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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氏孤儿

    时间:2020-12-10 04:50:3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王苗 崔江

    娘去世的消息传到戏校后,大师姐玉芹替贞儿告了假,贞儿在宿舍的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怕大声哭惹人厌,她哭的时候都蒙着被子,眼泪流到最后都流不出了,只觉得心口发酸,整个人都干枯了。

    娘的音容笑貌在眼前不住地跳啊跳,贞儿又一阵心口发酸。娘啊娘,你狠心走了,偌大的北京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同院的周大娘来报信儿时说,娘去世后埋在了城南一块义地,可戏校管得严,不让外出,贞儿真想去娘坟上好好哭一场呀!哭吧,哭吧,等眼泪流尽了,就又能见到娘了……

    第八天的早上,宿舍的人都去上课了,贞儿的被子突然被猛地掀开了,大师姐玉芹冷冷地站在她面前。“玉莹,哭够了吧,该起来了!”

    贞儿浑身一凛,这还是她认识的大师姐吗?玉芹既是大师姐,又是半个训导员,负责全宿舍孩子们的吃喝拉撒,平日里对贞儿最好的就是她了。贞儿蠢蠢笨笨的,模样不好,戏不好,哪儿都不好,睡觉时磨牙又打呼,还尿床。别人不愿意跟她一个铺,嫌有一股尿臊味,只有大师姐不嫌弃她,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可今天她怎么这么凶,这么不体谅人?

    初冬北京的清晨冷飕飕的,贞儿蜷着光溜溜的身子,瑟瑟发抖。大师姐的话像冰冷的刀子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不住地打冷战。

    “别人把你当脓包,你也把自己当脓包了?你娘送你到戏校来学戏,不就是想让你扬眉吐气,以后娘俩过上好日子吗?她要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那边能安心?”大师姐的语气越来越凶狠,“照我说,你根本不是想你娘,而是正好找机会逃避练功。你的戏已经够差了,再这么下去,是想被戏校扫地出门,去当小叫花子吗?”

    贞儿蜷着身子,哇哇大哭。这么多天来,她还是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

    玉芹温柔地把贞儿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瘦弱的肩膀:“玉莹,快起床吧,洗脸,吃饭,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活出点精神头来,给你娘争口气,也给自己争口气。”

    贞儿又梦见娘了。

    娘带着她去天桥听戏,那戏真好听呀。可唱戏的人太精明了,每每唱到最出彩的地方就戛然而止,一个拿着笸籮的人过来向人们要钱,给了钱,才继续往下唱。娘没有钱,拿着笸箩的人一来,她就急忙带着贞儿离开,等戏重新开唱后再回来。可娘突然就不见了,明明刚才她还紧紧地牵着自己的手……来天桥看戏的人太多了,肩挨肩,脚碰脚,挤得水泄不通,贞儿着急忙慌地在人群中找,嘴里不住地大喊:“娘!娘!”可任凭她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娘的身影。

    “娘!娘!”贞儿急得都要哭出来了,突然猛地被人推醒了。周围天旋地转,许久,她才知道自己是躺在宿舍的床上,刚才自己又做噩梦了。她抹抹眼角的泪珠,哽咽着对着眼前的人说:“三师姐……”

    三师姐玉茹的铺位跟贞儿隔着一个过道,估计刚才听到她在梦中大喊大叫了。玉茹今年十三岁,模样好,戏也好,戏校里的老师们都很看重她。但玉茹性格冷僻,不爱搭理人,再加上她各门功课出类拔萃,大家都有点怕她。贞儿门门功课都垫底,就更怵她了,虽然铺位跟她相邻,但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玉茹的声音像玉泉山的泉水一样,清冽又动听。她小声对贞儿说:“你从梦中惊醒了,还睡得着吗?睡不着的话和我一起出去练私功吧。”

    贞儿想,三师姐说得对,要是再睡觉的话,肯定还会梦到娘,肯定又要在梦里哭,就摸黑穿上衣服,跟着玉茹溜出宿舍。

    外面的天黑得像墨一样,密不透风,扎扎实实,一阵夜风吹过,贞儿打了个冷战。玉茹说:“现在是五更天,大家还有一个时辰才起床,咱俩撒开了练,多痛快!”

    贞儿大吃一惊:“三师姐,你每天都是这么练的?”

    玉茹说:“是呀,你以为呢?唱戏就是这样,得舍得下苦功夫,老师们不经常说吗,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不流上满车满船的汗,怎么能唱出来呢?”

