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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村的星辰大海

    时间:2020-11-07 16:14:0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陈炜,80后。有作品发表于《星火》《江西日报》等报刊。江西省第五届青年作家改稿班学员。

    进村那日是个大晴天。那个叫“西汉”的村子有点儿远,村委会的邓委员主动表示开车带我去。车子驶进一片田野。入目绿意葱茏。两旁的水田里不时飞起几只白鹭,青苗地里有好多稻草人扬着吓唬人的脸,倒是很有趣。一路上邓委员不停地提醒我记住路线,生怕我下次自己来的时候不认识路。

    到现在,那已经是我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的一条路。可是在二零一八年春天的那个日子,我的心情是忐忑的。县里重新调整了干部扶贫点。按单位先划分乡镇,再具体细化到村委会和村小组。结果我一个人被落实到了这个叫“西汉”的村子,结对帮扶三户家庭十口人的脱贫事业。

    机耕道弯弯曲曲,只能容得下一辆车通过。我担心对面来车可怎么办。邓委员告诉我会车的情况极少,西汉村是个典型的空心村,出村最了不得的交通工具是电动车。

    “那过年时候呢,过年总有外边打拼的年轻人开车回家吧?”我问。

    “没关系。今年已经把拓宽的事提上了议程,正在做两边农田户主的让地工作。”

    哦。是的。要想富先修路嘛。

    路尽头横着条河。河上是一座古老的没有栏杆的石拱桥。车子险险地蹭着桥面两侧的荆棘丛开了过去。惊出我一身冷汗。邓委员看出我的心慌,说:“你放心,旁边新桥的底基已经起了一半了。年底应该就能够完工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上游不远处河面上冒出来几个水泥墩。好吧。这还没进村呢。我怎么感觉这个叫“西汉”的村庄还真是像她的名字一样,睡在古老的梦里还没醒呢。步子迈得这么慢,脱贫攻坚的行军路上,能赶得上来吗?

    路上有村民回邓委员电话,说三户人家门都锁上了没见到人。邓委员问我怎么办?我心想来都来了就算认认路也行,就没有回头。进村一看果然是个标准的空心村。巷子里冷冷清清,只见到几个老人抱着奶娃娃在谈天。水井边偶尔有上了年纪的村妇来打水。狗倒是不少,一只只凶得很,都瞪着老虎一样的眼睛看人,仿佛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在村干部的威吓下才一步三回头地悻悻而走,喉间尚有呜呜的警告。

    “这村里少见生人,所以狗比较凶。”村干部这样说。

    …………

    果然,三户人家都是铁将军把门。调头回村委会时,邓委员的车和一面墙来了个亲密接触,车屁股留下一记剐蹭印痕。他没说什么,我很是内疚。

    我是在一周后完成上门任务的。为了防止再吃闭门羹,我分别打通了三户电话,在电话里确定了行程才驱车进村的。过危桥时我又出了身汗。进村后以上次的剐蹭为戒,我把车停在了村头一口老井边的空地上。

    之前我对三户家庭情况有了基本了解。严凤英严婶家只有两个六十岁的老人,如果不是风湿性关节炎恶化,本来日子是还能过下去的,儿媳妇的乳腺癌给这户家庭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典型的因病致贫;张文静家庭情况特殊。一家三口,父子两个精神疾病患者。她的精神痛苦远胜于物质贫困;另一户的颜六英奶奶寡居多年,儿子患有慢性肝病,一年到头靠儿媳妇去园区务工贴补家用。我觉得她儿子在养病同时也该有些作为。

    我先去了严婶家。电话里她的笑声让我直觉想第一个见她。进门后,看到六十岁的严婶并不老,出乎意料地显年轻。严叔是个看上去很沉闷的人,不说话时就皱出两道八字眉,显然是个心事比较重的人。想想也是,这两年来,夫妻二人的关节炎越来越重。儿媳妇去年又查出来乳腺癌,儿子一家自顾不暇,赡养老人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想来严婶夫妻的日子是愁得不行。

