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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礼风尚与智趣品质

    时间:2021-01-12 04:45:4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郑利萍

    在中国当代文学中,一些生长于江苏、长于写作少年小说的作家,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自己的家乡,尤其聚焦于苏州、常熟、南京、南通和盐城等地,创作出了近几十年来数量与质量都十分突出的少年小说。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作家如黄蓓佳、金曾豪一直生活于江苏,曹文轩到青年时期才离开他的故乡江苏盐城,尽管他们在主观上并未有意相互关联或相互呼应,却在作品创作实践的客观层面上生息相通,他们笔下的多部少年小说都以生活于江苏地域的少男少女为主人公,其思想情感与行为方式深深地镌刻了江苏文化性格,表现出共同的江苏文化情结。

    一、诗礼文化的理想空间

    江苏地区历史上长期相对稳定,在南北文化相互影响、交融中产生的优质文化得以保存和发展。自明代使用活字印刷术以来,江南刻书事业繁盛,藏书之多,位居全国之冠,私人办学蔚然成风,讲学者多为饱学之士,书院的学习环境清幽宽松,江苏社会的士人阶层对于家学渊源、书香门第和精英意识尤为推崇。此外,以村落为主兴办的社学,以家族为主开办的族塾,则起到了向普通民众广泛传播文化、普及教育的重要作用。在江苏社会各阶层尚文重教的共识中,儒家积极进取的入世思想和“允执其中”(《论语》)的行为规范,深深影响着江苏地区的文化性格。另一方面,江苏地区山水锦绣、风物清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相得益彰,老庄道家思想所推崇的超脱飘逸的人生格调,也因此得以充盈与发挥。

    江苏地区优美的人文环境和生态环境,培育了以智慧、平和、乐观为基调的文化性格。状元之乡、刻书藏书、书香门第营造了良好的江苏文化氛围和文学传统,即使在物质追求与商品经济迅速发展的今天,江苏地区社会生活中最为基本的价值取向仍然是读书求知,诗礼文化依然最受社会各方人士的推重。

    黄蓓佳、曹文轩、金曾豪创作的少年小说集中地反映出崇尚诗礼文化的特质。作家们笔下的少年主人公们,不论生活于历史悠久的大都市,还是生活于小镇水乡,无论贫富,都自觉地选择接受诗礼文化熏陶,读书求知蔚然成风。

    在黄蓓佳笔下的儿童小说中,《我要做好孩子》 《今天我是升旗手》直接聚焦生活于江苏省中心城市的少年们的校园生活、升学经历以及家庭教育。《我要做好孩子》描述了南京小学生金玲和她的家庭在“小升初”考试期间的各种经历与体验;《今天我是升旗手》描述了常态校园生活,追问学习的真正意义,坦言少年思想品行的日常性培育与发展中遭遇的困惑和疑问。黄蓓佳以乡村儿童生活为主的小说《小船,小船》 《飘来的狗儿》,在温润如水的江苏乡村生活画卷中,着重描述了乡村儿童的求学经历,反映儿童教育如何受到民众普遍的重视与推崇。《小船,小船》描述了浓厚的师生感情,《飘来的狗儿》塑造了以读书为乐的“我”和刻苦学习舞蹈的女孩“狗儿”从童年开始的学习与生活经历,无论是身居中心城市家境较好的少男少女,还是远在乡村的贫家少女,读书求知都是不约而同的人生目标和实际生活内容。《飘来的狗儿》中的“我”,是在小街的书摊上完成了自己的文学启蒙,即使是被遗弃的沿河漂流木盆中的女婴狗儿,在被以种菜为生的村妇收养后,也被送进学校学习文化和艺术。勤勉读书和积极进取构成了黄蓓佳创作的少年儿童小说所呈现的共同价值理想。

    在从江苏走向北京和世界,获得国际安徒生奖的作家曹文轩的一系列少年小说中,也都未曾脱离江苏地域背景。曹文轩的文学世界,是建构于他的故乡江苏北部盐城的地理地貌、生息于江苏文化的星空之下的。“地域、气候、国家、文化这些自然和人文地理因素,交互作用,影响着人们的生活,造就了不同国别和地域的人群的性格,当然也深刻地影响到了作家的创作。作家成长、生活的自然与人文环境,成为其作品中最初的底色与最亲切的故乡。”a曹文轩的早期作品《山羊不吃天堂草》中所描述的山羊不肯接受天堂草,不因天堂草的富丽而改变自己的食性与属性,隐喻了一种执着于自我根性的价值理想,一个人即使来到了更大更远的世界,他的血脉里流动的,依然是生命伊始涌动的原生性血液。

