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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鹊

    时间:2020-05-11 08:59:06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胡淑花

    田园将芜,胡不归?

    ——陶渊明

    晌午时分,田野一片寂静,层层的热浪从远处涌来,只是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拼命地喊。这是子午岭里一个偏僻的小村子,若不是前几年高速路从这里通过,这儿很多人差不多一辈子没有进过城。地里的玉米还不到二尺高,叶子在白花花的太阳下泛着银光,有些已经打起了卷儿。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艾蒿的芬芳,地畔、山岭、沟道任由蒿草疯长,据说药王孙思邈曾在这里采过药,故名艾蒿岭。

    艾蒿岭位于大山深处,气温较低,最适合种玉米。由于生长期长,这儿产的玉米特别香,亩产几乎都在千斤以上。年年收成之后,很多人来这里收购。凡是靠种庄稼过日子的人,种好玉米成了侍弄田地的最好方式。收入高了,生活有了盼头,劳动的劲头也足了。春播之后,无论除草、施肥,还是灌溉、抢收,样样都毫不马虎,精管田里的玉米苗,真比看自家小孩都上心。

    喜鹊是嫁到这里的新媳妇,如今孩子快半岁了。自从遇到了吕小刚,她就立下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贞言,婚后就过起了居家种地的日子。天刚放晴,地里很是潮热,喜鹊为了早点去城里看丈夫,就起了个大早。谁知直到晌午,还没有锄完地里的草,心里越是着急,越感觉得草多。她就纳闷了,该让它生长的它不长,不该生长的就长得这么旺?她把这些锄了的苦苣还要拿回去,择择洗洗,晾干了当菜吃哩,所以锄一会儿,就返回去将苦苣捡出来,这会身后已有几小堆了。太阳毫不留情地照在喜鹊的身上,她不时地停下锄头,擦一把汗,摘下草帽扇一扇,牛仔裤似乎都粘在腿上了。此刻,她的窈窕身段更是明显了,碎白花衫子在绿色的映衬下,显得更精致惹眼。她抬头仰望,天空湛蓝无比,远处的山坡,宛如绿色的水墨图,想到原来自己简直就是天地间的一抹点缀嘛,心情明亮了很多。城里哪有这样的新鲜空气,哪儿能吃到这天然的野菜呢?想想心里都美滋滋的。

    说来也是奇怪,如今这里各项政策补贴,退耕还林补偿,修路占地赔付,让城里人都好生羡慕的惠农政策,为啥还有那么多人挤着往城里跑。进城既不是走亲戚串门,又不是去享福疗养,个个还不是下苦力,可大家还是往城里挤。眼下,倒是城里有钱人来这里包荒山,建别墅,吸清新空气,饮山泉水,吃绿野菜。这还真应了钱钟书的话“城里城外的人都有不安分、不满足现状的‘野心。或许《围城》所说的,就是人不满足心理的真实写照吧。一对灰喜鹊飞过头顶,没入槐树林里。几只蝴蝶蹁跹着在她周围追逐,喜鹊的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这会儿如果小刚在家,他肯定会给我送饭的。可惜……”想到这儿,刚才的幸福感顿时没有了。刚恋爱时那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真诚,如今却被滚滚红尘淹没,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夜晚的孤独寂寞,公婆的唠叨指责,曾经想象的一切美好似乎都灰飞烟灭了。手里的锄头渐渐放慢,眼睛生出些许惆怅来。

    树叉间露出一个秃顶男人的头,贼溜溜的眼睛正窥视着这个年轻女人。喜鹊苗条的身材让他浮想联翩,就连挥动锄头也是那么好看,跟戏台上演员一样;擦汗的动作,拿草帽扇风的动作都让人魂不守舍。甚至她的一个动作,一丝气息,都对这个男人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想想将要抱起这个朝思暮想的小女人,秃顶男的口水都不由地往下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涎水留下来都顾不得擦,生怕错过每一个细微的镜头,就连一只马蜂飞过,都觉得讨厌无比。可喜鹊哪里知道一双贼眼正色眯眯地注视着自己。当她弯腰捡地里的石头时,翘起的臀部和微微露出的腰部,更是撩动了秃顶男的心。他的心怦怦地跳起来,呼吸紧跟着急促起来,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顺着树身坐在地上,圆滚的脑袋在太阳下,散发着油腻的光,脑门上那个月牙样的疤很是滑稽;一双贼眼睁得圆圆的,那样子使人联想到野狗见到鲜肉时贪婪的眼神,既凶恶又得意;蒜头鼻子此刻已冒出汗来,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得意即将到口的美味吧。脏兮兮的汗衫,纽扣七扭八歪的,故而整个人就是“歪”人一个;一条肥大的灰短裤,左边露着虚泡泡一臃子肉。他两只手不停地摩挲着,嘴里发出微微的喘息声。苍蝇似乎很喜欢他,一会儿落在他的头上,一会儿叮在他的脖子上。为了不打草惊蛇,无论苍蝇怎样骚扰,他也不敢作声,只得用手不停地扇来扇去。而苍蝇这会儿就像他的恋人一样,缠住他不舍离去,在他耳边不停地飞舞着,哼唱着令他讨厌的赞美歌。

