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竞选风云之后
时间：2021-02-19 08:03:3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2003年4月17日，参选深圳罗湖区人大代表的候选人肖幼美，在所属选区内贴出了新中国个人参选的第一张海报，她随后与选区部分选民见了面，做了竞选演说。肖幼美的行动启发了一串效仿者。5月，南山区民营企业家吴海宁、深圳振业景洲大厦业委会主任邹家健、深圳益田村105栋楼长叶原百等纷纷张贴海报竞选人大代表；随着选举的深入，又演绎出了落选的吴海宁对选举过程和结果提出了种种置疑；随即又出现了吴所在的麻岭社区选民联名罢免新当选的区人大代表陈慧斌的“罢免风波”；“独立候选人”——海归博士王亮出人意料的当选……这一连串的新现象影响深远，让政府部门始料未及。当年，海内外媒体将之命名为；深圳竞选风云。
以深圳的选举为契机，在去年的基层人大选举中，北京的聂海亮、舒可心、王海，湖北的姚立法，以及邹家健、叶原百等从“票箱里跳出来的代表”的名字一度被人们十分关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波澜趋于平静，这些人渐渐淡出了媒体的视野。去年本刊曾以《社区居民推动竞选风云》为题，介绍过深圳选举风云中心的4个主要人物——陈慧斌、王亮成功当选，而作为当时媒体更为关注的吴海宁、肖幼美均告失利。一年以后，他们的景况如何，本刊记者在赴深圳采访期间，分别拜会了他们。
吴海宁2008我会再次参选
在位于深南大道旁边吴海宁宽敞的办公室里，记者见到了去年深圳选举风波中的中心人物。今年36岁的吴海宁是中国民主同盟盟员，1990年毕业于南京大学，现任双海新技术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民营企业家。吴海宁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年轻些，有些书卷气的他，在言谈话语间透出几分稳重与执着。当记者以“尘埃落定”来形容竞选风云之后的情形时，吴海宁坚决地说：“尘埃没有落定！”谈起去年选举及后来的一年，吴海宁很平静，但在回忆当中，间或有兴奋、愤慨，甚至沮丧。
谈起参选，吴海宁十分看重它的意义，“这是一种最基本政治需求的觉醒”。早在学生时代，19岁的吴海宁就意识到人大代表选举的重要性，那时身为班长的他带领全班同学集体对一次基层人大选举投了弃权票，“那些候选人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不给我们作报告，也不和我们见面，让我们怎么选？与其闭着眼睛乱填，还不如弃权。”这是他第一次为民主选举“闹事”。
正是这种清醒与执着，以及与生俱来的组织能力，在后来发生在他所居住的凯丽花园的业主维权事件中，使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业主委员会主任。“当时我并不知道居民们在为什么事争执，只是下楼看看，但是我随意说的一些主张，却使我成了业委会主任……用我妻子的话说就是：‘下楼兜了一圈，上来就成主任了。’”吴很兴奋。后来在他的参与下，凯丽花园房产证的问题得以解决。这让他在居民们当中建立了威信，为他日后参选人大代表的活动奠定了基础。但也正是这次维权事件，在一些领导印象里留下了吴“爱闹事”、“无组织无纪律”的“异端”印象。
说到参选的目的，吴海宁这样说：“我以前搞小区的维权就搞过很多年，在这个过程中，我受到很多的阻挠，这是我参选人大代表的一个重要原因。如果我过去提的是意见、建议，以后作为人大代表就可以提议案，而议案有关部门必须答复。这样可以走一个完全规范化、法制化的维权道路。而我还有更深层的一个政治愿望，就是我如果当选，会在对政府工作的民主监督上做更多的工作。”
谈起落选后的日子，吴海宁有些惆怅：“我现在‘在商言商’嘛。”与一般人所想像的不同，吴海宁并没有从选举事件中取得的知名度上获得什么商业收益，反而在进行社会活动的时候感到处处别扭。“我在政府工作的朋友，都减少了和我的来往，他们有时也开导我不要过于认真……我作为区商会的秘书长，今年商会的活动就没有人通知我。”与区里的关系搞僵了，使吴感到有些沮丧。凭吴海宁的从商经验，他很明白与周边领导搞好关系的重要性，而且凭自己的活动能力完全可以做到，但是由于维权、参选，使吴海宁陷入了目前的“角色尴尬”。“我的压力不是来自政府，而是来自我的内心和我的很近的朋友圈。”但提起选举，吴海宁至今仍有些不平，他认为中国的基层选举还存在很多漏洞，流动票箱的公开性不高、委托投票不规范、还有一些非选民混水摸鱼、秘密划票不能实行……
