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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鱼精的夜晚(外一篇) 黑鱼精

    时间:2019-02-04 04:35:4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盛文强:1984年生于青岛,现居滨州,供职于某报社。作品多见于《散文选刊》、《散文百家》、《青年文学》、《读者》、《黄河文学》、《山东文学》、《时代文学》、《中学生阅读》、《小品文选刊》、《西南军事文学》等刊,有作品入选《2010中国散文年度佳作》、《学生典藏散文全集》等十余种选本,有长篇散文《半岛手记》。
      通常情况下,黑鱼精后半夜才出来。它化作一个结实的汉子,有着黝黑的皮肤,缎子似的闪亮的胳膊。趁着夜色,它从扇子崖附近的海域探出头来。波浪一下一下拍打着礁石,撞出些黏稠的白色泡沫,它们是空气和海水的奇异混合体,“哗哗”的声响是从那里发出来的。黑鱼精上半身探出水面,在水中静止不动,停了一会儿,眼见一些细碎的水珠从礁石上掉下来,匆匆逃掉了。它飞身跃上礁石,拧干了衣服,脚下立刻聚拢了一滩水,它又径直从礁石上跳下来,稳稳落在沙滩上,前面的村子传来点点灯火,在树丛间忽明忽灭,这引起了它的注意,它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直奔村子而去。
      没有人见过黑鱼精的行走方式。有人说,它走路完全像人一样,经常迈着大步走,也有人说它下半身是鱼,鱼尾向后蜷曲着,弯折之处铺在地上,靠鱼尾的弹力往前跳动,所以它的脚步应该是单音节的“啪啪”声,在静夜里常会听到这样的声响,类似于浸湿的毛巾掉在石板上。为了争论这件事,我爷爷和四爷还打过一架,这两个人是这两种学说各自的代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在村前的大路边,白沙土地明晃晃的,他俩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就在刚才,他们打了个平手,谁也没把谁放躺下,后来,两种说法同时流传下来,有的站在我爷爷一边。也有的赞同我四爷,两边人数相当,很让人头疼。
      再说黑鱼精,它溜达着进了村口,先让村口的磨盘给绊了个趔趄。不知哪一家当天刚磨完虾酱,磨盘卸下来刷洗干净,平铺在地上晾着,为了控水,有一边还垫了块砖头。磨盘早已晾干,却忘了收起来。渔村的夜晚来得太快了些,夜色来到时,人们匆匆忙忙返回了自己的房子,街上一个人都没有,黑夜足以令人忘记很多事情。黑鱼精探出二指伸进磨眼,回手一带,磨盘在空中翻滚着,稳稳地落到磨台上,严丝合缝,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它拍了拍手上的浮土,抬起头时看到零星的灯光散落在村庄上空。许多人家都已经睡下了,没睡的有十几户。他们家里开了加工牡蛎的手工作坊,有的专门剥壳,有的专门熬油,亮着的窗户投出四棱的光柱,里面人影晃动,其中就有我家。
      母亲把八仙桌挪到炕上,一盆冒尖的牡蛎摆在桌子中央,她盘腿坐在桌子前,腿上摞着蓝花的搪瓷盆。剥出牡蛎肉码在碗里,硬壳掉在搪瓷盆里,叮当作响。许多夜晚,叮当的响声和钟摆的节奏重合,过了半天,钟摆慢下来,而后又迎头赶上来。在它们彻夜的追逐中,我眼皮发黏,打起了瞌睡。似睡非睡时,我忽然看见了窗户上的黑鱼精,它的颜色比黑夜还要黑。它的尾和胸鳍不住地摆动,它的摆动是那样快,以致看不出它在动。
      八月里。黑鱼光临窗户的次数比月亮还要多。任它怎样变化多端,在月光下,它的影子依然是鱼形,头至尾占了两扇窗户宽,浑身鳞片闪着月白的光,我蹬蹬母亲,她抬头看看,又低下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又打起了瞌睡。
