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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病记

    时间:2021-01-12 04:27:4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李光泽

    俗话说,不走的路走三回。榆林和沈阳,一个在陕北,一个在东北,虽然都是北,但相隔千里,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地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榆林人,我居然16年间去了16回沈阳。由此可见,在人的一生中,真的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事情,所谓一切皆有可能!

    我的沈阳之行,缘于一场眼病。

    2000年秋天的一个早上,单位领导说,他昨天在街上碰见我,跟我打招呼,我不理他。在这之后,又有几位朋友说过类似的话。他们冤枉我了,我根本没看见他们!可是,为什么人家看见我了,我却没看见人家呢?我可不是一个眼高的人啊!联想起自己经常眼干、眼困、眼涩的毛病,我隐隐地有一种担心。去当地医院检查,医生说我视力不好,视野狭窄,眼底情况也比较差。我高度近视,视力不好,我是知道的,但是,对“视野”和“眼底”这两个概念,我一无所知。我赶紧到西安一所久负盛名的军队医院去看医生。一名帅气的医生告诉我,我患的是高度近视性黄斑变性,这个病属于眼科顽疾,全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对于这个医生的话,我半信半疑,但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的恐惧。通过熟人介绍,我又慕名找到西安另一所医院的一位老太太,据说是从美国归来的眼科专家,在医学界享有很高的声望。老太太一边借助仪器给我做检查,一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告诉我:小伙子,你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去医院的时候,我是抱着巨大希望的,但听了老太太的话,我的心犹如一块烧红的炭,忽然被投入到巨大的冰窟窿!老太太给我开了一种从德国进口的眼药水,我问需要滴多久,老太太告诉我两个字:终生!我又问,我还可以继续从事文字工作吗?老太太回答得很干脆:该干嘛干嘛,不然怎么办?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从西安回家以后,我通过电话、网络四处求医,但结果让我非常失望,所有专家、教授的回答如出一辙:多休息,少用眼,补充一点维生素,保持心情愉快。我不由得在心里骂这些医生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病没法治,怎么保持心情愉快?叫人更加沮丧的是,北京一家权威医院眼科的一位专家竟然残忍地告诉我,让我趁现在还能看得见,抓紧时间学点盲文。

    2004年夏天,我不经意间看到沈阳“中俄眼科”的一条电视广告:只要有光感,就有希望!当时,我眼前一亮,一瞬间又燃起了治愈眼病的希望。但理智马上告诉我,肯定是夸大其词,十有八九不会有什么效果,很可能就是一个骗局。因此,我一直拖到冬天都没有行动,但经不住妻子的一劝再劝,到了腊月,我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妻子的陪同下踏上了去沈阳看病的行程。

    从家里出发前,我没有联系医生,到了沈阳,才得知“中俄眼科”正在搬家,从沈阳北站附近搬到了沈阳故宫附近的怀远门,还没来得及开张呢。说实在话,我第一次走进“中俄眼科”的时候,非常失望,心凉了一大截。我想象中的“中俄眼科”应该非常气派,而眼前的所谓“中俄眼科”,不过是一处仿古建筑里面的几间老房子,规模很小。况且,把医院建在一个仿古建筑里面,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不像一个医院。妻子安慰我说,既来之,则安之,看看再说。

    俄罗斯专家检查以后,建议我做一个后巩膜加固手术,辅之以眼部穴位营养针。我尽管心存疑虑,但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毕竟我是冲着“中俄眼科”的招牌远路风尘来沈阳的,毕竟其他大医院对这种病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然而,由于手术室刚刚建好,暂时不能使用,说要培养什么细菌。我在忐忑不安中等了七八天以后,成了那个手术室的第一个手术病人。等待手术的日子,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毕竟是在眼睛上动刀子,长这么大,我从来没做过手术,连打针也很少。况且,国内那么多大医院都束手无策,难道这几间小房子里真会发生奇迹吗?等到真正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反倒一点也不害怕了,反正豁出去了,竟然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我是早上做的手术,被推进手术室以后,他们居然把我一个人晾在手术台上大概有四五十分钟时间,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手术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心想,你们要杀要剐,麻利点多好,非得这样折磨我,让我眼巴巴地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啊!当时,我既对手术抱有极大的希望,又担心万一有个闪失,把眼睛做坏了怎么办。手术是一个叫作玛莉亚的俄罗斯老太太做的。做手术的时候,我是完全清醒的,我清楚地知道她什么时候动的刀子,什么时候穿针引线缝的伤口,什么时候剪断了线头。我还听见几个女护士在拉家常:昨天下午又去逛街了,大白菜又降价了,孩子昨晚又尿床了等等。我当时一肚子不开心,这是一些什么护士啊,我在做手术,你们居然有闲心拉闲话!后来,她们告诉我,我听见就对了,她们就达到转移我注意力的目的了。原来人家是一番好意,幸亏我没有骂出声来!

