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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戈多》:一曲现代人精神困境的寓言与悲歌] 现代人的精神困境

    时间:2019-02-06 04:34:4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摘 要:法国存在主义作家贝克特的剧作《等待戈多》,是一幕表现20世纪现代人精神困境的荒诞剧,是一幕人类等待与幻灭的悲剧,是西方现代荒原上再次上演的西绪福斯神话;贝克特善于从哲学或终极关怀的层面来思考人类的存在问题,置身于异化世界的爱斯特拉冈和弗拉季米尔,是踟蹰徘徊在两难生存境遇中苦苦寻求救赎希望的现代人的缩影,他们在充满悖谬的希望与失望之间永无休止的等待,实质上是人类的本质和荒谬性存在状态的寓言式表征。
      关键词:戏剧艺术;贝克特;《等待戈多》;荒诞派戏剧;异化
      中图分类号:J80-02文献标识码:A
      
      贝克特是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他目睹了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性毁灭,认为世界是荒诞的,历史毫无规律可言,人的命运是偶然的。贝克特从存在主义哲学出发,发展了加缪的“荒诞”观念,力图通过自己的作品表现人与世界的存在状态的荒诞感与悲剧性。由于他的戏剧所具有的“希腊悲剧的净化作用”,由于“他那具有奇特形式的小说和戏剧作品,使现代人从精神困乏中得到振奋”[1](P.3)而获得1969年诺贝尔文学奖。
      
      一、《等待戈多》:现代人精神困境的荒诞“言说”
      
      贝克特的代表作《等待戈多》是一部莫名其妙但思想深刻的荒诞派戏剧,作品为我们描摹了一幕现代人生存的荒原图景:“乡间一条路,一棵树,黄昏。”如此荒凉的舞台时空背景,正是二战时期欧洲遭受炮火轰炸后满目疮痍的废墟状态的缩影与写照。
      《戈》剧剧情极其简单:两个流浪汉爱斯特拉冈(戈戈)和弗拉季米尔(狄狄)都是卑微、低贱的小人物,他们在黄昏的乡间小路边一棵树下等待从未谋面的戈多。他们整天把时间耗费在那些毫无意义的生活琐事上面:脱下靴子,再穿上靴子;拿掉帽子,再戴上帽子;做些机械重复的动作。但戈多迟迟不来,他们烦闷得想自杀,但又不甘心,想等戈多来弄清自己的处境再死。总算等到了来人,却不是戈多而是波卓和幸运儿:波卓手持鞭子,一手牵着被拴着脖子的幸运儿;幸运儿扛着沉重的行李,脖子被勒得正在流脓,波卓随意虐待幸运儿,称之为“猪”,挥来斥去,幸运儿也惟命是从。波卓吃饱喝足之后,对黄昏作了一通“抒情”的解释,幸运儿为他们跳了一通舞,作了一番“思想”之后,波卓牵着幸运儿与流浪汉告别。黄昏时分,一孩子到来传达戈多的旨意:“他今天晚上不来啦,可是明天晚上准来。”[1](P.61)
      次日的黄昏,还是同样的乡间小路;同样的一棵树,不过树上多长出了几片叶子;同样的两个流浪汉,同样在等待戈多。等待得无聊至极,一个流浪汉唱了一支无聊的“狗”歌,他们追忆过去的往事,彼此争吵谩骂,但仍没有等到戈多。他们反复着下面的对话:
      
      爱斯特拉冈 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 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 为什么?
      弗拉季米尔 咱们在等待戈多。[1](P.57)
      
      总算等到了来人,却仍是波卓和幸运儿。这时的波卓眼睛瞎了,幸远儿成了哑巴。昨日气势汹汹的波卓,跌到在地爬不起来了,两个流浪汉好不容易才把他扶起来走了。接着还是孩子来到,宣告戈多今天不来了,明天一定来。两个等待无望的流浪汉又想起了上吊,解下裤带子,但一拉就断了。欲死不能,只好明天继续等待。在剧终时,爱斯特拉冈对弗拉季米尔说:“好的,咱们走吧。”但他们却站着不动。结局就是被动地等待,最后连等待本身也没有答案,成为在零度空间中的悬浮物。
      要想深入理解《等待戈多》这一荒诞剧,首先需要理解什么是“荒诞”?美国评论家马丁•艾斯林在其《荒诞派戏剧》一书中对“荒诞”一词作出如下阐释:
      