    贞儿羞愧得浑身发烧,自己之前太懒、太不争气了,根本不知道努力用功,怎么能唱出来呢?

    昏暗中,玉茹带着贞儿跑圆场。跑了几圈,贞儿气喘吁吁的,嗓子火烧一样,而玉茹一点粗气都不喘,步伐还是那么轻快。跑完圆场,她们又到小池塘边吊嗓子。玉茹说,吊嗓子就得在水边,这样练出来的嗓子带着水音。玉茹唱得真好听呀,怪不得老师们那么喜欢她,她以后肯定能成为大红大紫、扬名立万的角儿!

    第一缕晨曦从黑暗中挣脱出来,玉茹缓缓地说:“玉莹,你不知道吧,我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进了戏校后,我怕大家伙儿看不起我,对谁都没说,也不跟大家伙儿亲近……我早想明白了,没有人能成全你,那就自己成全自己。我拼命练功,就是想争一口气,尽快唱红,不再让别人看不起……”她哽咽了。

    贞儿的眼睛唰地一酸,泪水当即滚出来。玉茹只比自己大一岁,可比自己强太多了,自己真要好好学习她这股要强劲儿才行。她偷偷把泪水抹去,忐忑地问玉茹:“三师姐,我这么笨,功底又差,你说我能唱出来吗?”

    玉茹笑了:“谁说你笨了,你一点都不笨。功底差也没关系,只要多练,都能追上来。我敢说,以后你每天跟着我练私功,不会比任何人差。”

    贞儿的眼睛又酸了,拼命忍住即将落下来的泪珠。

    玉茹亲昵地搂住贞儿的肩膀:“明天咱们练绑跷和打把子,后天练踢腿和台步,大后天再练跑圆场和吊嗓子。从今往后,咱俩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贞儿困惑地问:“什么?”

    玉茹噗嗤笑了:“你呀,功课真是太差了,早该好好补补了,一个唱戏的,连焦赞和孟良都不知道!焦赞和孟良是杨家将中杨六郎将军的手下,两人关系特别好,什么时候都在一起,《洪羊洞》《辕门斩子》这些戏中都有他俩呢。”

    贞儿羞愧地吐吐舌头。

    戏校全称叫中华戏曲专科学校,在北京城是一个新鲜玩意儿。它不同于富连成那些旧式的戏班子,除了教戏,还教文化课、音韵学、文艺理论、体育、外语等课程。而且男女同校,男生统一穿深色立领套装,女生统一穿月白色竹布小褂和黑裙子,跟洋学堂的学生一模一样。燕京大学的校长司徒雷登还给戏校捐了一辆校车呢。大家坐着校车去大栅栏的广和楼戏院实习演出,别提多威风了。

    贞儿学的是旦角,排在“玉”字辈,“玉莹”就是她到戏校后老师给新取的名字。这一辈还有玉芹、玉芝、玉茹等师姐和玉田、玉增、玉让、玉恒等师哥。“玉”字辈上面是“金”字辈、“德”字辈和“和”字辈,下面是“永”字辈。高班的师哥师姐学戏时间长,技艺高超,最好的金泉、金莲、德良、和昌等已经在北京城小有名气。每次在广和楼实习演出时,高班学生在上面演,低班学生在下面观摩学习。看着观众们给师哥师姐们的喝彩声、叫好声排山倒海一般,贞儿羡慕得要命,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呢?

    那天晚上练完功,玉茹悄悄对贞儿说:“一会儿别回宿舍睡觉,金泉师哥他们在排《搜孤救孤》呢,马上就要在广和楼正式演出了,咱们去看看吧。”

    贞儿兴奋地答应了。

    贞儿这段时间用了功,进步很快,知道《搜孤救孤》的故事。这是一出特别有名的老生戏,讲的是春秋时期晋灵公昏庸无道,忠臣赵盾屡屡劝谏,反倒被奸臣屠岸贾杀了全家。赵盾的儿媳妇庄姬生下一个婴儿,就是赵氏孤儿。屠岸贾想要斩草除根,四处搜寻这个婴儿。赵盾的门客程婴冒险把婴儿带回家中,与义士公孙杵臼商议,要保全赵氏孤儿的性命。程婴牺牲了自己的孩子,公孙杵臼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终于救了赵氏孤儿。十几年后,赵氏孤儿长大,杀死屠岸贾,报了仇。老师讲这个故事时,全班同学都哭了,老师说,前几年戏院里演《搜孤救孤》时,一票难求,观众把戏院挤得水泄不通,跟着演员一起流泪。戏校重排《搜孤救孤》,全北京城的戏迷都等着看呢。