事实上吴海宁并不消沉，对公益事业的热心使他除去忙生意外，还有许多事情可做。作为国际公益组织“狮子会”深圳南山分会的创办人，这几年中无论是“西藏光明行”的助残行动，还是在本社区开展的“阳光救助计划”，都花去了他不少的精力和财力。提起这方面的工作，吴海宁津津乐道。但话题仍然总脱不开选举风波的事。似乎吴海宁心中有了一种选举“情结”。
至今，吴海宁仍然为他张贴海报的行为感到自豪，他的自我宣传海报在凯丽花园坚持挂了半年，才被他小心地揭下并保存起来，他说：“也许有一天，这张海报会成为一件有历史意义的文物！”“今天我的行为被认为是‘异端’，也许过了20年后，这种自我宣传的行为就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不宣传反而是不正常、不负责。那么，我就很荣幸做了一个时代的开拓者！”他认为去年的深圳竞选风云是发端于民间的民主改革，虽然落选了，但是“2008年，我一定会再参选区人大代表”。
肖幼美：踏踏实实为社区做些实事
肖幼美选举后生活回归平静。与媒体报道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同，这位贴出全国第一张竞选海报的人，是一位十分稳重与安静的知识女性。她先告诉记者，一年来，她极少接受采访，如果记者不是来自千里之外的北京，也许会被婉拒。坐在罗湖区天景花园的游泳池旁，肖幼美平静地说：“没想到我的贴海报之举会带来那么多的连锁反应。”
在肖幼美的印象里，当选市人大代表好像根本没有经历什么过程，“从我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在同一个单位，与社会接触很少”。肖幼美告诉记者，当选市人大代表时她是无党派人士，各方面条件符合选举代表界别的要求，有关方面推荐她参加市人大代表选举时，她的第一反应是：“不太可能吧，我对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知道得不多。”当选市人大代表，似乎是一个被选择的过程。但通过几年多来履行市人大代表职责，让肖幼美学到了不少东西。在肖幼美看来，“人大代表不是一种职务，也不是一个光环，它是一种责任”。几年来，肖幼美积极参政议政，还被市中院聘为10名廉政监督员之一。
不过，在去年参选区人大代表的时候，却是肖幼美自己的选择。“在与区人大代表的接触中，我发现市人大代表所关注的东西相对宏观，而基层人大代表则可以与选民贴得更近，能为社区做更多实事。”
肖幼美带记者来到天景花园外，指着绿树蓊郁的碧波一街。这是肖作为深圳市人大代表为周围小区居民争来的权益。以前这条路是条土路，脏乱差现象严重，没有路灯，摩托车抢劫案时有发生，社区居民反映十分强烈。2001年，肖幼美会同天景花园小区管理处，视察走访周边居民小区，然后联络了10多名市人大代表提交议案，要求市城管办尽快进行综合整治，但得到的答复是，该路不属于市政道路，应由小区发展商负责。事实上，“碧波一街两侧已建成众多小区，并早已担当起市政道路功能，而市城管办如此推卸责任实属无理”。肖幼美毫不气馁，一次不行，再提第二次，通过近两年的努力，最后终于得到市城管办的重视。拨付资金近300万元对碧波一街进行了大规模整修，使得环境彻底改观，周边居民无不交口称赞。“这就是人大代表的权威！”肖幼美说。基于为社区出力的愿望是她参选的动机，并第一个做出了贴海报竞选之举。
对于贴海报，肖幼美则说这是她无奈之下的应急措施。当她得知参选提名时，离投票的日子只剩2天了，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扩大影响。她想到了与选民见面、做演讲等一系列活动。于是，在丈夫的帮助下，她设计了自己的竞选海报，喷绘了5张贴在选区里。虽然选举落败，但是肖对此没有丝毫怨言，“如果我早些做准备，我会把工作做得更细，我相信选区居民要是都知道我的主张，我的胜算会更大”。肖对选举结果甚至是满意的，并对当时支持她贴海报的居委会和物业公司等单位表示感谢。
谈起选举后的一年来，肖幼美很坦然。她说，她的首要任务是要把本职工作做好，在任市人大代表期间，她每每应邀出去视察，也总是要把公司里的工作安排好，“我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