      “荒诞“原意本是音乐上所指的“不协和”。因此,字典给它所下的定义是:“与道理或得体不协和;指不一致、不合理和不合逻辑。”在讲英语的国度里,“荒诞”这个词的一般用法,可能只有“荒谬可笑”之意。但这不是加缪使用这个词的原意,它所含有的意义,是我们谈到荒诞派戏剧时用到它时所具有的含意。在论述卡夫卡的一篇文章里,尤内斯库把他对这个术语的理解作了如下的界定:“‘荒诞”指的是缺乏目的……与宗教、形而上学和超验性断了根,人就成了个迷路人;其所有行动便变得毫无意义、荒诞和毫无用处。[2](P.6)
      
      荒诞派戏剧的“荒诞”,是借用这种极端不合理的生活状态,写出人类在现实面前无可奈何的悲观与绝望,因而也是在更高的层次上写出了人类社会的某种本质。正如评论家阿尔比所说的:“荒诞派戏剧是对某些存在主义和存在主义之后的哲学概念的艺术吸收。这些概念主要涉及人在一个毫无意义的世界里试图为其毫无意义的存在找出意义来的努力。这个世界之所以毫无意义,是因为人为了自己的‘幻想’而建立起来的道德、宗教、政治和社会的种种结构都已经崩溃了。”[3](P.30-36)
      美国学者威廉•巴雷特在《非理性的人》一书中精辟地预言:“一个时代通过其宗教及其社会形态揭示自己,但是,可能对时代揭示得最深刻或者至少是最清晰的却是这个时代的艺术。通过现代艺术,我们的时代将自己揭示给自己,或者至少是揭示给那些愿意不为感情左右、不受偏见妨碍他借助艺术观察自己时代的人。”[4](P.63)贝克特就是他们这个时代精神的代言人。他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并曾参加过反对纳粹的地下工作,屠杀、核战争以及极权统治使得贝克特对世界与人类所经历的沧桑深感无奈,而上帝己经“死了”,人类失却了信仰,生存失去了目标和方向。贝克特把这个被剥夺了意义和目的的世界所馈赠给我们的荒诞感以荒诞派戏剧这种艺术形式传达给了现代人。正如马丁•艾斯林在其《荒诞派戏剧》中所做出的这样评价:
      
      我们这个时代,比起大多数时代来,更是一个过渡的时代,它所显现的,是一幅令人困惑的多重景象:中世纪的信仰仍然存在且与18世纪的理性主义与19世纪中叶的马克思主义迭加在一起,这些东西又会受到史前的种种宗教狂热和原始部落的迷信那种火山式的突然喷发所震动。每个时代文化样式的每一种成分,都会找到其典型性的艺术表现方式。然而,可以认为,荒诞派戏剧反映的,看来最能真正地代表我们时代的态度。[2](P.5)
      
