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卡佛短篇小说的创作特色
时间：2021-03-02 07:57:18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 本文以美国当代杰出短篇小说家卡佛的短篇小说《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为例，阐释卡佛短篇小说的创作特色：卡佛小说发生的场景极为简洁；卡佛小说的结尾往往是开放式的；小说中的语言也极为简约；卡佛的小说经常会漏掉一些情节，造成小说进程中出现某种空缺。读者会不自觉地顺着小说中留下的线索去揣摩故事隐含的意义，寻找自己认为恰当的答案。
【关键词】 雷蒙德·卡佛；短篇小说；创作特色
雷蒙德·卡佛（1938-1988）是美国当代杰出短篇小说家和诗人，著名的简约派小说的代表人物。《美国文评》称其为“继海明威之后美国最具影响力的短篇小说作家”，《伦敦时报》在他去世后称他为“美国契诃夫”。卡佛一生共完成了六十余篇短篇小说，主要被收录在《请你安静些，好吗？》、《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大教堂》和《我打电话的地方》这四部小说集里。他的短篇小说集对美国八十年代后短篇小说的复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卡佛的小说“既不同于传统的现实主义的叙述方式，也少有象征派小说那种晦涩主题”，[1]他在写作手法上显现出鲜明独特的艺术风格，他的短篇小说也因此取得了极高的成就，曾三次获得美国短篇小说大奖——欧·亨利奖。本文从卡佛的著名短篇小说《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入手，对其创作特色做一解读。
1981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是卡佛的成名作和公认的经典之作。《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创作于1977年，是这部集子中的第一篇小说。故事非常简单，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把所有家具摆在房前的院子里出售，一对路过的年轻男女前去询问并讨价还价， 他们试了试床，喝了男人的威士忌，还跟着唱机播放的音乐跳起了舞。事后女孩逢人便说起此事，但是过了一阵， 她不想说了。这样一个“干巴巴”的片段似乎平淡无奇，但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在卡佛的朋友和同事，诗人斯蒂芬多宾斯说起第一次听到卡佛朗读《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的感受中可见一斑——“观众席上坐了大概有一百人。就好像有人扇了我们一巴掌。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熟悉雷的故事，但这篇小说和《请你安静些，好吗？》中的故事都不同。这个故事的精彩之处就在于它进入你的胸膛，挤压你的心脏，还在于看似无法沟通，却又沟通得如此完美。”[2]作为他的代表作之一，《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充分体现了卡佛的创作特色。
首先，卡佛小说发生的场景极为简洁。《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一开始对院子里家具摆放的描述极为写实、简洁：“厨房里，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看着前院摆着的卧室家具。床垫上面罩着的床单已被扒了下来，条形图案的床单就放在梳妆橱上摆着的两个枕头边上。除此以外，其他东西与在卧室时的摆放一模一样……‘肯定是在卖旧货，’女孩对男孩说。女孩和男孩正在布置一个小公寓。”[3]卡佛只用几句话就简单明了地交待了故事的背景，地点是前院，人物是“他”和一对想要买旧货布置公寓的年轻男女。小说对中年男人的婚姻状况并没有明确地指出，就连几位主人公也只用“the man”，“the boy”，“the girl”来称呼，从中可看出卡佛一以贯之的白描手法，一个个生活片段犹如相机下的一幅幅照片，看似平淡的语句将生活中平凡的时刻刻画得写实并暗含张力。
其次，卡佛小说的结尾往往是开放式的，没有一个清晰完整的终结。卡佛认为“给我所描述的人和事一个完善的结局是不恰当的，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是不可能的。……一个作家的工作，不是去提供答案和结论。如果故事本身能够回答它自己，解决它的问题和矛盾，并能满足它自己的需求，这就足够了。”[4]《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的结尾处女孩跟别人描述自己和中年男人在院子的车道上听唱片跳舞时的情景，“她不停地说着。她告诉所有的人。这件事里面其实有更多的东西，她想把它们说出来。过了一会儿后，她放弃了。”[5]这样的结尾好像什么都没说，读者读到这里似乎如鲠在喉，总觉得缺点什么，而这种感觉恰恰是卡佛苦心经营的效果。这种悬而未决式的结尾使读者产生困惑，不仅感同身受，能强烈地体会到小说中人物的困惑，而且促使读者在结束文本阅读后还继续关注小说人物的命运。