    这次金泉师哥演程婴,德良师哥演公孙杵臼,金莲师姐演程婴的妻子。金泉师哥一开唱,贞儿的眼泪就下来了:

    娘子不必性太烈,

    卑人言来你是听。

    赵屠二家有仇恨,

    三百余口命赴幽冥。

    我与那公孙杵臼把计定,

    他舍命来你我舍亲生。

    ……

    贞儿想,程婴和公孙杵臼真是太了不起了,为了拯救忠良之后,一个牺牲自己的孩子,一个牺牲自己的性命,怪不得是千古传唱的义士!

    贞儿正入迷地看着,玉茹突然扭头走了。贞儿连忙追上她,问她怎么不再看一会儿。黑暗中,玉茹脸上全是泪:“太难受了,不想看了……为了救这个孤儿,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如不救他,让他死了算……”

    贞儿突然懂了,玉茹肯定又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贞儿也觉得很难受。她和玉茹都是孤儿,像两株柔弱的小草一样,艰难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有程婴和公孙杵臼来拯救她们吗?

    “坐科学戏,八年大狱”,学戏真苦呀,老师打下来的鞭子真疼呀,贞儿都被打怕了。练劈叉的时候,老师让两个孩子背对背,两个人的胳膊、腿、腰都绑在一起,只要一个乱动,两个人就一起疼,真的能听到骨头嘎吧吧响,疼得晕过去、死过去的都有。练跷功的时候也是,三个孩子绑着跷,分别站在板凳上左、中、右三个点的砖上,一个站不住了,另两个也摔下来。刚摔在地上,老师的鞭子就来了,一个不落都要打。老师一边打一边说,新式戏校讲文明,他们当初在戏班子学戏的时候,老师打得比这狠多了。学戏就是这样,不打不长记性,挨的打够了,戏也就学出来了。

    这次练拿大顶,全班同学排成一溜抵着墙。贞儿待在离老师最远的地方,玉茹在她旁边。不一会儿,贞儿的眼睛就憋红了,喘着粗气,双臂发抖。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可胳膊和腿还是无法控制地抖动着,完全不听使唤。她把嘴巴张开,大口大口地吸气,可一股要呕吐的感觉顿时袭来,又连忙把嘴闭上了。玉茹发觉贞儿快坚持不住了,小声说:“玉莹,再挨一会儿,实在难受就把眼睛闭上,什么都别想,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贞儿按照玉茹说的,把眼睛闭上,可顿时天旋地转。突然,她的左胳膊软了一下,整个人顿时倒了,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玉茹身上。玉茹倒了,玉茹旁边的同学“哎哟”一声,也倒了,于是一个接一个,摔倒了一大片。

    大家叽里咕噜地爬起来,站好,等着老师的鞭子。贞儿更是羞愧地低下头,不安地抹着眼泪。她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丫头,跟着玉茹练了这么久的私功,可还是不长进,又要连累大家挨打,大家都恨死她了吧。玉茹说自己以后能唱出来,那是在骗人呢。自己不如干脆从戏校退学,去给人当丫头、沿街要饭都行……

    老师的话冷冷地响起来:
    “‘连坐这个法子,梨园界祖祖辈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不是要故意打你们,而是要让你们知道,大家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手足。”老师顿了顿,半白的头发直直地向上戳着,像一根根钢针,“你们现在还不懂,等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们就会知道,当初一起学戏的师兄弟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大家一起长大,一起吃苦,一起练功,一起演出,这份感情,出了戏校绝不可能再有。你们以后有人会成角儿,有人注定成不了角儿,虽说京剧是属于角儿的,但一台戏,不能只靠几个角儿,而是大家一起唱出来的……”

    老师之前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老生演员,五十多岁了,戏校成立后聘来做老师。他教戏一向严格,大家都叫他“活阎王”。贞儿一看到他手里的鞭子就哆嗦,见他径直朝自己走来,整个身子不住地往后退。没想到老师走到她身边,缓缓地说:“我今天不打你们,就是要你们记住,学戏的时候,不但要自己争气,还要帮助同门一起争气,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把戏唱好。”他顿了顿,“以后拿大顶时,玉莹在最中间,玉茹不要挨着她。不管是玉莹左边的倒了,还是右边的倒了,我都双倍打,看你们谁还不帮她。”

    全班同学“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贞儿的眼泪哗地涌出来。

    金泉师哥他们的《搜孤救孤》大获成功,在广和楼一连演了好几天,场场爆满。广和楼见状,跟戏校签了三个月的演出合同。戏校决定从低班学生中再挑几个尖子出来,几班人马轮流演。

    玉茹开心地对贞儿说:“玉莹,咱们的机会来了,《搜孤救孤》里面有两个旦角,一个是庄姬公主,一個是程婴的妻子,咱俩一人演一个,正好!”