      在人类经历了两次可怕的战争之后,在一个充满了荒谬感的世界上,荒诞派戏剧产生与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在于:“它勇敢地面对以下事实:那些认为世界己失去其中心解释和中心意义的人,不可能再接受仍然以继续使用己失效的标准和概念为基础的艺术形式。”在此情形下,荒诞派戏剧的出现,就“是一种探索的征兆,它也许最能称得上是我们时代真正的宗教;它是一种努力,尽管这种努力是小心翼翼的,尝试性的,但它仍要歌唱、欢笑、哭泣――及怒吼――如果不是为了上帝(上帝的名字,用阿达莫夫的话来说,早己被用滥了因而也失去了意义),至少是寻求一种不可言喻的维度,这个努力使人类意识到人类状况的终极现实,给人类再次灌输已消失的宇宙奇迹感和原始痛苦,使他们感到震惊而脱离陈腐、机械、自鸣得意以及丧失了有意识的尊严的生存。因为尤其对于那些过一天算一天,失去了与人类状况的基本事实及奥秘的所有联系的芸芸众生来说,上帝已经死了。”[2](P.245)
      荒诞剧《等待戈多》中的人物,都被迫离开自己的家园,被抛在一个陌生的、不确定的时空之中。他们信奉唯我主义,自我封闭、不与外界接触,他们认为自己的痛苦无法与任何人交流,而拒绝交流又使他们陷入更深的痛苦。他们喜欢同自己说话,谈自己的过去;他们生活在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的世界里,甚至连时间也变得毫无意义。波卓这样勃然大怒地回答弗拉季米尔的问题:“你干嘛老是要用你那混帐的时间来折磨我?这是十分卑鄙的。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有一天,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有一天,任何一天。有一天他成了哑巴,有一天我成了瞎子,有一天我们会变成聋子,有一天我们诞生,有一天我们死去,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秒钟,难道这还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平静一些)他们让新的生命诞生在坟墓上,光明只闪现了一刹那,跟着又是黑夜。”[1](P.115)这段话其实是现代人对生存其中的这个世界的声讨与控诉,活着已经没有意义,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在这里,坟墓与子宫的意象合而为一,生命本身就似乎只是来于尘土仍要归于尘土的冰冷循环。瞎眼的波卓无需目的地,驱赶着盲目服从的幸运儿,一味地朝前走,不断跌倒,他们脚下的旅程正是他们生命之旅的具象化。他们所做的那些机械的动作,都不过是他们空虚孤独的精神世界的外化和折射,都不过是以这种毫无目的和意义可言的滑稽举止来填补生命的单调与空白,消解外部世界不断强压给自己的空虚和恐惧而已。
      荒诞文学研究者普朗科曾指出:“荒诞是人类存在的根本结构,人类在诚实和清醒的时刻,意识到他的生活没有绝对的意义,他之生存必定如同在虚空之中,非存在在经常威胁着他”。《戈》剧中一共只有四个人物,这四个人分别来自四个国度:爱斯特拉冈是法国人,弗拉季米尔是捷克人或者是俄罗斯人,波卓是意大利人,幸运儿吕克又是英国人,贝克特对人物关系做这样的安排,显然是想借这一方式,暗示出这些人物的境遇、心理、情感具有普遍性的意义,在他们的身上,高度浓缩了人类社会的普遍性特征,集中表现出了“人类在一个荒谬的宇宙中的尴尬处境”,剧作中的四个人物代表了人类内在精神与外在情势的各个方面:精神与肉体、理性与感性、思想与行动、善良与邪恶、专制与奴性、压迫与受难、享乐与吃苦、幻想与实际、热情与沮丧等等。这部戏剧作为人类社会抽象化的缩影也因而具有了普遍性意义。《等待戈多》也因而被誉为一幕描述现代人精神困境的荒诞剧。
      