    他叫呂发奎,因个子矮小,身体肥胖,人们习惯叫他肉墩。他嗜赌成性,不到两年时间就把高速路赔偿款二十八万挥霍一空了。媳妇坚决跟他离了婚,带着两个娃走了,还放给他一句话:“我再跟你走,听你猪嘴里吐莲花,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他彻底蔫了。本想洗心革面,外出打工。但因名声太臭没人带,他便在村里瞎混,成了大家公认的老油条。地里的草比他个头都高,他也懒得去看一下。他家的田地紧挨公路,后来有人要承包,他高兴坏了,逢人便说:“哈哈!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天生我吕发奎就是享福命。”当他拿到承包地的十万元时,心里无比满足。迫不及待地去城里购置了一身行头,好在村人面前显摆一番,也让那些爱嚼舌根的烂婆娘刮目相看。可谁曾想,当他戴着蛤蟆镜、身着李宁运动衣、脚蹬阿迪达斯人五人六进村时,村主任第一个就说:“你再打扮都不像好人,名牌都被你糟蹋了。”他前妻说话更难听:“蠢猪穿上狗皮,猪狗不如。”“你穿的该不是假货吧?上当了……”听了这些,他一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土堆上。

    好吃懒做惯了,就更会投机取巧了。闲得没事就跑到二寡妇家去凑摊子。一开始就出手气很旺的样子,揭牌是想啥来啥,清一色的概率很大。也是穷急忘乎所以了,把适可而止给忘了。很快,就被精明的村主任看出了端倪,要揭穿他,他一急就说了句:“说吧,说吧,你说了,我也说,咱都说,我也把有些人跟侄女睡觉的事说了,看谁热闹。哼!还有富贵家,长锁家……”村主任大惊失色,赶紧用手捂住他的嘴,“算啦算啦,兄弟,跟你说着玩,甭当真——坏(ha)锤锤子——碎鸡娃给老鸡踏蛋哩。”村主任的暧昧言语里带着投降的味道,这让不务正业的吕发奎暗自偷笑。自此以后,他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发奎很得意。后来,在牌桌上他跟留守女人打情骂俏,摸手蹭脚几曾得手,心里甚是高兴。

    壮劳力都外出挣票子了,村里只剩下老头老太太,妇女、儿童,村里的劳力少了,人口也少了,就连牛马猪羊也少了,以前热热闹闹的村庄如今冷清了很多。闲得无聊的人儿,不是凑一块打麻将,就是码花花牌,孤男寡女,难免出些花花事。时间长了,也都是耳朵塞驴毛,眼睛捂揞眼,啥啥不知道,但心里都清楚。久而久之,也就助长了像吕发奎之类人的歪风邪气。没钱了,有人就打起了古旧物的主意。有人来村里收旧石器,连马槽石磨盘都要,地里的一块石碑也不知被啥人在夜间弄走了。村人大多文化浅,不识碑文,但有人说那是明代的。这其中的参与者就有吕发奎,他曾给人吹嘘,说一块石碑卖了一千五,不到三天就花完了。跟他打牌的一个胖女人说他:“瓜娃子,拿了点钱,也不说孝敬老娘,你都塞到哪儿去啦?”村主任听了就说:“发奎有的是地方塞,反正不会塞给你。”接着就是一些污秽的言语,其他人也跟着打哄哄。吕发奎听着这样的挑逗,觉得蛮幸福的,好像大家都以他为焦点, 撩拨一下,骂上几句都特别中听,心里乐滋滋的。

