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敬岁月一杯酒，纵使年少意难平
时间：2021-01-09 02:02:4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淮淮一笑
一
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话，“多希望有天一觉惊醒，发现自己在高中的課堂上，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也曾与大学同学聊过类似的话题，如果可以，是否愿意回到过去。同学说，如果只是回去读书，愿意;但要再面对高考，不愿意。
去年暑假和高中同学回母校闲逛，在高三楼梯拐角处遇到正在给学生指导诗词默写的老师。她打趣道.“我以前就跟你们说了，在这里的时候想出去，真正出去了就想要回来。”我微笑着重复说明：“只是回来看看而已。”
千难万苦才从高考的角斗场里走出，怎会想要回头？更何况，于我而言，那段日子除了学业的苦闷。还掺杂着黯淡深沉的不愉快记忆。纵然已过多年，记忆都已开始模糊不清，但偶尔午夜梦回，那种暗色依旧浓郁，化成狭路荆棘，将人刺得伤痕累累。
为何路过的人那么多，偏偏被伤的只是我？曾经我也问过自己。
二
也许，因为我不是个尖子生吧。
高一，我以中考前五十名的成绩考入市里一所重点中学的重点班。那天，进入教室，我看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教师在登记报名信息。她说，我们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是教导主任，事务比较繁忙，所以她是我们的代理班主任，同时也是政治老师。
跟同学打听才知道，原来这位老教师热爱教书育人，退休之后依然回来授课，因此颇受尊敬和爱戴。听罢，我亦是肃然起敬，同时也想，遇到经验如此丰富的两位老师，我的政治和数学应该都有救了吧。虽然这两科我本来也不是太差，但终究是拖了后腿的。未来残酷的高考不容许我有过于明显的短板，更何况是两科。
没料到的是，我以为的美好，却成了我成长中的挫折。
这位老教师十分严格。
我承认自己并非传统意义上“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语数英政史地理化生”全不偏科的尖子生，但也从不妄自菲薄。我心知肚明，我有短板，亦有所长，也从未奢求能够永远得到绝对的公平。然而，在这位老教师面前，我的自信心一再崩塌。
不知道是否因为年少的自己，太过“玻璃心”。
那时我身体不好，请了假，晚上不回学校晚自修。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在课上说起，往年不回来上晚自修的，基本上没考上好大学。我在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中。不敢抬头，指腹无意识地刮着课本锋利的边缘。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她布置了作业，说要把所属归类写上。我认真完成，以为自己做得不错。结果。发下来的作业本上只有一句怒气冲冲的评语：“你没有听课？！”问了同学，才知道原来是格式不对。她想要的是先写大类，再统一把细分的类别写上去，而我是在每个细分类别后面标个小括号写明所属大类。我承认我理解能力不是那么好，有时候她的讲解我会理解不了，但她的课我一向认真，从未懈怠。
是不是长大意味着会遇到无法避免的委屈和误解？我问自己。
从此，政治课成了我的折磨，我使尽全力，还是难以跟上她的进度。在别的尖子生表示听瞳时。我依然一头雾水。也曾试过去请教，对于一道我认为自己已经理解了一半的题目，细致地询问疑惑的另一半。得到的回答是：你不要那么执拗。
我茫然：知道正确答案就可以了吗？对错误的选项有疑惑。问清楚为什么就是执拗吗？
几次之后，我再不敢去问问题，只能看着不断下降的成绩干着急。
三
让我一筹莫展的还有数学课。
我曾为自己能进入重点班而窃喜。久了才发现这是痛苦的开端。在这所高中，高一重点班的学生被默认为以后会选理科。数学老师的教育经验确实丰富，水平非常高，但她的目标教学对象是未来理科重点班的尖子生。成绩普通如我，智商和天赋都一般，明显不在此列。
她讲课本知识我都能听懂，但她布置的作业我十有八九做不出。
我每天看着周围的尖子生们，三两下就写完数学作业开始预习，而自己还停留在第一题，脑袋空空如也。我仰头看着头顶天花板，忍不住问自己：我是否真的那么差劲？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数学老师讲解作业题，我完全听不懂。不管我多努力，把课本对应知识点倒背如流，还是听不懂想不通。一头雾水地听了半节课后，无力感袭上心头，我拿出草稿纸，画着各种几何图形。企图在其中找出什么规律。
我仿佛在茫茫海洋中随浪浮沉的人，企图找到一根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浮木。我知道我该认真听课，但我真的听不懂。我也希望自己能够遇到神仙，随手点拨，思路通畅。我也希望自己天赋异禀，什么难题只要稍微一思考都不在话下。可惜我没有，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智商平凡，凭着“傻笨的努力”。成绩勉强过得去。我只能异想天开地奢望能从几个随手画下的几何图形里，寻找被磨灭的信心和勇气。
我没意识到，自己坐在最容易被巡堂老师发现的窗口位置。也是那么巧，老教师过来巡堂时，将正开小差的我抓了个正着。我抬头看着她严肃的面容，就知道大事不妙，被教育是逃不掉的了。但我没想到，结果竟是在众目睽睽的场合被点名批评。
