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诗的大世界
时间：2021-02-24 07:52:0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李少白在自传中写道：作为一个业余作者，考虑自己的阅历、视野、气质等素质，我设计自己，走的是一条小路。在一本散文诗集的扉页，我写了这样一段话：“生肖是一只小兔子，一辈子就与这个‘小’字有缘。出生在小山村，个子算小巧；读的是师范，注定打交道的是小孩子；爱上了文学，选择的也是‘小儿科’；写的都是小童诗、小童话、小故事一类的小作品。我以为小是可爱的，美好的，充满希望的。常以能与‘小’为伴而自得其乐。”少白说的一系列“小”，不少是他谦卑的表现。单就童诗来说，从篇幅上来讲，是不够大，但它却像一颗颗小小的露珠，里面藏着一个大太阳。所以，我说少白的小诗不小，小诗里藏着一个大世界。
儿童和成人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儿童是成长的。大人面对这个世界毫无奇异感和发现力，而儿童则不同，儿童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感和新奇感，他们不决会听到下雪的声音和花开的声音，他们甚至能嚼出阳光的味道。对于一个大人感到恶心的苍蝇，他们决不会发现苍蝇身上的亮闪，儿童却不同，他们不仅会发现，而且还充满神秘感和兴趣。对于长期担任小学老师的少白，他不仅深深地了解孩子，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的内心世界；而且他也深深地了解诗，他以为从审美视点来观察，诗同其他文体有着本质的不同。诗是内视点文学，也可以说，诗是一个人内心图景的文字再现。他要借助诗歌这一特点，走进孩子们的心门，同孩子的内心世界对话。我们来看少白的童谣《鸡蛋》：
鸡蛋白/鸡蛋黄/白云抱个/小太阳
写鸡蛋，怎么写？对于幼儿来说，最重要的是形象。内视点文学是体验世界的，是对世界情感的反应，是披露心灵世界的精微。用白云抱个小太阳来写鸡蛋，不仅诗味尽出，而且使孩子获得完全新鲜的一种感受，获得看待事物的一种新的方式和角度。
我们再来看少白的另一首童谣《大家乐》：
花儿开/我不采/蝴蝶飞/我不追/蜻蜓乐/我不捉/它们快乐/我快乐
给幼儿写作品，尤其是写儿歌，我认为相当难。这要考验一个诗人的艺术功力。少白仅仅用了二十五个字，就为孩子写出了一首琅琅上口的童谣。在孩子们有节奏、有音韵的诵唱中，表现了一个尊重生命，热爱自然的现代主题（汤素兰语）。
我们再来看少白的儿歌《吃手》：
有个娃娃叫圆圆/天天爱吃手指尖/花猫也想舔一舔/看他手指有多甜
写孩子的缺点，怎样写？如果直接批评孩子，孩子也许不乐见这种习见的方式。但如果用“花猫也想舔一舔，看他手指有多甜”，孩子就会发出会心的笑声。在笑声中思考自己的行为，从而改掉不好的习惯。
我非常喜欢少白的《七坐八爬》：
一月哭/二月笑/三月四月哦哦叫/七月坐/八月爬/九月十月喊妈妈
这自然是一首写幼儿成长的儿歌，十分有趣。也许在妈妈琅琅上口的诵唱中，孩子便一天天长大了。读他的儿歌，我觉得十分轻松，有一种空前的怡情、愉悦感。许多重大的主题，十分棘手。在他的笔下，却表现得灵巧、自如，不露一点儿痕迹。这显示了他非凡的艺术创造力。
少白同志的儿童诗，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我们来看他的《我不想你》：
阿嚏/阿嚏/真不好受/我不停地打喷嚏
奶奶说/是有人在想你/那人的想念/变狗尾巴草/挠你的鼻子哩
哦！是妈妈在想我/一定是妈妈/是真的
妈妈/今天快醒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在山那么高的楼房旁边/燕子窝一样的棚子里
