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绸缪
时间：2020-12-24 18:06:0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郭璟钰
德国谚语。只存在过一次的就等于没有存在过。
华灯初上。鳞次栉比的城市在细雨中连绵而去，空气悬浮着无可名状的薄凉。不动声色地铺排了霓虹彩绘的晚秋夜色。汽车如同我们无知的年华轰隆隆地驶过脚下潮湿的路途，湮没无踪，又如单薄的青春拉长我们的影子便呼啸而逝，却依旧可望难即。远处，浅浅的水洼摇曳着邻街商铺的倒影，明明灭灭间像极了年少时我们一心向往却又刻意回避的眼睛里那闪烁不定的眸光。不同的是，次日艳阳高照之时，电光的浮华已随风而去了，恍若从未曾降临人世。我们的青春却将记忆一漾一漾温婉地书写在年轮中，如此地直接而深刻。
直接而深刻，以至于不知该用怎样的语言描摹。
不如平铺直叙吧。
十六年的人生，追随着梦想与期待莽莽撞撞地行走，不算漫长的旅途花开了又谢了，有些人来了又去了，很多事过了就忘了，早已学会用一种安宁淡定的神情回应宿命式的万劫不复。因了生命连同光阴都是汩汩流淌的河水，每一秒都在告别。同时每一秒都在新生。于是小心翼翼地与人情保持一个触手恰不可及的距离，一心一意地读书学习，暗自怀抱一个遥远宏大的理想。并坚信只要我们辛勤劳作，定可以抵达我们魂牵梦绕的土地，收获红润饱满的果实，以践行生命的意义与价值，同时彰显自我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信念支撑着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笔疾书和凝神思索，支撑着对路遇的每一个人明眸皓齿地微笑。望到自己倾慕的背影却默不作声。快步离开。用这种近乎冷漠的理智砌成一座坚固明亮的玻璃城堡。守护着不甘平庸的生命以及波光潋滟的梦想，安心而执著地生活在各种光环之下。心如止水，亦如明镜。
然而再滴水不漏的生活也总有什么猝不及防，比如Star。
从未想过三年后我们会再次相遇，偌大的校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竟那样轻易地分辨出彼此。他面色温婉地冲我微笑，眼神依旧清澈而明亮。当年圆润的脸庞已棱角分明、英气逼人，却愈发白皙而更显安宁，个子长高不少，需要我微微仰首。记忆电光火石般闪现——
阳春三月。碧草芳菲。陌生男孩递给我一张折叠精美的信笺，脸色微红，有些局促地说，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们，能不能……做个朋友。
眼神从他身上掠过，淡然一笑；
然后转身离去。
后来别人对我说，再骄傲总不该一个字都不肯留下吧。人家喜欢你又没有错。
我耸耸肩不置可否，只是依旧乖乖地冲他们微笑。没错，可是我喜欢的是star，纵然我们的交集已成过往，纵然他从不知道身旁经常和他看一本书的女孩子把他等同于对白马王子的歆羡。可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少年梦境中那颗闪耀的星辰。年少的美好幻想是永恒的，于是你的眼睛成为我梦境里最亮的光芒。
次日课间操，预谋似地不期而遇，相视，莞尔。远离。
原本以为曾经的花儿已零落在时光里，不想瞬间凝眸便让它们再次含苞，一触即放。
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今天全部的生活只为奔赴理想，所以不能眷顾沿途哪怕再美的花儿。生命不可能没有遗憾，也许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又像这时隔三年的重逢——纯净无邪的梦吧。
生活不是独幕剧。在网上“遇到”你时我才恍然明白。
