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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里山外

    时间:2021-01-17 04:11:3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王亚龙

    田里的小麦刚刚抽穗拔节,山坡上,油菜花还没有完全结荚成籽。而我们家用来盛粮注米的米瓮中的大米,却在一天一天的开始见底。我的母亲,每年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总会有一段时间,心绪不宁,寝食难安。她在愁我家老少七口,会有一天突然断炊。

    我的生命是与山连接在一起的。虽然,如今的我,走出山外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了。但是,我觉得,我的心仿佛仍被留在了山中,留在了与我父亲母亲从山里朝山外走的那段岁月里。

    那是在我11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被乡供销社安排进了山里,在山中一间半的日杂货代销店里,做一个人的“负责人”。说是山里,其实,距山外我的家也不过八九里之遥。父亲为了打发山中夜晚寂寞的时光,在与母亲商议后,决定让兄弟四人中最年少的我,陪他去山里,与他做伴。从母亲的口中听闻父亲的这一决定,我的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啦,尽管那时候,我还在山外的村中小学读书呢。

    最初的日子,只要每天学校下午一放学,我便会很自觉地背起书包,准时赶赴山中父亲处。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贪玩的我便露出了本性,不再准时了。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山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边走边玩。有时,我们会在山路边的草丛中捕鸟捉虫;有时,我们会在山涧小溪里捕鱼捉虾;有时甚至会在天黑后才赶至山中。每遇此,我的父亲便会早早地将简易的飯菜备好,站在通往山中代销店东边不远处的山涧小溪边,翘首以盼,等待我的“大驾光临”。待我侧身从L型角尺形状的柜台前滋溜一下,从半人高的一块挡人板下钻进店中,父亲便会一边摆放碗筷,一边轻声责骂我几句。这样,在陪父亲度过一晚后,翌日清晨我便又背上书包,与山里的小伙伴们一起,迎着晨雾,踏着露珠,沿着山间蜿蜒的小路,奔赴八九里外的山村小学……

    时光在少年欢快的步伐中,不知不觉地向前流淌。这种轻松的日子,对我而言很短暂。父亲开始隔三岔五地给我布置任务,那就是,将他担货进山的空箩筐捎出山去,带回山外的家中,以备父亲的代销店缺货少物时,去十几里外的镇上采购烟、酒、酱油、盐醋、火柴、蜡烛、纽扣、针头线脑等一应日杂生活用品,来供应山中一个生产小队的社员及附近国有林场上几十位伐木知青工人的日常所需。

    在春、夏、秋三季的早晨,担着空箩筐下山还好,而一旦到了冬天,那却让人不堪忍受了。由于我个矮、身体瘦弱,因此,每次担空箩筐前,父亲总会不嫌其烦,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将箩筐的系绳挽低,重新收紧,方便我将它们担离地面。这样,八九里山路走下来,我的身上总会出许多汗,湿湿的,沾着衣服。有时,上完一节早读课,身上的内衣会变得冰凉冰凉。更为难忍的是:在第一节语文主课上,我的腿和身体常会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不过,冬季并不漫长。好在上学途中,时有山里的小伙伴们相随相伴,轮流替换着我,因此,担空箩筐下山这份“差事”,也并没有让我觉得特别辛苦。

    记忆中,代销店外,另一间半的房屋,是山里的“复式”学校,是一二年级的学生在此上课。一间做教室,后半间是我和父亲简易的卧室,相间隔的前“半间居”,是作为山里唯一一位老师——吴老师的办公室,兼少许几件运动器材的“杂物间”。

    每天夜晚七八点钟的时候,只要见店里鲜有山里的大叔大婶来购物,父亲就会关门打烊。随即,从木工角尺型的柜台下,取出那把老旧的算盘,走进里屋,坐在我“伏案”写作业的,那块用砖块搁置起来的松木板旁的床沿,就着玻璃罩透出的煤油灯光,摊开一本“账本”——一本小学生们常用的,用来做算术的练习簿。戴上那副断了一只脚,用一段暗红色的粗绒线连接起来的老花眼镜。用手不急不缓地一边噼里啪啦地拨拉着算盘珠,一边翻着“练习簿”,计算着这一天里的销货与营收。

