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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阑尾 谁还住在你的阑尾里

    时间:2019-01-03 04:40:0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一条阑尾的过去      天台的扶桑花盛开的时候,阿黛的胃开始有轻微的疼痛的感觉,像一团棉花在右下腹跳舞,不剧烈。但是很磨人。   医院里福尔马林的味道让阿黛极不礼貌地对着锦生打了个喷嚏。锦生皱起眉头,看到阿黛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她搞怪的表情衬着她的大眼睛尖下巴,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狐狸,锦生的不悦于是淡下去。
      检查结果出来,阿黛患的是慢性阑尾炎,锦生说最保守的治疗只能消炎,稍有不慎都可能复发甚至恶化。他说“你不如切了它吧?”极轻巧的一句话,阿黛那朵已经停止跳舞的棉花却又隐隐作祟了。她坚持对锦生说她要保留这条阑尾,走出医院门诊部的大厅,白花花的路面刺得她眼睛一阵酸痛,清清亮亮的两行泪,就这样泉水一般从阿黛的眼睛里涌出来。
      外人不知道,阿黛将阑尾看得和她的记忆一样重要,一些人一些事,就像被缩小了住进那条细小的管道,她不忍切除,她很怕如果连仅存的记忆也失去,她就如同困在漆黑阴冷的小木屋,屋外即使暖阳高照,她也找不到门在哪里了。
      
      
      落寞的偶遇
      
      阿黛第二次见到锦生,是在家乐福,她手推车里的零食堆得像一座小土坡。阿黛的妈妈原本为她精心安排了一出相亲的戏码,据说是委托姑妈的朋友的朋友,才找到这么个相亲的对像。阿黛无心,也懒得听妈妈细数对方的优良习性,只按照约定的时间就出门了。但她其实并没有赴约,她只是在餐厅外面看了一眼,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翘首张望的样子。阿黛觉得恶俗,转身便走。
      为了给妈妈有个交代,阿黛决定买一些膨化或油炸类的垃圾食品,然后嫁祸那个胖男人,以显得他对健康没有足够的警觉。阿黛知道妈妈担心自己的胃,这样一来,她肯定不会再逼自己和那个男人有进一步的往来了。
      阿黛正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旁边却突然有人说话,他说:“胃不好就别吃这么多不健康的零食。”阿黛侧过脸去看,她对锦生的印像并没有锦生对她那么深刻,看了好久才很不确定地问:“你是医生?”
      锦生笑着点头:“我不叫医生,我叫锦生。”阿黛很愉快地笑了,为着相亲一事,她脸上的乌云整天都没有散开过。
      锦生问她:“林美黛,你怎么不好好爱惜你的胃呢。”阿黛立时有些窘,她很不习惯被人直呼姓名,林美黛三个字像极了七八十年代的那些香港明星,她觉得爸爸肯定是迷恋林凤娇宝珠之类的人,才连取名都跟人家套近乎。她总算很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只叫她阿黛,锦生这么一喊,她反倒不自在起来。
      可是不方便对锦生直说原因,阿黛就只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然后推着车懒懒地往收银台走。锦生看着她小小的背影,觉得那里似乎藏着落寞而故作的欢愉,一种强大的奇怪的感觉向他扑面而来。他不留神被手边凤梨的叶子轻轻扎了一下。
      但令阿黛纳闷的是,妈妈看见阿黛买回来的零食,她也只是询问了与相亲有关的种种,阿黛捏造了一些情节,说顺其自然,妈妈就心满意足地继续看电视了。
      
      疼痛是四面飘起的楚歌
      
      阿黛接到锦生的电话,很是意外。锦生说:“你上次来医院做过登记,我找到了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帮我一个忙。”阿黛拒绝了。她从来都不是侠义心肠的女子,也不喜欢跟比较陌生的男人太靠近,更何况她还有豁达,住在阑尾里,即使他安静了,总归还是在的。阿黛想起来,心就微微地疼。
      可是锦生似乎很为难,说话也仿佛了无生趣。阿黛心软,她问他:“究竟是什么事情,很要紧么?”锦生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急急地说,“我先来接你,见面再谈。”
      果然,没多久,锦生欢天喜地就来了。
      阿黛才知道,锦生相亲未遂,却瞒着母亲说一切进展顺利。如今锦生妈妈要看人,硬着头皮只得找一个赝品顶上。阿黛很后悔自己松了口,却再不好临阵退缩,跟着锦生到了餐厅。
      锦生妈妈很随和,一口一个阿黛,解了不少尴尬的气氛。菜单传到阿黛手里,她要点红油膳段和火爆牛柳,锦生又皱眉,嘀咕着说你的胃你的胃,于是很决断地改点了奶汤鲫鱼和佛跳墙。锦生妈妈看着,全当是锦生心疼女朋友,眼眯缝着笑如春花,倒是苦了阿黛,一边陪笑着,一边将锦生在心头的等级哗哗往下降,辜负了满桌的营养。
      事后锦生说要答谢阿黛,阿黛有点腻烦,话没说两句便挂了电话。以为就此清了两不相干,但阿黛的阑尾就像豁达一样,是阿黛体内一处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那天夜里阿黛只觉得腹痛更胜从前,她到客厅取水,怕惊扰了妈妈,也不敢点灯。钢化玻璃的茶几硬生生撞到她的膝盖,她整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内外皆是伤。
      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怀想曾经温暖的点滴。阿黛在黑暗里开始不断追忆豁达,那些相爱的时光便从阿黛的阑尾里一路游走着,游遍她的全身。疼痛是四面飘起的楚歌,阿黛咬破了嘴唇,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妈妈心急火燎地翻着电话本子,阿黛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锦生,但又好像是豁达的轮廓。阿黛眼角闪着泪,将头埋在不知是谁的胸口,昏沉沉睡去。
      
