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历史的尘封
时间：2021-02-09 07:51:2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书法于中国人是什么?是艺术?是工具?还是图腾?远古时代,当人们开始创造使用文字的时候,我假想,那一定有欣喜若狂的场面,再也不用结绳记事了。那些符号承载着先民的智慧与希望,承载着文化开拓者的理想与历史。他们在龟甲和兽骨上刻写,整饬也洒落,后人称之为甲骨文。他们在铸造的铁器上留下了精美的文字,他们也在石头上刻写着历史事件,后人们叫它金石之书。我们的祖先不断拓展可以承载文字的载体:木片,竹片,缣帛,丝绢,我们叫它简牍与帛书。到了造纸术在这片土地上流行的时候,历史便给了文字的舞蹈更为广阔的舞台。简单说,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行书、草书……这些书体演绎着文字的艺术,演绎着人的风格与品格,演绎着中国人的智慧与理想境界。于是,书法便有了悠久的历史,书法文化给了我们持久的享受。先贤们的杰出者,那些划时代的人物,让我们难以忘怀。
书法文化史是漫长的,也是复杂的。那些典型的书家,让我们更为关注,这关注度随着改朝换代而历久不衰。比如,以刚烈著称于史的颜真卿,面对叛军自撰墓志铭,死得轰轰烈烈,其书法亦被后人以姓氏命名为“颜体”;黄道周在国破家亡之际,写下“纲常万古”等十六大字,从容选择绝命的地点;傅山以一介布衣,与清廷抗争,抵死不合作。他们的书法虽然没有颜真卿的地位那么高,他们的人格的力量与书法的成就连在一起,载入史册而流芳百世成为经典书法家。与这些忠烈人物相对的,是奸臣。蔡京、秦桧、严嵩,虽然字写得“不恶”,他们祸国殃民的罪恶让人难以饶恕而遗臭万年,书法不为世人所重。漫长的书法文化史的复杂在于,书法史并非除了忠烈就是奸佞。比如小篆的创制者秦丞相李斯、汉代第一大儒蔡邕,更复杂;一代文宗欧阳修于书法,则是历代书家难以比拟的人物。
重于泰山与轻于鸿毛之外:小篆的创制者李斯
公元前208年,按照阴历是为秦二世二年,岁在癸巳,属蛇。丞相李斯难以忍受严刑拷打屈以招供,认罪“谋反”,被判“具五刑”。所谓五刑,是极其残忍的刑法。古来五刑说法做法并无一定,大概是鞭挞割鼻挖眼剁手脚凌迟等等,最后碎尸万段。李斯在七月间被腰斩于咸阳,如果行刑结果已经报达御前,秦二世胡亥多半还在肉林酒海之中。
司马迁哀叹李斯之死时说,李斯本来是闾阎布衣,辅佐秦始皇成就了帝业。可惜,“斯知六艺之归,不务明政以补主上之缺,持爵禄之重,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听高邪说,废适立庶。诸侯已衅,斯乃欲谏诤,不亦末乎!人皆以斯极忠而被五刑死,察其本,乃与俗议之异。”李斯之死是活该?司马迁没有明确表达这层意思,我觉得他还是说了。他说:“历史上都说李斯极忠,我就考察事情的原本,不是那回事。”李斯是如何走向死亡的呢?我们把时间往前推一下——
公元前210年,即秦始皇三十七年。已经到了寒气渐渐逼人的季节,秦始皇带着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小儿子胡亥出游。到达会稽山,祭奠禹帝,刻石立碑以歌功颂德。此后即渡船北上,到达琅邪。据说渡海时他们还遇到了大鱼,当即发箭射杀。这大鱼是鲸鱼还是鲨鱼,没有确切的记载。有时候历史就是以种种巧合,使得我们不得不附和一些迷信的说法。射杀大鱼,是触怒了某种神灵,还是心存疑惧而精神恍惚,已经无从详尽考证。秦始皇到达平原渡口,便感到末日即将来临而一病不起。挨到翌年的七月,始皇帝深感命归天定,难以在世了,便给大儿子扶苏诏书一道:“以兵属蒙恬,与丧会咸阳而葬。”他还是信任蒙恬的,而让扶苏处理后事,继承人的问题也基本言明。二十日,在沙丘宫驾崩。秦始皇驾崩后,一直秘而不宣,直到臭气熏天,还用鲍鱼掩盖事情的真相。这一切,其实还是要维护国家的安全,不至于一片混乱。如果按照秦始皇的安排,将军权交给蒙恬,又有其兄弟蒙毅为文臣,则国家安定还是有指望的。据说,当时无论哪一位将军和丞相都不能与蒙氏兄弟相提并论。