    曹文轩的小说以他自身在盐城地区从出生到青年时期的生活体验为创作的源泉,印刻了他对于故乡文化的思考与情感。他的代表性作品《草房子》着重描写了出生于教师家庭的男孩桑桑、杂货店主的儿子杜小康和农耕之家的秃鹤、细米等少年充满纷扰也充满童趣的小学生活。这几位少年分别来自诗书、商业和农桑家庭背景,能汇聚到同一个课堂中,只因知书识礼是江苏社会对于少年儿童的普遍期望与要求。油麻地小学校长的儿子桑桑的同学们,大都来自经济拮据的普通乡民家庭。即使经济拮据,读书是人生正道的理念,藉由社会和家庭的多重途径,从儿童时代起就已逐渐内化为普通孩子们的潜在意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社会观念,印刻于曹文轩笔下江苏乡村普通民众的精神深处。杜小康曾是孩子们羡慕的对象,不仅因为他来自油麻地第一富庶家庭,更因为他学业良好。杜小康父亲在不敌后起的竞争者之后转而养鸭,不慎因为自家的鸭子吃光了邻家鱼塘中的鱼苗,只能以自己所有的鸭子和鸭蛋做了赔偿。养鸭生意的挫败使杜小康父亲一病不起,十多岁的少年杜小康不得不中断了学业,在学校门口摆起了地摊挣钱为父亲治病。过早承担起了挣钱养家重任的少年杜小康最用心之处,是用小百货向学生们换来各类课本。他愈加勤奋刻苦地自学,乡邻们因此都相信他将是油麻地最有出息的人。

    在曹文轩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青铜葵花》中,“文革”时期小女孩葵花的画家父亲被错误地打成“右派”下放,父女俩来到了大麦地附近的“五七干校”,艰苦劳作并未阻挡葵花父亲对于绘画的渴望,在美丽如画的水荡写生时,葵花的父亲不幸因突发的洪水溺亡。哑巴男孩青铜一家收养了七岁的孤女葵花,这个贫穷的家庭只能供得起一个孩子上学,虽然青铜明知上学将会给自己带来希望和尊严,却还是把本属于自己的难得的上学机会让给了领来的妹妹葵花,一家人用干农活获得的极其寒微的收入,辛苦而骄傲地支撑着葵花进入学校学习文化知识。《青铜葵花》所描写的艰难岁月中,支撑大麦地普通乡民心灵的,是對未来的希望,而未来的希望建立于知书识礼。因而即便是一贫如洗的家庭,也尽一切可能送孩子上学读书,寄望于孩子通过学习文化改善生活、改变命运。

    江苏常熟作家金曾豪出生于本地中医世家,自小听闻评弹说书之声,深受古典小说和民间曲艺的影响,这使他的小说充满着浓郁的苏南地区民间生活气息,优美活泼,机智风趣。他笔下的少年无论生长于遍布小桥流水的苏南城镇,还是活跃于更为开阔的苏南乡村,都表现出良好的文化教养和浓郁的诗书气质。长篇小说《青春口哨》中的中学生鞠天平被塑造成一位知书识礼,有独立见解,富于进取心和同情心、富有社会责任感的少年。对于知识的探求,独立思考和渴望创造,使他显示出一种精英气质。他热爱生物学,“秘密”发明了“鞠式猜想”,对于文学、音乐都有喜好,他帮助弱者,敢于并善于打抱不平。中篇小说《书香门第》中的少年“我”出生于中医世家,“我”不仅帮助退休的爷爷医治慕名前来的疑难杂症病人,协助爷爷出版了记录一生行医经验的医书,还发展了自己的音乐天赋。长篇小说《秘方,秘方,秘方》中的玉龙,也出身于名医之家,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中习文启智、宁静致远,以勤奋研习医术、善意救治贫弱作为人生目标。青春的朝气,积极的进取精神,在这些水乡少年身上得到了鲜明的体现。作家在塑造这些少年形象时,表现出对于诗礼文化和精英品质的赞赏之情和致力于通过文学艺术建树与培育少年精神品格的意识与情怀。