    曾几何时,我都不能明白,那些记录在练习簿账本上的一笔笔,一元、两元或几角几分的几十笔细账,何以会让我的父亲永远都算不完?而一旦我放下了手中的笔说:“爸,我的算术和语文家庭作业都做好啦。”他拨拉算盘的声音,似乎也会戛然而止。在轻轻地“哦知道啦”的回应声后,便会合上账本,结束一天的工作。

    平日里,山里的小伙伴,因我的父亲不苟言笑,不怎么敢多来代销店。但一到假日里,只要天不下雨,不下雪,吃过饭后,山里的小伙伴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担着拾柴筢草的工具,聚集到代销店门前,约我一起去后山——瓦屋山南北坡,捡柴筢草。这时候,我是绝对不用再看父亲的脸色了,只需找出工具,走出店去,与他们一道朝后山爬去。

    待我们一钻进后山的密林,我们这些人,简直就是一群归山的猴子,自由快活至极。这时,我们小伙伴,总是不急于立即拾枯枝干柴,筢吹落在地上的枯黄松针,而是将所带的工具,丢弃一旁,痛痛快快地玩。

    春天,我们会学各种山鸟的鸣叫,会扒开杂草相间的细小石块捉蜈蚣,把它装进随身带来的小玻璃瓶中;夏天,我们会采摘山中的野杏、野桃,也会跳进山脚下的小水坝中,裸身洗澡;秋天,我们会满山遍野地寻找果树,采食生涩或酸甜的野柿野果,用小石块,砸开掉落在地上的野生板栗;冬天,我们会在北坡背阴没有杂草丛生的小片山坡上,用未融化尽的积雪堆雪人,打雪仗。玩兴至酣时,我们也会放开喉咙,对着山谷大喊大叫,聆听山谷传回来的各人不同的回音,有时,还会集体唱一些走谱走调的革命歌曲。

    当大家都玩累疯够了之后,各自便会很自觉地钻进附近松树较多的斜坡上,用所带的工具——“竹筢”,三下五除二地用力筢拉几十下,不消一会儿工夫,每人面前都会有一堆蓬松枯黄的落叶松针(我们山里人称之为松毛)。而后,用各自随身携带的竹制“秧篮夹”或绳索,把它们挤挤挨挨捆扎起来。有时,两小捆加起来,至少有近二十几斤重。之后,我们会抬首望天,用山里人特有的经验,估摸着距正午的时间。如果时间尚早,那么我们还会聚坐在一起,吹吹牛,或畅谈少年特有梦想。如果是晴朗的日子,我们还会争先恐后一口气冲上高高的瓦屋山顶,极目远眺,指点着那被阳光照耀着的朦朦胧胧的远方,想象着大山外面的精彩世界。倘如临近中午了,那么我和小伙伴们便会顺着山势,排着松散的小队,依次担着松针与枯萎的树枝,沿着下山小径,一歪一扭地向山脚下的村庄走去,那是一串被附近林场伐木工人踩踏出来的弯曲又细小的脚印。

    这样,历经一年的累积,山里小伙伴们各家的茅屋前后,都会有一两堆高高的松针和枯树断枝堆成的“小柴屋”。自然,在我父亲工作生活的那一间半式日杂用品代销店门前的空地上,也会堆起一堆金黄的松针。等到年关临近时,这些堆在山里人家门前屋后的松针、枯枝干柴,有很大一半,都会被地处下圩乡镇缺柴少薪的人家,或镇上开饭馆做其他营生的人们买去。用我们山里小孩平常难以一见的拖拉机,一车一车绕道拉出山去。而我们这些小伙伴们,就可以用买薪所得的几十元钱,来年交学费,买纸笔,或者交给父母,让他们贴补家用。

    日子,便在这平平淡淡的生活中过去了。一年之后,我的父亲被乡领导调出了山外,安置在乡供销合作社工作。于是,在一个周日的下午,我跟着我的父亲将空箩筐最后一次挑出了山外,担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不料,没过多久,我的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我的父亲在乡交通管理站站长任上,因病离开了人世。