    最近他又觊觎本家侄媳妇喜鹊,思谋着咋样将她弄到手,那好滋润一下他那渴望的庄稼地。有多少个夜晚,他躺在那脏乱不堪的床上,喝二两赊来的苞谷酒,美梦就开始了。只见窈窕白净的喜鹊向他走来,亲昵的叫他三大大,慌得他后退了几步,一时不不知道咋应声。只要看到喜鹊紧绷的碎花衬衣,他就不由得浮想联翩,如坠云里雾里。看看左右无人,就上去一把抱住她,她也并不挣扎,很温顺。他就猪拱白菜似的朝她软乎乎的胸脯里拥,涎水大口大口地往喉咙里咽,讨厌的咕咚声怎么那样大,自己都觉得很夸张。嘴里边不住地叫着:“喜鹊,喜鹊,我的好喜鹊,我的乖娃,让三大大好好看看,搂得喜鹊喘不过气来……”喜鹊突然不见了,他急忙喊着:喜鹊——喜鹊——并无人应答。睁大眼,原来除了他熟悉的屋顶和透过窗户的阳光,什么也没有。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今儿喜鹊扛着锄头一出村,他就尾随而来。看到四周无人,才逐渐地朝前挪,而且一挪再挪,最后挪到了不敢再前的核桃树背后。这株核桃长得奇特,主干只有一米四五就分叉了,听说有三十多年了,不但树冠大,树身两个人都合抱不住。蹲在树下,他越看喜鹊,心里越是喜欢,村里那些婆娘能跟她比?记得村主任跟他说过“你那侄媳妇才貌双全,貂蝉也未必有那么好看哩,听说城里早就有人看上,还是你那侄娃子有本事……”村主任说时,眼里流露出来的贪婪他也看得出来。想到这,心里无比烦躁,恨不得立马扑过去把她压在地上。可无论如何没有那个胆量……有几次,他设法在路上向她献媚。那假惺惺的样子,让喜鹊一看就觉得他图谋不轨,只是应声招呼而已。从此以后,看到这个秃顶男,喜鹊远远绕道而走。有几次,他故意装作从她家门口过,用余光观察那个小院子,大门的一丝声响,都会让他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个紧张、害怕和欲望的烈火,让他焦渴难耐,似乎像犯了毒瘾一样,浑身刺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这种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日子,折磨得他人魔鬼样了。“不行,总不能黄粱一梦吧,没有我吕发奎办不到的事!”他暗自偷笑了。

    那天他看到喜鹊跟村里几个媳妇在门前的皂角树下说话,故意走过去搭讪。“喜鹊,你屋里有茶叶没有?我茶叶没了,还没顾上去买。”几个婆娘就揶揄他,这个说:“哟!你跟侄媳妇要茶叶,咋好意思张得开嘴!”那个道:“有也不给,懒怂些个——嬉皮笑脸,咋?”另一个不屑看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哼”了一声。喜鹊看他实在难堪,就说:“三大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拿。”他死皮赖脸地跟在后面,到了大门口,“待在门外候着,我给你拿茶叶。”喜鹊冷冷地说。喜鹊走进院子,门就砰地一声,差点夹了他的手。接过茶叶时他就想抱住她,刚好有人路过,才不敢造次。他把茶叶嗅了又嗅,似乎嗅到了喜鹊肌肤的味道。那种贪婪与陶醉,让他沉浸在梦幻的世界里。那天夜里,他搂住茶叶筒睡了一夜,做了无数的梦。梦里,他对喜鹊说:“喜鹊,你看看咱这村里地都荒了,可惜不?”喜鹊回答啥,他无论如何也听不清。他更放肆了,“唉!你夜夜守空房,大大看了也难受。”还是不知道喜鹊说了些啥,像骂他,又不像;不像,又像……