    手术半年以后,我感觉没什么明显效果,但还是遵医嘱,独自一人去沈阳进行复查。之所以独自一人去,是因为多一个陪人,就多一份开支,能省一点就省一點吧,咱又不是什么大款。我第二次去的时候,“中俄眼科”又搬家了,搬到了昆山中路,而且玛利亚回国了,一位被刘医生唤作老萨的沉着儒雅的俄罗斯男医生接替了玛利亚的工作。老萨建议我再做一个双颞浅动脉分流术,说可以改善眼底供血状况,增加眼底营养。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老萨的建议,下午就单枪匹马进了手术室。这次手术同样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能感觉到颞部的肉皮被刀划开,接着被轻轻撕开,然后脸部像有蚯蚓在慢慢爬行,热乎乎的,那应该是我的血。手术一会就结束了,比我想象得快多了,因为打了麻药,一点也没觉得疼。

    手术过后,主任给我安排的病房实在有些不可思议。那是眼科借用内科的一个大病房,在四楼的拐角,12张病床,就我一个病人,房子里空荡荡的,散发出一股霉味,好像很久没有住人了,显得有些怪异。我不由地瞎想,这个大病房,是因为病人少用不上,还是发生过什么事情?越想心里越发毛。到了晚上,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电流声咝咝地响着,房子里白花花的,亮得刺眼。窗外,寒风呼号,拼着命往玻璃窗子里钻,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挺吓人的。睡到半夜,隔壁病房传来一个女人凄惨的无遮无拦的哭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下午,我曾看见隔壁病房里几个人从担架上抬下来一个哼哼唧唧的老头,大概是这个老头去世了吧。我便感叹,生命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消失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可是,活着的时候,谁又能真正看清楚世事,想明白人生?谁没有争过抢过,斤斤计较过?人,或许只有临死的时候,才能看清楚世事,想明白人生,放下曾经所有的负累。

    老萨建议我坚持打眼部穴位营养针,最好半年打一个疗程,说打一个疗程,可以管八个月。考虑到自己的经济承受能力有限,加之路途遥远,我把专家的建议打了一半折扣,每年去打一次眼针。打了三四次以后,医生检查的时候,说我的视野在逐渐好转,六次以后,检查结果让我喜出望外:虽然眼底状况没什么改善,视力也没有多少提高,但是视野基本恢复正常,跟一般人的视野没什么区别了!我便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妙,大医院只能听之任之的眼病,在几个看起来非常寒酸的小房子里居然见到了一点效果。看来,把死马当活马医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但我心里非常清楚,现有的医学技术不可能根治我的眼病。我非常担心,哪一天上帝不小心关闭了我心灵的窗户,这个病虽然不是一个要命的病,但它又确实是一个“要命”的病。既然打眼针见到了一点效果,我就不能半途而废,以后每年要去沈阳打一次眼针,尽管路途遥远,尽管每次都有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不想让自己将来后悔,反正坚持打眼针,多少会有些好处。

    我尽量选择春暖花开时节,或者金秋十月去沈阳。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在一个好的季节去看病,心情能稍微好一点。春天孕育着希望,我希望沈阳的春天能带给我好运;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我希望沈阳的秋天能让我有所收获。

    在沈阳,原来有两家“中俄眼科”,后来合二为一,再后来又一分为二,再后来俄罗斯专家不知为什么一去不复返了。在我看来,“中俄眼科”实际上被一风吹散了。好在刘医生一直坚守在原来的工作岗位上,我才能一如既往地去沈阳找她打眼针。只是,失去“中俄眼科”这个噱头,谁会相信在那几间寒酸的房子里能治好疑难复杂眼病呢!真是有些遗憾,好好的“中俄眼科”,说散伙就散伙了!可是,“中俄眼科”散伙了,俄罗斯的针剂是怎么进来的,可靠吗?打眼针的人少了,针剂会不会放过期?我在微信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把自己的担忧说给刘医生听,没想到伤了刘医生,她怪我怀疑她的人品,说她在考虑,以后还要不要继续为我打眼针了。我就有些愧疚,我以小人之心度医者仁心了。为了化解刘医生心里的不快,去年打眼针的时候,我跟刘医生开玩笑:16年时间,我风雨无阻跑到沈阳来,让你在我眼部戳了1000多个针眼,上辈子我欠了你几麻袋钱,你要如此虐我呢!刘医生也开玩笑说,谁让你怀疑我,看我怎么报复你!

