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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四象》叙事层面看梁鸿虚构写作与非虚构写作之间的张力

    时间:2021-01-12 04:45:4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丁茜菡

    2010年9月,《人民文学》第9期在刚刚开设不久的“非虚构”栏目中发表了梁鸿的《梁庄》。作品发表时,编者希望“从个人到社会,从现实到历史,从微小到宏大,我们各种各样的关切和经验”都能从新开的“非虚构”栏目得到呈现。a随着《中国在梁庄》出版,作为非虚构写作者的梁鸿与新鲜的非虚构写作文体一同,得到更多中国读者的关注。但梁鸿本人似乎并不想被捆缚在非虚构写作文体属性的标签中,而更在意写作时选用文体的妥帖恰当。这些年,由《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到《神圣家族》 《梁光正的光》,梁鸿的创作在文体上呈现出从非虚构向虚构的转变。

    2019年9月,《花城》第5期“长篇小说”栏目发表了梁鸿的《四象》,随后也单独出版成书。《四象》以虚构写作方式完成,却广泛而深度地呈现着多种“关切和经验”,如当年“非虚构”栏目中期待的一样。批评家黄德海提到作品的充沛容量:“在作品里,这无数的声音,包含着中国近百年来的复杂历程,包含着历史深处每一次转折的困难和际遇,包含着当下社会可能面临的巨大问题和可能,包含着时间大潮中每一个具体生命的哀乐,包含着置身当下的人们曲折的心思和委婉的心事……”b“关切和经验”的传递没有因其虚构文体的选用而失色。虚构的写法,让作品中的精神分裂者有了与亡灵相遇的契机,拉开了时间的跨度,给作品不长的篇幅内合理增加了历史的不同面向,使现实得以更加敞开,并贯通起两者来;作品中亡灵世界内外生活和秩序的想象架构、四个主角个性言语和思想的虚构设置,也带给读者新鲜而具冲击力的阅读体验。

    《四象》的虚构富有创造性,可这里的虚构不是无源之水、空中楼阁。在对《四象》文本的细读和梁鸿先前作品的佐证下,可以从叙事层面探析《四象》如何虚构,发现梁鸿写作中虚构写作与非虚构写作之间的差异与关联,也即二者间存在的张力。

    一、 《四象》的虚构故事同样密切关联着真实人间

    虽然《四象》的虚构性质是张扬的、且叙事中有亡灵世界的描述部分,故事实际却是指向真实人间的。梁鸿非常喜欢《四象》的原因之一,就是“它与现实世界是这样一种变形的、但又密切的关联”。c

    《四象》的虚构性质是明显的,四个主角中有一位精神分裂者,三位地下亡灵。精神分裂者的身份,使韩孝先的所见所闻在现代社会中具有不可靠性。尽管现代社会的宗教体系中仍有亡灵的位置,但作品中出现的地下亡灵参与到事件中、且没有显示出作者有任何途径去观察到这些事件,在一般读者的认知中,作者已明示了虚构的性质。作品分出春、夏、秋、冬四章,每个季节都有固定的四个主视角。作品主要由虚构的四个主视角的观察、回忆和互相交谈构成,在每个季节中轮流切换,又与现实社会人们互动。故事便在四季的一个轮回中完成了。

    四个主角之前的不同经历紧扣着社会历史问题与当下出现的弊病。韩孝先是从乡村到城市读大学的优秀年轻人。他在遭遇了女友情感上的背叛、老板经济利益原因下的谋害后,精神分裂了,在家乡放羊时从墓地偶然跌进了亡灵世界。“他和三个人聊天、说话、学习,经过一系列事件之后,重返城市,被尊为大师。……这三个人其实是墓地里的亡灵。”d