      在月圆之夜,黑鱼精浮出水面,漆黑的身体把闪着金光的水面劈开,黏稠的海水悄无声息,黑鱼游过的痕迹经久不息,时光在这里凝滞了,几千年瞬息即逝。黑鱼的眼睛里闪着月光,不错神地盯着我,此时,我坐在扇子崖上,朝下望去,黑鱼黑色的脊背从水里探出来,所有的光亮都被它深不见底的黑色吸去了,那黑色有特殊的力量,我不禁站起来,一个鱼跃跳进海里,不偏不斜。正好跨在黑鱼背上。黑鱼腾空而去,载着我飞到了一座村庄,那里有条白亮的河,从黑压压的树丛中流出来,斜刺里穿过了古旧的村庄,暗夜里的水汽越来越大,一团团白烟由海面上升起,不住地盘旋飞升,黑鱼精摇头摆尾,嘎嘎地笑,像小孩子的笑声一样清亮。我一把没攥住,头朝下直栽下去,耳廓里鼓满了劲风……
      蓦地坐起,全身已被汗水湿透,我还在炕上。黑鱼精还在,像窗花贴在玻璃上,一动也不动,或许是睡着了。母亲抄起一片牡蛎壳,直掷过去,玻璃一声脆响,黑鱼精受到惊吓,掉在地上,院子里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扑起的尘土逐渐盖住了窗户上的星空。在烟尘背后,黑鱼精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二天,父亲遵照村里神汉的意见。在屋檐上挂起一小片倒三角形的鱼网,有了这个,黑鱼精就不敢上门了。后来,它真的没有再来过,半岛的家家户户,都挂起了渔网的残片。蛛丝一样的渔网吊在屋檐下,空空荡荡。再也没有人提起黑鱼精,只有我时时想念它硕大的鳞片,还有它在暗夜里剧烈抖动的尾鳍。许多年了,我依然记得它离开时的狼狈。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它离开时,我跟在它身后,它走到村口时,路边的梧桐沙沙响,宽大的叶片像硬纸壳剪出的一样,风吹过,呆头呆脑的树叶比木偶戏还要滑稽。它停下,侧着头朝树上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消失在布满车辙的大道上。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面。
      多年以后,我从城市归来,在一个月圆之夜登上扇子崖,月光下的半岛白茫茫一片,弧形的海湾亮起了点点灯火,照彻了海岸,它们在深夜里睁着眼睛,举目望去,深不见底的夜空中布满了黑鱼精硕大的身影。
      获鱼之夜
      北斗星紧跟在身后,七颗星都有鸡蛋大小的光亮,照彻了脚下的路。我急匆匆走着,头顶的星空不停地旋转,而季节正在它们的旋转中暗自更替。又是初秋了,正是银鱼肥硕的好时节,此时的银鱼肥硕、滑嫩,甚至成群跃出水面,在空中划出白亮的弧线。两天前,父亲和他的几个叔伯兄弟在这里起锚,在突突的马达声中离开半岛,开始了为期两天的海上作业。今晚正是返航时,我早早来到码头,盼望着父亲的船快些回来。四下里响起了“沙沙”声。这是九月里的“虾暴”。有一种巨螯虾,擎着两只螯一开一合,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而成千上万只虾在弧形的海岸上同时开合长螯,便成了合奏。铺天盖地的声响,让人忽然觉察到,脚下的这片海滩是活着的。一只长嘴鸥盘旋几圈,落在浅滩上,低头啄起一只巨螯虾,虾螯露在褐色的鸟嘴外面,还在不停地开合。长嘴鸥将嘴指向天空,微微松开口,虾滑进了喉咙,发出咕咕的吞咽声。一只虾的消失,丝毫没有阻挡群虾的巨大合奏,长嘴鸥转身飞去了,它飞向海湾深处,就在它消失的地方,我远远望见父亲的船从岬角上拐进湾里来。那是一个漂亮的转身,海面没有掀起浪头。正是顺风顺水,他们关掉马达,顺流漂来。船划破水面,悄无声息,船上人影晃动,他们在水面滑行,夜色里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小船吃水很深,进港就横了过来。那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收获,船上传来一阵阵笑声和吵闹。还没靠岸。两条人影飞身跳上岸来,在平坦地带摊开了黑油布,两个人分别扯住油布的一端,朝相反的方向跑去,脚步轻快, 经过浅水洼时。溅起的水珠油亮,很快又熄灭在地上。油布被抻平,罩住了大片地面。