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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治亚·欧姬芙:我是最好的艺术家,请把“女”字去掉

    时间:2021-01-12 04:27:3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关于乔治亚·欧姬芙(Georgia Totto O"Keeffe),有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某年某日,一群学艺术的学生长途跋涉来到新墨西哥州的幽灵牧场,想拜访一下隐居在此的欧姬芙。当他们敲开门时,神秘的女画家看了他们一眼,淡淡地说:“这是我的正面。”然后转过身,“这是我的背面。”说完,走回房间,关上了门。这个故事真伪难辨,可能并未发生过。之所以流传甚广,是因为它足以概括和展现欧姬芙性格的客觀真实,所以,是否虚构已不重要。事实上,自1986年欧姬芙以98岁高龄谢世后,她丰富的人生经历与名垂艺术史的画作已留下足够多的话题,根本无须虚构的故事为她增加谈资。她的人生远比虚构的传奇精彩得多。

    291艺廊

    1887年11月15日,乔治亚· 欧姬芙出生在美国威斯康星州的阳光草原(Sun Prairie)。她的祖父母是爱尔兰移民,经营一个农庄。她有一个哥哥,后来又陆续有了五个弟妹。在七个孩子中,她并不受母亲宠爱,因而显得有些内向和自卑。每当有客人来访,母亲就让她躲在房间里,这使她一度认为自己长得很丑。但父亲很喜欢这个大女儿,或许是为了迎合父亲,也或许出于天性,她逐渐养成了果敢独立的个性。与伙伴交往,对方一旦做了错事,她就选择绝交,也会像男孩子一样用拳头解决争端。

    有关欧姬芙的史料中,大多提到她在少女时代有同性恋倾向,成年后也与很多女性友人保持暧昧关系。但这些情感隐私其实无从查证。倒是可以佐证一个很流行的说法——伟大的艺术家都是雌雄同体。

    19世纪的美国乡村,绘画是女孩子的一项基本教育。它不仅可以培养优雅的气质,也可以学习到家庭装饰的美学。和祖母、母亲一样,欧姬芙九岁起就跟妹妹们一道学习绘画。阳光草原的植物、庄稼、谷仓都是欧姬芙喜欢描绘的事物。自然景物自此也成了伴随她一生的绘画主题。

    欧姬芙的父亲继承农庄不久,就将其卖掉,举家迁往南方重新创业。此后,由于经营不善,加之不停搬家,原本富裕的家庭日渐衰败贫穷。到欧姬芙就读芝加哥艺术学院时,她的学费已经需要靠亲戚接济。

    1908年,因为绘画成绩优异,欧姬芙被曾经的美术老师推荐,转到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继续深造。为了赚取生活费,她克服了内心的羞怯,在业余时间为同学做绘画模特。

    这一天课后,她像往常一样坐在画室中央。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令她浑身疼痛,但是她不能动。面前的同学正在聚精会神地画她,教室里异常安静。突然,一阵骚动由远及近。一群人推门冲了进来。他们大声地招呼教室里的同学一起去看画展,地点在291艺廊。

    291三个数字仿佛充满了魔力,所有人都停下画笔,欧姬芙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了校园,奔赴不远处的第五大道。对纽约艺术学生联盟的学生来说,291艺廊是一个他们接触前卫艺术的窗口。虽然艺廊的规模并不大,只比一般的住宅公寓大不了多少,而且隐藏在一幢大厦的顶楼,但是它在美国艺术界的名声却非同凡响。毕加索、马蒂斯和塞尚的作品首次在美国展出,地点就在291艺廊。艺廊主阿尔弗雷德·史蒂格利兹(Alfred Stieglitz)是一个德裔犹太富家子弟,他对家族生意毫无兴趣,年轻时追随名师学习摄影,游历欧洲,现在不仅是一位著名的现代艺术摄影师,还是先锋艺术在美国的重要推荐者。这一天在艺廊里展出的是法国雕塑家罗丹的速写作品。