    江南世风崇文,即使在商业文化中,也渗透了尚文质、重教化的文人价值观念,趋向于稳健中和的文化性格。江苏文化的三种物质形态类型:诗礼文化、农桑文化、工商文化,尽管其赖以生存的物质基础有所不同、价值重心有所差异,却是互相包容,互为渗透,和谐共存。在江苏少年小说中,这三种文化类型既有各自独立的生态圈,又在一定程度上交融与协同,构成了江南社会普遍的较为理想的生活类型。文化在乡民心中有着崇高的位置,因而在江苏社会的商业价值观念中,呈现为“儒商”的价值梦想。在此影响下,少年儿童从小就习染了求知笃行、勤勉进取的民风。在金曾豪笔下最为富有少年儿童心理特征、充溢着活泼情节和幽默机趣的中篇小说《七月豪雨》 《迷人的追捕》等作品中,少年们的“小表叔”或“小舅舅”们都是典型的吴地耕读之人,他们不仅喜爱读书,更是勤于动手实践,有的做农活的同时也是农民作家,有的阅历丰富,漆工、钢筋工、跑运输、养珠蚌样样在行,是社会的大课堂培育出来的能人。他们是新一代江苏农民形象,利用现代农业科技种田、养殖,懂得动物行为学,注重引进优良的品种和先进的理念;他们在物质生活不断改善的同时,还注重精神生活,对音乐和文学有自己的见解。他们年龄比少年们稍大,却没有父亲对于孩子常见的威严,常常把少年们带到大自然中和社会中经历风雨和考验,成为孩子们了解自我与进入社会的引导者与桥梁。在少年们心中,“小表叔”或“小舅舅”是可信赖的风趣长辈,又是亲切的朋友和伙伴,他们自在的精神、殷实的生活,乐观平和的心态,对少年们形成了积极的引领作用,在无形之中影响着少年的价值取向与人生选择。

    二、 和乐亲仁的乡情民风

    江苏地区历来就是中华文明的重要承载区域。仁义礼智信作为中国社会伦理的精神内核,在江苏稳健有序的社会环境中,不仅表现为强调义礼、勤勉进取的文化性格,也表现为和乐亲善的人际关系。少年小说的作家们得益于这样的文化熏陶,在创作实践中不约而同地追求真诚美善,赋予作品以纯真诚挚的本色。聚焦“人之初”的少年小说往往以自然、质朴之心表达对于人生的正向思考,以美善之心表达对生命的诚挚关怀。这种少年小说的独特气质在为作家们提出要求的同时,也为作家们提供了特别的创作空间,使他们以较为纯粹的写作意态和明快细腻的写作手法,着重表达人生积极美好的一面,描绘趋近于理想和诗意的社会生态。

    曹文轩的《甜橙树》中,孤儿弯桥是中年单身汉捡来的孩子,小时候得过脑膜炎,总是憨憨地傻笑,养父虽然贫穷,却尽己所能给予他父爱。弯桥清早出来打猪草,中午时在一棵甜橙树下睡着了,同村的少年六谷、浮子、三瓢和红扇看到在树下熟睡的弯桥,淘气地用黑泥浆在弯桥脸上乱抹一气。弯桥醒来后,并不在意少年们对他的恶作剧,反而告诉他们自己刚刚在甜橙树下做过的梦。在梦中,总有好人帮他实现自己的愿望。孩子们听后,若有所思,也把自己的脸涂成大花脸,和弯桥交了朋友,准备帮他实现梦中所有的心愿。《青铜葵花》中,收养葵花的青铜一家人尽管生活艰难,彼此之间的关系却远比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家更为亲密,在不停息的洪涝、蝗灾、旱灾等自然灾难中相濡以沫,有亲情也有更为广博的侠义情感。黄蓓佳《飘来的狗儿》中被收养的狗儿有着当舞蹈家的梦想,在邻家姐姐和乡亲的帮助下,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们都曾是孤儿或弃儿,却得到了人们的接纳和扶助,由此折射出社会环境的善意与仁爱。

