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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俗中的风流

    时间:2021-02-11 22:04:1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阿城的《溜索》是一篇很特别的小说,要想深入解读这篇文章,就必须弄明白三个问题。首先要弄明白的是,这是一篇什么样的小说?

    这篇小说没有宏大的叙事,仅仅记述了马帮乘溜索跨越怒江大峡谷的经过,故事内容十分简单;也没有通过主人公的多重性格特点或透过对时代背景的细致的刻画描写来表现作者对生活和世界的洞察与思考,仅仅表现了马帮人的勇敢、沉着、冷静罢了,文本主题谈不上深刻,甚至还有点模糊;小说的情节更是十分平淡,没有戏剧性,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篇小说都不太像通常意义上的短篇小说。所以,从短篇小说的视角来解读这篇文章似乎是不合适的。

    那么,《溜索》究竟属于什么样的小说呢?

    教师教学用书上说,阿城认为他写的是“笔记小说”,继承的是中国古代笔记小说的传统。中国古典笔记小说十分发达,且源远流长。它既像“笔记”一样,有着广泛的取材,有着随意的行文表达;又像“小说”一样,有一定的故事性,有生动逼真的写人记事。这便必然地决定了,“笔记小说”不强调宏大叙事,不强调深刻的主题,也不强调情节的曲折性。以“笔记小说”的视角来审视、理解、鉴赏《溜索》,显然是可行的。但是,問题是中国古典笔记小说,于“五四”之后便逐渐消亡了,《溜索》一文则选自出版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的小说集《遍地风流》,很显然,《溜索》不属于中国古典笔记小说,而是属于兴起于社会主义新时期的“新笔记小说”。

    于是,这便带来了第二个问题:《溜索》是一篇什么样的“新笔记小说”?

    “新笔记小说”一方面,“表现为对旧文体、旧形式的寻觅和利用”,即具有古典笔记小说的基本的审美基因;另一方面“所写的是当今现实生活或今人眼中的故人往事,体现着新的时代精神和美学趣味,还包含着新的文体实验的意向。”①即具有现代美学特性和新的文体自觉。如《遍地风流》所写的题材,就不是古典笔记小说的常见的“灵鬼”“玄怪”“集异”等,而是一些世俗生活中的凡人俗事,其所追求的是具有现代美学意味的“感觉意象”等。这就是说,以《溜索》为代表的“新笔记小说”,从总体上来说,在选材、时代精神、美学趣味以及文体自觉上,有着与古典笔记小说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这只是对“新笔记小说”的一个整体上的共性的认知罢了,显然是不够的,还要对《溜索》“这一篇”有一个更加个性化的认知,这样,才能对其进行深入的解读。因此,我们要弄明白的第三个问题是:这是一篇有着什么样个性特征的“新笔记小说”?

    阿城在给法国研究中国当代文学的专家杜特莱的一封信中说,“笔记这一文类消失了,这是我想写笔记小说的理由之一”。这便很好地说明了阿城创作“新笔记小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着强烈的“复兴”意图,有着继承古典笔记小说传统的审美自觉的。不过,他不是单纯地“复兴”和原样不动地“继承”,而是努力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实验,例如句子的节奏、句调、结构、视角等等”②的进一步的扬弃与发展。他从来不写主流文坛所热衷的时代主题,也不写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大、伟岸的人物,他笔下的凡人俗事,从来都是鲜活的有生命体温的,是作者所“看到的或喜欢的风度”③,是“世俗”中的“风流”。因此,阿城笔下的“新笔记小说”既具有深厚的传统美学韵味,又具有鲜明的现代美学特色。《溜索》便是这样“实验”的杰出代表。

    明白了这三个问题,我们便对《溜索》一文有了一个较为明晰的概念。不过,仅仅止于此,依旧是不够的。作为一种教学性的理解性解读,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弄清楚作者是如何表现这“世俗”中的“风流”的?我们不能停留于现象式的赞叹之中,而应该积极地从更为本质的写作思维的角度切入,运用“非构思”渲染、反衬理论进行深度解读。这样,才能真正弄明白《溜索》一文中的“世俗”究竟有何“风流”,才能真正弄明白阿城在“新笔记小说”的“世俗”性的创作中,如何有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流”。