    在观看作品的过程中,有两个男同学对罗丹的速写画很不以为然,没一会儿就同史蒂格利兹争论了起来。史蒂格利兹非常生气,当即咆哮着对那两个男生吼道:“光是罗丹的一根小指头对人生的认知,就比你们全部的人加起来还要深刻。”他的脸涨得通红,后来竟然和学生动起手来。欧姬芙吓得躲到了人群后面。这是她与史蒂格利兹的第一次会面。她无法理解他的愤怒,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头发凌乱、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几年之后会改变她的命运。

    暑假,欧姬芙回到芝加哥,得知家里已经再凑不出钱来供她读书。以她当时的成绩,申请奖学金是唯一的出路。但她最后还是放弃了学业。她似乎没有显露什么痛苦,平静地收拾起画笔,像那个时代所有平常的女孩一样,投入到琐碎的家庭劳动当中。她的母亲正在生病,父亲因酗酒常常神志不清。作为长女,她要忙的事很多。整整四年,欧姬芙没有画过一幅画,也不谈论与绘画有关的话题。没人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身边的人以为绘画的热情像青春的冲动,已从她身上消逝。欣赏她才华的人都为她惋惜。

    70年后,暮年的欧姬芙终于解释了那段岁月中的自己。“老师总是教我们如何临摹别人的画,我心里想,那有何用呢?我又不可能画得比他们好,顶多只是画得一模一样。这样的画法,不过是挥一挥画笔罢了。所以我干脆不学了。”这番表达非常欧姬芙——清醒、果决。

    1912年,在朋友的帮助下,二十五岁的欧姬芙获得了一个公立高中美术教师的职位。她终于从狭小的家庭空间走出来,踏上了得克萨斯州广袤的土地。这或许是命中注定的一段行程。低矮的树木、呼啸的风声、连接天际的无垠公路、荒凉雄浑的黄色峡谷……欧姬芙麻木已久的心一下子被触动了。她感到狂喜。压抑的感受像岩浆般喷发出来,她用炭笔记录下这些感受中的西部风光。自习画以来,她第一次这般恣肆地通过画笔来表达自己。也是第一次有一片土地令她的心灵感到如此激动与安宁。“我脑海中有些东西,形状与意念是如此接近我,自然地存在于我的生活和思想之中,我决定把它们画下来……我独自工作,自由无比,无人知晓,除了自己,无须讨好任何人。”

    人生仿佛重新有了意义。欧姬芙禁不住写信给闺密安妮塔·博丽泽,分享自己在德州的见闻与思绪,那些饱含着情感与思索的抽象炭笔画,作为心情的另一种表达,也一张张随信寄到了博丽泽的手中。

    1916年元旦,博丽泽扛着欧姬芙的一摞画作走进了291艺廊。

    史蒂格利兹在办公室忙碌着。除了艺术,已没什么能提起他的兴致。即便是新年,他也不愿意回家。他对博丽泽有一点印象,她是那些经常来看展览的学生中的一员。

    当博丽泽将欧姬芙的炭笔画在桌子上铺展开后,史蒂格利兹一下子被击中了。他默不作声,一张张轻轻翻动,整整看了一个钟头。

    “这是谁画的?”

    “欧姬芙,我的朋友。以前也来过这里。”

    史蒂格利兹想了想,他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你能代我写封信给她吗?”史蒂格利兹的目光依然流连在画上,“告诉她,她的作品是291开办至今,最纯粹、最精致、最诚挚的。”博丽泽笑了,她为欧姬芙骄傲,也为自己的眼光感到得意。她伸出手,想把画拿走。史蒂格利兹却死死按住了这些画。他再一次投去欣赏温柔的目光,这些画令他爱不释手。仿佛自语般地,他说道:“我想,我们来帮她办个展览吧。”