    已经到正午了,喜鹊实在是热得不行了,看看没人便把衣服扣子解开了两个。知了拉着长音一声也不停歇,热浪不时扑到她的身上,心里又烦躁又郁闷。想到近来她不断被人骚扰,还是自家亲戚,恨得喜鹊咬牙切齿又不敢声张,更不敢跟公婆讲。巴望着丈夫早日回来,无论如何说服他不要再出去了,哪怕跟他一同去哪都行——可是孩子咋办?娃還在喂奶,婆婆怎么可能花钱给孩子买奶粉呢。算了,再忍一阵,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儿。看到吕发奎那鬼魅的影子缠着她,简直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得受不了。她疑惑现在到底咋回事?过去比较传统的山村,风清气正,如今道德沦丧竟到这般田地?究竟是哪出了问题?上学时,就知道山青水秀,土地肥沃,草木花香,处处是清风晓月,云卷云舒。渴望有一天,能和心上人过晨起锄豆,暮色浅吟的田园生活。谁曾想,现实社会竟如此错综复杂?她在微信里常常看到说农村现状的事情——教师性侵女学生、留守老人被骗、民工临时夫妻……时常让她心有余悸。每次想到这些,浑身不由得发冷。有时很想和丈夫讨论这个话题,但又不知道该咋张口,唯恐他误会。只有程式化的语言:“我想你啦,实在想你啦。”而他回信息是:“知道,我也很想你想娃,再等等……”说到最后,两人以诗的形式对话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话语,满满的幸福感。但手机还未放下,就觉得刚才的话与实际生活不搭调,似乎从童话世界忽地回到了现实中,那些罗曼蒂克是何等的幼稚。她和丈夫都很喜欢唐诗宋词,她喜爱婉约的,特别喜欢李清照,而丈夫却特别喜爱边塞诗,这是否就包含着某种契机,谁也不得而知。

    “快了,快了,就剩一点了。喝点水,就能一口气锄完了。”想到这,她扶住锄头擦着汗,径直往核桃树下走去。走了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四周拍了一遍。拍了他锄过的草堆,长势蓬勃的玉米,还有那颗浓密的核桃树。此刻,整个大自然都是她的,对着蓝天白云,阴凉的核桃树,她特意自拍了几张,发给了丈夫。她打开视频,“看看我拍的宽屏照片,是不是跟环形影院电影一样?看看这旷野里,只有你媳妇一人在锄草,你就不想我吗?”最后加了三个嘴唇符号。她又自嘲地笑了笑,擦了一下脸上的汗,低头看着手机,慢慢地往树下走来。

    吕发奎忍不住了,又一次站起来窥视喜鹊,恰好看到她正拿着手机拍照,吓得赶紧蹲下。他心里翻腾着,想到那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心里就痒痒的。他清楚这个时候地里不会来人的,村里人能吃苦的人越来越少了,哪个老头老太太还会大热天到地里来。可是,要对喜鹊霸王硬上弓,他没有十分的把握,前几回碰钉子的滋味儿,使他明白不是谁都容易得手的。但要做風流鬼的欲望有增无减,侥幸心理使他蠢蠢欲动。两耳直愣着听,除了知了叫声还是知了的叫声,再就是偶尔从哪里传来一两声鸟儿的啁啾……

    他哪知道喜鹊已经坐在了他背后的树下。天气炎热,喜鹊边喝水边用草帽扇着风,敞开的衣领随着扇动,揭得很开。风把她的气味儿飘散开来,融入火热的夏天,陶醉了整个山野。她放下草帽,在地上拿了一截细细的干树枝,心里想着啥,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比划着。有人说,女人最美莫过少妇,丰腴而不肥硕,娇媚而不羞涩,就如四月里的牡丹,雍容华贵而不青涩,不小家子气。喜鹊脖颈修长,皮肤白皙而透红,一头长发盘了发髻,显得很利落。一只螽斯飞了过来,落在草帽上,绿莹莹的小精灵很漂亮,但它并没有引起喜鹊的注意。几只大蚂蚁在她面前跑来跑去,其中一只拖着个甲壳虫的尸体用力,另外几个视若无睹,似乎它们有分工,不越雷池一步。知了长长的吟唱,拉长了田野的悠远。她是唯美的浪漫主义者,至始至终都说金钱买不来安宁,更买不来真正的幸福。现在她又加上了一条,那就是“一个家庭的幸福,应当是夫妻不离不弃,鸳鸯一样厮守一起……”一只蚂蚁爬到了她的腿上,她随手拂了下去,看那地上蚂蚁跑来跑去,就很有兴致。拿过手机又拍了两个镜头,然后又要发给丈夫,并编写一句话:“看这些蚂蚁,它们多么欢乐,因为它们不孤独。”按下发送。这次很快就有回信:“亲,它们的欢乐是忙碌,我们的欢乐也应该是忙碌,你说呢?”这哪是她期望的回答啊,她嘴里嘟囔着:“忙吧,你忙吧,你忙吧,哼!”