    一、风流:在写作胚胎的孕育中

    通常来说,一篇文章是对“写作胚胎”所设定的特殊的文章基调进行的情境化的渲染和意图性的展开的结果。所以,要深入解读《溜索》,就必须从《溜索》的“写作胚胎”开始。《溜索》一文的写作胚胎是:

    不信这声音就是怒江。首领也不多说,用小腿磕一下马。马却更觉迟疑,牛们也慢下来。

    这个“写作胚胎”一共三句话。第一句话中,“不信”一词很有意味。统编语文教材中说“起笔突兀,一下子就把读者带入特定的情境之中”,这是从情境营造的角度来阐释的。有人认为,“情景化叙述引入故事”是一种“情节结构散文化”的表现。④这是从文本结构的角度来阐释的。这是不错的,但是,我们可能更需要知道的是,为什么会“不信”这声音就是由怒江发出来的呢?作者这样写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联系全文的其他三处对怒江之声的渲染,做综合的考量。

    渲染一: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初不在意,只当是百里之外天公浇地。雷总不停,才渐渐生疑,懒懒问了一句。首领也只懒懒说是怒江,要过溜索了。(第3自然段)

    “不信”这就是怒江发出来的声音,并不是毫无道理的。因为离怒江还那么远,怎么可能“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呢?于是,便错误地以为那只是百里之外的天公在浇地罢了。但是雷总是不断,就让人渐渐生疑了,无缘无故的不能总是打雷啊。这个“只当”的过程,这个“生疑”的过程,其实,便是反向渲染怒江发出来的声音大、持续的时间长的过程。

    渲染二:不由捏紧了心,准备一睹气贯滇西的那江,却不料转出山口,依然是闷闷的雷。(第4自然段)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怒江竟能发出如此之大、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的“雷声”呢,而且还是隐隐的“闷雷”声?这必然会引起人们一睹为快的兴趣,然而,作者并没有把怒江直接呈现在读者面前,而是把急于要看而不得的急切的心情,再一次通过反向渲染,使文本的审美张力得到进一步的扩大,从而使人更为“心下大惑”。走到跟前才发现,“万丈绝壁飞快垂下去”,原来怒江就在这深深的大峡谷之中。怒江的涛声在狭窄的大峡谷里不能四面发散,只能沿着峭壁向高处生腾直到天空,让人感觉这是从天而降的“雷”声;在到达天空的过程中,又由于连绵的峰峦使声音不能一下子传出去,而是在到处碰壁的过程中形成多次回声,犹如闷雷在天空中隐隐作响。于是,我们这才明白,写怒江之声如“雷”是渲染大峡谷的“险峻”,写“雷”声“闷闷”的也是渲染大峡谷的“险峻”。

    综上,我们发现,对“鹰”这个意象的三次渲染中,无论是渲染一通过“扎”隐喻峡谷之“深”和“险”,还是渲染二中通过“大”与“小”的对比,以及“移来移去”的错位描写隐喻瘦小汉子的“勇敢、坚强和不畏天险的气概”,抑或是渲染三中通过捕蛇来隐喻马帮人的“勇敢、野性、不畏凶险”,都无一例外地指向于人——马帮人,都是为了渲染“世俗生活”中的一群平常的马帮人的“勇敢、沉着和冷静”的个性风流。

    2.铃铛声

    在《溜索》一文中还有一个意象——铃铛声,常常会被人忽略。也许是它在刻画马帮人的过程中“作用”不是很大,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也或许是“鹰”这个意象及隐喻义太过显豁而被有意无意地遮敝了吧。其实,“铃铛声”这个意象还是有些意味的,值得一解。文中共有三处渲染了铃铛声:

    渲染一:铃铛们又慌慌响起来,马帮如极稠的粥,慢慢流向那个山口。(第2自然段)

    这句话中,人们通常都会注意到“如极稠的粥”这个比喻句的妙处。其实,这里的“慌慌”也是很值得关注的。“慌慌”是“恐慌”“慌乱”的意思,这里不是指一个铃铛在“慌慌”,而是“铃铛们”的整个群体都在恐慌、慌乱,这是因为它们就要到险峻的大峡谷过凶险的溜索了。这个慌乱的群体看起来写的是牛马们,但是以叙述者之心投射其中的“慌慌”,自然也包括叙述者本人在内。

