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爱领我去自首：两个小人物人性复苏的心路历程] 骗领16万优抚金后自首
时间：2019-01-06 04:42:0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暖暖的、甜甜的，这是烤地瓜的味道，对于黄小菊和马石来说，这是爱情的味道。黄小菊是江苏省连云港市一家小饭店的吧台服务员，而马石是这家小饭店的洗碗工。一次马石生病，黄小菊把一只暖和和的烤地瓜递到马石的床前，闻着地瓜散发的香味，两颗心开始慢慢靠拢。“婚”后，黄小菊发现“丈夫”有许多奇怪的表现，比如一见着警察就躲，不准她看警匪片，半夜被噩梦惊醒……谜底一层一层被揭开：“丈夫”竟是负案在逃的杀人犯！爱情骤然间停摆，那种暖暖的、甜甜的味道不见了。为了找回爱的感觉，黄小菊开始了艰难的跋涉……
一个地瓜的爱情
2006年11月26日，是黄小菊永生难忘的日子――爱情的灿烂阳光照进了她的世界。
23岁的小菊是连云港市一家饭店的服务员。那天中午，她像往常一样在大厅和厨房之间来回忙碌着，突然听见背后“轰”的一声响，一个小伙子倒在了洗碗池旁。他强撑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又一个趔趄晕倒在地。
这个新来的洗碗工名叫马石。医生说他因伤寒引发了高烧，住几天院就没事了。这时，一名护士拿着药费单问：“谁付药费？”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马石憔悴的脸上闪过一丝凄然。小菊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寄回家的300元钱。
下班后，小菊仍放心不下马石，又匆匆赶到了医院。没等小菊开口，马石就垂下头嗫嚅着说：“药费我出院就还你。”小菊没搭茬，默默地递给他一个热气腾腾的烤地瓜。看着氤氲在地瓜白色的雾气中小菊甜甜的笑，马石冰冷的心霎时暖了起来。
此后，小菊每天下班都来看马石。一丝微妙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暗暗萌生了。平时少言寡语的马石在小菊面前话格外多。他说他出生在辽宁省铁岭市，从小父母双亡，是吃百家饭长大的。15岁时就四处漂泊，多苦多脏的活都干过。小菊听了，心里酸酸的。但出院后，马石却开始刻意地躲着小菊，眼角流露出一种难言的痛楚。
12月的一天，马石走到小菊跟前，递给她一个信封：“还你的钱。谢谢你帮我付……”小菊冷着脸打断了他：“你欠我的不止这300元吧？”马石愣住了，看着他傻乎乎的模样，佯装生气的小菊忍不住笑了：“你还欠我一个烤地瓜呢！”马石挠挠头也笑了。
下班后，马石把小菊领到附近的地瓜摊，挑了一个最大的地瓜，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里。地瓜热乎乎的，小菊轻轻咬了一口，暖暖的、甜甜的，一直渗到她的心窝里。他们默默地向前走着，忽然街边传来欢快的歌声：爱我就说出口 /也许现在正好是时候/ 快坦白你感受 /孤独交给我拯救……歌声像一道闪电，划过马石黯然的心，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含情脉脉对小菊说：“小菊，我早就喜欢你了。你能接受我吗？”小菊羞涩地低下头，脸轻轻地贴在马石的胸口：“一个地瓜就想求爱啊…… ”马石紧紧地搂住她，像是搂住了整个世界。就这样，爱情的列车载着两颗年轻的心走上了幸福的轨道。
2007年1月18日，小菊和马石举办了简单的结婚仪式。所谓的喜宴，不过是和同事在出租房里吃了一顿饭。没有鲜花，没有司仪，也没有婚礼进行曲，甚至连小菊的父母也没有到场。看着简陋的房间和妻子红彤彤的脸庞，马石的心像打翻的五味瓶。他多么希望能给小菊一个盛大的婚礼和温馨的家啊。小菊看出了他的心事，握着他的手温柔地说：“还记得烤地瓜的味道吗？甜甜的、暖暖的。现在我的心里就是这种感觉。只要两个人平安、健康，就是一种幸福啊。”
小菊的温存熨帖了这个七尺男儿满心的愧疚。马石捧起她娇羞的脸，深情地说：“我真感谢那首歌，它给了我表白的勇气，也给了我拥有你的好福气。”小菊俏皮地笑了：“它算是我们的‘私房歌’了。我特意去音像店问过，歌名叫《爱我就自首》……”话音未落，马石的身子猛地一震，脸色刷地变白了。“怎么了,你？”他无力地摇摇头说：“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
谜一样的“丈夫”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快乐，丈夫的细心体贴越发让小菊深信自己找到了幸福的归宿。然而，马石的一些怪癖让她有些不解。他看电视时，一遇到警匪片就慌张地换台；一听到警笛声就焦躁不安；睡觉时常被噩梦惊醒。更让她奇怪的是，结婚这么久了，他家竟然没有一个亲戚露面。这些疑问慢慢地在她的心里汇聚成一个大大的问号。她曾想质问马石，可一看到他温存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是个孤儿，难免有些难言之隐。
2007年2月，小菊怀孕了。当两个人都沉浸在为人父母的喜悦中时，小菊又趁机提起领结婚证的事。“结婚”一个月了，每次提到领结婚证，马石都一拖再拖。面对小菊探询的眼神，马石说身份证正在补办，办好后就去。小菊暗暗松了口气。