然而,事情并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下去,而是随着秦始皇的驾崩,秦帝国失去了重心。担当重任的大将军蒙恬、监军扶苏;随秦始皇出游的李斯、赵高、小儿子胡亥的凶惨命运相接踵而至。而当此时,离秦军的土崩瓦解、帝国大厦的轰然倒塌相去不足三年。
秦始皇苦心孤诣建造了帝国大厦,何以这么的弱不禁风。这当然有陈胜、吴广起义的打击,也当然有刘邦、项羽最后的摧毁;有始皇帝统一六国时候连年战争造成的尸横遍野而民心向背,也还有修筑长城、建造自己陵寝的耗费国力。据说,始皇帝还修了一条高速公路,称之为“直道”,用以运送军队和粮草。这些都是极其关键的因素,然则,如果始皇帝没有死,恐怕帝国还要运行下去。就蒙恬所率领的三十万正规军,仅仅靠外力或者乌合之众,想攻破也非易事。我们就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当事者了,这就是随行出巡的李斯、赵高和胡亥了。
随秦始皇出巡的中心人物,就是李斯了。据《资治通鉴》记载,阉人赵高曾经犯过死罪,始皇帝派蒙毅处置即判死刑。秦始皇后来做出了个亡国的决定,还是没有舍得处死赵高,这症结延续下来。赵高就怕蒙氏兄弟真的执掌朝政,就劝李斯废长立幼,李斯断然拒绝。如果这样坚持下去,赵高未必敢铤而走险,先诛杀丞相。他与胡亥说的话,透漏了这样的信息:“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而与李斯谋划,遭到了李斯不假思索的断然拒绝,“安得亡国之言”,这便是人的第一反应。而这第一反应,往往是最为正确的。
国家的灾难,即是自己的灾难,李斯明白,赵高的阴谋,就是亡国之路。阉人赵高具有通晓利害的强大本领,他说,你的功高、谋远、无怨于天下,与扶苏的关系和信任度,哪一点可以与蒙恬相比呢?李斯当然知道,他与扶苏的关系,当然比不上蒙恬。最为重要的是,蒙恬统领着帝国最有战斗力的军队。经过赵高一而再,再而三的辩说,终于将李斯逼到了死胡同,仰天叹息:不能自杀以明志,苟且于世啊!
与皇帝最近的两个人便矫诏,合伙编织罪名,赐长子扶苏和大将军蒙恬自杀。这使得李斯成了千古罪人,成了有重大污点的丞相。秦二世胡亥是个庸碌的小人,特别贪图享受,智力又欠发达,指鹿为马的成语,就发生在他身上。在短短的不足三年的时间里,秦帝国发生了巨大、极具戏剧性的、残酷难以复述的冲突。李斯被赵高诬陷,经严刑拷打,最终以五刑论处,腰斩于咸阳市肆,殃及家族,满门抄斩。胡亥最终亦死在赵高之手,而赵高则被胡亥的侄子子婴所杀,子婴又被项羽诛杀,庞大的帝国大厦,就这样倒塌了。帝国大厦倒塌之际,看似在二世之手,实际支撑秦帝国的关键人物有四个人:秦始皇、李斯、蒙恬、扶苏。秦始皇死后,如果扶苏继任皇帝,李斯为丞相,蒙恬为元帅,或许,维系下去也未必有多么困难。即使没有让扶苏继任皇帝一职,如果没有杀蒙恬和李斯,帝国大厦未必会轰然倒塌。赵高与二世,以他们愚蠢的头脑,强有力的黑手,将支撑帝国大厦的支柱砍断,秦帝国不覆亡,蚂蚁也会叹息了。
于丞相李斯,我们不无感叹:在国家危亡的关键时刻,军国的安危还是与天同大。为保个体的爵禄而损害军国的利益,终究要得到惩罚。所以,司马迁在他著名的太史公曰里在指斥了李斯的罪过种种之后,感喟道:一般人认为李斯为秦国竭尽忠诚,但我仔细考察事实的真相,却有不同的看法。不然的话,李斯的功劳可以和历史上著名的丞相相提并论了。
向以“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著称于世的《史记》,司马迁在记载李斯的时候是有选择的,并没有对李斯文化建设的功绩予以渲染。而记录的厕鼠与仓鼠的李斯言语,则从《李斯列传》的篇首,便将一个品格不那么高尚的人物造型告诉了我们,也给李斯定了调子。李斯出身“闾阎”,司马迁出身官宦世家。李斯当了丞相,而司马迁则被宫刑,仅仅是个太史令。不单单司马迁如此,《离骚》的篇首也告诉我们,“我是古帝高阳氏的后裔”。然则,李斯的确出身卑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