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味道] 全球城市代表口味
时间：2018-12-24 17:05:1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听说按摩对治疗腰肌劳损效果不错，这天，我来到了每天上下班必经的一家盲人按摩院。 进门后，老板安排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给我做按摩。我心里有点犯嘀咕，她看上去那么弱小，手劲不足可按不出效果的呀！果然，才几分钟，她的额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看来也是用尽了力气。
“小妹妹，今年多大了？”我随口跟小女孩聊了起来。
“我呀，26了。”
“哦。”可能是因为她太瘦弱的缘故，所以给人感觉比实际年纪小许多。我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呀？”女孩说：“我小时候叫小三儿，后来我的个头长到1米55就不长了，村里人就叫我小五了。”
小五说，她家在省城西南的一个小山村，来这里有5个月了，计划着再做一个月就回家，因为一个月后家里要忙农活了。她还说，她在这儿一个月能拿到差不多2000块。这几个月的工资，大部分都在老板那儿存着，每个月自己只领一点零用钱。
说到收入时，我多少有一点儿妒嫉。我熬了4年大学，现在每月才2000多块，她一个盲人就能挣这么多？不过，看着小五额头的汗珠，想到自己一个月差不多20天都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心里又平衡了。
小五来省城打工，是因为弟弟就在这里上大学。她每周五都会去学校看弟弟一次。今天刚好是周五，下了班她就要过去。我问她是不是坐出租车去。小五说，出租车一趟就要20多块，太贵了，她去时都是搭公交。
其实，小五弟弟的那所大学就在我家附近，于是我说：“正好顺路，呆会儿你坐我的摩托车去吧。”小五一听，很开心地对我说了好几声“谢谢”。
45分钟的按摩做完，我去老板那儿付了15元的按摩费，就在门外等小五。还别说，按摩完立马感到身子轻爽了许多。小五下班后，出门坐上了我的摩托车。我带着她到学校门口停下，小五又一次对我说了“谢谢”。
一周后，我又到那里做按摩，还特意等小五闲下来让她给我做，并主动和她聊了起来：“小五，今天你要去看弟弟，还坐我的车吧。”小五说：“好呀，谢谢哥。”一会儿，我的按摩做完了，小五说：“哥躺着别动，我再帮你按按脖子吧。”我瞄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闹钟，没说话，心想：再按按脖子，她不会给我加钟吧？大约按了10多分钟，我就忍不住爬起来，说：“算啦算啦，就这样吧……”
结账时，我扔给胖老板一张100的，心里暗自打鼓，不知道会收我多少钱。胖老板漫不经心地找给我85元，就又伏在电脑前“斗地主”去了。
我不禁一阵窃喜，哈哈，刚才的10多分钟算是免费了！看来小五偷偷给我开了“小灶”。这个农村女孩也挺会来事儿的嘛！后来，小五不知给我开了多少次“小灶”，我却从来没有说过一个谢字，她不是还要搭我的摩托车吗？
一天，我正带着小五，手机忽然响个不停，原来是女友张娟打来：“喂，瑞通花园的房你买不买？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不买就分手！”我一听这话，顿时心头火起，骂道：“臭三八，想分就分吧！”哪料稍一分神，车把一歪，竟然撞倒了一个60来岁的大妈。大妈坐在地上，捂着大腿直喊：“哎哟……”刚好路边就是一家医院，我急忙扶着大妈走了进去。小五知道出了事故，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我暗叫倒霉，万一把人家撞出点伤，再给我来个狮子大张口，麻烦就大了。我越想越害怕，额头上直冒汗。进了医院，我说：“大妈，你先在走廊里等着，我去交钱。咱们先做个检查，看有事儿没有，行吗？”“好，哎哟……”大妈一边答应着，一边不住地喊疼。我又对小五说：“妹，你陪着大妈，别乱动。”小五说：“嗯，哥，你去吧。”
我朝收费室走去，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最后把牙一咬，想了个狠招。我在走廊尽头转了一圈儿，又回到大妈跟前，说：“大妈，我身上的钱不够，我现在回去拿钱，先让我妹陪着你……这医院，不交钱就是不给看病……”大妈没多想，点点头答应了。
我暗松一口气，想对小五说点什么，又觉得机不可失，就大步奔出医院，开着摩托车一溜烟跑掉了。
我边跑边想，小五是个盲人，又是从农村来的，人家应该不会为难她吧？即使大妈的家人想通过小五找我，也根本找不到。因为小五只管我叫“哥”，根本不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我住在哪里，在什么单位上班。