照例寒暄几句，你突然问，明天有时间么，我们去看电影。与此同时，网上随处可见关于七夕的计划种种。我佯装不知，一句“还有好多作业呢”把你的预谋扼杀在萌芽状态。身在全省最好的学校，学习是我们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是我们最好的挡箭牌。
可是你决不善罢甘休：“是么?还是明天有人陪?”嘻笑的表情。依旧是当年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立时严肃：“知道么，唯美的东西都是罂粟，所以保持距离。从不奢求。”
沉默半晌。他说。你竟然把玫瑰当罂粟。
不知道这算不算表白了。
《庄子》有言：“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嘘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在理想与现实间我们都是剑客与侠士。江湖太大，找不到转身的起点；
江湖太小，每一次刀光剑影都将如梦的人生划得伤痕累累。然而，纵然有“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的落寞，有“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的辛酸。我们依旧怀着一颗剑胆琴心四处闯荡，见血封喉。
戏剧之所以称之为戏剧是因为戏剧化的存在。
毫不设防的闲聊中不经意漏了破绽，终于在他的一再追问下承认了心底的喜欢。
那，我们开始吧。
从见到你的那一日起，就预感悉心修筑的玻璃城堡会碎裂一地，却不想这样轻易就溃不成军。难怪有人说，敢说自己不为情所动的人只是没有遇到自己的所爱。而今已不忍回绝，亦是不愿。
童年疾速而又漫长，朝花不经露，只待夕拾，月光下我记得。同时也没有忘记梦想。记得朋友在练笔中这样写道：
“我一直将青春这样划分，当高考结束我们步人大学，那时才是我们青春的到来……而现在，只是前奏，前奏只是个铺垫，是个引子，没有高潮……”
班级日志上亦有我们的破釜沉舟：“要想在高中以后活得像个人。就要在高中时候活得不像人。”我们太习惯优秀，渴望卓尔不群。写这些字的时候眼前清晰地浮现出从清晨至深夜。所有的人都以同一个匍匐的姿势对一本又一本厚厚的习题集顶礼膜拜。我们面无表情奋笔疾书成简谐运动式的生活，亦觉美好而心安。
于是依旧克制，一次一次回绝你的盛情。一起看一场电影也成为无望的夙愿。
“一场电影只要两个小时!”
“可是唯美的感觉会持续很久，而我没有资格深陷其中。”电影是造梦机器，所有的不可企及都可以在胶片上变成实体，所有的梦与幻想都可以承载。只是我们必须保留最后的隐忍克制，因为未来的路上我那么地需要它，因为很多个深夜我都是想着那个灯火通明夜明如白昼的城市，想着海岸线流光溢彩的繁华和海风拂面的馨软温暖以及人们温情的相视而笑沉沉入梦。空虚的生命，如果我们不为它寻找意义，它就真的没有意义了，不敢想象，失却理想的生命将是怎样混沌虚空的苟活。那不是你要的，也不是我要的。
star真的还是个孩子。他会旁若无人地躺在草坪里仰望天空，观望流云。他兴致盎然地讲述如何把风筝放得很高很高，然后连同线一起放走，他反反复复地强调热爱生活的人应当始终保有一种唯美的情调，一泓纯稚的内心世界。
“可是断线的风筝哀怨如折翅的苍鹰，终究不能飞越高山、飞越海洋。我不能说服自己理想化地活着而不顾生活中四处潜伏的可能，对不起，我只能站在现实这一面。”
印象派式的生活有太多炫目一时的感动，然而太过浓烈的色彩终归不是现实的本来面目。
不禁想到梵·高。那个才华横溢的天才画家，一生没有获得过旗鼓相当的真爱，他与那些愁苦底层的女人相依为命，也有真情，却是不懂他的。他从未独立，困窘不堪，一生沉溺于绘画，生前却只卖出过一幅。至于身后的盛名于他是毫不相干了。是不是迷恋某种东西就会受到惩罚，或者这是必然的代价?所有的崇高与深刻都要以苦难为伴，一如荆棘里盛开的玫瑰，高贵中
弥漫的神秘必须沾染血色。
那么，只好自绝于斯。
“我们这样算什么!”