    渲染二:牛铃如击在心上,一步一响,马帮向横在峡上的一根索子颤颤移去。(第8自然段)

    这句话中的“击”字很有意味。当马帮一步步地靠近索头时,危险也就一步步地逼近。于是,“每一声铃铛都产生了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不单纯是铃铛响,也是叙述者自己的心在应和着铃铛声的激烈跳动”⑧。这是从叙述者个体的角度渲染了内心的紧张、担心、恐惧的感觉。

    渲染三:牛们终于又上了驮,铃铛朗朗响着,急急地要离开这里。(第25自然段)

    这里的“朗朗”有声音大的意思,但更含有“明快”的色调。那是一种叙述者安全渡过溜索之后的轻松、愉快、舒畅之情的外在流露。

    综上,如果说“鹰”这个意象多是为了渲染“世俗生活”中的一群平常的马帮人的“勇敢、沉着和冷静”的个性风流的话,那么,“铃铛声”这个意象,则更多的是从叙述者的角度来渲染溜索之前的紧张、恐惧和溜索之后的轻松、愉快和舒畅。这样,无形之中,“铃铛声”与“鹰”这两个意象便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对比、反衬关系。渲染叙述者的恐慌、慌乱,不正是反衬了马帮人勇敢、沉着的风流吗?同样道理,渲染叙述者溜索过大峡谷之后的轻松、愉快、舒畅之情,也反衬了马帮人的冷静、淡定的风流。因此,在《溜索》一文中,“鹰”与“铃铛声”不仅是作者的叙事对象和精心营造的意象,更含有作者独特的诗性隐喻。而这一自觉的美学追求,显然成就了阿城的新笔记小说独特的艺术风流。

    三、风流:在人与物的多向度对照反衬中

    《溜索》一文“不追求情节的完整性,削弱传统情节结构模式中的因果性因素”“不求情节的跌宕性,淡化传统情节模式中的戏剧性因素”,⑨它的情节结构自由而灵活,打破了“小说”和“散文”的界限。不过,这样一来,“文体”的确是创新了,随着情节因果性的淡化和戲剧性的缺失,文本看起来却有点儿“松散”,缺乏必要的审美张力。这就使我们不得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作者用什么来作为《溜索》的叙事动力,用什么来结构全文呢?

    细读《溜索》,我们便会发现,这篇文章中到处都充满着对照、反衬。如:叙述者与首领的反衬,怒江大峡谷与首领的反衬,“牛”与汉子们的反衬,叙述者与汉子们的反衬等等。作者之所以大规模地运用反衬思维作为文章的叙事动力,用反衬思维来结构全文,是因为反衬思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特性:反衬的幅度越大越能引起人们的思考,越能最大限度地拓展审美空间。它在有效化解新的文体带来的缺陷的同时,还使阿城开创了一种别具风流的叙事风格。

    1.叙述者与首领的反衬

    在面对孤悬、高峻、险恶的怒江大峡谷时,叙述者与首领的态度、表现是完全两样的。我们先来看《溜索》一文是如何渲染叙述者的。

    渲染一:行到岸边抽一口气,腿子抖起来,如牛一般,不敢再往前动半步。(第4自然段)

    这一处的渲染看起来很简单,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当我们注意到“行到岸边”这几个字,就有点不一样了。这说明叙述者刚刚到岸边还没有往下看怒江大峡谷,就已经抽了一口气,腿子就抖起来,就像牛一样的不敢往前走半步,这可想见怒江大峡谷有多么的险峻。那么,当叙述者亲眼看到大峡谷又会怎么样呢?

    请看渲染二:

    俯望那江,蓦地心中一颤,惨叫一声。急转身,却什么也没有,只是再不敢轻易向下探视。(第6自然段)

    这里有一个矛盾。明明是叙述者在“万丈绝壁之上”俯望怒江,被“升腾”上来的“阴森”之气吓得“心中一颤,惨叫一声”,为什么还要“急转身”寻找呢?好像那声惨叫不是自己叫的?这是不是不合情理呢?

