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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枣树下(散文)

    时间:2022-05-21 11:04:2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枣树下(散文)

      奶奶的屋子是家里的老房子。父亲结婚后另起炉灶,重新批地盖了两层半的小洋楼,位置离老房子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到。下面达达文档网小编准备了枣树下(散文),欢迎查阅。

    枣树下(散文)

      周日的早晨,趁着太阳还不是很烈,带着孩子们去打枣子。

      枣树长在奶奶的老屋子前面,高大而又苍老。女儿抬着头,表情夸张:“这棵树有一百米那么高吧!”这是她与这个枣树的第一次见面,她对高度还没有准确的概念。我顺着女儿的目光向树顶望去,告诉她这棵树估摸有二十多米高。其实,我看了它无数遍,它有四五十年树龄,远大于我。奇怪的是,印象中,它一直是这么高,好像暂停了生长。不过,年复一年,它从没有停止付出,没有忘记给予我们甜蜜的果实。

      前些日子来了几场大风,地上掉落了许多的枣子,但树上仍是果实累累,红的绿的一团团压弯了枝丫。简短的观赏像是收获前的仪式。我举起一根新斩的竹竿,插到最茂盛的一丛枝叶里,卯足力气左右搅动,枣子像下冰雹一样噼里啪啦纷纷砸落了下来。七岁的儿子抱着头在树下兴奋地跑着跳着,让我忍俊不禁,想起那句“痛并快乐着”。三岁的女儿则蹲在老屋门前,等着掉落的枣子在地上弹起来,又像欢快的小精灵一样蹦跳到她的脚下,然后淡定地捡起往嘴里塞。我呵斥儿子:“快让开,砸到头危险!”紧接着又对女儿嚷到:“丫头别吃,没有洗过吃了肚子疼!”孩子们哪肯听我的。儿子似乎故意在等着“枣子雨”,我在哪边打,他就往哪边跑。女儿手里已经抓满了枣子,不停往嘴里塞,还自言自语:“好甜好甜!”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重复着搅动竹竿的动作,十几分钟过去,我满头大汗,腰酸胳膊重。满满的一层枣子几乎把斑斓的地面完全覆盖了起来。我停了手,把竹竿扔到一边,甩甩手臂准备捡枣子。蹲下来,才发现蚊子很多,多得不计其数。它们原先藏在树叶、杂草和老屋的砖缝里面,被惊扰后将我们包围,伺机攻击。我的腿脚和胳膊被咬了不少包。我这才感到到处痒得厉害,但我顾不上自己了,赶紧去看两个孩子。

      我先揪住儿子,在他身上查看一番,发现居然一点也没有被咬到。他疯跑不停,蚊子也拿他没办法。我一放手,他又跑去捡起竹竿,学着我的样子双手紧握,高高举起,围着枣树转圈,在树丛里寻找他认为最大最可口的枣子王。但女儿被可恶的蚊子咬了好几个包。她蹲着很久,几乎没有动过,一边抓痒一边捡枣子。我赶紧在她的小红包上逐个擦了点口水--这个土方法是我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母亲说是从外婆那里学来的,被蚊虫叮咬红肿处涂点口水就能止痒。

      无数黑白条纹的花蚊子肆意地在我们身边飞舞,挥一下巴掌就能逮到好几只。我只得匆忙拾了一袋枣子,拉着孩子们回家了。

      一进院子,女儿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她奶奶。她一头扎进奶奶怀里,耷拉着嘴角委屈地说:“奶奶,我被蚊子咬了好多包包。”听到孙女儿被蚊子咬到,母亲赶紧在她身上寻找,然后跟我一样,逐个涂上了口水。期间,她还不忘数落我,责怪我不给孩子们做好防护,忘记给他们穿长袖长裤戴帽子,还有喷驱蚊液。