    金曾豪的少年小说多采用细腻的人物刻画与精巧的故事情节表现江苏普通民众的古道热肠和侠义行为。《芦花公公》中,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停地做手工蒲鞋、义卖蒲鞋,是为了资助乡里贫困的孩子上学。《有一个小阁楼》中,茶社的服务员“三娘”以慈爱之心对待每一个孩子,特别是贫苦的“我”和流浪儿皮子。她让没钱买票的“我”和皮子在她自己蜗居的小阁楼上听评弹与说书,保护了少年的自尊和对于知识与艺术的渴求。她还尽自己所能,请来自己的熟客在茶馆的后院里听书,救助了走投无路的年轻说书人。

    对于心灵手巧的江苏人而言,忧患中的情义往往更加感动人心。生活中难免遭遇窘迫、磨难、冲突,但若持有同情热忱之心,就总能在平心静气之中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和出路。三娘、芦花公公都能找到既帮助儿童又保护他们自尊心的良方。在这些最平凡的江苏普通民众身上,显现出了朴素的侠义精神和善良品格,它们充溢于乡民邻人朴素的言行和生活细节之中,也潜移默化地传递到少年的思想和行为之中。少年们把三娘视作自己的母亲,把芦花公公视作自己的朋友。若干年后,曾被救助过的年轻说书人和皮子接走了孤寡的三娘,侍奉她度过晚年。芦花公公在被城里居住的孫子接走很久之后,孩子们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乐善好施与感恩回报的故事结构总是影响着少年读者对于道德的理解和对于仁义精神的美好想象与期待。

    少年小说长于在艺术建构中贯穿道德的引领和情感的教育,于润物无声之中启迪少年进行积极正向的精神建构。在金曾豪的众多短篇小说中,一个个小小少年的道义原则与赤诚情怀,在作品充满生活质感和生命气息的场景与细节中得到了充分体现。《笠帽渡》中,十三岁的阿生是心灵手巧的水乡少年,竹编、摆渡、泅水,样样身手不凡。暑假中他独自承担起渡口摆渡的工作,夏季多雨,小小年纪的他“义”字当先,常常冒着大雨为人摆渡。摆渡收入本来就极其微薄,但他不仅不多收摆渡钱,还义务提供自家的笠帽为客人避雨。善做生意的客人给他出主意说摆渡可以兼卖笠帽,少年阿生干脆地拒绝了。《小巷木屐声》描写了心灵手巧的孩子阿芒,虽然家境贫寒,却珍视友情,真诚地为少年朋友做木屐,在遭到朋友家庭的误解和歧视后也不改初衷。面对毒蛇,阿芒没有顾及自己的性命本能地逃避,而是表现出了水乡少年特有的果敢和敏捷,迅速打死了毒蛇,保护朋友免遭不幸。《踏雪》中两个孩子收养了一只走失的小狗,与小狗形影不离。小狗渐渐长大后,它过去的主人却有了消息,两个孩子虽然心中非常难过,还是很仗义地把心爱的小狗送交给了它过去的主人。在这些淳朴的少年心中,情义是高于一切的。《红豆》中一位少年因为自己的过失使挑担卖糖的老人遭受到人们的冤枉和斥骂,而老人仍然对孩子们十分友善,这位少年的良知因此被触动,产生了强烈的内心忏悔。优秀的少年小说总是能够触发少年读者对于小说主人公的喜怒哀乐感同身受,从而在内心引起沉思、感动并传导至外在的行动。这些小说中的少年,都有勤劳善良的品质和多种生活技能,表现出与生俱来的善良和正直的本性,对亲人、朋友、乡邻热心尽力,并且因为平凡普通因而更具有普遍意义。

    少年小说的主要阅读对象是少年儿童,而少年小说作家多为成人,因而创作主体和接受主体之间会由于特定年龄构成而形成艺术审美的差异。江苏少年小说设身处地地描摹孩子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和心理感受,以平等、真挚、细腻的创作姿态和充满活泼意趣的故事情节逾越了这种差异,寻找到直达少年心灵的有效形式,从而引发少年儿童的情感共鸣。“优秀的作家往往都诞生于深厚的文化当中。因为成熟的民族文化蕴涵着独特的世界观和生命观,也传达出独特的審美传统和艺术个性。只有汲取了民族文化传统的精华、并有创造性发展和表现的作家,才能具备真正的独特和深邃。所以作家需要对传统文化自觉的浸淫和创造性的阐扬,深入和创新,二者缺一不可。”b江苏少年小说塑造的平凡民众,他们从事着各种职业,是普通的城镇文化工作者、乡村教师、民间医生、民间艺人、农艺师、摆渡人、农人、渔夫、养蚕人、木匠、服务员、贩夫走卒,他们的生活本身呈现出丰富的江苏社会生活形态,他们的思考、立场、情感、语言都出自江苏文化的纵深之处,蕴涵了独特的江苏地域文化气韵。