“不知道，真的，我只是喜欢你。”甚至惊诧于自己何以养成如此地波澜不惊，明明怀念一个身影到胸口发疼，明明看到阳光下的明媚笑脸会自觉脚步错乱。有人说，青春就是要敢爱敢恨，因为过了这个年岁，我们也许再也碰不到那样一个让你除了爬楼梯外还会心跳的人，而我们也再也没有爱一个人就爱一生，爱一个人就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勇气了。然而我不懂，我们都不懂，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爱情。
他沉默片刻，低低地说：“我还想说一次，我喜欢你。”目光清冷，有说不出的伤感。
记忆排山倒海而来，那双眼睛，那双单纯清澈的眼睛，那双乖戾倔强的眼睛，那双骄傲独立的眼睛，那双清冷安宁的眼睛，连面无表情都染上一种冷峻的魔力，让人不禁注目。终是于心不忍，没有争辩，我们去看了一场电影。
将尽的夏日依然是征服者的姿态，丽日当空的晴朗天气，湛蓝的天空透出一股傲气，像踢马刺一样刺痛人的神经。街道两侧绿树荫浓，咄咄逼人，邻街的商铺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白光。我们沉默着，比肩行走。电影院永远没有白天黑夜，从白昼兀然踏入一片沉沉深渊般的黑暗，如同失明。未及言语，他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握住我的手。所有的坚强分崩离析。我安静地靠在他肩上，听他说，累了，睡吧。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碎裂，我们的指尖分明传递着伤感。是的，我们相遇了，可是我们终将一前一后地错失。此时的牵手只是等待即将分崩离析的千山之外，彼时晶莹的回眸只是感受即将沧海桑田的万水之遥。就像两颗偶遇的流星彼此照亮了对方，却又身不由己，不能须臾停留，继续沿着各自的轨迹滑落飞行，任绚丽一闪而逝。
然而当时我什么也没有想，就在他肩头沉沉睡去。
但愿长眠不愿醒。
看书，做题。眼下的生活是一个定义域为零到正无穷的周期函数，你我的相遇不在其值域之中。
于是，理所当然地没有故事。
一目，你在博客里写道：才知梦想与现实如有天壤，终于懂得不再妄求。然后你对我说，现在，除却奋斗，什么也没有，记住。
淡然而笑，迎着你坚忍而深不见底的目光。
什么也没有。这话出自男子之口有的是勇敢与气魄，出自女子口中则显得冷然，因太过真切的理性令人望而生畏。自是深知，终于等到你这样的决绝，却又为之隐隐伤感，清晰地看到一个人，仿佛一夜长大。你说，且让我们把幸福的开端期诸来日。你还说了些什么，只是我没有听到。仰头望向天空间，兀然看到蓝天巨大的伤口——纯白，痕迹分明。我们，也如同这蓝天之上轨迹相交的航班，去往不同的目的地。于是仅仅一次的相遇也逃不过在流云间支离破碎的命运。然后，像是之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因为不期而遇，我们走出玻璃城堡尝试人间温暖，因为太珍视这温暖，在历经锋芒后又重新回到城堡里筑起冰彻透骨的坚强。我们深知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永恒的时光流逝，因美丽从不成行，却只能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
韶华极胜，余后无尽悲凉。
我们微笑着道别，微笑着说为了理想，要勇敢要快乐。只是这笑容，令人悸动。
有人说，不懂世情太危险，太懂世情又凄凉，可是我们一开始就看到结局。
《半生缘》里有句话叫人伤感：“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的，再也回不去了。“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那是少年时代的爱情，纯美得无法复制，洁净得不容玷污，让人不忍心再有进一步的接触。
这样的少年，生命中没有第二个。
你曾站在我生命之河的一岸投下一帧悬浮的倒影，于是河流隐现出别样的光芒。但那终究只是一帧无形的幻象。
你离岸而去，我的河流携了记忆。奔腾，不息。写在最后
现代人。记忆的丧失和奔走的脚步同步。当我们不能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记。
有人说成长是一场经久不退的高烧，一场华丽的自我放逐，我更愿意将它看作一次旅行，抑或一次盛大的约会。病重的丘吉尔闭着眼睛，缓缓地说：“酒吧关门的时候，我就会离去。生命的定理，天演的必然。生命像是参加酒吧的盛宴，盛宴总会结束，酒吧总要关门，人，总是要离去的。”
用了整个晚自习留下这篇冗长的文字，此时窗外。夜色清凉。
世过太平，谁是谁的谁。
世过太平，谁是谁的盛世绸缪。
朋友看过，留下这样的字句，那么生命，依旧是连绵不绝的希望。
PS：谨以此文献给所有隐忍着追逐梦想的年轻生命。
(责任编辑萧泊零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