      这顿责备在我意料之中。其实我心里既庆幸又后怕。因为我在地上看到了好几只洋辣子。要是孩子们被这种神兽蜇到,就不是涂点口水教训几句的事了。

      我直接把枣子倒到院子的水泥地面上,想挑拣出坏的破的。看到枣子后,母亲立马询问我今年的枣子长得怎么样,掉落的多不多,有没有被人打过的迹象。

      奶奶的屋子是家里的老房子。父亲结婚后另起炉灶,重新批地盖了两层半的小洋楼,位置离老房子不到两百米,拐一个弯就到。老房子里就只剩下了奶奶。前几年,父亲和奶奶相继意外去世。奶奶去世后,老房子里的家具(其实也就是几个破旧的橱子、凳子)大都被长辈们整理扔掉了,按照风俗,做饭的灶台也被扒掉,老房子只剩下一个空壳。母亲这几年跟我们住在城里,照顾我们和孩子,乡下的家里经常四处杂物、布满灰尘,更不用说去收拾打扫老房子了。奶奶的老房子是低矮的平房,周围的人家已经全盖了楼房,老房子被围在中间,青砖外墙上布满洞洞眼眼,土泥瓦片上落了不少枯叶杂草,一个破了的小窗户上绑了些塑料袋遮挡雨水。奶奶去世后,伯伯们交代过,无论如何不能让老房子塌掉。可是因为已经建了新房子,政策不允许将老房子拆建翻新,我们只能任由它在那里,日日夜夜,风吹雨淋。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的儿子尚幼,女儿还未出生。奶奶生前一直跟母亲不好,个中原因很多,我了解一些,但我知道我了解的还是很少,何况了解再多,又怎么样呢。但奶奶十分疼爱小孙子,常把姑姑们买给她的牛奶、水果等吃的送过来给小孙子。每次过来,她总要在院子里的台阶上坐一会儿,看小孙子玩耍。但她从不进屋。前两年,儿子还时常问我:“那个太太(曾祖母)呢?太太怎么不给我送西瓜吃了?”我无法回答,总是搪塞过去,或者让他不要再问。今年他不再问了,因为他懂得了死亡是什么意思。我不用再骗他说爷爷为了给他买奥特曼玩具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赚钱,不用再制止他谈起那个送零食水果给他的曾祖母。

      下晚时候,母亲扛着竹竿,拎着篮子出去了,一看就知道是去打枣子。我匆忙给孩子们穿好长袖长裤,也奔枣树去。我们到时,母亲正举着十几米长的竹竿费力地敲打着枣树。看到我们过去,她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也来打枣子啦!”好像没有看到我一样。我过去接竹竿,母亲也很自然地把竹竿递给我,彼此仍没有言语。竹竿很重,是毛竹的,我突然想起奶奶和母亲说过,长在高的地方的枣子好吃,甜,红。大概是很多年前了。

      母亲埋下头开始捡枣子。孩子们又跟早晨一样。儿子抱着头在树下跑着跳着叫着。女儿蹲着捡枣子吃,脸上很是满足,她还不时送几颗枣子给她奶奶,向奶奶撒娇:“奶奶,我帮你捡”。我不再管孩子们,只顾找那些最高的、最丰硕的枝丫。而母亲也重复起我早上的话:“别跑,砸到头!别捡,回家洗洗再吃!”

      毛竹竿实在笨重,我累得气喘吁吁。等我放下竹竿,想要跟母亲一起捡枣子,才发现篮子已经装满了,母亲从衣服里掏出塑料袋继续捡。但是,篮子里明显有不少枣子是坏的、烂的,我一边把坏枣子挑出来往外扔,一边说:“软的是掉下来时间长的,不要捡,还有烂的捡了干嘛。”母亲依旧埋头一粒粒捡起往袋子里装,嘴里低声说:“这么多枣子,可惜了喂!”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回答我。