    我对爱笑的严婶颇有好感。和严叔的八字眉相比,她的笑脸让我安心。交谈中得知之前结对她家的是某单位的一个女同志,卫生学校毕业的,懂穴位按摩技法,会经常给严叔严婶按摩。这让我很有些脸红,因为我对此一窍不通。

    严婶笑了笑说:“妹崽,怪我多嘴,你可千万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我只是有些愧疚,怕自己没有别人做得好。

    另一户张文静家正好住在严婶对面。我本来打算直接上门。哪知严婶拦下了我,极力劝我别去。

    “父子两个脑子都有问题。你别去,我把她叫过来一样的。”严婶有些急。

    我心里有些热。但想想怎么也是第一次,总该登门拜访的。严婶见劝不过,就跟着我一块儿进了门。

    屋子里的电视音量开到了最大,震得人耳膜疼。我还来不及开口,就撞上了两道愤怒的目光。其中一个男人四十来岁,目光里写满提防和警惕。另一个男人二十来岁,目光让我不敢直视,那分明是一种狠戾的信号。

    我忽然对身边的严婶多了感激。如果不是她跟着,现在我应该已经掉头跑了。

    严婶喊了两声张文静,没人应。两道目光还是紧锁在我身上。就在我坚持不住的最后一秒,一个端着笸箩的中年妇女从隔壁的厨房走了过来。

    她就是张文静。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妻子,同时是另一个精神病人的母亲。这是我第一次见她。我知道她才不过四十五岁,可是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十岁还不止。她的头发白了一半,眼角皱纹丛生,眼神让人不忍细看,那里面装着满满的绝望。

    慑于两父子的高危目光,我们还是回到了严婶家。张文静的苦水满满地倒了一个小时。婚前正常的丈夫婚后性情大变,诊断为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儿子十八岁那年同样发病。这个家庭像是被种下了魔咒,让一个女人的世界土崩瓦解。二十多年,支撑她活下来的,是一个女人的良心和悲悯。为了照顾这父子俩,她不敢出去务工,农闲时也只能守着父子两个。丈夫的情况还好,只要每天按时吃药,基本上算半个正常人,一些轻的农活也能帮著干。可是近年来儿子日渐暴戾,经常会有癫狂发作,渐成村庄公害。她甚至提心吊胆到整夜不能睡,就连家里的菜刀每天做完饭后都要小心藏好。政策的利好可以帮她解决父子俩的医药费,却无法减轻她心里的痛苦。她是精神上的受虐者。切肤之痛,心穷胜于身穷,心寡毒过身寡。

    一直到我从第三户颜奶奶家里告辞,我还沉浸在一个叫张文静的农妇的悲伤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我是一个党校干部。这是我的社会身份。但是在这个叫“西汉”的村庄里,对我的称呼常常会被篡改出许多版本。

    陈干部。这个词是村民笼统的叫法。他们认为所有由村干部陪着进村的都该是当地乡镇政府的干部。围绕着“干部”这个词,衍生出如“陈书记”“陈乡长”等等他们认为该匹配的具体职务。这情况一直持续到我在乡里上过一堂党课之后,村里的几个干部和老党员才能正确地喊出我的名字。我终于松了口气,毕竟如果是上级暗访,当地群众对帮扶干部信息的了解也是很重要的一项内容。

    六月。迎来了一次省里对帮扶工作的大抽检。那段时间,我进村的次数更多了。正是农忙时,每次路过那片金黄的田野都让人醉氧。实在按捺不住就停车下来呼吸下丰收的空气。路两边见缝插针的青豆和豇豆,躲在灌木和草叶间的小片阴凉里憋着成熟的力气。大南瓜在骄阳下散发出温柔的甜蜜。收割机隆隆地碾过稻秆,断口处的清香从车窗外飞进来,能有一周不散。

    端午节的粽子还没吃完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件是张文静的儿子在失控的状态下打伤了一个村民。还有一件是颜奶奶的儿子骑摩托车摔断了腿。