      二、戈戈•狄狄:异化世界中寻求救赎希望的现代人缩影
      
      异化概念是人本主义者批判资本主义社会非人性的有力武器,存在主义者用它来表现人的存在状态和人与人的关系:海德格尔从个体的人出发,把异化理解成人的生存的普遍形式;萨特认为异化源于“匮乏”,异化是人类的永恒的存在状态。他承认人的实践的总体化甚至社会革命具有消除异化的可能性,但却不相信这些努力对于消除异化具有终极意义。贝克特在他的戏剧作品中,则以更为消极甚至是绝望的方式对人的异化生存状态进行了图解式的表现。
      在《等待戈多》中,贝克特以“动物化”的场景来表现人的异化现象,幸运儿在进行“思想”表白时就曾发出“quaquaquaqua”动物似的叫声:“quaquaquaqua”一词在中文里面找不到相应的词汇,从字面上说它更无意义可言。有些学者早就注意到“quaquaquaqua”的发音像是在模拟某种动物“呱呱呱呱”的叫声;施咸荣在其中译本中也没有将“quaquaquaqua”翻译出来。作者将神圣的上帝同动物似的声音连在一起似乎传达了这样一种信息:人类的语言已经失去了交际功能,思想也变得毫无意义,如同动物愚钝的叫声;人的神性与动物性似乎已经失去了界限,人类被异化而沦为经残缺不全的动物性存在,残缺与衰朽使人类再也无力操纵自己的生存和命运。
      贝克特还通过人与人之间的畸形、病态的依恋关系来表现人的异化现象,波卓和幸运儿之间的病态依恋关系无疑就是这种现象的典型代表。波卓用绳子拴住幸运儿的脖子,拿着鞭子像赶牲口似的赶着他在前头走。波卓管幸运儿叫“猪”,命令他做事时便抖一下绳子,波卓甚至不让幸运儿休息,当他猛地一抖绳子使得幸运儿跌倒在地上时,他便会再抖动绳子,命令他起来,因为幸运儿困得只要一摔倒就马上会睡着。透过波卓与幸运儿这种表面上的主仆关系,我们会发现幸运儿作为遭受身心迫害的对象,对施暴者有着变态的顺从,波卓称要轰走他都不可能,除非把他杀了。他宁愿拎着东西一直站着,也不愿把它们放下来,不是他没有这个权利,而是他想给波卓“留下一个好印象”,“想要打动他的心”,想让波卓“情不自禁”地把他留下来。这种无条件的依赖和顺从甚至连波卓都觉得受不了,准备把他送到市场卖掉。幸运儿一听见波卓准备将他卖掉便开始哭泣,爱斯特拉冈拿着手帕要替他擦眼泪,幸运儿对这种“陌生人”的友好表示并不感激,相反,他在爱斯特拉冈的小腿骨上“狠狠地”踢了一脚。波卓和幸运儿这种畸形病态的依恋关系其实是生理学上称作“施虐狂与受虐狂”这一病理现象的经典案例。
      弗洛姆特别分析了施虐狂与受虐狂现象,认为那是一种想帮助个体逃避难以忍受的孤独感和无力感的冲动,他们的真正目标是与他人取得“共生”关系,这种关系意味着通过自我的分解而进入他人,从而导致完整自我和个性的丧失:
      
      虐待狂之需要其虐待对象的迫切性,不亚于受虐待狂之需要能虐待他的对象。所不同的是,受虐狂通过被压抑来获得安全感,而虐待狂则通过压抑别人来获得安全。在这两种情况下,个人的自己都己丧失了完整性。在受虐待狂的情况下,我会发现自己已消失在某种外力之中,我已失去了我自己。在虐待狂的情况下,我通过使他人成为我自己的一部分而扩充了自己,从而获得了当我作为一个独立的自我时所不可能有的力量,但同时己丧失了自我的独立性。实际上,正是由于无法摆脱个人的孤独,才与他人建立共生关系。这就是虐待狂倾向和被虐待狂倾向总是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的原因所在。[5](P.209-210)
      
      贝克特通过人物的动物化、畸形与精神病等各种形式的异化现象,以文学的方式揭示了人类生存的荒诞性困境。《等待戈多》所表现的正是西方人信仰破灭之后人类生存的尴尬处境以及由此而带来的无助感、荒诞感、迷惘感。现代西方社会是物质生产高度发达的工业化社会,但是物质的膨胀导致了人为物役的颠倒局面,工业化与现代化造成了人的异化,金钱和商业化淹没了正常的人性,社会机构的高度组织化和大城市的迅速拓展加重了人的孤独与疏离感,整个社会呈现出畸形、病态的异化图景。特别是史无前例的两次世界大战,资产者丧失理性地利用先进的科学技术制造杀人武器,使千百万人丧失了生命。理性与科学给西方世界带来了政治的动荡,经济的萧条和残酷的战争,给西方人带来了道德沦丧、信仰危机以及传统价值体系崩溃。《等待戈多》所传达给我们的荒诞意识正是基于这种对理性与科学的幻想破灭之后所产生的信仰危机和价值失落的社会背景上而产生的。
      两个流浪汉戈戈和狄狄生活在异化、荒诞的后工业社会中,他们衣衫槛褛,肮脏不堪;他们是那样卑微、低贱,“一辈子到处在泥地里爬”、“生活在空虚中”;他们不仅有着躯体上的痛苦,更有心灵中的伤痛,想活,连骨头都啃不到,想死,裤带又脆又短,一拉就断,欲生不能,欲死不得;他们不敢制止邪恶、不敢主持正义、甚至不敢放声大笑;他们不了解世界的真实情景,也畏惧别人讲述真实;他们害怕夜晚,对明天也没有什么兴趣;他们渴望交流,但往往是自说自话,无法得到真正的沟通;他们也拥抱,拥抱后却感受到更深的隔膜。尽管绝望得想要自杀,唠唠叨叨地想死,不过谁也“吊不死”,他们想要结束这痛苦的生活,却又总是下意识地逃避结束,似乎仍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他们迈向最后的解脱。他们死不了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的心底还残留着一丝救赎的希望,他们在永无休止地等待着戈多的到来。更令人难堪的是,两个人都变成了男性,在《戈》剧中女性形象的缺失,成为没有女性只有男性的清一色的单性别世界,这预示了人类将面临繁衍生存下去的危机,也象征着现代社会与文明的畸形和变态。
      
