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月色 暗香姜夔旧时月色
时间：2018-12-25 04:53:28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铁匠铺 铁匠铺位于乡场狮子桥牌坊旁边，当街的一间作坊，木板门，可以一块块拆卸下来。门面于是就显得宽敞，似乎终日也不曾关闭。屋中间那个高大的炉子，似乎终日烧得通红。每到春种秋收，冬天挖板土的时节，铺里就挂满了送来维修的锄头、�梳、犁铧、镰刀等农具。
铁匠铺是同学赵四家开的。赵四本来比我高一个年级，但读书实在不怎样，于是留级，从小学四年级起成了我的同学。赵四家能在那个时代开个体作坊，算来也是支援“抓革命，促生产”的行为，因此上头网开一面。
赵四属于班上少数几个特别调皮的学生之一，尽管老师总爱扭他的耳朵、罚站，同学们和他关系却好。我们需要打杏核用的小铁板，钉在陀螺尖上耐磨的小铁珠。这些东西，赵四总能慷慨地提供给我们。
赵四个子矮小，却蛮有力气，班上所有的男生扳手劲都不在他的话下，估计是长期帮他父亲拉风箱的缘故。我们去铁匠铺讨要铁板和铁珠时，守候在门口，十分羡慕地瞧着赵四夸张地跨着弓箭步拉风箱。他的父亲和哥哥都光着膀子，拦腰围着被铁花烫了不少小孔的围裙，油腻腻的，烤得一身腊肉油亮。他们时不时用一把长铁钳将炉中的农具翻动，察看火色。一等火色成熟，就一把钳出，搁在长着象鼻的砧凳上，抡开铁锤，一锤一锤地锻打。霎时，铁屑飞溅，火星闪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在曲折的老街萦回，不急不缓，悦耳动听。我们可以一动不动守望老半天，比上课还认真。
赵四的父亲脾气温和，从不呵斥小孩，但他看起来实在是瘦，肋骨和筋肉一股股的分明，打铁声中，不时夹杂着他浑浊的咳嗽。浑浊的咳嗽声却丝毫不减赵铁匠打铁的力气。火光映红了赵家父子的脸膛，叮当――叮当，还有那一声声咳嗽，听起来像铁和人长年的磨合、理解和应和。
每当锻打到一定时候，赵铁匠就把农具钳入石缸，�水。农具于是发出“哧哧”的欢笑，气泡“咕嘟嘟”向上直冒，一股青烟顿时从水中窜出，散发出铁的血腥气息。就这样不停锻打，打得农具脱尽了沧桑，焕发出苍青的新意。
一副农具，在酷热和极冷中交煎，经过赵家父子之手，无不脱胎换骨。它们青幽幽的挂在墙上，风一摇晃，就发出按捺不住的清脆的响声，呼唤着主人，呼唤着山坡和田野，小麦、玉米和水稻。而在这清脆的撞击声中，打铁的人渐渐生锈
老街的另一头也有一处打铁的地方，叫铁业社，规模要大许多，青砖砌的一排瓦房，相当于四、五间教室。那里有十来个铁匠长期上班，不容易混进去玩。师傅们的脾气也不怎么好。我们小孩子只有在铁业社的外面寻找铁珠和小铁板，所以印象至今就有些模糊了。
打杏核
打杏核是童年的游戏之一，带有一点赌博的性质。游戏的规则如下：在地上画一个碗口大小的圆圈，参与游戏的人每人每次放同样多的杏核在里面，放多少由大家事先议定。然后在几丈开外划一条横线，依次用铁板投掷，撞击出来多少杏核，就归他所有。
打杏核一要靠投掷的技巧，二要有称手的铁板。小孩好胜，多不承认自己技巧不如人，而只是一味抱怨自己没有称手的工具。在输赢成败的关键时刻，拥有铁板的人往往拥兵自重，轻易不肯外借的。所以，我和铁匠铺的赵四要好，友谊的生发多少也有点功利性的因素在其中。
我打杏核的技术可谓“特臭”，辛辛苦苦积累的杏核，不到一个时辰，往往输得一干二净。心里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流出来，免得别人说你输不起。偏偏这时旁边有不识趣的成人，眼睛有毒，看出了苗头――
哎呀!看哟!输得快要流眼睛水了哟!
真是急死人，只好噙着泪，头也不回，一溜烟跑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方去大哭一场。
一把杏核，按说，哪里用得着那么上心。可不!它在小孩子心里，却分明是一枚枚闪光的硬币。公社卫生院要收购中药材，杏仁便是其中一种。杏核存积到一定数量，砸破杏核取出杏仁，可以换一两元钱回来。但正如生产队的大人所说：毛多肉少。几十颗杏核还砸不出一两杏仁来，而要赢得这几十颗杏核，却要煞费苦心，要经过无数次进进出出的战斗。
想来，当一个人输得起了，也许心态就不仅只是成熟，而是老得起了干茧，宠辱不惊了吧!