不，不想你了/我再不想你/一定不想你了
为了不让狗尾巴草挠你/我，我只轻轻地/轻轻地想你好不好/我只偷偷地/偷偷地想你好不好
这是一首十分绝妙的儿童诗，他精准地写出了一个留守儿童相互矛盾的心理活动，不仅情感十分真实，而且具有强大的艺术感染力。我最初读这首诗，曾感动得一夜未睡好觉。一首写留守儿童的诗，何以产生这样大的艺术魅力呢？我觉得诗人抓住了写留守儿童的新视角、新角度，从一个喷嚏产生的“想”写起，这就像一条无形的红线，把孩子和妈妈的想念穿在一起，角度虽小，却十分独特而新颖。一个孩子那么想妈妈，却突然又产生下决心不想妈妈的念头，这是怎么回事？诗人制造的悬念令人感到奇中有奇，原来，想妈妈会使自己的想念变狗尾巴草，挠妈妈的鼻孔，会使妈妈打喷嚏。为了不使妈妈打喷嚏，就下决心不去想。这里用爱的方式，写出了一个孩子矛盾的心理。可现实毕竟是现实，一个孩子不想妈妈是不可能的，即使下再大的决心，也是难以控制的。怎么办呢？诗人在这里找到了一种平衡，那就是轻轻地想、偷偷地想，这种“想”也只有孩子的世界独有的想。我想，诗人只有对孩子的心理世界精妙地把握，才能发现幼小心灵的秘密，才能写出这样感人肺腑的小诗来。诗人采用了中国古典诗歌虚实相生的创作手法，使物理时空的“实”和心理时空的“虚”，恰到好处地搭配在一起，使虚实相间，虚实有度，从而产生无穷无尽的诗的艺术的魅力。自然，一首诗太“实”了不行，太实了就会流于直白；太“虚”了也不行，太虚了就会流于晦涩。少白的诗，正是在传统诗歌的虚与实之间，自由行走，并寻找恰到好处的平衡。
我们再来看诗人的《给点儿时间》：
爸爸妈妈你听我说/小小的请求有一件/零花钱儿我不要/零星的时间请给一点
给点儿时间/让我坐在窗前发发呆/看看那小鸟飞向天外天
给点儿时间/让我去森林看看/和童话里的小矮人玩玩
给点儿时间/约上几个好伙伴/去蹦蹦跳跳流一身汗
给点儿时间/新出的杂志翻一翻/画几张卡通自己看看
属于我的自己/属于我的时间/归还一些给我/这小小请求应该不难
儿童诗应该不应该涉猎重大主题，回答自然是肯定的。近多年，诗人一直在做这方面的探索。诗人说：“近年来，我常为当前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儿童生活的一些现象而焦虑，我不想给儿童假象和假言，想用笔为他们说说话，力图让作品为孩子发声。我写了一些反映儿童生存状态的作品，虽然鲜有成功之作，但我仍在尝试。” 我以为这首诗，反映了儿童在应试教育下的生存状态，“给点儿时间”，不仅是儿童向社会发出的呼喊，也是诗人向社会的疾呼。它疾呼把应该属于孩子的时间归还孩子，让孩子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由徜徉。无独有偶，诗人的另一首《变朵白云多好》，用现实和虚幻的形式，将类似的主题进一步深化。
白云/一朵一朵飘过来/在池塘里/写了一些看不懂的字/（也许是画的画）/它的作业完成了/就可以/满天去玩/一会儿变成狮子去追老虎/一会儿变成白熊浪花里洗澡
它，可不像我/作业像影子跟着跑/陪伴我的只有/眼镜/铅笔/书包
唉，要能变朵白云/该有多好
诗人把天空的白云也当作一个孩子，这个孩子虽然也有作业，但作业完成了，就可以在天上玩。诗中的“我”却不是这样，作业多得像小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陪伴我的只有眼镜、铅笔和书包，诗人通过对比手法，写出了“我”不如云的结局，从而想象自己变成一朵云该有多好。诗人同样用虚实相生的手法，把现实和幻想交织在一起，使真中有幻、幻中有真，揭露了现行教育制度下的孩子的生态环境，具有较深的现实意义。