    “在人类社会中,历史和文化需要传承,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经验也需要传承,没有这个传承的话,人类的基因仅仅从生物学的角度延续了下去,从社会学的角度上却是断裂了,我们的后代会成为一个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的简单物种。作家,或者说是儿童文学作家,就是这个传承者,是负有使命的人,要通过文学这样一种方式,把‘从前这个词语很具象地呈现出来,让孩子了解自己的家庭、家族、家乡,一直到族群和国家,丰富小孩子们对历史的感知,对人性的洞察,对田野文化、乡镇文化、城市文化多样性的认识。”c江苏少年小说更为纯粹地浸润了江苏文化性格和江苏文学传统,传承了江苏文学关注和表现现实人生的传统,细腻地表达了平凡生活中人们内心深处体验到的感动、沉默的悲悯,避免了尖锐的呐喊与严厉的揭露,代之以温柔敦厚的自省以及含蓄委婉的追问,希望藉由艺术审美涵养少年的精神世界,以文学的方式唤醒和激发沉潜于人性深处的善良,通过爱的渗透与礼的教化,使少年在更深的精神层面获得持久的润泽与养护。

    三、 天人合一的审美姿态

    江苏的地理区域主要是长江三角洲地区,以太湖流域为腹地。这里江河湖泊众多,兼有京杭大运河贯穿南北,水在江苏的历史进程与现实生活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因而江苏文化富有水文化的特质。温润的气候条件和自然环境,使人们乐于流连于自然之中,游心骋怀,以美和自由为精神的皈依,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寄寓于佳山秀水之中,形成了归隐、飘逸和闲适的情感传统和精神范式,在生活常态中蕴涵着诗情韵味。

    自明代以来,江苏地区的文学盛行创作笔记小品,将个人的精神生活典雅化、精致化,在音乐美术方面,江南丝竹之音处处可闻,山水墨卷风行,在建筑方面,唯美主义的江南园林委婉地倾诉着个人清雅的审美姿态与精神旨归。这种以文学艺术的自我愉悦和自适性情为特征的唯美主义,作为江苏地区的文化传统和精神流脉,在江苏少年文学的创作中,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体现和延展,充分折射出了江苏区域社会生活的价值选择和文化性情。得益于江苏的人文地理环境和文化传承,江苏少年小说在人之初的纯净世界中,天然地撷取了纯真的基调,表现少年内心愉悦的情绪与自由的性灵,在少年的生存长育之中呈现人与自然的融合与相依。少年小说更为注重少年精神的自然培育和发展,山水田园之趣映射出人与自然的内在关联,更容易表达个性自由和诗意理想,令少年儿童在自己最初的精神世界中,建构出一方积极乐观、自足自适的心灵家园。

    黄蓓佳、曹文轩、金曾豪的少年小说中,淳美与灵动的水文化成为建构作品的基石,水作为独特的文化意象,既是景致,又是精神。在活泼、智趣的基调之间,承续了江苏文学耽于自然山水之美的精神风范。“市镇和都市是两种不同的文化空间和文化样态,而市镇与都市之间还有广袤的自然山水。”d河、湖、水、岛、石、舟、鱼、虾、桥、阁楼……构成了独特的人物生长环境设置和故事情节,少年的身影活跃在石桥下、小船里、芦苇荡中、水码头上,充满民间情味,流淌着生动、愉悦的气韵。