    这一天,是史蒂格利兹52岁生日。

    裸体写真与花

    欧姬芙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的作品正被291艺廊展出的。此时,她已重新回到纽约,准备将中断的学业完成,取得学位。未经本人同意就展出其作品,欧姬芙很生气。虽说这可能是一种荣耀,但她感觉没有被尊重。另外,她也很担心自己那些随心所欲之作会遭到嘲笑。这位日后在美国艺术史上占据重要位置的女画家,此时已年近三十,依然默默无闻,因而对自己缺乏自信。如果说年少时她曾拥有过成为伟大艺术家的梦想,那么现在,她只希望拿到学位后,回德州安安稳稳地做一名教师。

    欧姬芙怒气冲冲地来到291艺廊,让史蒂格利兹将画取下来。史蒂格利兹不解地看着这个脾气暴躁的女孩,问她为什么。欧姬芙吼道:“因為这是我的画!”史蒂格利兹愣了片刻,他的目光柔和下来,“你不知道自己的画多么特别。”欧姬芙不为所动,“你当我是白痴啊?”她坚持要将自己的画拿走。两人僵持了很久。后来,史蒂格利兹让步了。他邀请欧姬芙共用午餐。当两人一起走进附近的荷兰餐厅时,欧姬芙的怒气已平息下来。她也开始相信他对那些炭笔画的评价。毕竟,这个人是史蒂格利兹,而且他的态度很真诚。

    无人知晓这顿午餐他们吃了多久,谈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两人至关重要的一次会面。因为欧姬芙结束学业回到德州不久,就迎来了她创作的一个黄金期。她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以德州自然风景为主题画了一系列抽象画,包括后来成为她代表作品的《红色台地》《光出现在平原3》《沙漠夜火车》。抽象、简洁、大色块以及自我视角的光影表现,已初步建立起欧姬芙独有的艺术风格。

    她爱上了德州这片土地,经常一个人骑马远行。有时候踏过漫天黄沙,去看平原落日;有时候深入峡谷,去欣赏红黄交错的沙土层。为了感受风过森林的声音,她会折下松枝,举在耳畔。夜幕降临,她也会跟着镇上的人一起去车站,等待观看蒸汽火车从地平线缓缓驶来。当人们都睡去,她会继续待在夜色中,凝望星空。这片别人眼中的荒漠,是她心中的圣地,触动着她的心灵,每一眼皆可入画。她也爱着这种自我状态——孤独、自由,并且此后一生都因此刻的确定而一直爱着。

    她开始和史蒂格利兹通信。他的肯定和鼓励,让她明白了自己作品的价值。她无须画得像别人,自己独有的感觉才是最可贵的。她将康定斯基的《艺术的精神性》读了一遍又一遍,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方向。“艺术唯有透过感觉才能得到……即使纯依靠理论就可以获得整体的构成,然而,还是会有一些额外的东西,这才是创造的真精神。”她忘我地投入到创作中。

    当欧姬芙的新作被源源不断地寄到史蒂格利兹的手中,他被深深震撼。他意识到,自己正凝视着一颗钻石。它亟须细心打磨,将隐藏的光芒全部释放出来。很快,史蒂格利兹将欧姬芙的新作在291艺廊展出,并在1917年为她做了平生第一个个展。欧姬芙笔下的德州风光与以往欧洲绘画的表现风格完全不同,充满了独创的陌生感,令评论界惊喜。正如史蒂格利兹预料的一样,个展引起了轰动。此时的欧姬芙,刚过而立之年,在史蒂格利兹不遗余力的推荐下,正成为美国艺术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

    1918年6月,在史蒂格利兹的邀请下,欧姬芙辞去德州的教职,再次来到纽约。她被安顿在史蒂格利兹侄女的公寓里,专心作画。不难判断,恋情已经悄无声息地在相差二十三岁的两人中产生了。

    不久,欧姬芙跟随史蒂格利兹走进了他富丽堂皇的家。爱情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他以一流摄影家兼热恋情人的目光为她拍下了一组人体写真。充满爱意、赞赏的镜头贪婪地记录下她的每一寸皮肤。史蒂格利兹高水准的审美品位与艺术行为所散发出的激赏,令欧姬芙有生以来第一次确信了自己的美。