再次，作为小说界“简约主义”的大师，卡佛小说中的语言也极为简约。1981年2月15日《纽约时报书评》刊登的卡佛的一篇随笔《一位小说作家的行话》中写道：“在诗歌和短篇小说中，有可能用平淡而准确的语言描写普通平常的事物，从而赋予那些事物——一张椅子，一幅窗帘，一把叉子，一块石头，一只女人的耳环——巨大甚至惊人的活力。也有可能用一行看似平淡的对话，使读者的脊背发凉——这就是艺术乐趣的源泉……”卡佛小说的用词和句式都很简单，多使用音节较短的名词、动词和代词等实义词，很少使用修饰性的词汇，形容词和副词也都尽量运用简单的基本词汇，而句子也多为简单句，很少运用复杂的主从复合结构。如在《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的开始部分， 中年男人看着前院摆着的家具， 意识到所有东西和在卧室时的摆放一模一样——“nightstand and reading lamp on his side of the bed， nightstand and reading lamp on her side. His side， her side”，[6]床头柜，台灯，他那一边，她那一边，短小精悍的几个名词和短语， 勾起了对昔日生活的眷恋和时至今日的落寞与无奈。小说中也没有“兴奋地说”，“开心地笑”之类的表达，只有“he said”，“she said”，“the man said”，“the boy laughed”……还有一处也颇能体现卡佛小说语言的简洁：“He took a glass out of the carton. He took the newspaper off the glass. He broke the seal on the whiskey”[7]。“took”， “took”，和“broke”三个动词音韵和谐，三个简单句各由三个介词短语构成，读起来单调、平淡却又富节奏感。这里卡佛精简的遣词和句式把中年男人在酒精的影响下，麻木机械的状态和对酒精的渴望与依赖描绘得淋漓尽致。纸箱、包着的报纸和有封口的酒瓶，三个隔离酒精的封闭空间，三个“普通平常的事物”，强调了重重掩盖下的酒精在中年男人生活中所占有的重要地位。
最后，卡佛的小说经常会漏掉一些情节，造成小说进程中出现某种空缺。评论家大卫·麦登这样说过：“卡佛的小说有种普遍的缺省，字里行间随处可见沉默和空缺，等待着我们去填充。”[8]因此，卡弗给读者留下了很多想象空间，如果想参透其小说的深层次含义，读者必须仔细研读，细心体会，将作者没有言明的东西补充完整。如前文所述，《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无前因也无后果，故事像是从中间开始叙述，仅从一个生活片段开场，也没有给出圆满的结局。卡佛深受海明威冰山理论的影响，在小说中没有明确指出中年男子的婚姻状况，但是显然有人离开了他。前院待售的家用物品中，桌布和唱机都特意被点明曾经是礼品，很可能是客人给新婚夫妇的贺礼。在车道上跳舞时，女孩说有人在看他们，中年男人却说：“没什么，这是我的地方……他们以为这里的什么都见过了。但他们没见过这个，见过吗？”[9]读者看到这里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刚刚经历过一场家庭风暴。虽然没有明确其原因，读者也能从年轻男女讨价还价时他表现出的心不在焉，把烟掉进沙发垫子的粗心大意、感情漠然中猜个大概。而更为关键的一点应该是他在文中表现出的饮酒过度。不算故事开始之前，中年男人仅在傍晚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喝了至少五杯威士忌，并打开了一瓶啤酒。种种迹象表明他酗酒，不适合家庭生活，最终导致了家庭生活的分崩离析。这篇小说将年轻男女新生活的开始和中年男人婚姻的瓦解并置，梦想和失落两相对照。中年男人在女孩这个年纪一样陷入爱情，但感觉新鲜的男女最终可能会成为相互厌烦的男女。几个星期过后女孩还在一遍一遍谈论跳舞这件事，好像多重复几次就能弄明白其意义之所在。而中年男人的现状预示着女孩当时未能言清的未来情感和经济上的失败，这一幕谁知又会不会是男孩和女孩的结局呢。女孩没有明白这次跳舞经历的意义，但读者其实已经看清了她所没有看清的东西。
在卡佛的一次朗诵会上，有人这样描述他朗读《你们为什么不跳个舞？》时的情景：“他是典型的低嗓门，好像也没经过练习，吞吞吐吐几乎到了让人恼怒的程度。但是，以其所坚持的某种非常纯净、非常强烈、非常精练、非常动人的形式，他的声音和小说让听众觉得现实生活仿佛已经停滞，以致在他朗诵完毕时，你会觉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10]经历了卡佛小说中简洁的场景、开放式的结尾、简约的语言和缺省的情节，读者会不自觉地顺着小说中留下的线索去揣摩故事隐含的意义，寻找自己认为恰当的答案。也许苦苦思索之后未必能得到答案，但是经过读者自己主动参与到作品的创作中去，同时也获得了阅读的愉悦，这正是卡佛创作的独特魅力之所在。
【注 释】
[1] 唐建清.“芸芸众生评雷蒙德·卡弗的《大教堂》”[J].书城，1998（11）37.
[2] Stephen Dobyns， “Remembering Ray Carver”， Reading Raymond Carver， Syracuse： Syracuse University Press， 1992，x.
[3][4][5][9] 雷蒙德·卡佛.汤伟译.短篇小说自选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125.416.130.130.
[6][7] Raymond Carver， Raymond Carver：Collected Stories， New York： Library of America， 2009.223.225.
[8] David W. Madden， “Reading Raymond Carver （review）”， MFS Modern Fiction Studies， Vol.40， 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4.158-159.
[10] 卡萝尔·斯克莱尼卡.戴大洪、李兴中译.雷蒙德·卡佛：一位作家的一生[M].北京：龙门书局，2012.412.
【作者简介】
宋 凌（1979-）女，汉族，陕西人，兰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