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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岸之河

    时间:2020-09-30 03:53:48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哲贵

    这是一篇一言难尽的小说。短短三千四百三十字,却包含了人生种种无法言说的隐痛和可能性。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抵得上任何一部长篇小说。至少对我来讲是如此。

    小说的开头并不出彩。我如果说,这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开头,大概也不会有人跟我拼命。开头只是一句概括,陈述一个事实:“父亲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这是给父亲定性了。差不多是说,父亲是一个平庸之人,碌碌无为,他的一生波澜不惊。但是,我必须说,这三个词又是“别有用意”的,是值得推敲的,甚至是意味深长的。这三个词定义了父亲的过去,也照应着未来。看完全文,我们会发现,它们贯穿了父亲的一生。

    下面我们先来分析这三个词。

    从字面上分析,“尽职”应该指父亲的责任感,无论是为夫还是为父,无论对家庭还是社会,他一直是“尽职”的。“本分”的同义词是老实,是个没有意外的人,是个让人放心的人,是个守业顾家的人,“是个平凡的好男人”。沉默寡言,却是家庭支柱。“坦白”就涉及思想品质了,就升华了,提高到精神层面了。我觉得,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说,父亲是个坦坦荡荡的人,是个受人尊敬的人;
    另一层,大概也说明父亲是个简单的人,是个“没有隐私”的人。这样的人,是“没有故事”的。

    可是,故事就是从这里产生的。是从不可能中产生的。如果从这个角度说,我觉得,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开头。

    理由留在后面说。我得先说一说母亲这个人物。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母亲太重要了。我可以肯定地说,在这篇小说中,是母亲反衬着父亲。或者说,是母亲成就了父亲。母亲是父亲成立的基石,也是父亲所有故事的出发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母亲,父亲这个人物是不成立的,这篇小说也是不成立的。

    我们看看,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掌管着我们家”,是家里的一把手,而且,她“天天责备我们——姐姐、哥哥和我”。这个一把手不但强势,还满腹牢骚,是个什么都看不惯的人,是个整天骂骂咧咧的人。这是什么形象?这不是泼妇吗?“我”作为儿子,只是不好意思将“泼妇”用在母亲身上而已。在这里,母亲和父亲形成了鲜明对比。母亲是强的,是主动的。父亲是弱的,是被动的。这也是他们在家庭的地位。这句话还有一个功用——指出了我们的家庭结构,母亲、父亲、姐姐、哥哥和我,一家五口。

    罗萨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作家,第一段简单而准确地叙述后,他立即切入正题,“有一天,父亲竟自己去订购了一条船。”意外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做这件事,理由是什么?罗萨没说。我觉得罗萨没说是对的,不需要,也没法说。一说,后面的故事就无法讲下去了。但是,这不符合父亲之前的定义和形象,他是“坦白”的,是“本分”的。他不可能“私自行动”,他的职责是照顾好这个家庭,照顾好母亲和我们三姐弟。但是,父亲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更没有和谁“商量”,私自订购了一条用含羞草木特制的船,“像往常一样”,“到离家不到一英里的大河”去了。

    母亲的反应让“我”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按照“我”对母亲的了解,她肯定会“大吵大闹”,但这一次“她没有”。请注意,罗萨这时对母亲有三处细节描写,这三处描写体现出一位世界级大作家的水平:简洁、准确和传神。

    母亲第一个反应是“脸色苍白”。为什么苍白?母亲跟“我”一样,对父亲的行为感到意外。而母亲肯定不只是意外,她的“一把手”地位受到挑战了,有人私自行动,要脱离她的掌控,震惊和愤怒是必然的,采取暴力措施也是必然的,必须武力镇压,必须“大吵大闹”。

    没有。

    母亲的第二个反应是“紧咬着嘴唇”。这个动作有丰富的潜台词,是欲言又止,是强压怒火,是苦思良策,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如果对母亲的描写停留在这里行不行?当然行。母亲性格和内心的丰富性都已经呈现。可是,罗萨是个体贴入微的作家,他没忘记,母亲是个“唠叨不停”的人,此时此刻,她不可能“沉默不语”,那不是她的性格,她必须表达,她有话要说。

