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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伦贝尔草原的艾平(评论)

    时间:2020-04-26 08:02:5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艾平散文集《呼伦贝尔之殇》的出版,带给中国散文的是一片新的审美视野。李敬泽在其序中写道:“有天地的文章不多。天地之间的一个人,能见出写出他的至大与至小的文章更不多。”这个能写出天地的艾平,生于呼伦贝尔,长于呼伦贝尔。她对这片土地的深情,就像孩子依恋着母亲。

    2013年深秋时节,艾平到草原某嘎查下乡,她望着车窗外的草原,突然对我说道:“我要的一切,呼伦贝尔草原都能给我。”如果这句话从一个商人嘴中说出,那此时他的双眼必定会透出不可遏制的贪婪,因为他看到的只有埋藏在草原地下的石油和矿藏。而我深知艾平,她是一位对自己故土爱得深切的知识分子,这片土地是她敬天爱人情怀的源泉,是她创作永远不竭的动力。艾平站在枯黄的草原上,目光深邃而惆怅,遥望天边的晚霞。这个神情,被我收入了相机,成为艾平的新散文集《呼伦贝尔之殇》作者简介中的照片。

    艾平的少年时代,是在红色政治恐怖中度过的。她的父亲时任海拉尔肉联厂厂长,在那场浩劫中受尽折磨,始终不屈不挠。父亲的坚忍给少小艾平的内心播种了勇敢、坚强的种子。海拉尔肉联厂当时是亚洲最大的肉类联合加工厂,厂子的技术人员和干部中,有一些从北京下放来的“臭老九”“右派”知识分子,他们的家里有书,小艾平就整天呆在那几个叔叔阿姨家,听他们聊天,讲书上的事儿,深深入迷。在20世纪60年代初,一个生长于边疆工厂家属宿舍的孩子,竟然能知道世界上有《红楼梦》《电影文学》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复活》这些书籍,简直有点不可思议。或许,当时的艾平并不知道文学终将塑造她的人生。

    1978年,艾平考上了黑龙江艺术学校编剧班,从此开始了自觉的文学创作。毕业后,返回呼伦贝尔工作,现任呼伦贝尔市文联主席。文联衙门不大,但是方方面面需要协调处理的事情也很多很杂,她始终保持着温和从容的态度,一干就是十五年,身上不仅没有染上官场的俗气,也丝毫看不出文人的“酸气”。外圆内方,她在内心世界里珍藏着纯真和率性,有时候简直就像一个大孩子。她经常鼓励年轻的编辑们读书写作,有时候,她会从一些文学期刊中选出几篇新颖的作品和年轻人交流。每当看到年轻人的进步,她比谁都高兴,立马喜形于色,滔滔不绝,讲的都是肺腑之言,毫不保留地把自己的经验和感受传授给年轻人。在工作闲暇,艾平坚持创作。20世纪90年代中期,出版了第一部散文集《长调》。从此书中我们足以看出,艾平是一个真正会写散文的人。她并不急于出名,慢慢地尝试不同的叙述角度和表达方式,在摸索中逐步找到了自己写作的定位。

    呼伦贝尔草原雄浑博大,历史文化渊深丰厚,至今还留有原生态的自然秩序。艾平热爱草原,了解游牧文化,更亲近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艾平对草原的认知,有一个渐进的过程。因为热爱所以走进,因为写作所以发现,因为发现而不断深入,直至持有草原文化的价值观,将草原和自己的生命融为一体。由于写作,她常有游历都市的机会,但是她说现在的城市都差不多,都是打造的结果,我只是眷恋草原,还是利用宝贵的时间多去几次草原为好。我曾几次和她去草原体验生活,发现她总是避开那些外在的风景,到最普通的牧民家,和最淳朴的牧民交朋友,艾平的心时刻牵挂着他们的命运。