    这场充满暧昧气氛的摄影创作后来被史蒂格利兹的富家千金妻子打断了。她自然会很气愤,但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她像往常一样,命令丈夫在她和“裸体模特”之间做出选择。只是这一次,史蒂格利兹再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她,而是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搬出了家。不过,富人离婚向来没有那么容易,离婚诉讼持续了四年,史蒂格利兹才彻底结束了这段二十四年的婚姻。

    说起来,欧姬芙与史蒂格利兹的恋情模式也没什么新鲜的。年轻并且才华横溢的欧姬芙点燃了史蒂格利兹的激情,史蒂格利兹导师般的引导和鼓励则令欧姬芙心生感激和崇拜,于是不顾世俗和道德的压力走到了一起。若以欧姬芙晚年遗世独立的强烈个性来推断,或许可以得出“在这段不伦关系中,她存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心态”的结论。但我觉得另一种解释可能更接近真相。以史蒂格利兹当时在美国艺术圈的地位和声望,只要他表明了心迹,欧姬芙就没有理由拒绝。这么说或许削弱了欧姬芙对史蒂格利兹的爱,毕竟他们携手走到了他生命的最终,但很多后来公开的资料表明,在伴侣关系确立的初期,欧姬芙确实是处于被动地位。史蒂格利兹雄心勃勃地要将她塑造成最出名的女画家,并且对于怎么做已了然于胸。从某种程度来说,欧姬芙就像他的一件作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种对女人的“创作”可能比摄影艺术更能激发起他本能的成就感。而对于初闯画坛白纸一般的欧姬芙来说,在已为她设计好一切的史蒂格利兹的强势面前,实在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能无条件配合。那么,关于大众最感兴趣的道德问题,欧姬芙是否曾经在意过呢?显然这是大众一厢情愿的一个疑问。我想把伍迪·艾伦的一句话放置在这里,它或许构不成一个解释,但至少可以拓宽一下大众的想象力。伍迪·艾伦曾借助他电影中的角色说了这样一句话——艺术家可以创造自己的伦理观。当然,这句话也解释了他自己的行为。

    1921年2月的一个晚上,史蒂格利兹摄影回顾展在纽约公园大道的安德森艺廊揭幕。展出作品为1880年以来的100张代表性作品,以及四十五张新近拍摄的人体摄影作品。几百名慕名而来的观众将艺廊挤得水泄不通。他们无一例外地被这四十五张人体摄影吸引,并很快意识到,这些照片拍摄的是同一个女人。这个神秘的女人立即成了人们谈论的焦点。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有三千多人冒着寒风来到安德森艺廊,只为一睹那些裸体照片。

    欧姬芙一举成名。艺评家麦布莱德后来回忆说:“仿佛所有纽约人都在谈论她。”

    这是一次完美的策划,史蒂格利兹成功地将欧姬芙推到了大众和评论家的眼前。在那个年代,两人的行为都称得上惊世骇俗。尽管将这些照片公开展出,欧姬芙并不情愿,站在艺廊里接受别人审视的目光也令她尴尬,但她依然接受了史蒂格利兹的安排。她完全信赖他。此后,史蒂格利兹成了她与外界沟通的全权代言人,包括她的书信也都交由他处理。她只安心作画。

    现在,他们生活在一起。冬天住在纽约,夏天一起去乔治湖居住。她作画的时候,经常会光着身子,以方便史蒂格利兹随时抓拍。这是两人独有的工作状态。欧姬芙一生最美的照片都出自史蒂格利兹之手。离婚使史蒂格利兹不再富有,291艺廊已经关闭,收入来源仅靠一点家族基金,欧姬芙还不能以绘画养活自己。两个人出去用餐,有时候只能点一碗法国洋葱汤或者面汤。但他们拥有彼此,并有着清晰的共同奋斗的目标,所以都感到幸福。欧姬芙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们在这里过得很快乐。今生我从未如此快乐过。”