那天没有班会课，老教师特意赶在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响前，来到教室。在全班同学寂静一片时，她伸手指着我说：“上班主任的课都敢不听，乱写乱画，我已经跟你们班主任说了。听课都不认真，怪不得成绩不好。”
从小到大，我不是智商拔群成绩拔尖的优等生，但也一向尊敬老师认真学习，从未被公开点名批评。那一刻，我是蒙的，但硬是忍住了涌到眼眶不断打转的泪水。
四
心惊胆战地等了好几天，班主任没找我。她像往常一样上课，言简意赅地讲那些我听不懂的难题，下课就离开教室。我想：也许她太忙了吧。忙到都没空去理会一个成绩一般、上课开小差的学生。我不知道自己该有怎样的心情，莫名地松了口气，可深深的无力感依旧。
我不知道怎样去面对数学和政治这两门课，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管理着班里大多事务的老教师，许多师生都尊敬和爱戴的老教师。
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要成为和她一样的人”，硬逼着自己按捺住偏见和难过，竭尽全力地专注听课，然而收效甚微。不爱就是不爱，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我知道勤能补拙，但并非能补所有的拙。
终于，在又一次月考之后，我看到成绩单上自己位列班级倒数的名字，哭到崩溃。当初，我可是以班级前二十的名次进来的啊。
哭得心力交瘁才入睡，第二天不小心起晚了，我心惊胆战地在早读课的铃声中踏入教室，跟站在教室门口监督晨读的老教师问好和道歉：“老师好，很抱歉，我迟到了。”老教师用老花镜后那双锐利的眼睛看了我一眼，便转头看一边去了，神情严肃，不发一言。
擦身而过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老师，我迟到了”，接着是老教师明显带着笑意的应答。就算不转头我也知道。那是班上成绩优秀的女生之一。
我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低头走向座位，然后放下书包，掏出课本，以低到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读课文。在把同一首词背到第17遍时，我终于等到了下课铃声。
从朗读声过渡到聊天话语声的喧嚣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老教师站在讲台，嘴角似有一丝笑意地说：“今天迟到的同学不多，希望你们每天都能保持。这里也表扬一下××，不小心迟到了也很坦诚地跟老师说‘老师。我迟到了。”
原来优秀学生还有这样的优待啊，就算做错事，也总能被找到可以表扬的地方。我忍不住低头轻笑出声来，却还是不小心晃出了一滴眼泪。
继续轻声而哽咽着背苏轼的《定风波》：”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在内心问自己：何时才能修炼出这样的豁达？
五
我想去找心理老师，问数学老师要了具体地址。
数学老师问：“去找心理老师干什么？”
我含糊其辞地回答：“聊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不方便跟您说的事。”
现在想想，当时的回答委实有点不客气。数学老师也并未穷追不舍，不知是尊重，还是冷漠，抑或是忙碌。但我也感谢她这般态度，让我少一些难堪，护住了几分脆弱的自尊心。
走进心理老师所在的办公室，才喊了一声“老师”，尾音就压不住浓重的哭腔，紧接着泪水“哗”地落下。积压许久的委屈和自卑，瞬间爆发。
“老师，您也是老师，能不能告诉我，是不是所有的老师。都会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心理老师也很坦诚：“相对来说，大多数老师会比较喜欢成绩好又认真学习的学生，我有时候也是这样的。”
“如果您上课的时候，老师讲的都是一些特别难的题目，您听不懂，是真的完完全全听不懂，还会认真去听吗？”
心理老师笑着说：“不会。听不懂我还听它做什么呢？”
我忍不住“噗”一声笑了，然后含着泪描述了一番自己在数学课上开小差的行为，还画下了那时候画的几何图形，让他帮我分析一下这些图案是否暗示出什么心理问题。
心理老师说：“这些图案没什么特殊含义。只是表明你不想浪费时间而专注于另一件事。”
“所以。我没有做错对不对？”我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问。
老师笑着点点头。
我终于释怀。
我以“有个老师”来拐弯抹角地讲述和政治老师的“相看两相厌”。心理老师开解一番后，对我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找你们的政治老师聊一下，我们老师有时候心情不好，也会找她开解。”
我牵起一个苦涩的微笑，说：“如果我说，那个老师，就是政治老师呢？”
我忘了心理老师是如何回答那个略微有点尴尬的问题的，但我清楚地记得，离开办公室后，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也许是因为哭过一场，也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久违的肯定，从进入高中之后，再未得到过的肯定。
我心里反复默念：“如果你实在不喜歡某个老师，也可以不必强迫自己去喜欢，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但是你也说了，想要实现你的梦想，就必须攻下政治这门课。所以不管你是否喜欢政治老师，你都得把政治学好。不要因为你对老师的态度，或者老师对你的态度，影响了你对梦想的追求。不想请教老师，那就靠自己。”
六