      三、等待与幻灭的悲剧:现代荒原上再次上演的西绪福斯神话
      
      《等待戈多》究竟表达了什么主题?英国剧评家马丁•艾斯林曾对此作出过这样的评价:“这部剧作的主题并非戈多而是等待,是作为人的存在的一种本质特征的等待。在我们整个一生的漫长过程中,我们始终在等待什么……此外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等待中纯粹而直接地体验着时光的流逝。当我们处于主动状态时,我们可能忘记时光的流逝,于是我们超越了时间;而当我们纯粹被动地等待时,我们将面对时间流逝本身。”[6](P.73-78)由此看来,荒谬的“等待意识”是作品传达给我们的重要启示之一。
      《戈》剧中的弗拉季米尔有这样一段独白:
      
      咱们不再孤独啦,等待着夜,等待着戈多,等待着……等待。咱们已经奋斗了一个晚上,没有人帮助。现在这一切都已经过去啦。咱们已经到明天啦。[1](P.97)
      
      这段独白向我们揭示了“等待”是这部作品的重要主题之一。戈戈和狄狄在黄昏的“枯树”下等待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的戈多,希望戈多前来把他们从孤独、尴尬的境遇中解救出去,等待成为他们的唯一宿命。“戈多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今晚不来了,不过明天一定来。”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咒语,囚禁着爱斯特拉岗和弗拉季米尔,推动着他们的命运之轮永无休止地回复与旋转。就这样,两个流浪汉在执著中等待,在等待中的执著。他们抱定一直等下去的决心,今天等不到,明天再等;明天要是还等不来,就继续再等下去。贝克特把剧本设计成两幕剧,第二幕几乎就是第一幕的重复与再现,贝克特似乎是想通过这种直观的表现方式,来强化读者对于等待的感性理解。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剧本还有第三幕、第四幕……或者更多的话,戈戈和狄狄照样会耐心、顽强、执著、永不放弃地等待下去的。
      “戈多迟迟不来,苦死了等待的人”这句话揭示了等待的荒谬与徒劳。西方学者罗伯•吉尔曼谈到《等待戈多》时说:“这部戏剧就是表现弗拉季米尔和爱斯特拉冈怎样等待戈多;戈多不来,他的本性就是他不来。他是被追求的超验,现世以外的东西,人们追求它为了给现世生活以意义。”[7](P.6)关于戈多到底是谁?西方评论界有多种解释:有人认为戈多就是西方基督教中的上帝,不仅是因为“戈多”(Godot)由上帝(God)一词演变而来,而且基督教的意象和象征在剧中反复出现,戈戈和狄狄对戈多表现出敬畏态度堪与人们对上帝的敬畏相比;也有人认为戈多象征着死亡;有人认为波卓就是戈多,因为在剧本的法文手稿中,波卓曾自称是戈多;也有人认为,戈多这一人物来自巴尔扎克的喜剧《梅卡德》,梅卡德是个股票投机商,欠了不少债,他曾经有个合伙人,名叫戈杜,多年以前曾把他俩合作的资金席卷逃跑,梅卡德便老爱在债主们面前把自己现在的问题归罪于他;评论家默顿(Michael Morton)的观点颇具代表性,他认为,戈多“既是又不是我们所推断、指称的事物;他是一个空缺的未知数,可以解释为上帝、死亡、地主、慈善家,甚至是波卓。但是,与其说戈多是某种意义,不如说它是某种功能。他代表着我们人生有所维系的生存之物;他是不可知的,代表在一个没有希望的时代里的希望。他可以是我们想像的任何虚构――只要它符合我们人生等待的需要”[8](P.68-69)。各种解说不一而足。有人曾问过贝克特戈多是谁,贝克特坦言:“我要是知道,早就在戏里说出来了。”我们认为“戈多”是一个具有延宕性和诱惑性的存在;戈多作为一种象征,代表了生活在惶恐不安之中的现代人对于未来若有若无的期盼。对等待者戈戈和狄狄来说,戈多就是他们企盼已久的救星和希望。