    黄蓓佳《飘来的狗儿》中少年们的水码头,既是人们生活的源头活水和进行农事活动的场所,也是少女们童年的乐园。“更多的季节中,水码头是我们游戏的天堂。那样的日子里,河面是宽宽的,河水是漾漾的,清风吹过来水草和鱼虾的腥味,还有沿岸的柳香花香。水码头变得很短很短,一半的石阶淹进了水里,我们高高地挽着裤管,把整篮的碗筷浸泡在水中,而后搀扶着向水底探险。”e《小船,小船》中孩子们热爱的老师每天早晨都划着小船接她的学生上学,老师不幸离世后,新来的年轻老师默默地承担起了用小船接送孩子们上学的工作,让孩子们感到自己心爱的老师没有离去。当小船在水中寂然逆水前行的时候,在静默中只有水流的清音,随着河水潺潺流淌的,是童心深处对于已逝老师永久的怀念。水,作为少年生活的主要构成部分,参与了少年们最重要和最难忘的成长过程。

    曹文轩的作品在精细描绘水乡景致的同时,传达着水对于少年成长历程的意味与影响。他笔下的少年生活,都直接或间接地与水有着不解之缘。《青铜葵花》中葵花的画家父亲在大麦地水荡中不幸溺亡,来到青铜家所在的大麦地后反复遭遇了洪水,青铜家以在水田中种植水稻和茨菰谋生,春夏之交时节,青铜独自去芦苇荡的深处捕捉野鸭补贴家用,葵花瞒着家人悄悄跟随乡民乘船捡拾银杏叶换钱给奶奶治病,等等,人物的生活与命运无一不与水息息相关。曹文轩的众多作品《草房子》 《红瓦黑瓦》 《根鸟》 《细米》 《野风车》 《蜻蜓眼》等等都以自己在故乡江苏盐城地区的童年与少年生活经历为蓝本,作品中的油麻地、大麦地、稻香渡等少年主人公生活环境的设置,典型地呈现出江苏盐城地区的地理人文特征。十二岁的男孩桑桑,驾驶小船护送女同学渡河到学校上学,在河边大堤上第一次鼓起勇气用拳头回击欺负人的男孩团伙;桑桑和他的老师在月夜驾船,在芦苇丛中聆听悠扬笛声;十四岁时,水又把桑桑载向了远方:“一只大木船,在油麻地还未醒来时,就将载着他和他的家,远远地离开这里──他将永远告别与他朝夕相伴的这片金色的草房子。”f在这些少年小说中,水既是人们的衣食住行之源,又向人们抛掷了困厄和艰难,更兼有施展造化的灵性与温柔:“芦苇丛里钻出几只毛茸茸的小鸭。它们是那样轻盈地凫在水上。它们用扁嘴不停地喝水,又不时地把水撩到脖子上,亮晶晶的水珠在柔软的绒毛上极生动地滚着。一只绿如翡翠的青蛙受了风的惊动,从荷叶上跳入水中,随着一声水的清音,荷叶上滴滴答答地滚下一串水珠,又是一串柔和的水声。”g“几条身材悠长有弹性的白条鱼,跃出水面,在一尘不染的空气里,划了几道银弧,跌在水里,水面一时碎开,溅起一蓬蓬细珠……”h作品以秀逸清朗、浓淡相宜的语言构造意境,虫鱼跃动,木石清响,在形式构造上皆为实景,却又在主观情思的点化下构成象征境界。只要用心体会,少年读者就可发现其中山水自然之美、草木鸟兽之趣,感受到“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审美愉悦。

    在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的《金曾豪文集》所收录的三十五篇长中短篇小说作品中,有十四篇以对水的描写作为起端,在其他的篇目中,也处处以水作为情节的有机组成。例如《秘方,秘方,秘方》中一方名医方荫时乘着雙环木船沿河巡诊、少年阿亮独驾轻舟冒死去救方家小兄弟、江湖游医郭师傅以恻悯之心深夜涉水救小偷性命;《迷人的追捕》中少年“我”和伙伴大吉在芦苇丛中游戏,在浅水里逮虾,迷失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后进行自救;《魔树》中苍翠葱茏的孤岛、奇闻不断的老树,以及环绕老树的那片与世隔绝的茫茫水域,少年阿木在孤岛水域的探索及与之关联的命运,等等,水都成了重要的情节推展因素。