    此刻,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压在了体弱多病的母亲身上。由于父亲的突然去世,家中失去了主要经济来源,因而仅凭大哥一人在队上劳动,已无力获取全家剩余六口之人全年的生活用粮。为了解决余量缺额,母亲便会在来年的春上,青黄不接时,去山里向我家表婶表叔借些晒干了的红薯片红薯丝之类的杂粮(我们山里人称之为山芋干、山芋丝)与主食搭配调剂着,让家人充饥度日。

    曾记得,一个春末夏初小麦还没变黄的周末下午,母亲突然叫上我,陪她一起去山中借粮。乍一听去山里,我心里十分高兴,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去过山里了。于是,在母亲与我各自喝过两碗稀薄的青菜咸粥的中午饭后,她便担上了借粮所需的盛装器具——我父亲留下的那副竹制箩筐,而我则担着的两只小竹篓,急急匆匆地向山里赶去。

    走在蜿蜒的山间小道上,翻过几道山梁,来到临近山里人家前的一山口時,我母亲却突然止住了脚步。在山岗上,她轻声对我说道,儿啊,你在这等我,照看好东西,我去林子那边坟地上,看看你的父亲。没等我回应,她说完话便抛下我,独自一人钻进了那片梦萦魂牵的松林中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我的母亲才慢慢地从林间探出头来。当她来到我身边时,我发现母亲的双眼非常潮湿,眉头紧锁,脸呈戚色。显然,我的母亲已在我的父亲的坟茔上,悄然哭过一场。母亲见我注视着她,便立即催促起我——赶路。

    其实,不用她催促,我都知道山里人家已近在咫尺。只要再过一个洼凹,拐一道梁,便可到达。

    在山里,表婶和表叔见到我和母亲的突然造访,显得十分高兴。他们用一种山里人特有的热情招待着我们。嚼着香喷喷的现炒花生,看着表婶和气而有亲切地与妈妈攀谈。不知不觉中,我的心里竟突然间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哀伤。我真想立刻告诉我的表婶:我们不是来做客,而是向你们借粮来的啊!

    在表婶把昔日我和我的父亲在山里共同生活过的一些趣事情景,告诉了我母亲后,母亲便将家中人多劳力少面临断粮的窘迫近况,顺便说了出来,提出了借杂粮的请求。表婶在默默听完我母亲的轻声诉说后,也叹了口气,脸上多了一份难受的神色。她不假思索,便允承了母亲提出的借一百斤晒干的红薯片、五十斤红薯丝的要求。见表婶爽快地应承,母亲原本紧锁的眉头也渐渐地舒展了开来。在随后的家常闲聊中,她们谈论的话题也不再沉重,倒显得十分轻松起来。

    母亲正在与表婶热情攀谈着,而一直默坐在我身旁,抽着旱叶烟丝的表叔默默地站起身。只见他将我们带山里去的那副空箩筐、两只小竹篓,轻轻地提进了简陋的内屋。也就一刻钟左右,他便先后将盛装着干山芋片的箩筐,和盛装着干山芋丝条的竹篓,一只一只的分别提回到堂屋正房。不知为什么,我始终未见我寡言默语的可敬表叔,将这些杂粮用秤称上一称。要知道,这些杂粮,可抵秋后一百斤的稻谷啊!

    后来得知,表叔当时给箩筐中装了足足有八十斤的干红薯片,小竹篓里也装进了近四十几斤的干红薯丝条。当年春上,表叔参加镇乡人代会,下山来时还专门用担子又给我家送来了五十斤干红薯片,以帮助我家熬饥度日。

    当太阳的光线走过表婶家茅屋的门槛,照进屋内,且开始严重西斜时,我和母亲便告别了表叔与表婶,各自担着杂粮向山外走去。

    从山里到山外,这一段崎岖的山路对我而言,并不陌生。两年前,我和父亲做伴山里时,我曾经担着空箩筐不知走过多少次,而今与往昔不同的是,我是陪着我体弱多病长久不能务农事的母亲,各自挑着重担向山外走。近四五十斤重的竹篓担子啊,压在我瘦弱的肩膀上,那份沉,那份重,真是难以言说。

