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我们，是太阳的诗
时间：2021-02-11 16:00:5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刘斌
又一轮考研结束了。
昨天还堆在图书馆的桌子上，仿若一条长长山脉的书，今早都被收拾进袋子里，整整齐齐地摆在门边，像一排排昂首挺胸、视死如归的战士。自习室内暖气开得很足，我轻轻拭去窗上的雾气，已经不见楼道里那些被冻得哆哆嗦嗦的身影，持续了数月之久的背书声如同深秋的蝉，在冬天里沉沉地隐去。
傍晚，我经过教学楼时，正巧赶上收卷铃声响起。人潮是沸腾的雨点，顷刻间就占领了空旷的大地，他们欢笑、打闹、咆哮，暖橘色的路灯给他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在斑驳交错的光影中，我突然看到了两年前神采飞扬的自己……
那是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如史诗般闪耀的“高光时刻”。2018年12月24日，考完最后一门科目的我，脚底就像踩着火盆子似的，火速地挤到出口处，母亲正坐在不远处的花坛边等我，我把手中的文件袋甩得和马尾辫一样高，一边奔跑一边呐喊：“老妈，等着拿一本的录取通知书吧！”耳畔的冷风呼啸而过，我如同节日的烟花，在朝着深不见底的夜空冲了不知道多少米后，拼尽全力迸发出漫天的璀璨花火，博得无数个温柔的回眸。
这幕闪闪发光的场景，为我年轻的天空带来了一场又一场流星雨。明明考英语时难过得差点流泪，明明之后还有难以预料的志愿填报……可那时的我，偏偏有股“给我一根杠杆，我就能撬起整个地球”的狠劲儿，如同酢浆草般野蛮恣肆地生长，在料峭的风里开出星星点点的小花。
五年前，也曾出现过类似的场景。那年，我刚结束高考，怀揣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热血梦想，从小没有离开过父母独立生活的我填报志愿时毫不犹豫地报了离家千里之外的大学。开学前一天，母亲依依不舍地送我去车站，当检票员甜美的声音响起时，母亲突然像阴郁已久的天空，眼泪大把地往下落。她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念叨：“好好奋斗，四年后，你一定要考研考回本省来！”高大的落地窗将母亲的身影映衬得格外纤弱，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向前跑，母亲的身影急急后退，像日落般渐渐消失在尽头……
无忧无虑的校园时光转瞬即逝，很快，进入大三后，我开始和大多数应届生一样，终日忧虑着自己将来何去何从。考研？考公务员？考教师编制？投简历工作？当原本平坦开阔的生活中一下子出現了无数条崎岖且看不见尽头的小路，背着沉重的行囊，站在山脚下的我们只有永无止境的沉默与迷茫。在呼啸的寒风中，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母亲的话，它像一抹皎洁的月光，很快就引领我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原先纠缠于心的困窘不安，在我选择了考研这条具体的路后都消散开来。之后的一个星期里，我找到学院老师，与他交流了我理想中的院校及专业，在得到满满的鼓励之后，我开始大量地搜索相关信息：听考研成功的师兄师姐分享经验，报名公共课的培训班，购买指定的参考书，在笔记本上写下阶段作战计划……高考有老师率领我们努力朝前奔跑，就像羊群里的领头羊，贴心地将我们送到水草丰茂的安全地带。而考研则是一个人的战争，我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需要训练出超强的侦察力，这样才能小心翼翼地绕过各种险阻，离理想的堡垒更近一步。
短暂新鲜的热情期过去，剩下的就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真枪实战”。我每天的耐心和信心就像一块海绵，在起床的那刻，注入了饱满的水分，而后置于烈日下，被焦灼的阳光一点一点地蒸发，变成一块又干又硬的石头。
湖南的冬天又干又冷，整个人就像泡在冰水里，连呼吸一口空气都得万分轻柔，生怕把五脏六腑冻成了冰。校图书馆没有提供背书的教室，学生只好挤在寒风阵阵的走廊里，穿着厚厚的大棉鞋，裹着围巾，一边跺脚一边搓手背书。老式饮水机功率低，储量小，一次只够十杯的量，往往需要等上一个多小时才有可能接到一杯滚烫的水。偶尔不用排长长的队伍，又赶上饮水机显示一百摄氏度，便觉得自己被幸运女神眷顾，能开心一整天。
也是在考前最后几个月，我的扁桃体炎和急性鼻炎发作了两次，大脑严重缺氧，背过的知识总也记不住，急得我只好搬张凳子坐在走廊里一遍又一遍地背诵知识点，刺骨的寒风像冰刀一样向我袭来，即便套了三双袜子和两件羽绒服也无济于事。我一边用嘴巴深呼吸，一边不停地咳嗽，一个多小时下来，鼻喉干疼得像火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书本，嚅嗫着双唇默背。那个冬天，我的手脚生了六个冻疮，可即便是在最艰难的时刻，我也从未想过对自己说“不可以”。
如果说考研的过程是深秋的雨，能把人心淋湿，那么研究生的生活就如寒冬中的大雪，它时而把人的心冻成冰，时而又酝酿着收获时的感动。顺利考上研究生后，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我不得不与生活频繁打交道，身上的铠甲也愈穿愈厚，却再也无法站在烽火四起的城楼上，像考研时一样，底气十足地告诉身边人：“我可以。”
我时常怀念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狂妄不羁的自己。即使在最灰头土脸的日子里，我的体内依然流淌着一份热烈的美好，在这涌动的光芒里，既有对当下现状的不甘心，也有对遥远目的地的渴望，更多的是不愿轻易服输的倔强。
余生月落星沉，我不知道该去往何方，但我已在海天之间驭风远航。我相信总有一天，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女孩，她会再一次春风满面地站在地平线上，逆光走来，万物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