我的耳朵似乎还响着儿时的一支童谣――
“赢得起，输不起，帽儿拿给狗戴起!”
可我就是输不起。怎么输得起呢?一把杏核摊在掌中，细细数来：这一颗来自窝凼坡张队长家门前的杏树，我们踩了好久的点，去偷摘的。他家的大黄狗可凶恶，守着杏树呲牙裂嘴“汪汪”直叫，吓得我们不敢下来。那一颗是在梭板沟胡家院子摘的，他家的杏是沙杏，焦黄，离核，一想起就满口生津。还有那颗，是班上的一个女同学悄悄塞在手里的，当时目瞪口呆忘了说“谢谢!”
“花褪残红青杏小”，输不起，真的输不起呀!
抽陀螺
冬天，抽陀螺的季节到了。
天寒地冻，蛇与青蛙都晓得冬眠。它们没有被盖，躲在地下，却睡得那么安稳和安详。我曾经在山沟的土岸里挖出了冬眠的青蛙和蛇，它们相距不过两尺远。真是奇怪，仇人相睡，也不分外眼红。而人哪里睡得这么恬静。
南方的冬天特别冷，没有炕。我们小孩不是跑到土陶社去烤火，就是想方设法找御寒的游戏来玩。滚铁环、挤油糟、斗鸡、裹白菜，还有就是抽陀螺。
抽陀螺的场所是生产队的晒坝。生产队有几处晒坝，大院子里是清朝遗留下来的青石板镶嵌的院坝，多年磨损，低洼不平，也最考验抽陀螺的技术。另一处是新地坝，三合土打的地，家家户户的小孩都曾经手拿拍板出过力，但出力归出力，大人们却不许我们在上面玩滑轮车，说是会把地坝碾坏，但默许抽陀螺。那里是抽陀螺的上佳场地，几十个小孩都摆得开阵势。只要新地坝上鞭梢的“啪啪”声不绝于耳了，仿佛一呼百应，随时都有孩子跑来加入。
比赛可以分几种。常见的是撞击，狠劲地一鞭抽打在陀螺上，让它飞快地转起来，向对方的陀螺撞去。看谁的被撞飞，被撞得摇摇晃晃的死掉，以定输赢。另一种是比赛耐力。一鞭下去，看谁的先停止。撞击还可以将摇摆的陀螺加鞭救活，而比耐力却一鞭而定。这其中有技术，也要看陀螺的质量。
陀螺多是孩子们自己动手做的。大人来了兴致，有时也会来帮忙。选一段手臂粗的梨树，锯成毛料，然后用小刀一刀一刀削成圆锥状。圆锥不规则，锥尖偏离了中心，抑或陀螺的身子过短过长，重心不稳，都要影响陀螺的质量。木质也是关键，最好的木材不是梨树，而是家乡一种叫水冬瓜的树木，木质细密，掂在手里沉甸甸的。而抽陀螺的鞭子，有用麻绳的，但桑树皮似乎更佳，凌空一抖，“啪啪”直响，坚韧绵实。
陀螺做好后，在锥尖安上从铁匠铺讨来的铁珠，于是经久耐磨，一只寄予了希望与梦想的陀螺可以上场参加比赛了。
生产队里做陀螺做得最好的是朱六，他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他的技术好，工具也齐备。每次比赛，朱六的陀螺总会脱颖而出，独占鳌头。但朱木匠却不许他和我们这些小娃儿玩，说他都是半大娃了，该做正事了。一见他抽陀螺，就会夺过鞭子抽他。只有他父亲不在场的时候，朱六的陀螺才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后来他就辍学跟着父亲背行头挣钱了。
我从来没有做出一个出色的陀螺来，想来真是憋气。但我另辟蹊径，在陀螺的顶端画了一幅十分满意的图案，陀螺被抽转后，便转着一圈圈彩色的晕光，很是得意。不料哥哥说：你真是多此一举，你在上面贴几张彩色的碎纸片，还不是一样的效果?我不信，一试，果然，比我精心画的还好看。
真是怪事!
当陀螺转动到极致的时候，看起来一动不动，这叫“神”。如同禅师入定，在喧嚣扰攘的尘世上立定脚跟。极快的又是极慢的。物理老师说：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而运动中的静止，仿佛带着光晕，让那只陀螺具有了灵魂。
[责任编辑 吴佳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