    吕发奎听有动静了,吓了一跳,迅速爬到树叉上。白皙的皮肤、隆起的胸脯,撞入了他的眼。秃顶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一辈子哪里见过这样水润的女人。此刻,他越想看得清一些,越觉得眼花,越是看不清楚,他顺势越往上凑。这个时候的一丝声音都让他担心极了,心都快跳出来了。知了不解他心情,故意作对一样地咝咝啦啦,好像树上伏着无数这种讨厌的东西,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开“歌咏大会”。由于朝上扒得过很,后腰露出了脏兮兮的肥肉。因树下有小小的斜坡,他不停地朝下溜,就用脚尖踮着松软的土,随之脏兮兮的脚后跟漏了出来。一只旱蛙在他身后蹦来蹦去,飞舞的牛虻落在了他的脊背上;两只百足虫好像在比赛似的,竞相往树上爬。他觉得脊背好像被蛰了,想打又不敢,只得缩回身子,轻轻蹲下,疼得他龇牙咧嘴,差一点没喊出声来。想用手抚摸一下,可怎么也够不着,只有忍住了。干啥都有代价,这点他明白。这只牛虻,太可恶了,若搁平时,他一定会把它用脚踩得粉碎。此刻他想偷偷溜走,又不甘心偷鸡不着反被牛虻蛰,况且这个美人就近在眼前。于是,他轻轻地站起来,静观喜鹊的一举一动。

    喜鹊已经汗流浃背了,但她必须保持女人的矜持。凉快了一点,她立即扣上了衬衣的纽扣,拿起水杯,喝了起来。看着杯子上龙凤呈祥的图案,就想起春节小刚回来时,递给她杯子的情景,心里的那些无名火就小了许多。当她听说这个保温杯花了三百元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三百元那可是她一个月的花销哩,她平时连件新衣服都不舍得添,这一个茶杯子就……他反而呵呵地笑了。他拥抱着她,说她在乡下待傻了,不知道杯子里装了一颗真诚的心。她嫌他浪费,糟践钱,说只要记得乡里还有妻儿就行了,劝他以后还是仔细着花钱。并且说他干脆不要再去打工了,在家里种好地,就近做些零活也行,省得日思夜想;还告诉他村里那些发生的龌龊事件等等,说了半天没见他反应,原来他已经睡着了。他很少回来,就连生孩子他都没有回来。为了补偿她,小刚给她买了一部手机,教她照相、发图片,好今后每天聊天解闷。他们聊天时间基本上是在夜里十点以后,这是约定。无非就是:“想你了!啥时候回来?”“嗯,也想你啦,忙得很,天天加班哩,放屁都没时间……么么哒!”“咋还不回来,实在想你咧么!”“我也一样。工资发了就回来,么么哒!”“我不想一个人待到家里了,你天南海北地疯跑……”“知道,知道,你咋是我的好老婆哩么,再坚持一下,顶多半月就回来,么么哒!”“告诉个事情,今个去地里,你猜我看见啥了?”“啥?不是麦子,就是玉米,再不就是瓜果熟了。”“不对,再猜么。”“我忙得很,啥?你说。”“……不说了,拜拜!”她本来想跟男人说,她去地里,看见村主任跟长锁媳妇在野蒿地里光沟子打滚哩,可男人一个“忙”字使她没了心情。她渴望他回来。她真想说男人“商人重利轻别离”,你一个打工仔,一年到头没见挣个啥钱,也是这么“轻别离”?村里人谁都知道,才女喜鹊自嫁给吕小刚,除了过春节,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娘家人。女婿是她高中同学,俩人是自由恋爱的,算得上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因她长得漂亮,酷似某影星,被市上一干部看上并追求,而且把工作做到了她父母跟前,但她却非吕小刚不嫁,一个城里的干部都没能美梦成真,而他吕小刚却如愿所偿,这让他对喜鹊更是疼爱备至了。结婚那天,小刚拥她在怀,呢喃恩爱,发誓要让她过上公主般的生活。