      在失去了目的和意义的荒诞世界里,戈戈和狄狄执著地等待着戈多的救赎,他们以等待者不屈的意志本能地对抗着异化的世界和人生的荒谬。因此,可以说《等待戈多》是西方现代荒原上再次上演的“等待的西西弗斯神话”:西绪福斯因欺骗诸神而被打入地狱遭受惩罚,命令他每天必须把一块沉重的巨石推上山顶,可是每当巨石被推上山顶的瞬间,石头又迅速地朝山下滚去,于是西绪福斯不得不向山下走去,再次把巨石推上山顶。如此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这种无望无尽的努力更能惩罚西绪福斯的了。如同西绪福斯一样,戈戈和狄狄日复一日地等待戈多的到来,每一天等待的结果预示着第二天等待的开始,如此无限循环。因而等待成为一种永远无法完成的人生状态,他们的等待没有任何缘由,没有任何进展,没有任何结果,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们又不能不等待,等待成为他们不得不接受的一种宿命,等待就是他们的一种独特的存在方式。如同机械地等待一样,机械重复也是他们的一种生存方式,戈戈、狄狄日复一日地重复自己的生活轨迹:他们不停地戴帽子、脱靴子、穿靴子、脱靴子,琐碎生活的机械重复已达到极限状态,没有发展,没有变化,起点就是终点,生命就是无意义的重复,时间成为难忍难挨的存在。幸运儿跳的名为“网”的舞蹈既是他们主仆二人漂泊命运的预示,更是他们孤独处境的写照和意蕴深远的象征。网中人的意象总与囚禁、茫然无助、徒劳的挣扎联系在一起,波卓和幸运儿无论出走多远,却在第二天又回到原地。命运本身就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是注定无法改变的宿命。等待,痛苦、无望、荒诞的等待,它是人生的悲剧,但同时它又反映出等待者的意志、执着和对人生荒谬的反抗。
      永无休止地等待本身其实是对人类生存境遇的深刻揭示,是在解构了生与死、价值与意义之后的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等待的价值在于等待本身,如同追求的意义在于追求过程本身一样。等待与漂泊是西方文学的永恒母题:自亚当夏娃被逐出伊甸园起,人类就开始漂泊,也开始等待,亚当夏娃在耶稣征服地狱的神话中得到拯救;奥德修斯为了维护英雄的尊严而返回家园,经历了长达十年之久的海上漂流;摩西带领以色列人出埃及,在沙漠中迁徙流浪了四十年;基督在荒野中苦修,他的门徒四处奔走,散布天国的福音;为了寻求圣杯的启示,骑士们历尽艰险险阻;《士师记》中的以色列人等待英雄把他们从异族的压迫中拯救出来;渔王等待骑士来参破圣杯的奥秘,还大地以繁荣和生机;亚瑟王和他的骑士们在某个神秘的洞穴中沉睡,等待复活;而背负着罪与罚的整个人类,都在焦虑地等待着末日审判的号角吹响的时刻。
      现代西方人在尼采“上帝死了”的呐喊声中埋葬了上帝之后,他们将理性与科学当作未来世界的希望,当作拯救自己的上帝。然而二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彻底粉碎了科学与理性的神话,现代人生活在充满喧哗与骚动的精神荒原上,正如在黄昏的枯树下等待戈多的戈戈和狄狄一样,面对如此荒凉的荒原背景,人们不禁会产生困惑和追问:曾经那么绚烂的伊甸园哪里去了呢?能分辨美丑善恶的亚当和夏娃呢?给人带来知识和智慧的智慧树到哪里去寻找呢?的确,在后现代工业和后现代文明的侵袭之下,人类的生存环境已经恶化到极其可悲的地步:绚烂多彩的伊甸园已经退化为一片灰暗死寂的荒原;伊甸园中的智慧树已退化为一棵莫名其妙的枯树,仿佛人类的智慧已经凋零;亚当和夏娃已经丧失了智慧和理性,而沦落为机能衰退、愚昧无知的流浪汉。贝克特正是运用这平行反向的神话模式,来表现20世纪西方人的生存和精神状态:人类被上帝抛弃在一片无尽的迫近昏黄的荒野中,遥遥无期地等待着一个模糊的被称为戈多的希望来拯救人类自己。但“戈多”终究不会到来,“等待”变成耗费时日的徒劳。等待、失望,再等待、再失望,在期待中耗尽生命,在失望中饱尝痛苦,人类陷入了生与死、等待与幻灭的充满悖谬的永无休止的困境之中,这正是踟蹰徘徊在两难生存境遇中的现代人类的表征。
      