油布落地,船也稳稳靠在了岸上。圆网兜呈饼状摊在地上,银鱼散发的金属光泽倾倒在黑色油布上,四处流溢。我们赶忙兜住油布四角。它们离开水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大多睁着眼朝天看,没有力气再蹦跳了,每块鳞片上都映着天上的半个月亮,紧接着又有几桶银鱼倒出来。油布上的光亮在伸展。照亮了我们的脸,在亮光中我认出了父亲,还有父亲的兄弟们,这些脸有着惊人相似的清瘦轮廓,我们来自同一根脉,每个人都在别人的脸上隐约看到了自己。我们用手势交谈,生怕打破夜的寂静。油布的四个角上都有铁环。四个角合拢,二人抬的大杆秤出场了,铁钩挂住了铁环,大包的活鱼离开地面。我拨着油腻的算盘给众人分鱼,每拨一下,算珠上都有鱼鳞掉下来,而算珠的油腻和指尖的粘连变得越来越有节奏了。我暗记着算珠的位置,在黑暗里拨打算盘,五指用力恰到好处,算珠多时用大力气,算珠少时微微用力,算珠相碰不发出任何声响。四周有许多无声的期许,打那时起,我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所获的鱼均匀分成了六份,分给六家,用各色油纸兜住,塞进竹筐里。那块最大的礁石后面,藏着六辆自行车,用拇指粗的铁链锁在一起。父亲拿钥匙打开链条,大家找出自己的车,把鱼筐勒在后座上,骑上车摇摇晃晃地走了。
      我和父亲走得最晚,我们望着五辆自行车走远,骑车入的背影被鱼筐挡住了,在我这里望去,车轮变成一条竖直的黑线,隐入了黑夜,到最后只剩下圆滚滚的鱼筐在土路上左右晃悠着,像几只悬空而行的企鹅。我帮父亲扶着车子,父亲打第一道线的时候连拽了三下,绳子深陷在鱼筐里。有一回我往车座上捆鱼筐。走到半路绳子就滑脱了,鱼筐滚进沟里,鱼游走了大半,打那以后,父亲再也不让我捆筐子了。看月亮的位置已快到半夜了,经过一片盐池时,有只狗迎面跑来,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盐池间的小路只能容一个人走过,父亲推着自行车,后座带着鱼,我在后面推着,正好把路堵死了,再也没有缝隙经过了。况且还是这样健壮的一只大黑狗。
      狗忽地直立起来,两只后腿着地,两条前腿在空中踢腾。月光的闪电刹那间勾勒出它的轮廓,它的身躯有着与黑夜同样的颜色和质地,短而硬的鬃毛上,那些白亮的光才把它和黑夜区分开来,脖子下面还有一把锂亮的褶皱,舌头上也闪着光,我和父亲都失声惊叫起来。在我们的印象里,似乎只有那些修炼成精的动物才会两腿直立,窄条的土路顿时旋转起来,下面传来水声,盐池里还有深不见底的海水。已是半夜了。海边的凉风起来了,沿着裤管盘旋上升,腿上的汗毛根根直立起来。那畜生嘴里喷出的热气已经在空中凝成了滚圆的白柱。这时,父亲忽然飞起一脚,不偏不斜,脚尖正点在狗的心窝,狗身上的光亮刹那间熄灭了。如果在白天,肯定会看到它胸前油亮的黑毛上印着一个清晰的泥脚印。事后父亲跟我说,他当时想都没想,就胡乱踢出了那一脚。看着狗斜着飞出了土路,他难以确信,刚才竟然踢中了,不由得又下意识地踢了两下腿。紧接着,我们听见了狗落水的(“扑通”声,还有连成一串的尖叫。我们顿时轻松下来。黑狗吐出的热气还停在空中,父亲挥挥手把它们驱散了。像擦掉黑板上的粉笔杠杠,来回擦了多次才擦干净。我两鬓已经热汗涔涔,冷风一吹有些发麻。黑狗在盐池里扑腾着,我们往下看了一眼。没有看见它。只听到它口中发出喑哑的“呜呜”声,这让我们紧缩了半天的心颇感抚慰,回家的路在脚下豁然展开,而在刚才,这段路被狗吞掉了。
      十八年过去了,在城市的夜晚,日光灯照得房间里如同白昼,我们照例昏昏欲睡,电视机里一张张脸在眼前变得模糊不清,嘈杂的歌声也已经细若游丝。父亲就在我身边,此刻,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如雷。在这样的夜晚,是否还会有人记起那个遥远的获鱼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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