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佛山,,两个江湖 佛山是一座怎样的城市
时间：2018-12-24 17:05:3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一座佛山,两个江湖,一个挂在荧幕上,一个存在曾经身临其境的心里;一位大侠,两重身份,一重漂在江湖,一重留守宅邸…… 霎时,五六人已将少年团团围住,那欲擒摊主之人将手中半个馒头狠摔在摊子上,撞进包围,胸膛直迫少年。对视间,那人一括耳光劈下,少年滴溜溜一个转身避开,手掌一伸一缩,猛地斜推出去,震得对方好一个踉跄。众喽罗见状猛扑过去,少年不慌不忙,任其近身,一阵肘撞拳击,掌劈脚踢打倒数人。那带头人一出手便出其不意地被甩出重围,这会恼羞成怒奔上前连拆数招,少年右手绵掌推出,左手以虎爪擒拿,收回时已是鹤首晾翅,时似劲牛,时如脱兔,如此刚柔并济、步步为营,对方虽万箭齐发,却无所适从。缭乱处,少年削旋大臂,顺势立掌,掌力推送下,砰砰几声,六人依次瘫散在地……此场面虽不及“当年”聚贤庄、光明顶战势汹涌,与豆豉巷的青石窄道却也相得益彰。巷口围观老少中几个外乡人打听方知,少年正是闻名两广的“南派洪拳小子”沈培元,其拳法师父便是黄飞鸿嫡传弟子林世荣。
荏苒间,当年的少侠如今已年逾七十,武术世家的根基加以毕生勤学苦练各路身法,沈老在江湖当得上是与七公齐名的“巨侠”级人物。然而多年前江湖上已有沈老封武馆,另辟沈记药铺悬壶济世之说,廿载之际,接到沈家的英雄帖,我们一行五人配长枪短炮,日夜兼程前往佛山试图解开巨侠急流勇退之谜……
身在武林,不知江湖在此
汽车疾驰,婆娑树影间我们走进佛山,这个曾让达官显贵、文人墨客眼界所不及,却在半个世纪前,因黄飞鸿、叶问的荧屏传说誉满天下的江湖。
据说,佛山是个没有围墙的城市,朋友笑言:此地人人皆武,高手如云,定不怕外敌来犯。
染足境内,还没抓拍到舞枪弄棒的侠客,就见识了街头巷尾的“唇枪舌战”――理发店称:“磨砺以需,问天下头颅几许”,“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药材店应:“一药一性,岂可指鹿为马”,“百医百方,焉能以牛易羊”;古玩店自命:“古代山川室内有”,“名人墨宝万中寻”;酒馆笑答:“刘伶借问谁家好”,“ 李白开言此处看”。就连去茅厕方便都被点播道:“入门三步急”,“出门一身松”。条条绝对楹联工整生动,妙语连珠,文绉绉却字字铿锵地道出店铺“掌门”之“文功”了得。以三言两语装点门楣,抒怀表意皆点到即止,质朴大气绝无附庸风雅之意。
于是你怀着对文武双全的侠客们双倍的崇敬,开始小心翼翼地探寻这千年古城的脉络,一个短衣短裤、脚踩凉拖的男子,小模小样却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你以为他是初来乍到的异地游客,却发现旧街窄巷里穿梭往来的都是同等体格、类似穿着的“原住民”。只道大侠多是长袍束带的文雅派或者蓑衣马靴的实战派,此番行头实在罕见,可转念一想,在这蛮烟瘴雨的岭南,唯有赤膊赤脚才能将步子迈得畅快洒脱、淋漓尽致。而套裙西裤再难逃矫揉造作之嫌,会被当地人“井里鲜花蝴蝶闻秀难下采,粉墙画果猴儿欲食枉思量”地调笑一番。
几番驻足观望后,渐渐舒展开脚步,忘却了在心中积压已久的那个棱角分明、硬里硬气的武术之乡的幻影,大口地呼吸岭南被水分过滤后的纯净空气,大胆地释放叠叠热浪推过肩胛留下的那层细小汗珠,你感到身体里的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循环。
佛山名侠的草堂微步
闲散半日,得巨侠召见已近黄昏。街道纵深处,武馆林立,鲜有束臂绑腿、提刀携棍的行家出入,不由得压缓了步子。寻觅间,一男子笑迎上来,即沈家大公子沈博阳。行数步,沈宅便已在眼前。话说沈家二十年前相隔一街开设沈记药铺后,此处武馆随即关闭,而全家老少仍吃住在后室,生活与之前无异,只是从前“沈培元武行”的匾额现单单在门上留下个“沈”字。
迈步入正厅,一瘦削老者着乳白对襟绸衫,下身则是一水黑色水裤布鞋,身材相貌大异于想象中苍劲健稳、气宇轩昂的侠客,眉眼间尽是典型的岭南风土。然而四首相握,顿感对方一股内力流出,手掌着实有些酸涩。四目接洽处,老人棕红色脸上展开几沟干枯的皱纹,慈祥中还带着遭遇生人时孩童常有的纯粹的羞涩。