    他两个都很有才气,都喜欢文学,尤其喜欢诗歌,在学校时都有过诗词在报刊上发表,深得同学羡慕。甚至有人揶揄说他俩,一个是李清照,一个是白居易,都是才高八斗的文曲星。吕小刚满怀憧憬,蜜月还没度完,便带了行李,与同村几个出门打工了。吕小刚到了城里,闪烁的霓虹灯和时尚的城里人,无处不使他感到自己身份卑微。于是,他暗下决心要好好干一番事业,好将来把媳妇娃都接到城里来。让他心爱的喜鹊过上现代都市生活,让儿子接受同城里娃一样的教育,彻底改变“乡巴佬”的身份。他豪言壮语地给媳妇发微信说:“斑斓世界是你的,你是我的公主;斑斓的世界是我的,因为我有了你……”当时,把喜鹊感动得泪水涟涟,她哼起了《神雕侠侣》的主题歌。激动过后还是现实,哪有那么多浪漫,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哩。眼下,虽不富有,但也衣食无忧,可怎么也找不到幸福的感觉。有时她也想,是不是本在福窝里,就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了,或者麻木了。夜晚,孩子睡了,她却咋也睡不着,跟有心事一样,辗转反侧,听窗外的山风呼啸,听野兽的嚎叫,听夜莺的啼唱。她的诗里也就有了 “鸺鹠怪异的声音充斥着梦,破坏了原本渴望的寂静……”“风声召唤来无数的青蛇,爬满了荫凉的青藤……”这些镜头乍看荒诞怪异,可里面渗透了多少少妇的哀愁啊,只是朦胧的意境把难以启齿的羞涩和柔弱掩盖起来罢了。

    “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对着玉米地拍了几张,然后发送图片给她亲爱的,还落了一行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诗情画意?但我清楚它被我们轻视了,是不是迷茫?”很快她就收到回音,打开看是:“辛苦,老婆!”然后是五个“么么哒!”最后一个是“忙。”就再也没了音信。她暗自神伤,就是想要他多聊幾句,不相信就那么忙。你是在城里做官吗?突然,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流水像泄了闸的洪水,完全不由她控制了。“为啥现在他变得如此现实、古板?当初他可不是这样的。难道他真的如报纸上刊登的那些民工一样,有别人了?”想到这,她的心猛然抽了一下。他曾无数次给她背诵过《洛神赋》,说她就是他心目中的洛神;还给他读过专为她做的诗词,有二百多首吧,几乎每一首都不亚于《上邪》的“海誓山盟”,每一次都感动得彻夜不眠。“简直就是傻瓜,我为钱财嫁给你吗?可你为啥就非得出去打工啊?人生有几多青春,为什么就不能恩恩爱爱在一起,非得到头来劳燕分飞?真是个榆木脑袋!”心里数落着,偷乐着。村里的事使她忧心忡忡,渴望他回来的念头愈来愈浓。喜鹊也很后悔当时没有挡住他,可她相信,老公一定不会违背她的话的。

    又一只牛虻飞来了,狠狠的叮了吕发奎。这只比刚才那只大多了,先在他头上转了一圈,然后像箭一般落在他头上。毫不客气地跟他亲热了一下,估计等他感觉疼的时候,那牛虻已经陶醉了。这下他顾不得小心不小心了,自己的巴掌朝自己头上恨恨地拍去,可巴掌在半空划了一条美丽的弧线。想到那诱人的肌肤,他还是忍住了。手随之在头上拨拉几下。他受不了了,不得不悄悄蹲着,越挠越痒,怒火中烧的他快出手了,喜鹊成了他最好的发泄对象。

    把照片发给他,他肯定很喜欢,再发一条信息逗逗他。喜鹊想想就很开心。咋写呢?她想了很多,望望远处荒芜的土地,疯长的野草。想到婆婆妈的话“唉!地可不敢荒了,现在人没经过年馑啊!一旦那样,金银买不来粮食的……”她也读过不少书籍,知道什么是年馑,但她更体会女人独守空房的落寞……如今农村的地荒芜了,人心也荒芜了,什么偷情,什么乱伦……过去人们无法相信饶恕的事,如今似乎已经见惯不怪了。钱能买来真情吗?想到这,她用颤抖的手在屏幕上划着,晶莹的泪珠模糊了她的字迹。此刻,内心翻腾,她再也写不下去了,就按了发送:“田园将芜,胡不归?”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到地上。哭声由抽泣变成了“呜呜呜”,哭声很快淹没在层层的热浪里。对于一个热爱文学的人,对于一个含蓄而温情的女子,一句“田园将芜,胡不归?”包含了生活的多少辛酸苦辣,倾注了对丈夫何等的爱恋与思念。来自核桃树下声音,是那么渺小、微弱,甚至掩盖不住知了的鸣叫,可它却是如此的打动人心。然而这样的哭声怎能打动他身后的那个男人,此时正成为他获取猎物的最佳时机。

