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外交战略调整与中美关系
时间：2021-02-09 07:54:3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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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美国正处于其独立以来国运兴衰的十字路口，它既可能就此进入霸权衰落的长期通道，也可能扭转态势实现霸权重振。为实现再度称霸，维持已延续二百余年的国运上升态势，奥巴马政府已对其外交战略进行重大调整。尽管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战略尚不明朗且表现出诸多与奥巴马政府的区别性特征，但其宗旨仍是“让美国再度伟大”。鉴于美国缺乏管理霸权衰落的历史经验，其外交战略调整涉及多个方面，既有管理物质性霸权衰落的现实主义战略，也有护持制度霸权与规范霸权的理想主义战略，更有预防中国崛起的冒险主义战略。如果说奥巴马政府外交战略的调整兼具三个方面，特朗普政府则侧重第一和第三方面。尽管如此，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的共同假设是美国物质霸权的相对衰落以及对大战略的战略节约、战略集中要求。为应对美国这一可能持续较长时期的外交战略调整，特别是妥善处理由此带来的战略不确定性，中国应推动中美关系保障机制建设，包括短期的危机预警与管理机制，中期的合作关系早期收获计划，长期的中美人文交流、战略互信机制建设，等等。
【关键词】 霸权衰落 外交战略调整 中美关系 保障机制
【作者简介】 潘亚玲，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中图分类号】 D822.371.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6-1568-（2017）06-0017-21
【DOI编号】 10.13851/j.cnki.gjzw.201706002
面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担任总统后美国外交战略的重大不确定性，国际社会表现出高度一致的“战略焦虑”。尽管特朗普政府的战略体系或需相当长时间才能形成，但考虑到美国决策体系及既有政策的路径依赖，仍可对美国未来的外交战略走向作出大致判断。其根本前提是特朗普始终强调的美国可能正在衰落的假设，明确体现在其“让美国再度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竞选口号中。随着美国经济逐渐复苏、新兴大国经济进入“新常态”、欧洲面临多重危机，国际社会对美国霸权相对衰落的讨论似乎逐渐沉寂。但从更为长期的历史视角看，美国延续了二百余年的国运上升态势仍可能趋于终结。或者说，当前的美国正处于国运兴衰的十字路口，既可能就此进入霸权衰落的长期通道，也可能扭转态势重振霸权，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如何管理霸权的相对衰落。由霸权相对衰落而来的国运逆转的潜在可能，导致美国调整外交战略以阻止甚至扭转这一趋势，其理想状态是再度称霸。这一外交战略调整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已全面启动。由于缺乏管理霸权衰落的历史经验，美国外交战略的调整更多是“全面下注”，同时在多条战线上展开：既采用一种战略区间方法的现实主义战略来管理物质性霸权衰落，也通过由制度和规范霸权护持的理想主义战略重振美国霸权，还通过以“亚太再平衡”战略为核心的冒险主义战略管理中美权势转移。通过分析每种战略取向的战略目标、战略机制及政策方法，笔者认为，尽管存在重大差异，但三者的取向都以美国物质霸权相对衰落及由此而来的战略节约、战略集中要求为前提。当然奥巴马政府与特朗普政府也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前者是“三管齐下”，而后者的重点则在现实主义和冒险主义战略上。考虑到美国外交战略调整的不确定性，中国应前瞻性地思考如何确保中美关系的稳定发展，特别是实现短、中、长期战略的有效组合。
一、现实主义战略：管理霸权衰落
尽管对美国霸权是否衰落仍存在激烈争论，但一个明显的事态是，美国政策界和学术界已经将霸权相对衰落作为其外交战略决策的重要假设或前提之一。 尽管如此，美国本身并无管理霸权衰落的历史经验，世界历史上可供参考的经验也并不多，大体可分为“先发制人”式打击、战略收缩及霸权禅让三种。就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战略环境而言，战略收缩是最为现实和经济的战略选择，再加上美国自身的地理优势，管理霸权衰落的现实主义战略无疑是相当经济的战略选择。
通过战略收缩管理霸权衰落的现实主义战略，有着现实可行性。第一，美国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拥有极大的战略收缩或扩张的自由。回顾历史上霸权的衰落可以发现，几乎所有霸权国家在衰落或陷入虚弱时期，都必须保持高度的警觉，因为它们往往被多个难以和谐相处的邻国所注视，后者随时准备乘虚而入甚至取而代之。因此，为确保衰落时期的安全而逐步透支日益有限的资源，从而陷入一种恶性循环，导致霸权衰落管理变得极具挑战性且往往难以成功。相比之下，美国自独立以来便无此类担忧，其陆上邻国加拿大和墨西哥在军事上都过于弱小，且政治上对美国友好，美国从未真正面临过直接的领土与主权安全威胁；而宽阔的太平洋和大西洋则使美国远离其他大国，拥有令人羡慕的“水域阻截力量” 。因此，如果美国选择战略收缩以待恢复实力，其挑战者除了持续关注之外并没有太多选择。尽管从独立革命到内战后重建这一时期，美国国力的确难以引起其他国家的重视，但华盛顿总统充分利用美国地理优势而确立的孤立主义战略，确实为其崛起积蓄了重要力量。同时，通过战略收缩以管理霸权衰落并不意味着重回孤立主义，但它却可以获得足够的战略缓冲期。
第二，美国霸权衰落的性质决定了管理霸权衰落的现实主义战略是可行的。一方面，美国霸权的衰落是相对的。与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多轮“美国衰落”争论类似，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的新一轮关于美国衰落的争论，更多体现为一种“居安思危”的逻辑（尽管这一次似乎更加真实 ）。如果仅观察美国自身的发展，其国运上升的态势从未发生逆转。事实上，冷战结束以来，美国的绝对实力始终处于稳步上升之中。例如，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从1990年冷战结束时的5.75万亿美元（现价美元）增长到2016年的18.7万亿美元，增长了2倍多。相对于其他主要大国，美国的实际增量是最多的。从人均GDP来看，美国在1990年是2.3万美元，2016年增长到5.6万美元，增长了1倍多。 有学者甚至指出，由于拥有在跨国公司、科技创新等方面的优势，美国的国家实力远非GDP所计算的那么简单；美国的国力并没有衰落，“而是全球化了” 。另一方面，美国的霸权衰落更多局限在经济领域。尽管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重要性可能有所下降，但其仍拥有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军事力量。例如，尽管美国的军费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大幅削减，但始终高居全球首位，2016年仍高达6 209亿美元。 在强大的军事力量之外，美国的制度霸权和规范霸权仍相当稳固，特别体现在美国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的主導地位，以及美国在所谓“新自由主义国际秩序”中的核心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