      请记住你只是我的医生
      
      阿黛的阑尾终于由母亲做主,被割离出她的身体。她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苍白地望着天空掠过的一群飞鸟。
      豁达已经过去了,阿黛何尝不知道。但爱情过去了爱却还在,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需要彼此呼应,爱却可以一厢情愿,就好比阿黛在分手以后从来不曾将豁达忘怀。她想到这里,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那短短的尚未痊愈的伤口,从今以后,将取代阑尾以更深刻的形态存在。阿黛不知道,那里面是否仍旧住着一个豁达,住到几时。
      锦生总是频繁地到病房来,做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活。阿黛渐渐回想起自己昏迷的那晚,她问妈妈是谁送她来医院的,妈妈说是小周。
      “小周是谁?”阿黛脱口而出。
      妈妈拧着眉:“丫头,你烧糊涂了呢,小周不就是姑妈托人给你介绍的对像吗?”
      阿黛尴尬地笑,心想差点就露了馅。正巧锦生进来,妈妈站起身,说:“小周你要照顾好我家妮妮。”背着包走了。阿黛愣愣的,半晌没回过神来。看锦生,他夹着记录册摆出讨好又颇为尴尬的表情,阿黛的神色渐渐冷下来。
      阿黛终于知道,自己其实一直被蒙在鼓里。与她相亲的人其实就是锦生,根本不是她看见的那个胖男人,胖男人是锦生的堂哥,那天锦生因为临时有病人需要立即做手术,脱不开身,才托堂哥代他向阿黛致歉。但堂哥从傍晚等到天黑,没有等到阿黛,只当是对方不愿攀这门亲,气冲冲对锦生说了。锦生其实也极不乐意相亲,他跟阿黛一样,于是都瞒着各自的母亲,只说走下去试试看。
      而彼时锦生只知道他有个病人叫林美黛,他对她有着莫名的青睐。他也只知道与他相亲的女子大家都叫她阿黛,他原本没能将这两个名字联想起来。直到他阴差阳错地请林美黛冒充阿黛,回到家看见妈妈七弯八拐地终于问到了阿黛妈妈的电话,手指按一个键,锦生的心便扑通跳一下,料想必定要穿帮了,谁知,竟是歪打正着。
      阿黛也就明白,相亲那天她买回大堆的垃圾食品,妈妈没吭声,原来是早就知道锦生的职业,才没有多加过问的。阿黛很后悔,后悔她连妈妈口里的小周具体的名姓都懒得弄清楚,闹出这么一场笑话来。出院那天,阿黛坚持不让锦生送她,她的话说得有些决绝:“阑尾没了,我们之间也到此为止,请记住你只是我的医生。”
      锦生很委屈,阿黛钻进出租车的一刻他站在十二楼的窗户边上喊 “你不觉得,封闭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吗?”
      
      记得一个切掉阑尾的人
      
      年初,阿黛找了新工作,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和很多的人挤在地铁里,到公司之后泡一杯咖啡就刚好到打卡的时间。遇到节假日,阿黛便约上三五个女同事到香港城淘选各自中意的衣裳,或者背着硕大的旅行包和城里的驴族一起徒步野营。
      阿黛的阑尾没了,腹部的口子也已经结痂,棉花跳舞的感觉离她远去,疼痛不复存在。她偶尔仍会梦见豁达,但梦境就和她的心一样,缓缓趋于平静,醒来时窗外有暖融融的阳光,她的眼角没有泪痕。也许忘记一个人真的需要一辈子的时间,但一段感情却像人的阑尾一样,坏了就要切除,否则误己伤身。那过程即使万般疼痛,也总会复元。
      阿黛如今一看见腹部的疤痕,总要想起周锦生,心中多少是感激的。她一直记得他最后的那句话,封闭自己,也是对别人的一种伤害。这句话不痛不痒,却让阿黛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想起来,锦生的某些言行或许曾令自己不悦,但终归是好意,只可惜遇上自己最暴躁的时候,才成了鸡蛋碰石头。
      锦生也没有再主动联络阿黛,但阿黛会记得他,一个切掉她阑尾的男人,他的手指白皙而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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