    不是的。美国作家莫顿·亨特的《走一步,再走一步》中也有一个类似的情节。从小胆怯的“我”跟小伙伴们爬悬崖,小伙伴们都爬了上去,“我”却在岩脊上上不得,去去不得,留也留不得。“我”非常恐惧。“我听见有人在哭泣、呻吟;我想知道那是谁,最后才意识到那就是我。”明明是自己在哭泣、呻吟,为什么“我”却觉得是别人呢?这是因为人在极度的恐惧下,人的思想、情感、行为、意识等会发生暂时的分裂。会错误的以为别人在呻吟,在哭泣。由此可见,写“我”听见别人在哭泣、呻吟,实际上是强烈地渲染了“我”极度的恐惧和害怕。同样道理,《溜索》一文中,叙述者急转身寻找谁在惨叫,也是在极度地渲染“叙述者”本人的恐惧和害怕。

    我们要思考的是,作者为什么要如此极度的渲染叙述者的恐惧和害怕呢?请看文本是如何渲染首领面对怒江大峡谷的。

    《溜索》一文对首领的渲染还是比较多的。第1自然段的“首领也不多说,用小腿磕下马”,第3自然段的“首领也只懒懒的说是怒江,要过溜索了”。这里的“也不多说”“懒懒”都表现了首领的不在意,表现了他于凶险中溜索过峡谷的从容不迫和胸有成竹。其中,以第7自然段的渲染最为突出。

    首领稳稳坐在马上,笑一笑。那马平时并不觉雄壮,此时却静立如伟人,晃一晃头,鬃飘起来。首领眼睛细成一条道缝,先望望天,满脸冷光一闪,又俯身看峡,腮上绷出筋来。

    这处渲染又分为三次分渲染。第一句话中的“稳稳”“笑一笑”,是从形态、神态描写的角度来渲染首领的沉着、冷静;第三句话中的“细”“闪”“绷”是从动作描写的角度来渲染首领面对“重大战役”时的特有的冷峻与沉着。最难理解的是第二句话。因为第22自然段写道:“牛马们还卧在地上,皮肉乱抖,半个钟头立不起来。”这可见过溜索时马也是害怕的。好像后面的马跟这里的马是完全两样的,是不是前后矛盾了呢?不是的。第二句话是承接第一句话来说的,也就是说第二句话也是渲染了首领的沉着、冷静。这里的“静立如伟人”的神态和“晃一晃头,鬃飘起来”的形态,渲染的不仅是马本身,更是渲染了稳稳坐在马上的首领。只不过这是一个侧面渲染罢了。也就是说,这段话无论是正面的“神态”渲染和“动作”渲染,还是侧面从马“神态”和“形态”来渲染,其实,都是极力渲染了首领的沉着、冷静。

    回到刚才的问题上来,作者一方面如此极度的渲染叙述者的恐惧和害怕,另外一方面又一次又一次地渲染首领面对怒江大峡谷的沉着、冷静,这是为什么呢?这里除了下文将要详细论述的,叙述者本身的“成长”和“主观世界”的完成之外,更主要的是为了把叙述者的恐惧、害怕与首领的沉着、冷静进行鲜明的对比。这个对比的力度越大,审美的空间就越大,就越能突出首领在面临凶险时的沉着和冷静。这样,即便没有矛盾冲突,没有明显的因果关系,同样能把世俗世界的一个平常的马帮人的独具风流的性格特点充分地展现出来。

    2.怒江大峡谷与首领的反衬

    课文中对怒江大峡谷的渲染有侧面的,也有正面的。

    渲染一:一只大鹰旋了半圈,忽然一歪身,扎进山那侧的声音里。(第2自然段)

    这是侧面渲染。老鹰忽然“扎”进山那侧的声音里,既写出了老鹰的迅猛,更是隐喻了峡谷之“深”,之“险”。上文对此已有详细论述,这里不再赘言。

    渲染二:万丈绝壁飞快垂下去,马帮原来就在这壁顶上。(第5自然段)

    這是正面渲染。这里有个矛盾。常识告诉告诉我们,“绝壁”是静止不动的,怎么可能会“飞快垂下去”呢?这显然是不合理的。但是文学的妙处就在于“无理之妙”。越是不可能动的东西,赋予它强有力的动态感,就越能形象、生动地表现怒江峡谷深邃、陡峭的特点,让人触目惊心。

    渲染三:怒江自西北天际亮亮而来,深远似涓涓细流,隐隐喧声腾上来,一派森气。(第6自然段)