    吕发奎窃喜,他悄悄地站起来,扒在树叉上偷看。此刻,“时不可待,机不再来,此时不上,更待何时?”心理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努力抑制惴惴不安的心,可无论怎样也摆不平,万一事情搞砸了,他的小命就会被吕氏家族挂到祭台上。可是,喜鹊抽搐的身体,就是他的全部,机不可失!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喜鹊跟前:“你……你咋咧?哭啥哩?”佯装温柔的样子怎能骗得了喜鹊。当他弯腰去抚摸喜鹊的肩膀时。喜鹊一手轮开了他的脏手,怒视着这个讨厌的家伙。怒斥道:“你……你想咋?走!走远些!”吕发奎早料到她会这样的,并不恼火,努力装作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道:“唉!我睡起来没事干,就出来转转,听到这儿有人哭,就循声过来了。咋啦?谁欺负你了?跟大大说,看大大不去歘了他的皮!”说着手就搭在喜鹊肩上。喜鹊知道他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斥道:“你走!走!不要你管!”吕发奎此刻已经把持不住自己了,他仍然死皮白赖地往她跟前偎。“喜鹊,大大喜欢你么,嘻嘻……”嘴里哼唧着便扑向了喜鹊。喜鹊已有防备,赶紧身子趔到一边,又向后退了几步。骂道:“混蛋,你想咋?”吕发奎像发情的野狗一样,又扑了过去,“不咋,就想跟你玩玩么……”“流氓!我喊人了!!”喜鹊努力躲开他,吕发奎紧跟其后,两个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在玉米地里转开了圈子。“喜鹊,就依了我吧,我实实地想你么。”吕发奎彻底撕破了脸,不顾一切地追逐着他的“猎物”,那种贪婪而凶狠的眼神让喜鹊容不得喘息,就在他的爪子快要抓住她时,喜鹊将手中的手机砸到那张扭曲的脸上,接着又是两下,三下……吕发奎眼皮被砸破,血流不止,他摸了一下脸,看看手上的血,彻底火了。对着喜鹊大吼:“还敢打我,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喜鹊挣脱了他,快速拿到了锄头:“畜生,你简直是畜生!”“好,你说啥就是啥!”吕发奎直接扑了上去。喜鹊的锄头也迎了过来,吕发奎抬起胳膊挡,只听得“咔”地一声,吕发奎便“哎哟”地叫唤起来。原来锄头磕在他的骨头梁上,他的左胳膊骨折了,嘴里骂得更难听了。当再次轮起锄头的时候,心软了下来,锄头举在了半空中。而此时,吕发奎猛然扑了上来,用右手死死的摁住了锄把,由于力量太大,喜鹊没有防备,被他冲得仰倒在地。吕发奎咆哮起来,好在他一只胳膊骨折,喜鹊还是挣扎着起来,转身就要走。此刻,她哪里知道,锄头正朝着她的头顶重重地砸了下来,顿时眼冒金星,扑倒在地……

    当天下午,公婆不见了儿媳妇,带着族人四处寻找。看到玉米地一片狼藉,血迹点点和摔坏了的手机,婆婆顿时晕了过去。很快警察来了,直到晚上也没发现一点线索。有人举报吕发奎近来鬼鬼祟祟,但又不见他的踪影,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估计喜鹊已是凶多吉少。喜鹊的丈夫连夜赶回家里,可喜鹊此刻在哪里呢?他说看到喜鹊发的“田园将,芜胡不归?”就觉得纳闷,于是回信,没有任何反应。打了很多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心一下子慌了。他拿出手机给警察看。很快,警察就在照片里发现了问题……

    半年后,吕小刚抱着儿子给妻子上坟,儿子稚嫩地问:“妈妈啥时候才回来,我要妈妈……”小刚看着儿子,满脸泪水,嘴里说不出一句话,只听得喜鹊的叫声。不远处的槐树上,两只花喜鹊在嬉戏鸣叫,儿子惊喜地喊到:“喜鹊,是喜鹊,妈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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