第二天，我没敢再开摩托车，唯恐大妈会和她的家人在路上拦截。当然，我也没敢再去按摩。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我想，可能原本就什么事情都没有吧。算一算时间，小五应该已经回老家了。我很想去按摩院看一看，可隐隐约约又怕遇见些什么……
终于，我想了个办法，故意跟一个同事说这家按摩院不错，劝他去试一试。同事答应了，我跟他一起去了那家按摩院。进门之后，我一眼就看到了小五，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刚好，给我同事做按摩的就是她。我一直坐在旁边没说话，可心里却很想问问小五，那天在医院，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可我怎么也张不开口。
我同事做完按摩，去老板那儿结账时，小五突然冲着我说：“哥，最近腰还疼不疼？”
“啊？”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怎么知道我坐在那儿？据说盲人的耳朵都是很灵的，辨别声音的能力特强，但我根本没说话啊！
“腰、腰不太疼了！”我尴尬地笑了笑回答。我终于按捺不住，结结巴巴地问：“妹，那天在医院……那大妈……怎么样了？”
小五淡淡地说：“没事儿，就算有事也应该我管呀，你是送我去学校的嘛！”我一听，长久以来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我心想，谢天谢地，大妈没事儿就好，皆大欢喜。我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坐在这里？”
小五说：“我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我愣了：“我应该没有狐臭什么的吧？能有什么味道？”
“我也说不上来。”小五想了想说，“就是城市的味道吧，你们城里人，身上都有那种味道。”
过了一个多月，这天我又到按摩院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五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包，忙问她要去哪里。小五说，她要回老家了，然后朝我笑了笑，就拄着一根竹竿摸索着朝外走去。我愣了愣，走进按摩院问老板：“小五是不是把工资也领走了，不再来了？”
胖老板撇撇嘴说：“她领什么工资啊！刚把欠我的账还齐。”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丫头命太苦了，老爹卧病在床，弟弟在上大学，全指望她这点工资呢。哪知道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她偏偏搅进了一场交通事故。两个多月前，她老乡骑摩托车载着她撞了人，人家非要一万块钱赔偿不可。我把她存在这里的工资都拿出来，还替她垫上两三千块，才凑齐了那笔钱。小五又在这里做了两个月，总算把欠我的钱还上了。”
我好像挨了当头一棒，眼前金星乱冒。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小五晚走了两个月，她是在挣钱还账啊！小五啊，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就算起初是我逃跑了，后来你见到我怎么不说清楚呢？我立马想起了小五那天的话：没事儿，就算有事儿也应该我管！可是小五，你能管得了吗，你那瘦小的身躯能扛得住吗？
我来不及多想，急匆匆跑了出来，向前追去。眼看离小五近了，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仿佛害怕惊动了她。一路上，她问了很多人，打听去火车站坐哪一趟公交车。我真想上前帮她一把，可又觉得万分羞愧，只敢远远地看着，怕她闻出了我身上的那种“城市的味道”。后来，她总算艰难地挤上了一趟公交车；而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跟着上去了。我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
到了火车站，我突然想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塞给小五，可又觉得，这样只会使自己显得更加卑微渺小。我买了张站台票，仍旧站在离小五不远的地方，看着她上了火车，看着火车在汽笛声中渐渐远去……
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我只是为了看着小五离去……
摘自《今古传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