    史蒂格利兹对欧姬芙的打造计划还在继续着。这一时期,欧姬芙开始了花系列的创作。在他们纽约住所的附近,有一家花店,欧姬芙散步至此,总会长时间地驻足,观察那些花朵。她以自己的视角将花朵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尺寸,笔触细腻却抽象简洁,色彩比以往的画都要艳丽。这批作品在1923年展出,受到了出乎意料的关注和欢迎。花系列后来也成了欧姬芙最为重要的代表作品。为什么要画这些花,欧姬芙有过解释。她说:“没有人真正仔细看过一朵花,它是如此之小,以至于我们没有时间来看它。所以我告诉自己,我要画出我所看到的这朵花对于我的意义。”但大众更愿意相信艺评界主导的另一种解读。那些被放大的花蕊的细部被认为是女性隐秘部位的一种象征。《布鲁克林鹰报》写道:“这些画,带有弗洛伊德学说提到的性压抑的成分。”还有一篇报道提到,“男人想知道的,女人想隐藏的,都可以在欧姬芙的画中找到答案”。这些解读令欧姬芙很不安。画展揭幕一周之后,她就陷入到极度焦虑和抑郁中,甚至夜里无法入睡。史蒂格利兹劝慰她,“不必在意别人的话。许多人购画是通过耳朵,而不是眼睛。批评的人越多,画卖得越好。艺术家得靠卖画才能生存啊。”但欧姬芙的状态没有丝毫好转,她觉得这些暗含下流意味的解读严重伤害到了她。不久以后,欧姬芙得知那些关于花的评论,幕后的引导者其实是史蒂格利兹。这不过又是一种宣传手段,它与裸体摄影达到的效果有着某种相通的内在一致性。欧姬芙受够了这种摆布,与史蒂格利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花系列及其引出的话题,将欧姬芙的事业推向了一个高峰。其中一幅《海芋》被史蒂格利兹以两万五千美元卖出,创出了当时在世艺术家画作的最高价。如果认为这都是炒作的结果,那就严重低估了欧姬芙的才华。90年后,她的《曼陀罗/白色花朵一号》在2014年苏富比拍卖会以高出估价三倍的4440万美元拍出,缔造了女艺术家作品拍价的最高世界纪录。

    欧姬芙开始被更多地谈论,像海明威和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代表全新的美国一样,她的画也被认为扬弃了旧大陆的阴影,开创出新的美式风格。

    1924年,三十七岁的欧姬芙与六十岁的史蒂格利兹在纽约举行了婚礼。她可能是唯一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站在法官面前的新娘。欧姬芙并不渴望结婚,这会令她失去一部分自由。但是她不忍心伤史蒂格利兹的心。两人已经一起生活了六年,矛盾越来越明显地凸显出来。但是他们无法分开。史蒂格利兹在欧姬芙的心中不仅仅是丈夫,也是朋友、导师、父亲和经纪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彼此,也需要彼此。事实上,由于健康原因,史蒂格利兹现在更需要欧姬芙。他的心脏、肾脏、肠道以及眼睛和耳朵都因衰老出了问题,需要婴儿般精心地照料。

    婚后,欧姬芙陷入到烦琐的家务事中,创作时间明显减少。她的心情开始变差,越来越焦虑。另一方面,作为时下备受瞩目的画家,花系列受到如此夸张的欢迎令她困惑,并产生了艺术家常见的自我怀疑。她觉得这些花“太美了”,美得就像装饰画,在艺术上毫无价值。她急需创作出另一批作品,来覆盖人们对花系列的津津乐道。还有那些性暗示的解读,她也听够了。这些压力使她的精神处于崩溃的边缘。

    1929年,听从医生换个环境的建议,欧姬芙来到了新墨西哥州的陶斯小镇。她在这里住了四个月,回到纽约时,带回来一批全新的作品,包括《劳伦斯的树》《牧场教堂》以及十字架系列。她又重新找回了创作状态。荒凉的新墨西哥州从此成了她灵魂的心心念念之地。此后,欧姬芙将史蒂格利兹交给看护照料,经常一个人跑去新墨西哥州创作,一住就是几个月。