    这几年,我在沈阳打眼针的时候再也没有碰到过原来的病友,也不知他们情况如何。记得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中俄眼科”的病人很多,来自四面八方,每天早上等待打眼针的病人要排好长的队伍,最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个人在排队。大家一边排队,一边寒暄,身边有一群病友,谁也不觉得太孤单,还可以相互安慰一下对方,增强生活的信心。一个来自甘肃的40多岁的汉子说,自己为治眼病不知跑了多少冤枉路,花了多少冤枉钱,几乎要放弃治疗了,几年了怎么就寻不上这么个医院!那腔调,有几分委屈,有几分怨恨,也有几分庆幸。上海一位年近八旬但精神矍铄的老教授跟我在“中俄眼科”有过两次不期而遇,他虽然定居澳大利亚墨尔本多年,但每年都要在老伴的陪同下去沈阳打眼针。老头不慌不忙,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什么。来自马来西亚的商人王大哥,几乎没什么视力了,戴着一副墨镜,但总是西装革履,打着领带,每天早上都会打着手势问候大家:嗨,早上好!那表情,那状态,根本不像一个几乎失明的病人。我曾经问一位来自内蒙古的70多岁的老太太,以后会不会坚持来沈阳看眼,老太太态度坚决,声音洪亮:我来5次了,以后每年都要来,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瞎不了的地方,怎么能不来呢,我到80岁也不想瞎!这些病友的坚持,让我真切地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刚刚检查出眼病,又得知没法治疗的时候,我如一颗铅球,坠入了痛苦的深渊。记得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我独自来到小城的中心广场,静静地打量着周围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人群,贪婪地欣赏着阳光下的景观树和充满生机的草坪,下意识地观察着每一个从我面前走过的行人或大或小的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我当时想,如果让我变成一个穷光蛋,就能拥有一双健康的眼睛,那么,我宁愿立马变成一个穷光蛋;如果让我变成一个丑八怪,眼病能连根拔掉,那么,我宁愿立马变成一个丑八怪。广场上人来人往,但是没有人知道,坐在那个角落里黯然伤神的是一个不知所措的人,是一个孤独无助的人,是一个热爱生活却不敢想象未来的人,是一个喜欢制造诗意却心情糟糕透顶的人。

    20年过去了,从恐惧,到无奈,再到豁达,我渐渐学会了坦然面对自己的眼病,就像老家的一棵老枣树,阳光来了,就沐浴阳光,风雨来了,就承接风雨。跟病魔抗争了20年时间,我没有拿下病魔,病魔也没有把我撂倒,我们打了一个平手,北京那个让我学盲文的狗屁专家的预言并没有变成现实。因此,我对沈阳心存感激,对“中俄眼科”心存感激,对那些给过我帮助的医生、护士和翻译心存感激!我对沈阳、对辽宁,甚至对整个东北都感到非常亲切,听着沈阳人说话的调调,会感觉非常温暖。毫无疑问,在我心里,沈阳占据了第二故乡的位置!但是,刚去沈阳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戒备心理,毕竟人生地不熟,而且在我的印象中,沈阳的治安好像比较乱。我曾经拿着一瓶啤酒,在黄昏时分走在沈阳街头,走几步,就仰起脖子喝一口,假装自己是个小混混,无非是想吓唬吓唬人家,你们别惹我,离我远一点。现在想来,觉得真是好笑,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在沈阳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坏人!

    每次去沈阳打针,都得十天半月时间。每天都得在眼睛周围戳六个窟窿,推进去六管子针剂,四五天以后,就会因为针剂吸收不好而鼻青脸肿,加上我本身皮厚肉糙,刘医生得狠狠劲,才能戳进去,那个过程其实还是比较痛苦的。但我坚信,多打一针,就多一分希望!

    其实,我每天在医院只需2个小时就够了。在沈阳,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挥霍。这些年来,沈阳的韩式烧烤、边家饺子和海鲜等美食,我吃了不少。我平时不怎么喜欢吃零食和水果,但在沈阳,我会买一堆糕点、酸奶和水果,像哄小孩一样哄自己开心。沈阳世博园、沈阳故宫、北陵公园,几乎年年都要去看一看,偶尔也会去周边的红海滩或辽阳皇宫温泉撒个野。有时候,我会像一个无业游民一样,随便跳上一辆公交车,在沈阳城里漫无目的地兜一个大圈子,或者蹲在地摊上肆无忌惮地吃一个烤红薯或者玉米棒。如此一来,我就有充分的理由安慰自己,又到沈阳玩了十多天,顺便打了个眼针而已。这样想着,我的“沈阳之行”似乎就变得轻松了一点,我在沈阳孤单而无聊的时光也好像有了一点意思。

    狗日的眼病,毁了我的一对老大花眼,成了我最大的后顾之忧,但它反过来又像一剂中药,医好了我曾经躁动不安的灵魂,让我断了很多念头,放弃了很多想法。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做一个简单的人,做一个安静的人,做一个看得见光明的人。

    劉医生曾经给我讲过一个病人的故事:一个国企副总,眼睛不好,心态更糟糕。老头日谋夜算想去掉职务前面的“副”字,谁知,不仅“副”字没有去掉,还提前退居二线了。老头急火攻心,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刘医生说,“气瞎你的眼睛”是一句骂人的话,但现实生活中还真有此事。刘医生讲这个故事的良苦用心,我体会到了,我懂了。

    刘医生还给我讲过一句话:你一定要坚持,一定要扛住,一定要扛到一项眼科新技术横空出世的那一天。我记住了刘医生的话,我恨不得拿一把刀把这句话深深地刻在我的心坎上。

    责任编辑:赵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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