    《我是马鞍巴特尔》,是艾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创作完成的近六万字的中篇散文。怎么会成文那么快呢?艾平说:“从采访老巴特尔开始,到酝酿构思,再到成文用了两年时间,其实一点也不短。”艾平不仅结交了马鞍师傅老巴特尔为哥哥,还结交了哥哥的老牧人哥哥。2013年春草原遭遇白灾时,艾平是唯一到草原上看望老牧人一家的人。艾平曾经请求巴特尔哥哥,当着她的面儿做一次马鞍子。艾平用眼睛记录了这次匠心独运的表演,她至今能清晰生动地讲出做马鞍子的一系列活计,木活儿、皮活儿、银活儿、漆活儿,样样讲得精准,好像真的有一把锛子在她手中游走。

    每次下乡,艾平都会带上几瓶酒和几斤糖块。去牧民家不能空着手,这是礼节。见到牧民,艾平总是主动问声“赛白努”(你好)。这是最简单的问候,却能看出一个汉族作家对于草原文化的体认。牧民没有太多的寒暄,倒上一碗热乎的奶茶,端出自家做的奶干,无言地用草原上最质朴的方式招待客人。艾平总是打开大家话匣子的那个人,她亲切、开朗、风趣,善于引导对方发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一次,在新巴尔虎右旗蒙古大营采访。艾平遇见了一个老太太,她负责介绍蒙古大营的情况,说政策好、生活好、什么什么都好。艾平觉着老人还是拿她当外人,保持着客气的距离。艾平于是话题一转,和老人谈起她的儿子和孙子,请求老人带自己到她孙子的草场看看。走进草原深处那个简陋的蒙古包,面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孙子和儿媳妇,老祖母落泪了。一段沉默,她终于开了口,“我的儿子死得早,现在只剩下儿媳领着孙子替别人家放牛羊,收入太少了……”,“我小时候,喇嘛说我活不到6岁,如果吃上百家的饭,才能熬过此劫,所以我是要饭长大的……”这段故事后来被艾平写入了中篇散文《额嬷格》中。

    面对民族身份的不同以及语言交流上的障碍,艾平摸索出了一套贴近生活的土办法——多结交草原上的朋友,熟悉他们的生产生活;勤于向身边的人请教,机关的蒙古族司机,蒙文期刊编辑,都是她的一字师。时间长了,她竟能靠看表情猜出牧民老乡的心思,弄明白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会感觉到他们期望什么,为什么苦恼。她的作品,深为当地民族读者所喜爱。有一次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的一位老领导,在飞机上听到读者的议论,说艾平写出了牧民的魂。艾平得知后,非常激动,她认为这对于自己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正是这些障碍的存在和最终的被超越,让大家看见了一个坚定而执著的艾平,一位对这片草原爱得深沉的女性,一个义无反顾地为草原发声的作家。

    “至大与至小,那些人、那些生灵,他们的生命中都有奔腾热血、凛冽长风,皆如冰冷的刀和怒放的花。但是,当他们卑屈的时候、软弱的时候,在天地间俯伏下去时,他们亦是令人肃然——在严酷的命运和时间的碾压下,他们那种隐忍、那种顺受、那种安详……他们的强和他们的弱,都是高贵的。”(《呼伦贝尔之殇·序》)艾平笔下所有的草原人都心怀悲悯,敬畏自然,他们的强与弱都是和自然和天地紧密联系的。写作中的艾平是通灵的,她常常变成某一个在草原上生长着的“我”,仿佛被命运选定,来传达游牧民族不为人知的心灵世界——那里有祖先的声音,有长生天的声音,有万物生灵的声音。艾平说,人类走了一个大弯路,错将自己当成了万物的主人,而游牧文化才真正是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现在已是人类必须修正自己所犯大错的时候了,因此,有必要让世界了解草原文化,世人不应该仅仅以猎奇的目光对待草原,要从游牧文化中悟出点东西,从而找到未来的生存准则。