    这对夫妻事实上已经变成了分居状态。孤单的史蒂格利兹不只需要身体的照料,也需要心灵的慰藉。不久,史蒂格利兹就出轨了,对方是个可以做他孙女的女孩。欧姬芙得知此事,备受打击,加之来自艺术圈竞争的压力,她再度出现了精神问题。开始只是失眠,渐渐呼吸变得困难,厌食,并且特别容易伤感落泪,到后来她的腿也不能动了,突然不会走路了,还严重怕水。她被诊断为心理性精神失常,不得不住进了医院。在医生的指导下,她重新学习睡觉、吃饭、走路,整整恢复了六个星期。這期间她只允许妹妹陪伴,夫妻关系降到了冰点。

    爱情已经在史蒂格利兹与欧姬芙之间死去,但他们依然牵挂着对方。靠着这份牵挂,他们的婚姻维系到了最后。1946年,八十二岁的史蒂格利兹因中风在纽约去世。此前一个月,他在欧姬芙的陪伴下,到纽约现代美术馆观看了她的三十年回顾展。伫立在这些画中,他感到十分自豪。30年过去了,欧姬芙的画风不断变化,却依然保持着独特的风格。她已经拥有了一个画家所能拥有的一切。而他拥有她。在给妻子的最后一封信中,史蒂格利兹写道:“哦,欧姬芙,我们是伙伴,最好的伙伴。不是吗?”此时,欧姬芙已身在新墨西哥州。他继续写道:“真不敢相信,你已离我远去。你现在是在自己的国度里。”

    幽灵牧场

    幽灵牧场深藏于新墨西哥州的沙漠腹地,离最近的镇子有17英里,人迹罕至。牧场的经营者是一家信托公司创办人之子,开办牧场的目的是给城市里的富人创造一个处于荒野的观光度假之地。因为交通不便,牧场里专门开辟了一条飞机跑道,供私人飞机使用。

    欧姬芙第一次走进幽灵牧场就爱上了这里。辽阔的蓝天,红色的沙土,低矮的灌木,冷冽的风声……在德州平原纵马驰骋的时光又浮现在眼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对那里就有了家乡般的感觉。”

    此后,欧姬芙经常从纽约坐三天三夜的火车,再转汽车来到这里。她租下了专属于自己的一个院子,并在1940年花钱买了下来。这就是史蒂格利兹所说的她自己的国度。

    1949年,处理完丈夫的身后事,六十二岁的欧姬芙退掉纽约的房子,搬到了幽灵牧场定居。从此,她永远挥别了城市,也挥别了在城市与大漠间奔波的分裂感。她将放弃媒体和商业塑造出的那个女画家形象,余生只想做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欧姬芙。

    如果没有幽灵牧场这段岁月,乔治亚·欧姬芙的人格魅力将大打折扣。她说的那句名言“我是最好的艺术家,请把‘女字去掉”的可信度也将大打折扣。

    当初史蒂格利兹推动她成名,所利用的正是她身上那些鲜明的女性特质。现在,她彻底从俗世的名利中抽离出来,开始隐居。除了画作,人们将无法再窥探她的生活。

    现在她留给后世的印象多半源自幽灵牧场的这段时光。她不化妆,常年只穿一件黑色的袍子,身上只有一件饰物——雕刻家亚历山大·卡尔德设计的以她姓氏的缩写OK为造型的铜制胸针。她不社交,喜欢开车在荒野间四处游荡,捡拾动物的白骨,画下它们,或将它们做成房间里的装饰物。她的画作从不署名,顶多会留下OK两个字母。为了与牧场里其他的客人隔离开来,她为自己修了一条私人马路,只有她和她的工作人员可以使用。每个黎明,她都开车外出写生,日落后才归家。除了留在家中作画和接待朋友,这成了她固定的作息习惯,风雨不误。这段岁月诞生了一大批日后成为欧姬芙代表作的作品,包括《月梯》《云彩上的苍穹》《内院的那道黑门》《画室外的山景》和动物白骨系列等等。