    这就是母亲的第三个反应:“如果你出去,就待在外面,永远别回来。”

    这是家长的声音,也是家长的口气。威胁和恫吓并存,斩钉截铁,也相当歇斯底里。

    整篇小说,对母亲的刻画共五处。这是第一处。

    母亲的变化是递进的。当她知道父亲“越轨”的行动时,首先表现的是怒不可遏。可是,母亲又是克制的,甚至是体面的,她虽然是个“满腹牢骚”和“唠叨不停”的人,但她不是一个呼天抢地的人,不是一个对父亲“拳打脚踢”的人。从这个角度说,母亲是个对生活抱有美好期望的人。她没有达到预期,父亲没能成为真正的“一家之主”,三个子女也没有让她看到希望。她对父亲是失望的,对这个家庭是悲观的。但母亲又是个自尊的人,她是个“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人。她对父亲最严厉的行为也只是一句警告。可是,父亲罔顾母亲的警告,毅然离家出走,划着小船,去大河上飘荡了。

    这时,母亲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觉得羞辱,她几乎什么都不讲,尽力保持着镇静。”

    我觉得,母亲这一表现异常重要,这不只是表现母亲性格丰富性和立体性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母亲的反应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指向父亲的,父亲离家出走的原因不在母亲身上,至少不是主要原因。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三处在“我”偷偷从家里给父亲带食物。“后来我惊奇地发现,母亲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而且总是把食物放在我轻易就能偷到的地方。”

    真是神来之笔,可又在情理之中。这个时候,母亲已经过了愤怒期,她应该开始反思和回忆父亲的“尽职、本分和坦白”。母亲从反思和回忆中,打捞出对父亲的爱。

    此一处,是整篇小说最温暖人心的地方,也是人类漫漫长河中发射出耀眼光芒之所在。那是爱的光芒。也是人类能够继续前行的引航灯。

    或许正是“反思和回忆”,母亲在慢慢接受现实的同时,也展开了拯救父亲的行动,她要把父亲从河里“捞上来”。在这里,母亲做了四件事:两件对我们姐弟,两件对父亲。她叫来她的兄弟,“帮助做农活和买卖”,“请来学校的教师给我们上课”。对父亲的“拯救”是:一、请来法师做法,想驱走附在父亲身上的魔鬼;
    二、叫來士兵吓唬父亲。

    母亲的努力没有在父亲身上收到成效,父亲依然在大河上飘荡,而且越飘越远。

    母亲绝望了。小说最后一处描写母亲,并没有正面刻画母亲的内心,而是一句不起眼的叙述,“母亲最后也走了,她老了,和女儿一起生活去了。”

    应该说说父亲了。

    有没有发现,整篇小说,父亲没有开过口——他一句话都没留下(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下河之前的那声“再见”)。

    我前面说过,这是一个石破天惊的开头。我必须为这句话负责。我也愿意。我觉得,所有的秘密都在父亲的“一言不发”上。在整篇小说中,父亲像个哑巴,他只有两个动作“做”和“看”。而且,父亲这两个动作只对“我”而做。我举几个例子:

    “父亲没有吭声,他温柔地看着我。”

    “他只是看着我,为我祝福,然后做了个手势。”

    “他看见了我,却不向我划过来,也没有做任何手势。”

    “他听见了,站了起来,挥动船桨向我划过来。”

    “他举起他的手臂向我挥舞。”

    坦率地说,这些不是例子,而是小说中父亲对“我”做的全部动作。全部,没有更多了。那么,我们再看,除了对“我”之外,父亲对其他人做了什么动作。没有。一个动作也没有。小说中有两句话,一句是“他从不跟人说话”,另一句是“他从不搭理任何人”。

    这里要插一句话,我读到的是乔向东先生翻译的版本。在这里,容我感谢一下乔先生,他让我看到了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让我感受到文学无穷无尽的想象力,他带着我在这条文学的大河上做了一次愉快却又惊心动魄的飞翔。但是,我必须提出我的一个小疑问,乔先生译本用的是“答理”,我自作主张改成了“搭理”。我认为,“答理”是语言上的,是行为上的,是轻微的。而“搭理”包含了语言和动作,是态度上的,是严重的。我的理解是:这里翻译“搭理”可能更为合适,不知乔先生以为然否?