长期从事财务工作，使肖养成了严谨的工作作风，“我的议案今年有10多个，不是很多，但是我总是做得很细，比较注重质量。我在做市人大代表期间，也经常接到一些市民的提案，有些市民水平真是很高的，问题考虑得很细，有些领域的知识我们也是不懂的。因此更感到责任的重大。”
市人大明年就要换届了，肖幼美对能否连任心里没底。她在2002年底加入了民盟，今后就不能作为无党派人士参选了。由于去年的选举风波，对她造成的影响是好是坏还难以预见。“我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只是想为周边居民做些实事，如果下一届不能连任，我参政、议政的渠道还是蛮多的嘛。”
陈慧斌：我相信会越来越好
与吴海宁不同，陈慧斌对媒体的采访似乎心有余悸，直到记者出现在她面前，不到30岁的陈慧斌，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在过去的许多报道中，陈慧斌所处的位置相当被动，为了避免尴尬的情况出现，记者表示只谈目前的状况，而不会去涉及去年的风波和“罢免案”等等时，陈慧斌倒是笑笑说：“倒也没关系。”猛然间，记者好象又见到了另一个干练与直率的居委会主任。
陈慧斌是在社区居委会主任办公室里接受采访的，由于她的人大代表身份，办公室也兼做人民代表接待室，这倒是居委会主任的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陈慧斌觉得，在当选人大代表后，的确给她的居委会工作带来了一些促进。“正是因为经历了这场风波，才使当选后的我，能受到个方面更多的关注，反映的一些问题都能得到更多的重视，解决起来也似乎比别人更顺利。当一个问题解决后，我真是觉得好开心。”
当选后不久，陈慧斌将居民意见最集中的两个问题整理成议案：《关于在麒麟立交桥下增设临时公交站的建议》和《关于尽快接通凯丽花园路段排水管道的建议》，提交南山区四届人大会议秘书处。 这两项议案得到了市政部门的积极响应，工作在几个月内就完成了，方便了社区群众的生活。陈表示，人大代表既要对百姓负责，也要对政府负责，现在要努力做好上传下达的工作，起到政府和百姓之间的桥梁作用。
同所有的社区居委会一样，陈慧斌的工作非常忙，与记者的谈话时常被电话和来商量事情的人打断。有时陈慧斌和进来的人用广东话交谈，使不懂粤语的记者如坠五里雾中。 后来记者随陈慧斌来到了一个刚刚整治好的场地的一侧，她向记者介绍说，这里过去是一片空地，由于疏于管理，天长日久被拾荒者和一些来深的流动人员占据，成了堆放杂物、饲养禽畜的场所。治安和卫生状况很差，周边的居民怨声载道。在她当选人大代表以后，经过与有关部门的沟通，通过集中整治行动，使问题得到解决，现在场地修整的后期工作正在进行中。后来在记者整理材料的时候，发现在去年33名业主对陈慧斌的罢免提案中，指责陈“没有抓好对辖区卫生死角和污染源的清理，使麻岭社区内有很多卫生隐患”，才豁然明白陈主任带记者去看在建中的社区广场的意思，她是在用事实告诉记者，过去所提到的问题，她正在一件一件地解决。
在记者对社区居民的走访当中，提及去年的选举风波，他们有些黯然，有些居民表示，他们是对事不对人。“选谁都不要紧，只要能代表居民利益。”在居委会所在的楼盘中，居民们大都认识陈慧斌，有些人不知道吴海宁，也不知道选举风波的事。
记者很遗憾没有见到“海归”博士王亮——一个成功的“从票箱里跳出来的代表”，两次打通他的手机得到了相同的回答，除了感谢媒体的关心外，“我真的很不方便。”他说。
深圳选举风云已经平息，起到了一个明显的作用，就是影响到了在2004年10月27日的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十二次会议表决通过关于修改人大选举法的决定。修改后的选举法引人注目的的一点是—选举委员会可以组织代表候选人与选民见面，回答选民的问题。
这一鼓励非对抗式民主竞争的建议，最终被修改后的选举法选择性采纳。正是深圳的创新之举为选举法条款的部分修改提供了现实依据。吴海宁、邹家健、叶原百、肖幼美等社区精英，被深圳政治学者概括为“在政治上更具有独立表达意愿的自由度”的“中等收入者”，他们试图通过竞选人大代表来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和社会影响力，以利于更有效地维护自己代表的特定群体的经济利益，“这是城市政治发展的强劲动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