      四、结语
      
      终极关怀是人类生命意识的一种自觉追求,是人类对自我的本质、存在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等问题的最根本和穷尽性的思考与追问。正如日本佛学家阿部正雄曾说:“人心注定不得安宁:它要探求有形世界背后的无形世界,探求种种现象根基上的规律,探求种种事件背后的意义,探求在现实彼岸的理想。这种永无穷尽的探求源于人的一种基本需求:正因为他生活在今世,他亟欲探求某种超世的东西:正因为他身处在个别现象中,他亟欲探求某种普遍的东西;正因为他体验到生死的无穷变化,他亟欲探求某种永恒不变的东西。”[9]贝克特正是从哲学或终极的层面来思考人类的存在问题,因而,爱斯特拉冈与弗拉季米尔的本质也是人类的本质,等待与幻灭则是对人类存在状态的终极性描述。
      从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神话到贝克特的荒诞剧《等待戈多》,人类对于自我的悲剧性存在和终极命运的深刻思考从来就没有停息过。从哲学意义上说,人类的存在本身其实就是一幕幕追求与幻灭的充满悖论的悲剧,而且只要人类社会一息尚存,这种追求与幻灭的悲剧必将永无休止地演绎与重复下去。(责任编辑:楚小庆)
      
      参考文献:
      [1][爱尔兰]贝克特著,施咸荣译.等待戈多[A].荒诞派戏剧集[C].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2][美]马丁•艾斯林著,刘国彬译.荒诞派戏剧[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2.
      [3]爱德华•阿尔比.哪家剧派是荒诞派戏剧?[N].纽约时报,1962-2-25.
      [4][美]威廉•巴雷特著,杨照明等译.非理性的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
      [5][美]弗洛姆著,陈学明译.逃避自由[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
      [6][英]马丁•艾斯林.论荒诞派戏剧[A].贝克特――荒诞文学大师[C].长春:长春出版社,1995.
      [7]罗伯•吉尔曼.现代戏剧的形成[A].荒诞派戏剧集[C].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8]Michael Morton,Waiting for Godotand Endgame Theatre as Text in John Pilling,ed,Cambridge Companion to Beckett[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and Education Press,2000.
      [9][日]阿部正雄.禅与西方思想[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
      
      Wait for Godot:A Parable and Somber song onthe spirit
      predicament of modern people
      ZHANG Yan1,2
      (1.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Arts,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 China;
      2. Chinese Department,Taishan College,Tai’an 271021, China)
      Abstract:Wait for Godot, written by French existentialistwriter Samuel Beckett, is an absurd theatreto expressing for the spirit predicament of modern people of the 20thcentury, is a tragedy about waiting and disillusion of the mankind,is the Sisyphus"myth staging onthe western modern wasteland once again;Beckett has begood at consideringthe mankind"s existence problem from the philosophy or the ultimate concerning, Estragonand Vladimir who placeing themselves in the alienation world are the miniatureof modern people who goingback and forth survival predicamentandlookingfor thehope of being redeemed, they timeless waiting betweenthe hope and the disappointment, is the mankind"s essence and the token of the type of parable absurd existence substantially.
      Key Words:Samuel Beckett; Wait for Godot ;absurd theatre ;dissimi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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