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卖樱桃
时间：2022-05-20 11:23:0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散文】卖樱桃
挎篮里的樱桃一下子卖空了，母亲用手沾点唾沫把那些毛毛钱数了好几遍，才放心地交到我手里。下面达达文档网小编准备了【散文】卖樱桃，欢迎查阅。
春末夏初，当熟透的樱桃挂满枝头，一些旧事，在五月的风里缓缓吹来，带着暖暖的甜，又夹杂着一丝酸涩。
三十年前，我在离家很远的黄金中学读初三。中考前夕，学校交钱的地方忽然多起来，我周末回家总是要钱，家里的负担更重了，能换钱的就指望攒鸡蛋了，母亲在鸡笼上用麦草暖了几个窝，可她心越急，母鸡越下不出蛋，有时故意还冲母亲嘎哒嘎哒报空喜，气得母亲抡起扫帚追着打。
母亲坐在院墙根的石头上纳鞋底，叹气声像手里的麻绳那么长，眉头拧成了疙瘩。一颗熟透的樱桃落在母亲的脚下，她拾起来放在嘴里咂了咂，忽然眉头就展开了，眼神也像樱桃一样透亮起来。
“明天赶早去金米卖樱桃，陕西银矿的干部都是有钱人，一定有人买樱桃吃稀罕，也刚好你顺路到学校。”母亲斩钉截铁，为她英明的决定兴奋不已。
说干就干，母亲沿着长长的木梯，爬上了高高的樱桃树，用钩子钩弯樱桃枝，我负责蹲在树下摘樱桃。忙活了一个下午，樱桃排了满满一挎篮，母亲特意掰下几枝樱桃叶苫在上面，这样能保持樱桃的色泽和鲜味。
“一条沟只有咱家一棵樱桃树，往年都是要送人的，东家兜一草帽碗，西家装一升子，今年要亏待邻家了。”母亲显得有些失落。
想到明天这一挎篮樱桃能变成一沓子块块钱，那一夜，我睡得格外香。
鸡才叫第一遍，母亲就喊我起床，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母亲的身后往二十里外的金米走。天还是乌漆嘛黑的，山路也高一脚低一脚。母亲背着挎篮，像大地上背负的那些山峰，稳固而牢靠。她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生怕挎篮的摇晃连累了那些精贵的樱桃，就连喘气声也极力地压抑着，寂静的山路上只有我和母亲艰难挪动的身影。
赶到金米时，天才蒙蒙亮。母亲在桥头寻了一块位置，放下背上的挎篮，我才发现母亲的脊背湿了一大片，衣衫里隆起的骨头清晰可见，我鼻子一酸，有点想要流泪。
我和母亲坐着等，桥头上渐渐有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是一些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的的农人，和我们一样穿着旧不拉几的衣衫，还有挑着木桶去河里担水的女人，他们只是向我们这边瞥了一眼，就匆匆走过了，没有人停下来买樱桃，哪怕是问一下樱桃的价钱。我有些着急，母亲倒是显得镇定，她说这些农民是舍不得花钱过嘴瘾的。
太阳红红的挂在天空，挎篮上的樱桃叶子上的露水被晒没了，蔫答答的，母亲赶紧脱下她的衣衫盖在挎篮上，即使光着胳膊依然汗流浃背，我都受不了了，但看到母亲的坚持就又耐着性子等。桥头上又来了几个提着笼子卖樱桃的女人，是金米本地人，她们小声嘀咕着，向我们投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母亲只看了她们笼子里的又小还有些虫眼眼的樱桃，就很有底气地坐直了身子。
十二点了，我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又烦躁起来，甚至在心里埋怨起母亲。这时，银矿的铁门开了，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些穿着牛仔工作服的男男女女，母亲赶紧站起来，大着嗓门喊人来买樱桃，那几个卖樱桃的本地人也站起来喊，声音盖过了母亲。果然，桥头上围过来几个人，有对比樱桃好坏的，有询问价钱的，不用看，我们家的樱桃无疑是最好的，大颗粒，水淋淋的黄樱桃。母亲出价一块五一斤，那几个人见自家的樱桃被比下去了，就把价钱压到一块钱一斤，母亲卖一块钱，那几个人又卖八毛钱。母亲急了，和人讲价的时候语气里有了祈求，说女子等着给学校交资料费，我从来没有看到母亲这么卑微，心里一阵痛，几滴眼泪砸在鼻尖上，冰凉的酸。
越来越多的人围在我们的挎篮边，母亲小心地用手捧着往秤盘里放樱桃，过秤，每一次秤砣都撬得老高。她一边说着感谢的话，还不忘再从挎篮里抓一把樱桃放进已过了秤的盘子里。
挎篮里的樱桃一下子卖空了，母亲用手沾点唾沫把那些毛毛钱数了好几遍，才放心地交到我手里。那一刻，我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望着那些远去的人，母亲叮嘱我说：“农民没有别的出路，挣钱比吃屎都难，你一定要好好念书，将来能跟他们一样穿工作服，我就没白来卖樱桃。”
那几个女人笼子里的樱桃一颗也没卖出去，就狠狠地在地上啐了几口，小声骂道：“乡巴佬，还想吃皇粮！”
母亲有些歉意地冲她们点点头，我们在桥头默默地分开了。
我转过身再看母亲，她背着卖空了樱桃的挎篮，脚步也变得轻松了很多。而我，手里紧紧攥着那摞毛毛钱，似有千斤之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