    渲染三中的“腾”和“森”需要注意一下。在这里“腾”是“升腾”的意思,“森”是“阴森”的意思。明明可以用现代汉语的双音节词,作者却用书面化的文言词语替代,这是为了使文本更加庄重、文雅。如“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的“感闻”和“初不在意”的“初”都是文言词,如果换成“听到”“开始”,就变成了大白话,丧失了古典的风雅。如果说“腾”“森”还只是文言词语的运用,那么,“山不高,口极狭,仅容得的一个半牛过去”,就不一样了,它显然是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中的“初极狭,才通人”化用而来,是一种古典文言句式在“新笔记小说”中的运用。这些有意的探寻与实践,形成了阿城“新笔记小说”的独特的语言风流。这里不再细说。

    这一处渲染也是正面的。从“天际”而来,怒江的源头已是遥远,如星星之于地球一般“亮亮”的,更是遥不可及。表面看来这里写的是怒江源头的遥远,实际上正因为源头如此的遥远,怒江才会如此汹涌澎湃,才会在“一个钟头之前就感闻到这隐隐闷雷”。明明是如此浩大汹涌的怒江,竟然“似涓涓细流”,这可见怒江大峡谷是多么的高峻、孤悬。至于,“腾”与“森”有“升腾”“阴森”的意思,都是渲染了怒江大峡谷的险峻。

    从上面分析可知,作者一而再,再而三的渲染怒江大峡谷的孤悬、高峻与险恶,这是为什么呢?

    通常情况下,面对如此凶险的怒江大峡谷,人们大都十分恐惧、害怕。但是首领不一样,他异常的沉着、冷静(上文已有详细论述,这里不再重复)。这便构成了非常奇特的异质对比与反衬,而且怒江大峡谷越是孤悬、高峻、险恶,越能反衬托出首领的沉着、冷静,越能展示首领的独特的个性风流。

    3.牛与汉子们的对照反衬

    《溜索》一文对牛的渲染很多,分散在《溜索》的各个部分,如第2自然段的“马帮如极稠的粥,慢慢流向那个山口”等。其中,以第15自然段的描写最为详细、渲染最为到位。

    牛们早卧在地下,两眼哀哀地慢慢眨。两个汉子拽起一头牛,骂着赶到索头。那牛软下去,淌出两滴泪,大眼失了神,皮肉开始抖起来。……牛嘴咧开,叫不出声,皮肉抖得模糊一层,屎尿尽数撒泄,飞起多高,又纷纷扬扬,星散坠下峡去。

    在这个渲染里又分为数次分渲染。分渲染一:通过牛们“卧”而不是“站”在地下的动作,通过“哀哀”地而不是“悠闲”地慢慢眨眼的神态,来正面渲染牛们过溜索前的害怕;分渲染二:通过汉子不寻常的“拽”牛,而不是通常的“拉”牛,通过不寻常的“骂”着赶牛,而不是通常用皮鞭“吆喝”着赶牛,来侧面渲染牛们因为十分的害怕而不愿、不肯过溜索的情态;分渲染三:通过“瘫软”“淌泪”“失神”“肉抖”来渲染牛们准备溜索之前的恐惧;第四句是分渲染四,也是最为精彩的分渲染。在这个分渲染里面,又可以细分为更多更小的渲染。如,这里有个矛盾:牛咧开了嘴怎么就叫不出声了呢?看起来是不合理的。其实,那是极写牛的恐惧。牛和人一样,当牛遇到非常危险的境况时,就会因为极度的恐惧而产生一片空白,叫不出声来。这是第一小层的渲染;牛们的皮肉也由溜索前的开始抖起来,变成“抖得模糊一层”,这可见牛们有多么的恐惧。这是第二小层的渲染;甚至吓得屁滚尿流,这是第三小层渲染;可是作者仍嫌渲染得不够,又从侧面渲染屎尿飞扬和坠下去的情态,仿佛把牛们的过溜索时的极度的恐惧遍布了整个怒江大峡谷。这是第四小层的渲染。在这个渲染里,作者按照过溜索的过程,从“卧地”“驱赶”“准备”“飞渡”四个阶段,层层递进地渲染了牛们从“害怕”到“十分的害怕”,从“恐惧”到“极度的恐惧”,直至完全崩溃的精神状态。

