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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鸽子的忧伤

    时间:2021-03-02 07:53:1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作者简介:

    胡性能,云南昭通人,1965年出生。1987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作协八届、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云南省作协副主席,文学创作一级作家。在《人民文学》《十月》《当代》《中国作家》《花城》《钟山》等杂志发表小说一百余万字。中短篇小说集《在温暖中入眠》入选中国作协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4年卷,中篇小说集《有人回故乡》收入中国作家前沿文丛,中篇小说集《下野石手记》收入云南文学精品丛书。曾获第十届《十月》文学奖、云南文学奖等。

    1

    回到昆明的时候,天空正下着雨,机窗外一片暗淡。中午时分,细雨密织,均匀而有序地滴落在机场的水泥跑道上。远方的天地间,混沌,视野尽头缺乏必要的过渡,建筑物轮廓模糊,铁灰色,这幕布上的水渍,沉重的阴影正在被溶解。导航车闪着警灯,在雨幕中无声穿行,像一只小小的甲虫。此时,果儿也许正在乌蒙山里穿行,它的身后,是从北方席卷而来的寒流。在去泸州之前,我们都注意过气象预报,但没有人意识到,那一年的第一场寒流会来得如此迅速。当飞机越过西凉山的上空,机身下,高海拔的山头已经被积雪覆盖,现在,我只有祈祷果儿能够在回途中,加入候鸟的行列,藏身于巨大的雁阵,隐忍、低调,以躲过沿途鹞鹰和猎隼的捕杀。

    2000年12月25日上午,我和昆明十多个养信鸽的朋友,在四川泸州放飞了一批信鸽,为了纪念护国运动85周年。12月的泸州,灰蒙蒙的天幕下,江水无声流淌,城市形销骨立,让人感觉有些冷凉和忧伤。长江边的河滩上,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铺陈到水边,光滑、圆润,偶尔有黑色的昆虫飞来,藏身于相互混淆的石头中间。其实那个时候,我就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可又心怀侥幸。抬起头来,我看到河堤上,悬垂的布标系在两根竹竿之间,上面张贴的大字有的清晰,有的因布标扭曲而变形。

    鸽笼整齐地摆在地上,金属的、木条的、竹编的。信鸽被掬在各人手中,等待放飞的号令。这一天的果儿有些奇怪,当我把它从鸽笼里拿出来时,它就一直挣扎。蹬腿,扭动着翅膀,不安分,头前伸后缩,幅度很大,直到我把它颠倒过来,让它的头迎向我,果儿才安静下来。

    鸽子的脸上没有皮肤,只有羽毛、角质覆盖的鼻瘤、坚硬的喙和镶嵌于头部左右两侧的眼睛,看不出它的表情。来泸州之前,果儿鼻子上的硬壳脱落,露出肉红色的鼻瘤。它的双耳外毛纵起,如同一丛茂盛的植物,将它的耳洞遮掩得严严实实。我发现,当果儿转过来面向我之后,它后脑上的羽毛突然耸起来,看上去像是戴了一个前低后高的无檐帽,这让我有些意外。

    竞翔之前,果儿安静地窝在我的手中,我能感受到它的体温,以及它小心脏微弱的跳动,仿佛柔和的鼓点。这体温和鼓点通过果儿腹部的羽毛传递过来,纤细,真切。主持人是一个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胖子,头戴一顶黑毡帽,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看上去像一只肥硕的狗熊,正念着手中的稿子,流利的四川话随着江风传来,带着浓烈的辣椒和花椒味。我们一排人手捧信鸽站在江边,神情肃穆,感觉像是正在聆听队长号令的行刑队。当主持人吆喝一声,发出放鸽命令,几十只鸽子突然“噗噗噗”飞了起来,羽翅拍打空气的声音格外杂乱。我手中的果儿没有一点起飞的迹象,仍然淡定地卧在我的双掌间,歪了歪头,望着我。事后,我曾回忆起果儿当时的表现,也许它当时就意识到,此次的放飞,于我们,便是永别。

    2

    为了迎接果儿的归来,放飞的那天上午,当果儿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消失以后,我立即打车直奔泸州蓝田机场,买了最近的一个航班赶回昆明。鸽舍必须得认真清扫,还得撒上除臭剂,让果儿的闺房变得清新宜人。我在鸽笼里圆形青花瓷盅里换了干净的矿泉水,在长条形的松木食槽里,放上果儿最喜欢的高粱和红米。数百公里的飞行,果儿到家的时候一定是精疲力竭,需要补充能量。做这一切的时候,昆明的天空令人揪心地下着雨。我很后悔,早知道气候会变得如此恶劣,我就不会带果儿到泸州去放飞。我错了。

    整个下午,我一直心神不宁,除了打扫鸽舍外,我无法专注做任何事情,隔不了几分钟,我就会跑到阳台,看果儿是否会出现在它的鸽舍里。有几次,我甚至出现了幻听,我听到了熟悉的鸽哨声由远及近传来,天空中美妙的滑音,带给人一种渗透进骨头里的欣喜,可当我奔到阳台,果儿的鸽舍仍旧空空荡荡。黑夜降临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茫茫天宇,意识到,果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果儿的失飞让我失魂落魄。当天夜里,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些昆虫。它们长着绿豆一样大的身体,八根细长的脚,与身子不成比例。我看见它们从远处爬行过来,感觉是在用几根发丝支撑着舞蹈,等它们爬进我的大脑,开始吞噬我的脑髓时,密集的昆虫,收敛的螯紧贴在圆形的脸部,这让它们在进食时,仿佛是得手的窃贼,躲在阴暗处,小心谨慎,面带笑意地清点手里的钞票。不幸的是,我还能在睡梦中,清晰地看见那些昆虫的表情。

    欧阳医生对我说过,从来没有人能做两个完全相同的梦。他是位心理医生,我找他看过失眠癥。在一次催眠之后,我把几十年来如影随形的噩梦告诉了他,但欧阳医生认为是我的幻觉,或者梦魇。催眠之后我说些什么,我完全没有了印象。但欧阳医生说,当年,李小兵的欺凌,给我留下的阴影太重了。作为治疗的手段之一,欧阳医生通过催眠,试图改变我的记忆,他让我相信自己在年轻时,曾经无数次地痛打过李小兵。

    我觉得,如果我重复的梦魇与李小兵有关,那么睡梦中钻进我大脑吞噬脑髓的,不应该是那种绿豆大的昆虫,而应该是蜈蚣。

    李小兵脸上有条伤疤,从右边嘴角延伸到下颌,据说是在一次打斗时,被人用菜刀劈留下的。蹩脚的外科医生,医术过于粗糙,在缝合伤口时心不在焉,拆线后留下了明显的针脚,这让李小兵脸上的疤痕,看上去像是一条正上爬进他嘴里的蜈蚣。

    幸亏梦见的不是蜈蚣。红头蜈蚣,身背绿黑色的铠甲,冰冷,阴暗,像一个秘密行动的执行者。想想上百条这种阴魂一样的昆虫扭动着身体,在我的大脑里吞食我的脑髓,哪怕只是设想一下,也令我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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