    好了,继续说回父亲。从这两句描述,从父亲在大河上漂流后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来了,父亲的态度是决绝的,他的行动是没有半点商量余地的。

    我的疑问正在这里,是什么原因导致父亲做出这么“恩断义绝”的改变?是什么原因让他这么“义无反顾”?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人?——女儿结婚无动于衷,外甥出生视而不见。要知道,父亲一直是一个“尽职、本分、坦白”的人,他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一直是“逆来顺受”的。何以至此?他遭受了什么打击?他的内心有什么坎过不去?我想,这不仅是我的疑问,也是所有读者的疑问。

    父亲没说。因为他不再开口。他拒绝开口。问题相当严重了。

    我觉得,自从父亲到大河上漂流后,他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父亲了。他已经脱离了人的形象,也剥离了人的七情六欲。父亲变成了一个象征,至于是什么象征,没有人说得清楚。这可能正是这篇小说的奥妙之处,无解,却蕴含着各种可能。

    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个小说的开头称得上石破天惊,如一声晴空霹雷,有种让人心悸的内在张力。

    还有一个疑问必须在这里跟大家分享,小说中的“我”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或者说,应该起什么作用?

    在说“我”之前,我想先聊聊小说中的哥哥。我们已经知道,在小说中,母亲和姐姐已经完成了她们的任务,姐姐的任务主要是结婚、生子,最后带母亲“远远地”搬到别处生活。这是表面上的。更深层的意义在于,姐姐的出现映照出父亲部分内心世界。

    我为什么要用“部分”这个词,因为,父亲内心世界的另一部分是由哥哥来完成的。一个新的疑问出来了,整篇小说中,只有两处提到哥哥:第一处是第一段介绍我们家庭成员时,提到“姐姐、哥哥和我”;
    第二处是姐姐结婚生子后,“和丈夫一起远远地搬走了”,后面跟了一句“哥哥也到城里去了”。仅此两处。小说中再无任何哥哥的描写。那么,只有这断片似的两句描述,哥哥又如何帮助姐姐映照出父亲的内心世界?

    有些作家是可以学的,有些作家是无法学的。只能用来欣赏,只能用来反复阅读,只能用来疼爱和膜拜。罗萨就是这样的作家。我无法准确而清晰地告诉大家,哥哥和姐姐的存在,映照出父亲内心具体的世界,那是一个无解之谜。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缺了哥哥这个人物,父亲的形象是不完整的,是不立体的。我这么说的意思是,在这篇小说中,哥哥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存在的,哥哥的为人,大约就是小说开头对父亲的概括“尽职、本分、坦白”。一个优秀的作家知道哪些该写,一个伟大的作家知道哪些不该写。哥哥延续了父亲人生的前半段,而这前半段不在写作议程之中。

    好了,终于说到小说中的“我”了。我刚才说了,哥哥延續了父亲人生的前半段,还有半句话没说完,那就是:“我”延续了父亲人生的后半段,只不过,父亲在河里,“我”在岸上。“我”和父亲互为一体,又各自为政。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我”的存在,父亲的故事是无法演绎下去的。我这么说,当然不是指“我”偷偷给父亲提供食物的问题,那只是故事逻辑问题,我所指的,是父亲的精神活动。

    有人会问了,父亲有精神活动吗?当然有。大河里的父亲虽然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他所有的“话”都由岸上的“我”说出来了。当然,用“说”不准确,是“猜想”。

    “我”猜想了父亲的种种可能,最接近的一次,几乎抵达了真相。对,就是“我”大声喊出来,让父亲上岸,“我顶上你的位置”。就在即将抵达真相时,“我”却逃掉了。

    于是,真相成了永远的谜。那条河也成了无岸之河。父亲不可能上岸来,我们也不可能下河去。从此,天地洪荒,天人永隔。

    责任编辑 杨易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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