    母亲担着装有干红薯片的杂粮箩筐,吃力得在前面行,我只能慢慢地、走走停停地在后面跟。八九里山路呢真不知何时是尽头!在崎岖的山路上,母亲艰难地迈着小步朝前走。过了很久,她才将肩上的担子搁在出山后的第一个山岗上。她歇下担,站起身,便回过头来望了望我。只听她攒足了力气,大声对我喊道:儿啊,快点来呀,长路不能歇哦,一歇就没劲啰!说来奇怪,母亲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某种神奇的力量,我从山道中坐着歇息的地方,一下子站了起来。而后,又飞快地蹲下身,将小竹篓担重新担在肩上。随即,迈开了双腿,向母亲匆匆赶去。母亲见我起肩动身,也重新挑起担,步向下一个山坳。

    紧追慢赶。当我出了山口,慢慢地爬上第二个山岗时,我的双腿像是注满了铅,很沉,很沉,仿佛有千斤之重,再也无法挪动一小步。于是,我将担子重重地歇在地上,长久长久,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这时,我发现我的母亲,已经登上了前面的山岗了。

    等母亲再次转过身体看我的时候,我便吸足了气,朝着她大声地呼喊:“姆妈,我挑不动了哦!”我相信,此刻的山风,会将儿子无助的呼喊传得很远很远。

    过了片刻,我的母亲卸下了担,回转了身,空着手,慢慢地步下山岗朝我这边走来。显然,母亲已经听到了她儿子的呼唤。

    当母亲与我并肩站在同一个山岗上时,她开口对我说道:“儿啊,有点吃不消了吧?”“嗯!姆妈,我的腿发软,腰发酸,肩头疼。这两个山芋丝条竹篓担子,比我以前在山上筢草时,挑下山来的两捆干柴或松针都重呢。我实在挑不动了。现在我已经知道,近二十斤重的松针干柴,蓬松,近四十几斤重的干红薯丝条,瓷实。”母亲并没有接过我的话茬,只是将手臂弯曲,把我装满红薯丝条的竹篓担提了一提,然后才说道:是沉!姆妈帮你挑。说完,便将我的担子挑上肩。随即,我空着双手,跟着母亲,轻松聊赖地朝着前面的山岗赶去。

    到达出山后的最后一个小山岗时,夕阳已挂在西山上。此时,正是山里、山外人家,炊烟四起,开始忙于晚餐的时刻。当我还在边走边览沿途的风景之际,我的母亲,却已经将我的竹篓担搁置在了她的箩筐担旁。她刚放下担子便又对我说道:“儿啊,你在这看好担,我先把我的箩筐担子挑到前面去,待会儿再回来挑你的担!”

    这次,我的母亲将她肩上的担子一下挑到了我目力所及之处,方才放下。只见她卸下担子后,久久地,久久地才从蹲着的地上站直身体,而后,转过身,缓慢地,缓慢地朝我走来,走来……

    从母亲沉重而缓慢的步伐中,少年的我,似乎突然间发现:母亲肩上的担子并不轻啊!

    夜幕已渐渐地笼罩大地。母亲,我至爱的母亲,就是采用了老猫带小猫搬家的这种最古老最原始,也最见智慧的方法,将那青黄不接之际,和着米面给六口之家度日充饥的杂粮箩筐担以及竹篓担,乘着薄幕的夜色,一步一挪地挑出了山里,挑到了山外,挑进了我们的家门。

    现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我的父亲和母亲,也都相继离开了人世,并被永远地留在了山里。在老家做些杂活、务农的大哥,家里面的粮食,更是年年有余。那条通往山里去的山间小路,也早已经被我开始富裕起来的乡亲们修建、拓宽,改造成现今闻名的溧阳“网红路”。老家周围的绿水青山,也成了常州市域内“烟火气”较少的一块安静处女地,估计也就是最后一块纯净的“后花园”了!而我,也已经从故乡的泥土地上,走出了山外,走进了城市,定居在大运河支流旁的北塘河畔,成了一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父亲,母亲,你们知道吗?正是几十年前,你们挑往山里的一担又一担、一趟又一趟的日杂百货和从山里挑出山外的一年又一年的担担杂粮,养育了我,教育了我,使你们家中的那个最年少的孩子,自小便体味到了生活的艰辛和不易。

    时令又到了一年里麦苗拔节、油菜结荚的时候了。上个星期,我拾空回了一趟老家。开车沿着祖茔之地绕行一圈,恍惚间,父母的音容笑貌,又浮现在了眼前。往事不断向我走来,还是那样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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