    牛们过溜索时是如此的恐惧,那么,汉子们过怒江大峡谷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

    文中对汉子们的渲染较多,分散在文本的各个角落。其中,第10自然段的以“瘦小汉子”为代表的汉子们的渲染最为详细、生动。

    只有一个精瘦短小的汉子站起来,向峡下弹出一截纸烟,飘飘悠悠,不见去向。瘦小汉子迈着一双细迈着一双细腿,走到索前,从索头扯出一个竹子折的角框,只一跃,腿已入套。脚一用力,飞身离岸,嗖的一下小过去,却发现他腰上还牵一根绳,一端在索头,另一端如带一缕黑烟,弯弯划过峡顶。

    这里也有多个分渲染。分渲染一:“向峡下弹出一截纸烟”表现了“瘦小汉子”对凶险的怒江大峡谷的发自内心的蔑视,而“飘飘悠悠,不见去向”,则是对这种蔑视的诗意的强化渲染。分渲染二:通过“迈”“走”“扯”“跃”等动作描写,既渲染了“瘦小汉子”毫不迟疑、轻松、干练的情态,又渲染了他的冷静、沉着;分渲染三中“飞身离岸,嗖的一下小过去”的“小过去”很有意味。他把“瘦小汉子”溜索过江时极快的速度,化为由大(离岸近)变小(离岸远)的视觉变化,很是传神。“如带一缕黑烟,弯弯划过峡顶”是对“瘦小汉子”飞身溜索的勇敢、沉着、冷静的一种赋有诗性意味的赞美。

    至此,我们明白了,极度渲染牛们过溜索的恐惧,实际上,是为了跟汉子们飞身过峡谷时的勇敢、沉着和冷静形成鲜明对照、反衬。而且,牛们越是恐惧,对比的力度越大,反差越明显,便越能突出以“瘦小汉子”为代表的马帮汉子们的别样的风流。

    4.叙述者与汉子们的对照反衬

    溜索过峡谷时,作者对叙事者跟随马帮溜索过江时的情状也进行了大量的渲染。“猛一送,只觉耳边生风,聋了一般,任什么也听不见”渲染了叙述者溜索过大峡谷时的速度之快,快到风噪声盖过了一切,同时,这也渲染了一种极度的危险:在如此高的怒江大峡谷的顶端,以如此快的速度溜索过峡谷,听听都让人心惊胆战,可见有多危险。“僵着脖颈盯住天”,而不是悠闲地欣赏悬在“空中”的大海,看似“无波无浪”,却让人觉得“深得令人眼呆,又透远得欲呕”,则渲染了叙述者在极限心理状态下的深度的恐惧。还有那“撕得钻心一疼”还“赶紧倒上去抓住”的那种“命在天上”的带有谶语性质的告诫,把叙述者溜索时的胆战心惊、深度恐惧和为了活命顾不得疼痛的情状、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

    作者为什么要如此渲染叙述者的恐惧呢?他同样是为了跟汉子们形成对照、反衬,同样是为了在巨大的对比、反衬中,突显汉子们的勇敢、沉着和冷静。

    这就是说,《溜索》一文虽然不刻意追求情节的完整性,有意淡化了因果性因素,且没有戏剧性的矛盾冲突,但是因为巧妙运用了反衬的写作思维,在“叙述者”与“首领”、“怒江大峡谷”与“首领”、“牛”与“汉子们”、“叙述者”与“汉子们”的对比、反衬中所形成的巨大的审美张力里,同样展现了滇西边民勇敢、沉着、冷静的异样风流。

    四、风流:两个世界的对照反衬

    《溜索》一文的无主叙事独具风流,历来为评论家们所不吝赞赏。

    统编教材在“閱读提示”中是这样说的:“小说处处通过‘我的观察和感受来写,但是从头到尾没有出现‘我字,好像每位读者都是这个‘我,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这是从读者的角度来考量的,自有一定道理。但是,如何让每位读者都是这个“我”,都能成为这个“我”,却又语焉不详。

    有人认为,《溜索》一文中或“隐”或“现”的第一人称是“一种强调手法,使得自叙者和所描写的风景和情境融为一体”⑩。这也有一定的道理。但问题是,这怎么就是一种强调手法了?文章又是如何使得叙述者与所描写的风景、情境融为一体的?这些都没有进一步的说明。