    先去的颜奶奶家。她正在灶间熬药。一双眼睛通红。也不知道是被柴烟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早前从村民口中得知,颜奶奶年轻时特别苦,经常遭受丈夫的拳打脚踢。反而是老了老了,过上了比原来舒心的日子。但不想儿子前几年又患上了慢性肝炎。好在治了几年病情得到控制,今年的体检单上显示已经从慢性肝炎转成了乙肝病毒携带。我咨询过医生,说这种情况是可以从事除了高强度作业以外的正常劳动的。但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几年养出了惰性,她儿子就是不愿干活。

    我对着已经七十岁的颜奶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细细把医生的话讲给她听,要她适当地劝劝儿子。

    “可是,万一病情反复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她一边把纸包内碾碎的田七粉小心翼翼地倒入滗出的药汁内,又十分小心地用一只陶瓷汤匙搅拌均匀。话里的肉痛感让人不忍听。

    她的儿子,一个三十五岁的壮年男人,打着赤膊躺在屋角的摇椅里纳凉。一条打着石膏的腿高高地搁着。这情景让我觉得有些刺目。他看到我也意识到了什么,忙拿过一件白衬衫把上身遮了遮。

    每次见到他,那种理所当然的懒态总会让我心里不太舒服。不是我对一个病人过于刻薄,我只是实在反感一个男人如此浑噩度日。他本该是一个寡母的依靠,一个女人的肩膀,两个儿女的怀抱。可是现在,他的老母亲拖着不便的腿脚为他忙前忙后。他的妻子每天骑着电瓶车往返园区和村庄只为挣一份零用。他的两个孩子的学费一直享受减免以及“雨露”计划的补贴。而之前有过许多次,我进门的时候他都还在睡懒觉!我不知道一个壮年男人的血性要麻木到什么程度,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或者说是任由这一切继续。

    扶贫先扶志。这是一个问题。

    张文静家正乱成了一锅粥。远远地就看到张文静正在门外和受害人道歉,走近些还听见屋内传来间歇性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张文静的眼睛红肿着,头上的白头发多到刺心。

    “怎么办?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她的手掌硌得我生疼。

    “应该让他入院治疗。”我又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话我已经对她说过多次。一个二十五岁的小伙子,如果精神正常,正是各项身体机能最旺盛的阶段。尽管每天都会服下一定量的镇定药品,但显然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他心底的冲动了。而一旦失控后果是非常可怕的。昨天被他打伤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汉,起因仅仅是他觉得对方多看了他几眼。并且我确定这几个月来我已经是第五次听到他打人的事了。更恐怖的是,他现在见到村里的漂亮小姑娘还会有追逐的行为。这就不由得人不敢多想了。

    说起来,对张文静这个女人,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是同情,很深的同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有一个家,有夫有子,即便眼下再穷些,但一家齐心总会有希望。可是张文静的天是灰色的。她有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她囿于这份责任的牢狱里,却忽略了别人的险情。每次劝她送儿子住院,她总推说下次下次。一副优柔的慈母心肠,害人又害己。

    这一次,我和镇政府以及村委会的同志说了这个事情,决定给张文静三天时间考虑。

    七月。村里一切都好。早稻归仓后,二季稻紧接着就插上了秧。张文静的儿子终于被送进了市里的精神病院观察治疗。颜六英儿子的腿已经能下地。我加了他微信后,他答应腿伤好后就通过免息贷款把收割机买回来,以后收割季就会多一份收入。

    倒是我,遇到了件焦头烂额的事。我爸查出脑瘤需要在上海动手术。我请了一个月的假。临行前分别去三户人家坐了坐,交待他们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当我在病床前胡思乱想的时候接到了严婶的电话,我的第一反应是她遇到了什么困难。因为记得之前她说过想贷一笔钱搞家禽养殖,但当时的惠农政策力度还不够,重点我听说不久就会有新的养殖补贴政策出台,所以要她等我从上海回来再说。我真的没有想到的是,严婶打这个电话竟然只是问我爸的手术情况。不只她,是她们。那三个在我人生中有特殊交集的农妇彼时正坐在一起,支起耳朵听我的回答。她们要我不要慌。