    欧姬芙终于靠默默创作的晚年将史蒂格利兹印在她身上的醒目标签淡化。裸体写真以及关于花的解读,如今只是欧姬芙生命中的花边,而不再是全部。1999年,美国出版了一本欧姬芙的作品目录,她一生共创作出了2029件作品,就算七十五岁后视力衰退并短暂失明,她也没有停止创作。欧姬芙用实力奠定了自己美国20世纪代表画家的地位。

    出名的隐者常常给人留下冷峻坚强的形象,毕竟没有几个普通人能够承受长久的孤独。欧姬芙无疑也有她强大的内心,但我认为她晚年选择的生活方式其实并非出于坚强,而更多是源于艺术家特有的脆弱。成名后的欧姬芙曾多次出现精神问题。除了上面提到的那些,1939年,纽约世博会将她列入五十年来最杰出的十二位女性之一,其他人还包括海伦·凯勒和罗斯福总统夫人。欧姬芙得知此消息后非常紧张,担心自己不是实至名归。这件事后来导致她精神崩溃,不得不入院治疗。所以,远离尘世,远离名利圈,远离艺术圈的攀比竞争,其实是她获得心灵安宁的途径。对一个艺术家来讲,只有拥有不受干扰的内心,才能保持稳定的创作狀态。她在幽灵牧场找到了最好的自己,新墨西哥州的土地像德州的土地一样,成了她艺术和灵魂的故乡。她的骨灰最终也撒在了她画过多次的博德诺方山,永远凝望着对面的幽灵牧场。

    晚年时期的欧姬芙还有一件事常被后世人谈论。1973年,未满三十岁的陶艺家尚·汉密尔顿(Juan Hamilton)来到幽灵牧场,为欧姬芙工作。他很快与欧姬芙建立起了亲密伴侣关系,并陪伴她走出美国,游历世界。欧姬芙的艺术生命绽放到了九十高龄,多半与汉密尔顿的陪伴和照料有关。但他们的关系究竟是情人还是工作伙伴却不为人知。1980年,欧姬芙修改了遗嘱,将全部财产留给了汉密尔顿。此事在她去世后引起了她家人的不满,双方对簿公堂。最终,汉密尔顿用大部分遗产建立了一个基金,专门用于保护欧姬芙的艺术品。

    现在,人们倾向将欧姬芙贴上女权主义者的标签。但欧姬芙生前多次否定这种说法。纵观她多彩的一生,我其实觉得她更像一名传统女性。她曾搁笔四年,照料父母。在与史蒂格利兹在一起的日子,尽管不满他的很多做法,甚至承受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却始终选择接受他的安排。在爱情已消逝的时刻,她依然努力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与他相守到了最后。史                                          蒂格利兹去世后,他的作品几乎被人遗忘。欧姬芙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不停奔走,最终使艺术史承认了他美国现代摄影之父的地位。在世俗的道德法则内,欧姬芙用行动回馈了这个曾成就了她的男人。

    作为一个艺术成就突出个性又十分鲜明的艺术家,欧姬芙显然具备了成为大众偶像的条件。时至今日,她也是被人们谈论最多的女性艺术家之一。然而面对公众,真实的欧姬芙想展示的其实只有作品。在自传中,她写道:“过去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以及如何发生的,我觉得那不干别人的事,只和我有关。你只用看看画作,思考一下在画里面能够看到些什么。你就有权看这么多,就允许你看到这么多。”

    【责任编辑】  铁菁妤

    作者简介:

    苏兰朵,满族,70后,生于吉林松原。毕业于吉林师范大学中文系,曾就职于媒体与大学,现居沈阳,职业写作。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作品刊发于《诗刊》《当代》《民族文学》《散文》等杂志。部分作品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转载并入选多种文学年度选本。曾获骏马奖、中国作家出版集团奖、林语堂小说奖、辽宁文学奖等奖项。有诗歌、小说被翻译成德、日、蒙等多种文字。有小说作品被改编为话剧上演。著有诗集《碎·碎念》,随笔集《曳航船》《听歌的人最无情》,小说集《寻找艾薇儿》《白熊》,长篇小说《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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