这便是沈培元,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巨侠,竟也是和蔼亲善的老爷爷。
沈老用他那无异于广东话的普通话讲述着沈家的故事,我们东拼西凑的粤语更是京腔浓郁,激烈时,朋友蹦出一句英语,惹得满座哄笑。
讲到为何弃武从医,沈老放慢语速,渐变得严肃起来,不再讲普通话,仿佛惟有家乡话才能将其中的曲折原委道清。
19世纪中叶,佛山武术兴起于国家危难之际。当时,资本主义工业进驻西樵,传统手工业备受冲击,人们走出作坊开设武馆确是无奈之举。然而,佛山人重信义、尚武德的传统却也在拳脚师傅“当头手不善(不得先动手打人)”、“敌棋逢来不让(遇敌坚决拼到底)”的教诲中一代代传下来。就当佛山武术乘市场经济的东风走向世界,成为佛山人引以为傲的门面时,武馆的泛滥正降低着民间武术的品位。习武由修身养性渐变为纯粹的经营手段,师父也不再择良徒而收,而开始“批量生产”弟子。不少像沈培元这样受传统武术精神熏陶的老一辈武者或反感现今武林的浮躁风气,或不善市场化经营,纷纷退隐江湖。
“传武和行医相仿,于受者治病治心,于施者修身养性,皆需仁心一颗、妙手一双。”沈老说,所以开设药铺主营祖传跌打膏药和补气安神汤,既是自然,也是必然。
听我们以黄飞鸿行侠乡里,之后悬壶济世的相似经历比拟他,这个蓦然中一脸和气的老人迟疑地、羞怯地、善意地摆了摆手。
随沈老移步后园,左室右舍飞檐流瓦相映成趣,独正室四平八稳,梁宇廊柱皆以黑漆着色,匾额联语用金粉提示。这原是沈老收徒授课之所,敞开的门窗间仍能望见居中悬挂的巨幅“信”、“义”二字。门前这片见方的空地,曾经刀枪林立、拳棍飞扬的武场,飞沙走石间,多少铁骨男儿在此挥洒汗水,多少少年英雄经此锤炼,继承了江湖上一段段关于佛山武林的传说。
如今,它爬满花花草草,成了孩子们嬉戏的乐园。
感慨时,想起了李连杰版的《黄飞鸿》。这部以觉醒、奋发为底色的电影在成功完成以往那个锄恶扬善的少年飞鸿向生逢乱世、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壮年黄师傅转型的同时,也恰是上世纪80、90年代多元文化和经济大潮交融处,迷惘国人的一次抒怀。逢变革必伴随阵痛,它预示一个新生命的脱胎换骨。黄飞鸿那种“思则悟、悟则行、行则高远”的形象同步演绎了变革中的中国,当然也包括被辟为经济腹地的佛山“以今日之我打败昨日之我”的进取精神。这当中,佛山承担了,也就义无反顾了。
十人围坐,沈老五岁孙儿一句:“爷爷吃饭!叔叔阿姨吃饭!”引得我满心的温暖。巨侠隐退之谜已然解开,佛山这个纯朴平和而又变化着的江湖正缓步向我走来。
一座城就是一个江湖
因掘得铜佛得名于唐的佛山,后一溜烟钻进市井作坊,炼陶的炼陶,雕版的雕版,久而久之竟让南风古灶旺旺地烧了500年,戏台上的红船艺人袅娜婉转地唱了300岁。
从西樵叠翠的无限山色到清晖毓秀的奇石异景,佛山有浑然天成的一面,也有略施粉黛待字闺中的一面;从康有为故居到祖庙圣域,佛山有尊崇古训、传承经典的坚持,也有破除局限、维新变革的气魄。它不像南京那样逢变革必露锋芒、身先士卒,却将“李元霸伏虎驹”的豪气、“奋御外敌侵略”的衷肠一刀一楔地刻在祖庙贴金镂空的浮雕上,更有“舟载塞川,围攻广城”成就的“十万红巾据江水,虎焰连空孰敢樱”的传奇;它不像广州那般生猛鲜活地吞食外来文化,能吃的不能吃的、能上身的不能上身的轮番上阵,而像个玩心十足的小老头,搜罗些“高逾丈、阔逾仞”的石头在自家庭院摆弄。
临行前,博阳兄载我们去茶楼体验地道的广式早茶。看他加档减档、手掌扳握竟有“打桩”的架势。他说这叫“砥掌”,属“咏春”一系。沈家三个儿子虽没从事武行,但从小耳濡目染,对武术可谓是情有独钟。于是,开始相信“佛山人人皆武”的传闻了。
窗外湍湍流淌的江水、静静矗立的大桥、缓行的商轮、疾驰桥面的货车、工厂与民居混合的街镇……恍惚间,模糊了它厚重的历史,开始重新审视这座年轻的城市,观望那阡陌纵横的航道,观望四通八达的公路。
此时,你或许能重新感悟――佛山的确是一座没有围墙的城。
文/张缤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