数学课上我再也没有开过小差。依旧听不懂那些专门为理科尖子生精选的难题，但我也没再浪费时间乱写乱画，而是翻开课本自己验算例题，然后做老师基本不布置的课后习题。课本上的大字小字，我都认真阅读。体验过听不懂的滋味，所以更加珍视能够看懂或者独立思考后能明白的知识。课本知识和题目都是比较基础的，想不通就课后再跟同学请教讨论，跟同学也讨论不出结果的话，就到办公室找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虽然忙，但我发现，只要能在办公室找到她，跟她请教问题，她还是会耐心解答。而且，她的解答经常有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点睛之效。我隐约猜到，她其实知道我上课不听她讲题而是自己看课本的行为，只是没有点穿。
我真的觉得，对我来说，弄懂课本上的知识比搞懂一道需要巧解的难题，更有价值。毕竟，以后我不选理科啊，更没想过去参加数学竞赛。
而政治课，我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说服自己就当讲课的不是这个老师，不喜欢老师就不喜欢，喜欢学到知识的快乐就行了。慢慢地，我能够静下心，耐着性子，认真听完课。听不懂的地方就课后独自多琢磨几次，实在想不明白就请教同学。
我还是不喜欢政治老师，估计她也无法喜欢我。这没关系，我跟她的缘分也只不过是高一一年而已。虽然互相厌恶，但只要不近距离接触，就不会影响到彼此太多。我安安静静地当个学生，安安静静地学习，只要不去奢求一些所谓的公平就好了，把自己的“玻璃心”铸炼成金刚石就好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喜欢你的。只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你最想要的就好了，学到想学的知识，提高成绩和排名，这就够了。喜欢与否又有何重要呢？
有些事情，没法强求。
七
高一结束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慢慢回升到比入学的名次再好一点点。分科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在分科表上写了“文科”，签下名字，然后头也不回地收拾好所有东西换教室。
要离开了，是开心的。
要对这段时光说再见了。也是有不舍的。
舍不得那些优秀而热心的同学，他们用自己宝贵的时间，耐心地给我讲解了好多题。舍不得其他科目的老师。比如颇有古典气息的语文老师、温柔优雅的历史老师、幽默风趣的生物老师、会讲很多生动案例的心理老师……
那一刻也有点儿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因为不愉快的人和事而完全放弃某个学科，完全放弃这一年时光。虽然遇到了不开心不顺利，但还是抓住了该争取的，感受了该珍惜的，努力去做了应该努力完成的事情。曾经无比憧憬过的十七岁。我没有白白浪费。
而明天，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在高二文科班，曾经傻傻的努力、执拗与坚持，终于培育成肥沃的土壤。在入夜春雨的浇灌下长出嫩绿的芽。新數学老师讲课我能完全听懂了。作业也基本上会写并且正确率不低。新政治老师是个很温和耐心的老师，去向她请教问题时，她能捕捉到我偶尔茫然或疑惑的眼神，因此常会主动再讲解—遍。
曾经无比头疼的两个科目。我竟也慢慢产生了兴趣，越学越有劲。加之其他科目本来就不错，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我考了文科年级第一。
曾经在理科重点班差点垫底的学生，竟然考了文科的年级第一，说实话我自己都有点儿难以置信。我知道考得应该不差，但真的完全没想过会是第一，进入高中后再也没奢望过的第一。
原来时光不负人，是这个意思啊。
八
我似乎开始明白成长的意义所在——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会面临很多很多选择，坚持、放弃、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选择。但要记得，你想要的是什么。不要轻易被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你的生活。耽误你的人生。那太不值得了。
越长大，会遇到越来越多各色各样的人，不会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可以做的，就是做最好的自己，喜欢你自己。
在喜优交错中，我度过了高中的三年时光。在高三这个重要的节点，我也遇到了一位不那么喜欢的老师。我告诉自己：没什么比自己的高考更重要。咬着牙，憋着气，也凭借着那股气，迫使自己爆发出更多的努力和潜力，奋斗到了高考结束。
最后，我收获了累累硕果。
离开高中校园以后，起初再回首还是有点意难平，但慢慢地心境也开始变得云淡风轻。
跟大学同学说起过那些经历：“我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原谅，不过偶尔回想还是会觉得有点难过。”她说：“其实人家也不需要你的原谅。你原不原谅对他们来说都没影响，也可能早就忘记你了。”
是啊。何必揪着不愉快的回忆不放呢？
当年做好了自己，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不管过去怎样，生活就该继续往前。就算曾被伤过，也要在伤口结疤脱落后，笑着赶路，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遥敬岁月一杯酒。纵使当时意难平。
过去已经过去，握住眼前的分秒，珍惜现在的人与事，成就每一段最好的年华。
编辑/梁宇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