    这三个虚构的亡灵,分别是一对堂兄弟韩立挺、韩立阁和小女孩灵子。韩立挺生前是基督教的牧师,被村里人称为“长老”。少时经由年长牧师的讲述,在他出生前发生的山西巡抚和义和团火烧基督教牧师、教民的惨事刻入了他的记忆;在他后来的人生中,也见到人间的暴行,这使他不寒而栗,当时却也不敢宣扬上帝的仁爱精神、阻止暴行的进行,为此他长久生活在背叛上帝的自责中;他被村人厌弃,年老后被送入地窖、不给供养,他顽强地活到九十多岁才结束了羞愧而屈辱的人生,他认为长寿之辱是上帝对他的惩罚。韩立阁是韩立挺的堂弟,祖辈捐钱修路、出资盖教堂、善待佃户,他认为自己在当官后也厚待本村村民,但还是猝不及防在运动中被村民由于私利私仇胡乱审判砍头;韩立阁的母亲和妻子亦受其连累,被羞辱和攻击,在众人狂欢式的暴行下悲惨死去。在人间生活最短暂的是尚未成年的小姑娘灵子,她在事故多发路段被人推倒后被车撞死。在事故发生前,她已被父母厌弃,其父母痛苦婚姻背后也隐隐有着特殊的无奈。灵子在死亡后与自然的相处中感受到快乐,大部分时候表现出天真烂漫的满足。

    没有后人在此地,三位地下亡灵的所思所想还是關乎人间的。韩孝先既能与世人说话又能与他们沟通,三位亡灵对韩孝先有所期待。韩立挺、韩立阁都基于对人间的信念希望通过韩孝先来完成自己的愿望。他们的愿望是相反的:听闻和目睹了众人耻辱暴行,韩立挺仍坚持对基督教的信仰,认为要慈悲,希望通过韩孝先拯救众人;韩立阁则一心复仇,认为这是大义,希望通过韩孝先惩罚众人并改造社会。灵子的诉求围绕自身,希望找到至亲并理清自己的死亡原因。韩孝先本人思念着城市中曾经的恋人娟子,且想搞清楚事实、向曾经陷害过他的人证明自己并复仇。

    比起三位亡灵对韩孝先寄托的愿望,《四象》中世人的赤裸诉求则贪婪而愚昧,也是真实人间的反映。韩孝先失踪在坟地后得返人间又有三位亡灵的辅助,在旁人看来,具有了“先知”的能力。基于此,官商权钱和普通蒙昧各有所图地向韩孝先接近,他随之扮演起了寺庙上师、国医馆传人等身份,拥有了难以置信的权力,又被作为敛财工具监禁起来,并被效仿,热闹中将故事推向不可思议而又合乎逻辑和现实景象的滑稽。

    最终,韩孝先在面对不义的愤怒的自我抑制中坚定摈弃复仇的欲念,使得私念化为让生死之间秩序重新恢复的最终行动。——《四象》中说“我是隐匿在人间的救世主,我不会让他们乱了秩序,……我回到这河坡上,就是为了承担这一使命”。韩孝先找人筑起高墙,重新将人间与亡灵世界阻断,以自己“通灵”力量的消失为代价来抑制人间和地下的人们贪婪的愿望。在韩孝先的努力与坚持下,大地重新归为宁静,留在人世间的韩孝先陷入长久的孤独。

    《四象》以虚构的形式,同以往梁鸿非虚构的作品一样,重心在真实人间。作品是虚构的,却直指当下社会上一些由贪婪与愚昧交织而成的闹剧,同时也破碎地反映了社会行进中有志参与者的不同想法与心路转变,显示了普通人在社会历史中付出的惨痛代价与可能无知扮演的可怕角色。梁鸿本人也认可这种真实——“这一真实性甚至是粗暴的,以至于最终能达到某种隐喻。”e

    二、 虚构亡灵角色对之前非虚构写作的延续及补缺

    亡灵主体不会出现在非虚构写作的写实中,可《四象》虚构亡灵角色与梁鸿之前的非虚构写作是有关的。亡灵角色张扬了《四象》的虚构性质,可其构造的条件和需求中都呼应着梁鸿之前的非虚构写作,是对非虚构的延续发展和对其中遗憾的弥补。对梁鸿之前非虚构写作的延续,主要在继续通过死亡的事件关注人的生命和便捷取用其中素材两方面;对遗憾的弥补,主要在满足情感中对亡灵世界的需求和可以对材料进行发挥处理两部分。