成人诗歌中有一种潮流，那便是在诗歌中追求哲理。浅显且通俗的儿童诗，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少白通过自己的创作艺术实践，回答是肯定的。儿童诗不但能做到，而且还可以做得很好。我们来看诗人的《脚印》：
深深的/是挑担者的/浅浅的/是散步者的/径直朝前的/是勇敢者的/弯曲零乱的/是徘徊者的
脚印/是一个人的图章/印在大地
在大千事物中，脚印，也许是极微不足道又容易被人忽视的事物，但诗人却不同，诗人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诗人从脚印中发现了诗，发现了蕴含在生活中的哲理。“脚印，是一个人的图章”，便是诗人极富诗意的发现。这图章有任劳任怨负重者的，有不畏艰险勇往直前者的，也有消闲散步者的，也有徘徊不前者的，它是一个人对待生活和生命的写照。一个人要为世界留下怎样的脚印呢？也可以说留下怎样的图章呢？这一连串的问题留给不同的人们思考。
我们再看诗人的另一首诗《小的美好》：
小草说：我很小/大地说：你不小/是你把荒原绿遍了
水滴说：我很小/大海说：你不小/是你把江河湖海盛满了
种子说：我很小/土壤说：你不小/是你把生命延续了
小的宝贵/小的美好/小的无限/小的奇妙/小的是希望所在/小的是世界的细胞
小和大，是一对相互对立的事物，但是大是由小组成的，没有小，就无所谓大；一棵小草虽小，可以组成无边的荒原，一颗水滴虽小，可以组成江河湖海，一粒种子虽小，可以延续整个生命。小中蕴藏着大，大千世界是由小组成的。小是宝贵的、美好的、无限的、奇妙的，小是希望所在，小是世界的细胞。诗写了大和小一对矛盾对立的统一，充满了人生的哲理。读这样的诗，会有一种质感，会生发一种奇异的想象力，完整对整个世界的认识。
少白的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那就是诗的音乐性。诗和散文、小说的根本区别在哪里？最根本的区别在于诗有音乐性。我们说：诗的音乐性体现在两个层次：一是内在音乐性，二是外在音乐性。内在音乐性是指诗情呈现出的音乐状态，外在音乐性是指诗的段式与韵式。内在音乐性和外在音乐性又分别叫内节奏和外节奏。一首诗可以没有外节奏，但必须有内节奏。少白的诗很重视诗的音乐性。他的诗既有外在音乐性，又有内在音乐性。近多年，诗的语言向散文化蜕变，很多诗人不讲究诗的外节奏，只讲究诗的内节奏。这一观念，也染指儿童诗领域，认为儿童诗也不需要押韵。对于儿童诗来说，究竟要不要押外在的韵呢？少白的诗，是内韵和外韵都有的，他的诗读起来不仅流畅自如，琅琅上口，而且有一种中国韵味。他的许多朗诵诗，如，《中华少年》《龙》《旗帜》《追梦少年》等等，更是外在节奏和内在节奏的统一，具有上口，入耳，合辙，生趣的特点。
我们来看诗人的《今天我当校长》：
老师、校长外出参观/学校交我们学生管理/大家推我当一天的校长/——这可是真事，不是游戏
清晨，我在校门口迎接师生/“校长早！”同学们笑着向我敬礼/我不住地点头回答/脖子累得透不过气
早会上，我向同学们演讲/谈到关于课外活动的问题/我宣布今天一律不留家庭作业/大家拍手跺脚，甭提多欢喜
我在高年级发出招聘启事/让小老师到低年级实习/我打开图书馆的大门/让学生自己去挑选书籍
下课了，操场上好像过节/跑的跑，跳的跳，踢的踢/“牛伢子，射门！”我一声大叫/“校长”的身份早已忘记
放学时，老校长参观回来/笑眯眯看着校务日志/他要我谈谈工作的感想/我说：“当校长真不容易，但很有趣”
这首诗既有内韵，又有外韵，而且外韵一韵到底。诗人用心从诗质去捕捉诗情的音乐性，用耳从诗形去捕捉诗语的音乐性，诗情与诗语的音乐性，构成了一个充满魅力的诗美世界。
少白说他越来越老，但他的诗是永远年轻的，永远不会老的。我相信，一代又一代的孩子读他的诗，一代又一代的孩子都会有一个诗意的人生！
责任编辑：赵燕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