    艾平观察草原,细致到每一滴露珠每一株小草。在一次下乡的途中,艾平偶然间看到一个喜鹊窝恰好坐落在牧民家的风车发电机上。就是这么一个极易让人忽略的场景,深深地触动了她。艾平对我说,“你知道这家的风力发电机为什么不转动吗?是因为牧民要保护这个鸟窝。”后来这个细节被她写入了散文《八月,别走》。有时候,艾平下草原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随着思考随着走,去滨州铁路沿线看俄国人遗留下的老房子,去白音乌拉草原看开矿留下的满目疮痍,沿着勘探队留下的一个个井口,去查看世上还有多少开掘者未及的原生态草场……有时侯,她会突然停下车,只为了远方马群的剪影,有时候她会在路边和放羊的小伙子一聊就是半晌,只是为等待一只小羊羔呱呱坠地。艾平最喜欢马,她说起马总是神采飞扬如鱼得水,她笔下的马栩栩如生,传神入画——巴特尔的海骝马,马拉沁的儿马子,姥爷的大青子,恩和森的赛马……太多了,在她的每篇文章里都能找见马的影子。她对马的了解,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年轻的时候,她为看马,去草原嘎查的马场住宿。她回忆起那段生活,绘声绘色:“那么多马一起奔跑,一起吃草,一起休息,人一靠近,呼啦一下全跑了。”她在不会吓跑马的距离外观察马,去找拿着套马杆的马拉沁(牧马人)了解马,在那达慕大会上和赛马的骑手、驯马师傅促膝谈心;她还通过朋友结识了两位畜牧专家,随时向他们请教有关马的问题;在她的办公桌上,放着好多有关马的书,有文学作品,有教科书,有摄影画册。几乎不会骑马的艾平,描写牧人骑马的感觉,描写马的性情以及马与人的心领神会,令草原上的牧人竖起大拇指称赞。

    艾平是一名美丽端庄的女性,她对美的追求仿佛是从娘胎里来带出来的,一切自然而然,毫不矫揉造作。如果你见过她,认识她,一定会对她的衣着搭配印象深刻,“从来没出过错”,这样形容绝不夸张。为什么从来没出过错?因为她靠的不是什么专业技巧,她这么穿这么搭配完全出自本能的直觉。同样的美学观念,渗透在她的文字中,记得顾城曾经说过,“语言像钞票一样,在流通中使用得又脏又旧。”而艾平的语言干净美好得近乎圣洁,即使是写哀伤,写流血,写死亡,依然如故——大额吉穿好紫红色的蒙古袍,在绿色的风中安卧,等待长生天叫她的名字;姥爷用一壶白酒注入驼鹿的耳朵,抚慰它的将死之痛……“有一匹四蹄飞扬的红马,撩动白纱般的雾,走进了我的记忆。马背上那个英俊的蒙古少年回眸一笑,眼睛里装满翡翠般的清澈。”语言由生活派生而出,生活的圣洁,决定了语言的品质。

    面临物质时代的挑战,草原的退缩,游牧文化亦在演变。艾平用她的笔记录着正在消逝传统的呼伦贝尔大地。她曾经这样说:“我常常扪心自问,你对草原真的有血肉之情吗?你写作的愿望经得住名利的诱惑吗?你的内心对草原有皈依般的融入吗?我相信生活。那深远的天和苍茫的地,那马群般稍纵即逝的故事,那云朵般久唱不衰的长调,那些湖水般清澈的人,时刻主宰着我的笔。我深知自身的卑微和俗气,不敢也做不成那种下笔千言、指点江山的人,我只有满怀敬畏,沐浴着苍穹养出来的干净声音,把每一次写作都作为一次幸福的聆听。我只能这样,在草原上慢慢走过。我梦想,许多年之后,有一个孩子捧起我的书,闻到马汗和阳光的气味,感觉到雪的凛冽和风的动荡在吸引着他,因而慢慢走进草原,领略到草原母体那温暖的脉动……”

    《呼伦贝尔之殇》出版以后,她为自己布置了一个富有挑战的课题,即草原新生代的生存和发展,他们将心归何处?如果不甘消隐于世事之变,他们将怎样坚守自己的文化?

    呼伦贝尔的艾平,大草原的艾平,坚定地行走在自己的求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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