    水也构成了作品内在的情绪与节奏。纵观金曾豪的少年小说,有的如大河汤汤,开阔处风平浪静,明朗舒缓,湍急处险象丛生,一波三折,如《秘方,秘方,秘方》 《魔树》中水多变的波澜和节奏形成了气势;有的又如小镇中古老的河道,安静平和,阅尽沧桑而波光不惊,有着入世的勤勉和出世的淡泊,如《有一个小阁楼》 《古董守望者》;在描写少年在大自然中获得健壮体魄和茁壮精神的细节中,更鲜明地显现了少年情感与自然节奏的融贯统一,如《七月豪雨》中少年感受豪雨的场面,《河廊下,有一只小船》里少年捕鱼的场面,“鱼鹰下水了,纷纷叼起活跳跳的、泛着白肚子的鱼。有两只鱼鹰合力叼起一条一臂长的白丝鱼,使船上的人愈发兴奋起来。那吆喝、那节拍愈加狂热起来:喂喂喂喂——、嘭嘭嘭嘭┉┉”i节奏热烈昂扬,如潮水般荡漾澎湃,生长着力量,展示着少年自信的姿态和乐观的情绪。

    水赋予了少年生活的能力与本领,锻造了少年的体魄:“船队里有一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浑身上下黝黑发亮,像涂过一层油,水泼上去只能湿了他白色的裤衩。那身手从容奔放,气度不凡;那喊声虽还稚嫩,却另有一种动人的激情。他,本身就是一只机敏的鱼鹰!”j水也天然地表达了人与自然之间情趣盎然的交流:“我们开始挖野荸荠。野荸荠并不好吃,可紫溜溜水灵灵的挺好玩。偶尔还可以捉到野红菱,把一朵整个儿提出水来看看它到底长了几个角儿。逆着阳光看,小小的菱角儿红得可爱极了,从它们身上滴落的水滴似乎也被染上红色了。”k水还引出了特别的幽默和风趣:“小小一个集镇拥有二十四座石桥。一环的,双环的,三环的,五孔的,独石的,高拱的,低拱的,二十四座石桥就是二十四种样式,存心办个石桥博览会似的。”l“大热天,把衣裤卷成团,顶在头上,赤条条在苇丛里游水,真有趣。苇叶儿知道人的弱点,专往人脖子、胳肢窝里刺,怪痒痒的;鱼虾喜欢到苇丛避暑,就在你小腿上、大腿上乱撞,你不笑出声他们不罢休。”m在与自然情趣盎然的交流之中,小小少年们成长成为意志坚强、行动敏捷有力的小男子汉:“孩子一翻身上了船,抹抹脸,脚一勾,篙子到了手里,一点一划,船掉过头来;又放了篙子,摇起橹来。小船活灵灵的,瞬时有了灵性,就像一只鸭子。吃草喽!孩子朗声喊一句,船恰在快撞船头时停住了。”n当作品将少年人物置身于阡陌深巷、众生百业之时,大自然和社会生活中原生态的活泼本色和民间基质就得到了更为鲜明的开掘与推展。

    黄蓓佳、曹文轩、金曾豪笔下的江苏少年小说以精巧的文本结构和活泼机趣的语言,描摹出了众多强健、乐观的水乡少年,少年们和他们充满智性的生活环境共同构成了淳美、灵动的江苏地域文化风情画卷。这些在中国当代文学世界里鲜活跃动、纯真自然、生机勃勃的矫捷身影,独树一帜地汇入了江苏社会生活的长河之中,构成了江苏地区以少年生活为前景的大千世界中栩栩如生的“清明上河图”长卷。

    【注释】

    a屈伶萤、邹建军:《“地理基因”的形态、内涵及其产生根源》,《当代文坛》2020年第4期。

    b贺仲明:《文学价值与本土精神》,《文学评论》2010年第6期。

    c黄蓓佳:《我对这个世界的爱恋》,《文艺报》2016年8月8日,第3版。

    d叶祝弟:
    《意象抒情与施蛰存“江南新感觉”》,《当代文坛》2020年第5期。

    e黄蓓佳:《飘来的狗儿》,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版,第8页。

    f曹文轩:《草房子》,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g曹文轩:《红葫芦》,《三角地》,天天出版社2013年版,第125页。

    h曹文轩:《水下有座城》,《甜橙树》,天天出版社2013年版,第130页。

    ijln金曾豪:《橄榄串》,《金曾豪文集》,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版,第38页、38页、324页、131页。

    k金曾豪:《七月豪雨》,《金曾豪文集》,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版,第17页。

    m金曾豪:《魔树》,《金曾豪文集》,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2010年版,第2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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