    《四象》亡灵角色的构造,延续了梁鸿非虚构写作中对死亡事件的关注。梁鸿的非虚构作品《中国在梁庄》 《出梁庄记》中,就已有不少对真实死亡的记录。经由编辑指出,她意识到自己写作中“‘死亡竟是‘梁庄如此正常的风景和如此隐蔽的结构”,分析自己写这些死亡的原因:既是想写出在世间万物中人的生命的普通,也是想写出人的生命精神和形态的复杂;在后一点上,她认为,“即使同归死亡,其精神和形态也是各异的”,生命存在“复杂性、差异性”。f对死亡事件的关注延续到虚构的《四象》中的表现,是亡灵角色的出现。又因为对人的生命本身的关注,《四象》中死后的亡灵,仍继承了人间的特质,有不同亡灵类别与各自性格,丰富如同在人间。

    能够构造丰富的亡灵形象,也是有前期基础的。《四象》故事的背后有梁鸿熟悉的真实素材在起作用,可从梁鸿非虚构作品等之中得到一些印证。在其非虚构作品中,可以看到失意的文学青年、孤寂的牧羊人、信仰基督教的村民、对《周易》感兴趣的基层文化人等人物形象。相对应的是,《四象》主角之一韩孝先具有失意文学青年和孤寂牧羊人的身份,虚构故事中出现了懂得周易文化的人和基督教思想、基督教徒等。一些梁鸿写作中提及了的故乡真实所见,或浓或淡出现在《四象》的故事情节里。

    梁鸿之前的非虚构写作对《四象》中亡灵角色的塑造起到重要的材料作用。《中国在梁庄》中梁鸿告诉读者,父亲是“村里的活字典”,“对村庄的历史,三辈以前的人员结构、去向、性格、婚姻、情感及来龙去脉都清清楚楚,如数家珍。而新中国成立以后村庄的权力纷争与更替,父亲更是了然于胸,因为他就是参与者,所不同的是,他是以一个‘破坏者和被批斗者的形象出现的”。父亲曾是梁鸿的重要采访对象之一,他的“破坏者”和“被批斗者”位置,使得梁鸿在塑造三位不同于普通逝者的亡灵角色时更加生动,村庄中的其余受访者也给了梁鸿一些不同方面的认识。这种种使得梁鸿在写作《四象》时得以听见“被阻隔在时间和空间之外,只能在幽暗国度内部回荡”的声音,并且在“想让这片墓地拥有更真实的空间”时是有底气的。g

    对于死后可以变为亡灵的形式继续存在的想象,自古至今给了无数人以情感上的安慰。在某些宗教信仰中被认可而非虚构写作的采访中无从了解和见证的亡灵,在虚构中能够被展现出来。从梁鸿对父母私人情感的角度,可以理解她想象亡灵的存在来打破生死界限和死亡静寂、完成非虚构所不能满足的需求。据《四象》后记h,早先母亲故去,已经使得梁鸿想象中已存在地下的另一世界。在父亲去世的第二个冬天,梁鸿去墓园,在与其父生前热闹形成强烈反差的墓园寂静中,由于对父亲的深厚情感和深切思念而自发地尝试了逝者在地下的视角。父亲是梁鸿写作故乡时的合作伙伴,对《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的形成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梁鸿把这两本书一同献给逝去的父亲。在这之后,梁鸿又写作了虚构作品《梁光正的光》编织父亲的过往,在后记开头写:“毋庸讳言,写这本书,是因为我的父亲。”i她对父亲如果地下有知,将会不堪忍受在墓园的寂寞痛苦感同身受,并想为其做出改变,因此开始设身处地去为他搜集墓园的声音。《四象》从春喧嚷到夏,夏喧嚷到秋,再到冬,一个轮回之后终于归于寂静,在这无数声音的喧嚷中完成的宏大、复杂的呈现,也是梁鸿对其父的祭奠与体贴。虚构作品中,从专心编织构造父亲生前的《梁光正的光》到气势磅礴、雄心勃勃的《四象》,梁鸿完成了某种沟壑的跨越,达成了融合与升华。