    也有人认为“古典笔记小说”往往以“恬淡、飘逸、超然”的态度进行观照、叙事,而“新笔记小说”则“与笔下的人物交流交谈,平和平等,既不超脱于外,也不高踞于上”。{11}这是从作者与笔下人物之间的关系来考量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仅仅如此似乎还是不够的。因为他们说得都有点玄,很难进行进一步的分析和解读。

    我们以为,阿城在一篇访谈中的一段话,或许能为我们解读《溜索》中的无主叙事打开另外一扇窗:“《棋王》(《棋王》是阿城的代表作)里其实是两个世界,王一生(王一生是《棋王》的主人公)是一个客观世界,我们不知道王一生在想什么,我们只知道他在说什么,在怎么动作……另外一个就是‘我,‘我就是一个主观事件,所以这里面是一个客观世界跟主观世界的参照,小说结尾的时候我想这两个世界都完成了。”{12}

    那么,《溜索》一文是否也有两个世界呢?是否最后都完成了呢?

    我们以为还是有的,而且最后也完成了的。很显然,在《溜索》一文中以“首领”“瘦小汉子”为代表的马帮人的生活是一个世界。在这个“客观世界”里,我们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可以透过他们说的话,所做的事情看到他们的勇敢、沉着和冷静。虽然没有多重性格特点,人物形象较为扁平,但是通过多重渲染与反衬,作者还是较为完美地完成了对马帮人人物形象的刻画。而“叙述者”则是另外一个较为主观的世界,从过溜索之前的担心、害怕,到溜索时极端的恐惧,再到过溜索之后“出一口才气,又觉出闷雷原来一直响着”,最终完成了一个叙述者的自我“成长”。马帮人的“客观世界”与叙述者的“主观世界”是《溜索》一文中的两条或明或暗的线,它们一边并行不悖地共同发展,一边不断地进行对照、反衬。随着“马帮人”的客观世界和“叙述者”主观世界的同时完成,《溜索》一文最大限度地展现了滇西边民的异样的世俗风流。

    除此之外,《溜索》在语言上也很有特色,独具风流。如“整散相宜”“文白相间”以及“短句与呈象、抒情、世俗”的独特的短句美学{13},人们对此都有较为深入的探讨,上文中也多有涉猎,这里就不再赘言了。

    综上所述,从“非构思”理论的“渲染”与“反衬”写作思维切入,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阿城为我们展现的滇西边民的“世俗”世界和马帮人勇敢、野性、沉着、冷静的独具风流的性格特征。同时,通过《溜索》的艺术实践,也向我们展现了阿城在“新笔记小说”中所实验着的属于自己的“诗性意象”“情节结构”“无主叙事”和“言语表达”的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流。

    〔本文系作者王清主持的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2015年度普教立项课题“基于‘非构思写作理论的初中记叙文写作教学研究”(课题编号:D/2015/02/46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

    参考文献:

    ①{11}钟本康.关于新笔记小说[J].小说评论,1992(12):14-19.

    ②⑩[法]杜特莱.不可能存在的小说:阿城小说的写作技巧[J].中国文化研究,1994(11):132-136.

    ③阿城.阿城精选集[M].北京:燕山出版社,2011:15.

    ④朱再枝.别样的“风流”——读阿城的《溜索》[J].语文学习,2019(6):51-54.

    ⑤阿城.闲话闲说——中国世俗与中国小说[M].北京:作家出版社,1997:115,168.

    ⑥[法]杜特莱.不可能存在的小说:阿城小说的写作技巧[J].中国文化研究,1994(11):132-136.

    ⑦姜京,李敏.边地志怪,野性讴歌——阿城新笔记小说《溜索》赏析[J].语文教学与研究,2019(11):49-52.

    ⑧詹丹.把感觉写得更有感觉——读阿城的《溜索》[J].语文学习,2019(7):58-62.

    ⑨刘俊.从《遍地风流》看阿城笔记小说的艺术特征[J].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2):70-72.

    {12}[美]施叔青.与《棋王》作者阿城的对话[J].文艺理论研究,1987(5):47-53.

    {13}周唯.论阿城小说的句式[J].中国现代文学论丛,2016(6):147-163.

    [作者通联:江苏扬州宝应县城西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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