    我在异乡的病房里被一份来自故乡的关怀感动到了。想起那个叫西汉的村庄,那一种带着稻香气的善良。我想起半年来,村民们远远地见我的车驶进村口,一个个便都会自觉地将巷子里的椅子凳子搬开,以便让我的车可以直接穿过巷子开进严婶家的院子,而不用像从前一样停在村口的老井边再步行那么远。这样的细节意义重大。

    记得第一次进村的那个月,常听到背后有嘀咕。

    “你看她,穿得漂漂亮亮的,没事就进来闲逛。”

    “打扮得花蝴蝶似的,能干什么呀!”

    “就是,吃了好過,他们这些上班的人就是这样!”

    我的心里当时挺不是滋味的。想起一个朋友在朋友圈说她被初次相见的帮扶群众骂成是“狗腿子”,她都哭了。后来又见她在朋友圈晒出了拥抱言欢的照片。原来世上真心终会换得真情。

    日久方才见人心。

    下半年的时间都在那条弯曲在田野里的机耕道的拓宽工程中溜过去了。每次进村,我不得不把车停在村委会,要村干部用电瓶车把我送进村去。邓委员在新一轮的村级班子换届中出任了书记,现在要叫他邓书记了。邓书记对西汉村修路的事挺上心,我常见他在寒风里追着工程队把质量关。

    为了核实每一户二零一八年度收益情况,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坐在村干部的电瓶车后座上穿过那片田野,把一个个数字准确地填进表格里,再和三户分别谈心,然后记录进那本绿色的工作手册里。

    随着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空心村渐渐充实起来。村里多了许多我之前没见过的生面孔。让我惊喜的是一个初中同學竟然也在其中,他现在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总。我笑着说他现在是财大气粗了,他笑着回我怎么混成个村姑了。闲谈中他谈到想在村里办个生态农场,养奶牛,问我行不行。我介绍了相关部门的朋友给他做分析,他答应年后启动项目。我要求他考虑用工时能给我留几个名额,多年前的同学情谊加持,他同意了。

    我连忙把颜六英儿子和严叔的信息给了他,并力邀一起见了面。二零一八年最后一次进村,这个惊喜为一年的帮扶工作画了个漂亮的句号。

    如果要问我二零一九年的春天和上一个春天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想最大的变化就是村里的狗都认识我了。在这个几乎家家都养狗看门的空心村,现在的我几乎可以做到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绝不惊扰任何一条狗。因为我已经成了标准的“狗不理干部”。

    开春的第一轮扶贫工作巡察中,西汉村顺利过关。那天我进村来,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都对我笑,说:“我们都说你的工作做得好呢。”

    这话比春天的花还更让我高兴。我喜欢这种付出得到肯定的踏实感。这让我感到心安。

    我来给严婶填表申请贷款。最新的惠农绿色通道已经打开了,严婶的养殖项目今年正式上马。她要养鹅。想得很周全,从搭鹅棚到购入饲料以及人工放养等等环节都做足了功课。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老同学严总的生态农场正在动工。颜六英家的儿子已经被招了工,负责奶牛喂养。这活不算重,他的身体能吃得消。关键也不影响他在农忙时开着收割机去挣钱。

    张文静在儿子入院后一直说想去城里的自来水厂务工。我非常理解一个长年压抑在家的农妇的就业愿望。她丈夫的病情特征属于安静型,不同于儿子的躁狂,那个男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喜欢一个人待着。我同意了,张文静很开心。我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了自从儿子入院以来的第一次笑容。从此她每天早上做好饭出门,晚上下班再回家。一个白天的外出,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放风吧。

    某个周末几个朋友说一起去乡下掐艾草。在我的提议下来到了西汉村。我们在那片田野里找到了许多鲜嫩的艾草。还意外地遇见了张文静。她竟然也在掐艾草的队伍里,后面跟着她那个拖累了她半生的男人,他竟然很乖巧地跟在她身后提着篮子。

    我忽然想起某次和张文静的闲谈中,她曾颤抖着说:“我不能走,我怎么能走,是我自己点头嫁的人,我怎么能走得了!”