    非虚构写作有写实的要求,因而能对真实素材进行的处理程度有限,虚构写作则不然。一方面,虚构作品可对素材进行多种组合、变形尝试,组成亡灵的形象和故事。《四象》对真实素材的这种运用,类似之前《神圣家族》的写法,“东拿一点、西拿一点,最后加在这个人身上”j。《梁光正的光》也用這种方法,其中写的父亲和镇上许多人家种麦冬“发财梦破灭”,是确有其事的。k虚构作品之间,还共用着素材,《神圣家族》中虚构的《大操场》一篇中开头提及在大操场被审判后立即枪决镇压的一人名叫韩立阁,《四象》中的同名亡灵韩立阁死前便有类似经历。另一方面,梁鸿对真实素材的处理,又不止于熟悉空间所见的组合和变化,而带着自己的思考向远方拓展开去,比如会从“算命者”贤义“看到在早已被我们否定的古老中国生活和中国知识可能的空间和悠远的东西”l。除了所知具体人事的组合变形,《四象》中亡灵个体差异的设置、易经元素的使用,都与她思考后对中国文化不同面的着意反映有很大的关系。

    此外,在虚构创作尝试上,梁鸿已有从构造近似亡灵的身份获得新视野的先例,为《四象》继续从亡灵的身份中获得视野上的便利完成了一定探索。在《神圣家族》的《到第二条河去游泳》一篇中,主角是投水自杀的女人,投水后,她的身份已超出一般认知中活人的范围,而近似亡灵。此篇想象力丰富,写投水自尽的人们在用水泥新筑的大河中漂流、相遇,拉家常一般各道生存的烦恼,在水泥包裹的水流中完成的死亡,终使他们与自然相隔。这种视角的观察,既新鲜又讽刺。“这个容纳了鬼神的精神世界,是《神圣家族》较‘梁庄系列多出的一部分。”m《四象》同构了亡灵世界与人间世界,增加了历史方面的视野,比单纯的现实更敞阔,也巧妙地使得历史与现实的结合在呈现的逻辑上更合理。

    虚构亡灵身份,延续了梁鸿非虚构作品从关注生命出发的对死亡的着重书写;同时,梁鸿也有着方便塑造亡灵的真实素材基础,包括非虚构写作工作时进行的大量累积。虚构亡灵世界,响应了非虚构无法满足的梁鸿私人情感中对死后世界的需求;技术上,虚构写作在构造亡灵形象与故事时对素材进行组合变形、拓展反映,弥补了非虚构写作的遗憾,梁鸿之前的虚构创作中已有用近似亡灵视角取得良好效果的先例也给《四象》提供了帮助。

    三、 第一人称叙述在虚构中的自由狂欢与两种使命

    《四象》中三位亡灵和韩孝先分别以第一人称进行叙述,梁鸿以前非虚构的作品中也偏好用“我”(梁鸿本人)的视角和其他人物自述的方式。她曾提到《中国在梁庄》和《出梁庄记》中对自述的坚持,主要是为了在场感——“为什么我一定要用‘我,因为这样我的视野才有一种‘在场感。我希望把我这种在场感带给读者,通过我的行走,通过我的这种观感、反思、自我批判,来让读者也能够感觉到同样的思维......”。n