    可贞儿心中七上八下的。玉茹戏好,在低班学生中出类拔萃,肯定能被挑上,而自己的戏这么差,怎么敢奢望去广和楼演出呢?

    玉茹似乎看出了贞儿的心思,笃定地说:“玉莹你放心,咱俩是焦不离孟的好姐妹,我会帮你的,只要我能演上,你也一定能演上。”

    贞儿鼻子一酸,泪水又滚下来。玉茹对自己太好了,自己真要好好争气才行,不能给她拖后腿。

    玉茹说:“玉莹,我想到一个办法,咱们可以去找金泉师哥给咱们说戏,金泉师哥人好,肯定会帮咱们的。”

    贞儿不安地点头。

    当她们在戏校礼堂见到金泉师哥时,贞儿的心嗵嗵地狂跳着。

    金泉师哥好像已经知道了她们的来意,笑着说:“呦呵,你们也来了?今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找我说戏了,不过师弟居多,自然都是想演程婴、公孙杵臼,实在不行,屠岸贾、韩厥也可以。”他似乎故意在跟她们开玩笑,“师妹嘛,也有来的,你们是第二拨,还不算太晚。”

    玉茹一听就急了:“前面还有谁?”

    金泉师哥爽朗地笑了:“我也不瞒你们,是玉芝。”

    贞儿一下子就慌了。玉芝师姐的戏不错,但她为人精明善妒,又是出了名的骄横跋扈,为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自己是肯定争不过她的。

    金泉师哥像在劝她们赶快放弃:“《搜孤救孤》是老生戏,旦角并不出彩,你们急什么呀,有这功夫,回去好好练功是正经,以后有的是机会。”

    玉茹也有些慌了,脸红红的:“金泉师哥,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学校要从低班学生中选人,我们就要试试。能不能演上,就看个人的本事了,戏好,是最根本的吧?”

    金泉师哥笑了:“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玉茹,你别急,你一直是‘玉字辈里最出挑的,被选上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玉茹一听,长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不放心,哀求般说:“金泉师哥,我想和玉莹一起上,行吗?”

    金泉师哥上下打量着贞儿。贞儿浑身火辣辣的,像被架在炉子上烤。

    金泉师哥终于发话了:“小丫头,你会哪一段?唱来听听吧。”

    玉茹抢先说:“她会唱好多!”她看着贞儿,“玉莹,你赶快给金泉师哥唱一段。”

    贞儿哆哆嗦嗦地开唱了:

    怀抱娇儿珠泪滚,

    才出娘胎就离分。

    孤儿交与忠义士,

    痛断肝肠对谁明。

    ……

    金泉师哥认真地听完,点点头:“嗓子不错,是块好材料!”

    玉茹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金泉师哥,你是说……玉莹可以?我们俩可以一起上戏?”

    金泉师哥笑了:“行不行,我说了可不算。到时戏校会进行一次选拔,谁的戏好谁就上。你们趁这段时间好好练习,都有机会的。”

    玉茹对金泉师哥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回宿舍路上,玉茹信心满满地对贞儿说:“贞儿,接下来咱俩好好练,一定能演上《搜孤救孤》!”她的眼圈倏地红了,“这是一本讲孤儿的戏,要是咱俩演不上,其他人更演不上……”

    贞儿极力忍住即将落下来的泪水。

    黑暗中,贞儿醒了。她轻轻捅捅玉茹:“三师姐,三师姐,该起床练私功了。”

    玉茹睡眼惺忪,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刚四更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昨晚练功太累了……”说着又翻身睡着了。

    贞儿见状,叹了一口气,自己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离开宿舍。

    天黑乎乎的,一弯尖尖的、浅浅的月牙儿在天边若隐若现。天不冷不热,贞儿先跑了几圈圆场,练了一会儿台步和腿功,身上都出汗了,又到池塘边吊嗓子。四周寂静无人,她放开嗓门大声唱着:

    怀抱娇儿珠泪滚,

    才出娘胎就离分。

    孤儿交与忠义士,

    痛断肝肠对谁明。

    ……

    正入神地唱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叫好声,贞儿吓得猛回头,发现是金泉师哥。原来他也这么早就起来练私功了,怪不得他的戏那么好,原来都是下苦功夫练出来的。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但凡大红大紫的角儿,都不是偷懒偷出来的。

    金泉师哥笑着说:“小丫头,又出来练私功了?别太累呀,小心身板受不了。”

    贞儿一下子惊呆了,金泉师哥怎么知道自己练私功的事?