    我在春风吹拂的田野里,被一颗叫张文静的沙子迷了眼。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在严婶家的大白鹅肉眼可见的贴膘速度里息了脾气。卖鹅那天严婶的笑应该就没停过,因为她兴奋地给我打了整整十分钟的电话来炫耀她的收获。接着又用了十分钟来说她下一步的打算。“再搭一座新鹅棚,这批养上三千只,春节卖出去,明年我们家就不用再麻烦政府了!”

    隔着手机我听到了一颗野心在跳动。这个爱笑的女人,为自己开拓了一片战场。她以大白鹅为武器向贫穷开炮,并且胜券在握。

    整个上半年,完成了“两不愁,三保障”的筛查,接受了全省脱贫攻坚异地巡察。工作扎实自然经得起检验。我对这个神奇的西汉村越来越满意。还有,那座古老的石拱桥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被一座漂亮的钢筋混凝土桥所替代。现在就算我夜里进村也可以放心地跑了。

    田野再一次捧出醉人的芬芳。虽然一场洪涝在一定程度上让丰收打了折扣,但是慈祥的土地对她的子民总是倾尽所有。

    秋天。张文静的脸上长出了肉,她告诉我医生在电话里说儿子的情绪越来越稳定。颜六英说儿子今年挣的钱是往年的五倍,她也常常会催着他早起干活了,就连儿媳妇也开始会笑了。还有,严婶家的新鹅棚气派地搭起来了,一车车的饲料也拉过来了,三千只鹅苗嘎嘎嘎做着贴膘的梦。

    我喜欢看严婶笑。从我第一次见她,不,是第一次电话里听到她的笑声,我就觉得这个爱笑的女人了不起。

    然而生活总是会有些恶作剧,让一张爱笑的脸笑不出来。二零二零年的新年到了,严婶家的鹅并没有如期售出。一场新冠肺炎疫情让严叔严婶遭遇了脱贫路上的一道坎。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好在政府消费扶贫的政策帮了她,但到底比原定的出售日期迟了近一个月。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像一个先拟好的漂亮标题和跑偏的内容一样不相称。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严婶,在帮她牵线卖出最后几十只鹅以后,我有点没有勇气去面对她,那会让我心疼。

    这是二零二零年的春天。也是我和西汉村牵手的第三个春天。一场疫情后的田野重又万物生发。村里的日子还是原来的日子。该耕田还耕田,该养鹅还养鹅。就像泥土从不辜负汗水,汗水也从不失信于春天。

    穿过那片田野,一路惊起了好几拨白鹭。还遇到了罕见的一次会车,但是现在这已经不是问题,拓宽的机耕道有足够的宽阔承载两架车轮的交集。我经过了坚固的新桥,又穿过被村民们及时扫除障碍的巷子,把车开进一间打开了门的院子。在那里,有三个女人在笑着迎接我。她们的身后,是三个在脱贫路上奋力前行的家庭。

    我常常会想,像我这样以一个帮扶干部的身份和她们交往,她们心里是怎么看我的?开始的时候怎么看?现在又是怎么看?我还常常想,如果人生可以交换,我变成她们,我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比她们做得更好?还是更糟糕?

    许多事都经不起细想。尽管我一直认为自己够坚强,但有的事我真的无法肯定。比如,如果是我在张文静的世界里还能不能撑起一个家。如果是我在严婶的失意中还能不能笑出眼前的明媚。甚至就连安静得像一滴水的颜奶奶,她的生活里也有我还来不及悟透的智慧。

    这个春天,我在一个叫“西汉”的村庄里奔跑。身后有十万火急的鼓点在追赶。在那片田野里,有严婶新养的鹅苗在觅食,有张文静牵着她嫁的那个男人在掐艾草,还有颜奶奶儿子的收割机在蓄势待发。我跑啊跑,跑过一程人间烟火,跑向一片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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