      在城里,母亲总是念叨要回乡下,说要回乡下看看外婆,说要去地里种一点茄子辣椒,说要给院子里的花分盆、加土、浇水。她担心我们误解,误解她不愿意帮忙带孩子,每次都要罗列好几个理由。母亲本来性格内向,不喜欢出门、不多言语。这几年,父亲、奶奶、外公相继去世,她言语就更少。在城里,人都住在自家的小格子里,家务活又不多,难免孤独寂寞。人的年龄大了,都会安土重迁,惦念旧物,我们理解。手脚太空闲,脑子里就会多想,想得多了就会心情不好,身体也会不好,我们懂得。所以,我们总是尽可能让她回乡下。到了周末,只要有时间,也一定会跟她一起回去。乡下离城里不过三十公里的距离,来回却总要忙活一阵,大家的衣服、女儿的奶粉尿不湿、儿子的玩具、前夜剩下的饭菜、地里采摘的新鲜瓜果蔬菜……来来去去总是满满一车。但是孩子们很喜欢这种“搬家”的感觉,一听到“准备出发”,立即收拾玩具,帮忙拎东西,跑得欢快。

      老房子隔壁住的是村上幼儿园的退休老师。她走出来,手上抓着一把小番茄,招呼孩子们过去。馋嘴的女儿立马起身跑了过去。儿子见状也追了过去,从老师手里夺过番茄就往嘴里塞,还带着“啊呜啊呜”的声音。女儿只拿到一个,看着哥哥嘴巴鼓鼓的,瞬间拉下脸哭了起来:“哥哥坏,哥哥抢我的!”这把我们都逗笑了。老师安慰说:“妹妹不哭啊,奶奶回家去洗,还有很多呢!”母亲赶紧阻止:“不用该不用该,家里有。”老师还是回去洗了很多,装在袋子里,儿子又跑过去“夺”了过来。这次,他主动拿出一些分给妹妹,还摸着妹妹的头说:“妹妹,这是哥哥给你吃的哦。”妹妹抽泣着说:“谢谢哥哥。”又把我们逗得大笑。

      母亲招呼老师捡些枣子吃。老师回绝说:“哎呦,树上天天掉,我那院子里都掉了好多,我又吃不动,只能扫扫掉,怪可惜的。”母亲回答:“是喂,要弄(照顾)两个孩子,我也没空来打。老妈头子(奶奶)在的时候,弄得干干净净,哪会掉这么多烂在地里。”“是啊,小时候没东西吃的时候,老妈头子抓把枣子给我们要把人欢喜死,现在吃不动了。孙子回来也不吃,嫌小。”“小归小,甜得很呢。”“上次村上搞环境整治铺路的时候早知道让他们把这里也浇上水泥,还好看多啦!”“全是水泥也不好看,农村嘛总得有点绿草地才好看呢。”“也是,就是容易生蚊虫。”她们你来我往,一句接着一句,都打开了话匣子,聊到了枣树,聊到了儿女的工作,聊到了孙子的学习,聊到了村庄的变化……母亲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愉快自在的笑容,好像要把这个星期、这个月、这一整年的话都讲完。

      转眼六点多了,夕阳在催,孩子们也在催。我们捡了足足一篮子加满满两塑料袋枣子。母亲执意给了老师一袋枣子,告别说 :“明天要去城里了喂,他们要上班上学了。”语气里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自豪。

      儿子抢着要帮我拿竹竿,女儿嚷着要帮忙拎枣子。简单尝试后,他们就都发现自己还很弱小,矮小的个子还不能稳稳扛起十几米的竹竿,稚嫩的手臂还无法挽住装满枣子的袋子。儿子说:“妹妹我们来比赛吧,看谁先到家。”不及儿子喊“预备开始”,女儿就跑了起来。这让儿子有点不高兴,大喊:“妹妹你犯规”,然后赌气慢慢走,不比赛了!女儿却以为哥哥还在追自己,叫喊着、欢笑着跑得更快了。母亲也加快了脚步,去跟紧孩子们。她着急地喊到:“不要跑,小心摔跤!”

      奶奶的老房子离我们不到两百米,要拐一个弯。拐过弯,房子、枣树、老师,都看不到了。看着前面两个朝气蓬勃的孩子和身边日新月异的村子,脑子里浮现出身后孤伶的老房子和铺满一地的枣子。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空气里带着浓郁的枣子香味,让人感到十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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