    金泉师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你以为你们练私功的事能瞒过别人?你们大师姐玉芹早就告诉我了,先是一个玉茹,现在又加了一个你。玉芹跟我说,你特别好学上进,能吃苦,肯吃苦,是个唱戏的好苗子。”

    贞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进戏校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呢,而且还是大师姐玉芹在背后夸她,这比当面夸更让她高兴。

    金泉师哥说:“小丫头,你知道吗,《搜孤救孤》又叫‘八义图,救了赵氏孤儿的可不只程婴和公孙杵臼两个人,还有大将军韩厥、庄姬的宫女卜凤、殿前打狗的秦继明,还有程婴死去的孩子。有了这八位义士的舍身相救,赵氏孤儿才能活下来,完成复仇大业。《搜孤救孤》这出戏为什么受欢迎呢?就是唱活了这些义士的义薄云天、舍生忘死。他们虽然是普通人,可比那些贪生怕死之流强太多了。戏词里经常说,仗义每是屠狗辈,把这些义士的劲头演好了,戏也就成了一半。”

    昏暗的天光中,金泉师哥的眼睛闪闪发亮。他说得太好了,贞儿听得都呆了。

    金泉师哥笑着拍拍贞儿的肩膀:“小丫头,好好练吧,功夫下到了,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贞儿一个劲儿地点头。

    金泉师哥又说:“《搜孤救孤》这本戏里,老生吃重一些,旦角都是给老生做配的。所以上台后别紧张,撒开了演就行,有人给你兜着呢。”说完,他对贞儿笑笑,离开了。

    看着金泉师哥清瘦挺拔的背影,贞儿的泪水怎么也忍不住了。金泉师哥这是在帮自己呀,那么多人都在帮自己,自己一定要拼命才行。

    选拔考试那天,贞儿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把庄姬的唱词、做工在心里默了好几遍,默得无比熟练了,又把其他人的戏也默了几遍。一闭上眼,整本戏像活了一样,在她眼前敲锣打鼓地演开去。

    老师们先从低班男生里选,男生选完了,才轮到女生。看着男生们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地从里面出来,贞儿慌得浑身發抖,又一阵阵想吐,似乎五脏六腑都要蹦出来了。

    等待中,她想再默一下戏,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玉茹已经进去了,仿佛过了好久,她才出来。出来时,她的脸笑得像一朵花,一把抓住贞儿手:“玉莹,我选上啦,接下来就看你的啦!”

    贞儿慌乱地点头,浑身发虚发飘,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教室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唱的。就那么懵里懵懂的,她就又出来了。她浑身忽冷忽热,像打摆子一样,牙齿也咯吱咯吱响。

    玉茹见她出来,焦急万分地问:“玉莹,你唱得怎么样?”

    贞儿眼睛发直,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摇头。

    玉茹不死心,瞪大眼睛:“那老师们怎么说?”

    贞儿又木木地摇摇头。

    玉茹担忧地问:“玉莹,你没事吧?”玉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别难过,选不上也没关系,咱俩是焦赞和孟良,什么时候都要在一起。一会儿我就去跟老师说,《搜孤救孤》我不演了,咱俩回去好好练,下回旦角戏再一起上,大放异彩……”

    贞儿还在发呆,金泉师哥和玉芹师姐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们笑眯眯地对贞儿说:“玉莹,你选上啦!”

    金泉师哥说:“你个小丫头,唱得真不错,苦功夫没白下。”

    玉芹师姐泪光闪闪:“玉莹,你成啦……”

    贞儿呆呆的,还没反应过来。玉茹一把抱住她,激动地说:“玉莹,太好啦,你真是太争气了……”

    贞儿终于活过来了,她觉得自己的肩头湿湿的,那是玉茹的眼泪。她鼻子猛一酸,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来。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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