    第一人称叙述在《四象》中同样被赋予了使命。《四象》中出现的“我”,首先是读者行走在作品陌生氛围中的第一位助手。对于初次阅读《四象》的读者而言,这篇作品有着令人紧张和迷茫的开始。打开作品,劈面而来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句,是不知将飘向何方的深爱同死亡的神秘气息;接着,对《易传》的引用和首章首节基督教色彩的小标题“绿狮子”的使用,让人迷惑于应该从易经还是基督教文化的某个部分寻求到一点理解的帮助;正文起始,不寻常天象的描述、其带来多年气候反常的交代和周遭环境的呈现后,才出现了首个人物“我”。首节中首个人物“我”的出现,使读者可以身临其境,跟随着在陌生怪异的世界中探索。

    实际上,“我”对读者而言也是一个陌生人,读者有着“我”是谁、“我”是否值得信任的疑问。《四象》中“我不怕”“夜里我视线更好”“我能辨出”“我能根据”“我有自己的计算方法”“我看到”“我丈量”……接着,还有大段大段这些年的所见和经历的独白,不能帮助读者快速在现实世界中给“我”找到一个定位,反倒被“狮子”“骷髅”“复仇”这些词语的出现弄得晕头转向。这是作品中故意要达到的陌生化效果。通过继续阅读,读者后知后觉这里的“我”是一位亡灵。而作品中还有另外三个不同身份的“我”——两位亡灵,一位掉进过地下的青年。接下来,随着第一人称“我”独白和不同“我”之间对话的不断出现,四个第一人称“我”使得作品喧闹起来,充满着叙述的声音,读者必须仔细聆听、分辨他们的角色。

    在之前非虚构的写作时,主观认识影响事实呈现的问题实实在在困扰过梁鸿。以非虚构写作文体来看梁鸿的《中国在梁庄》,会发现知识分子气质成了双刃剑,一方面使得梁鸿的观察细致、感受敏锐,一方面也使得应当隐藏在写实背后的对事件的分析、对意义的思考出现在作品中。虽然《中国在梁庄》前言中表明写作初衷有中和自己生活中的虚构感o,梁鸿在作品中观察呈现时还有着紧迫感、责任感,因此表现出主观对于非虚构的呈现并不满足,希望透过呈现至少达到梳理的作用——“我更关注的是梁庄生命的源头,不只是未来,还有历史、过去及这一历史和过去对他们现实生活的影响。我关注梁庄的进城农民与梁庄的关系,他们的身份、尊严和价值感的来源,由此,试图探讨村庄、传统之于农民,也之于我们这样一个生存共同体的意义。”p

    写实的愿望与知识分子忧思之间的冲突困缚了梁鸿,由于替代事件中人物作进一步地衍生表达、有自己不可避免的判断标准等,梁鸿曾多次陷入了呈现是否真实的困惑和是否有以自我意识强加干涉的反省。在《艰难的“重返”》中,梁鸿解释自己并不想因为作品被《人民文学》归到非虚构写作文体中而束缚表达q,但是她还是坚持作品的真实的,在对梁庄的观察与写作中,她用海登·怀特指出的“事实”的“虚构性”r来保持着对自己感受和叙述的审视。梁鸿还透露,《中国在梁庄》原本还有以其他人物自述的方式来减少自己对作品中呈现的干扰的考虑,“最终也并没有完成”s。

    非虚构写作的这个问题在虚构的《四象》中得到了化解。梁鸿在《四象》中摆脱了《中国在梁庄》中因作者主观参与其中而对作品真实度产生影响的嫌疑的小心翼翼。尽管将现实作为素材,作者可以在每一处,塑造和指挥四个“我”共同完成一个作品的叙事。这是虚构写作的相对自由之处。相比非虚构写作,《四象》的虚构性质给了第一人称叙述的自由,并且是一下子给了四个第一人称叙述的自由狂欢。借用梁鸿对《望春风》的评论:“各种声音如交响乐一般,在大地上此起彼伏”,“大地越是空茫,声音就越是清晰”。t

