天，天气哗哗下起雨来了，还打了几声闷雷。
　　村长老歪冒雨拐进包子店，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星期后必须把那间房子收回去。理由是租金太低，群众意见大，现在提高了租金，黄老板如果愿意付，继续经营，村里首先满足。
　　租金高得离谱。黄老板说，你现在就收回去，租给别人。
　　老歪走后，陈二宝也来了，他告诉黄老板，决定把那间猪圈改的房子收回去。他说，我家这个猪圈在龙口上，是做生意的黄金宝地，捡钱的事哪个不会？包子我也会做，不就是面粉里边放一坨肉，又不是什么高科技。
　　平时木讷的陈二宝居然说出那几句有分量的话来。
　　不过，话是这样说，都过去四五个月了，老歪收回去的那间房子一直锁着，并没有谁去租用。陈二宝的那间猪圈改成的房子又关进了一头猪，路过那里的人常会听到猪在厩里哼哼。
　　生活给黄老板开了一个玩笑，黄老板又变成了黄毛。
　　每天人们匆匆从原来那个叫“狗理包子店”的门前走过时，都要看上一眼，似乎那里会出现黄老板和香芹灿烂的笑脸，会出现熙熙攘攘的食客，会飘来一股包子的袅袅香气。
　　以后，在村里那座石桥上，人们会经常看见原“狗理包子店”的老板与大家在一起说着笑话，时而哈哈大笑，时而与几个小伙子斗地主、玩双抠，或者翻金花，大家也不叫他黄老板，更记不得他叫什么阿贵，只叫他黄毛，他也喜欢大家叫他那个名字。和黄毛一起打牌的还有德福，他们依然是好朋友，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不时爆发出哈哈的笑声，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