    第一人称叙述在《四象》中还被赋予了使无声者被听见、被了解的郑重托付。三位亡灵和精神分裂者的故事,只能由他們自行讲述,这是梁鸿在作品中设置的带有隐喻色彩的限制。如果以为作品中着重写的这三位亡灵,泛泛代表整个地下世界死去的人们,那就误解了梁鸿。韩立挺、韩立阁和灵子被设置为人间中经历了不同苦难后死去的人,他们的相似点在于都境地凄凉,没有后人祭奠,在墓园地下世界中也与其他亡灵相隔。《四象》中,灵子向韩孝先解释,也是特意向读者说明:“他们有人照顾,有人给钱,有人哭他们念他们。我们没人。……”那些有后人哭念的亡灵们的故事还可能通过后人讲述下去,以上三位亡灵的故事可能更快湮没掉,现实世界中还有许多类似的故事在被湮没掉。同样,作为精神分裂者,韩孝先所经历的创伤也容易不为外人所知。

    梁鸿在非虚构写作中以人物自述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人物的语言特色,间接呈现了其背后的形成渊源。而虚构的《四象》中,第一视角地允许人物直接开口回忆自己的往事,虽没有自然的形成渊源,但四个第一人称形式的叙述,代表这一无声无息的类别发出声音,以发声提示了这一类苦难者在历史现实中的存在。虽然声音的自由区别于行动的自由,三位亡灵必须很大程度上通过韩孝先达成他们的愿望,可在面向读者的文本呈现中,四个声音是被自由传达的。

    从《四象》的分析来看,虚构属性给予梁鸿在创作上选择怎样的世界搭建和如何使用材料的自由,虽然密切关联人间,无须像非虚构写作那样被已发生的真实事件约束。现实中梁鸿个人情感的遗憾在《四象》中得到满足,在《四象》中梁鸿也不必担心第一人称叙述中主观对事实的遮蔽。然而,虚构的这些自由是有代价的,虚构有自身必须面对的困境。相比非虚构写作,虚构写作中写作者寄托的关注不能充分地自行呈现而需要在建构中聚焦达成,虚构事件也不具备天然的合理性而需要在构思中妥当创造。梁鸿深知虚构写作的困难,她在上一部虚构作品《梁光正的光》的后记里感慨“小说之事”是“与风车作战”u。如果把新作《四象》也比作梁鸿的一场风车之战,那么从本文的分析可知,以往的非虚构写作将关注人生的方式借鉴给虚构的《四象》,还提供了丰富扎实的素材,切实承担了援军的角色。梁鸿的非虚构写作以此种方式与这部虚构作品相关联。倘若梁鸿今后再次使用非虚构写作文体来写作,这些年来其虚构写作会对其非虚构写作有什么样的帮助、形成什么样的改变尚是未知。值得期待。

    【注释】

    a编者:《留言》,《人民文学》2010年第9期。

    b黄德海:《像亲人在黑夜相逢——梁鸿的“四象”》,微信公众号“花城”,2019年10月31日。

    cde梁鸿:《写作与世界的关系——在伦敦光华书店的演讲》,微信公众号“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3月15日。

    flpqs梁鸿:《艰难的“重返”》,见《历史与我的瞬间》,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78、80、79页、第89页、第 81-82页、第 93页、第 86页。

    gh梁鸿:《死者不会缺席任何一场人世间的悲喜剧——梁鸿〈四象〉后记》,微信公众号“花城”,2019年11月4日。

    iu梁鸿:《后记:白如暗夜》,《梁光正的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313页、第315页。

    jn梁鸿:《文学如何重返现实——从“梁庄”到“吴镇”》,《名作欣赏》2015年第34期。

    k梁鸿:《历史与我的几个瞬间》,见《历史与我的瞬间》,上海文艺出版社2015年版,第58页。

    m黄德海:《作为竞争的虚构与非虚构》,《东吴学术》2017年第2期。

    or梁鸿:《中国在梁庄·前言》,台海出版社2016年版,第1页、第3页。

    t梁鸿:《亡灵在大地游荡——读格非新著〈望春风〉》,《文汇报》2016年7月18日第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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