4月的一天，小菊挽着马石去逛街。他们边走边聊，迎面过来两个警察。小菊顿时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僵住了，还迅速地移开黄小菊的胳膊。警察提醒小菊把手提包看好，不要给窃贼可乘之机。小菊连声向警察道谢，而马石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菊断定马石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回到家后，马石就四处忙碌着。面对丈夫的沉默，小菊本想当面问他，可转念一想，夫妻应该互相信任，便劝慰自己：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主动说出心底的秘密的。
但小菊想等，孩子却不等人。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有些心急了。如果没有结婚证，孩子就拿不到准生证，办不了户口。5月的一个晚上，她又催着马石去领结婚证。马石仍推说补办的身份证没拿到，小菊不禁悲从中来：“你到底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夫妻间难道不该互相信任吗？”
看着泪流满面的小菊，马石心如刀绞。他“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抱头痛哭：“小菊，我不是人，我一直在欺骗你。其实，我有父母也有妻子，是我把一切都给毁了……”
马石回忆起2002年3月14日那个噩梦一般的日子。
那天，他跟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来做豆腐。自从双双下岗后，他和结婚仅一年的吴娟便在铁岭市和平菜市场以卖豆腐谋生。见生意不忙，他让妻子照看豆腐店，自己去了父母家。没想到市场管理员小周检查时，指责吴娟违章占道经营，并在争执中，出手打了她一记耳光。马石知道后怒火中烧，去找到小周理论，结果话不投机，盛怒之下一刀向小周刺去……他惊慌失措地跑回家，和妻子匆匆道别后，就开始了逃亡生涯。
此前，他曾在大饭店打过工、开过小吃铺，但一直在孤独和恐惧中，他不敢给吴娟打电话，只偷偷地给亲戚写了封信，让她重新嫁人，别再毫无希望地守活寡。但是，顶着逃亡的巨大心理负担，他感到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情感的慰藉。其实，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小菊，马石就喜欢上这个热情善良的女孩。他深知没有给她幸福的能力，因而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情感。两人确定关系后，他就打算结束与吴娟的婚姻关系，和小菊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菜市场的白发老人
马石痛心疾首的一番倾诉，在黄小菊的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那一夜，黄小菊彻夜未眠：我不顾一切扑向的竟是一个杀人犯的怀抱！幸福生活的底下埋藏着这么肮脏的谎言！她的心里阵阵酸痛，泪如泉涌。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知道什么似的，微微地动着。黄小菊心如刀割。她舍不得离开那个深爱过的丈夫，她更不忍心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爱。几经权衡后，黄小菊决定和丈夫一起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让它随时间一起烂掉。她可以有个杀人犯丈夫，可孩子怎么能一出生就被人家喊成“小杀人犯”？
这个决定像龙卷风般卷走了黄小菊所有的快乐和幸福。 一个痛苦的秘密说出来之后，它的痛苦没有被分担，反而加倍了。从那之后，黄小菊也染上了丈夫的“怪僻”――她不敢看警匪片，担心相同的场景会在自己眼前重现；她害怕听到警笛声，生怕丈夫会随着那声音一去不归；她也开始做噩梦，梦里时而是温存深情的丈夫，时而是满脸狰狞一手血腥的马石……
黄小菊开始下意识地躲避马石，她看不见丈夫强颜欢笑的脸，听不到丈夫精心找来的笑话，甚至吃不下丈夫亲手做的饭！对这个曾经让自己倍感温馨的家，黄小菊没有了丝毫的热情。她整天如同木偶一般木然地熬着日子。
一个休息日，马石清早起来便忙着买菜洗衣做饭。当他把精心烹制的菜肴端到桌上时，发现妻子已经靠在窗子边呆坐一个上午了。马石心一急，语气也重了些：“你不能老这样，日子我们还是要过的呀。”黄小菊一点点把目光转回来，冷冷地望着丈夫：“难道我不想好好过日子吗？难道我不想再回到2004年的那个冬天吗？” 滚烫的泪水顺着黄小菊的两颊一滴滴滑下，“可我做不到！”
2007年10月27日，儿子出生了，他给这个布满阴霾的家带来几缕璀璨的阳光。 黄小菊的脸上漾起久违的笑容。马石似乎看到一线希望，更加细心地照顾妻儿。尽管夜夜只能守着妻子漠然的背影入睡，但生活毕竟向着正常的轨道前行。
正当生活一点点把马石从绝望的泥沼中拉出时，事情出现了他意想不到的变化。2008年3月初的一天，他下班回家后，发现一直待在家里的妻子不见了，儿子的摇篮也是空的。桌上留着一封信：
马石：
请原谅我带着儿子的不辞而别。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幸福的滋味吗？甜甜的，暖暖的，地瓜的味道。可是，自从你说出那个天大的秘密后，我们家再也闻不到这样的味道。我一直在等它回来，八个月了，它仍然遥遥无归期。
我恨过你怨过你，甚至害怕过你！可是，每个不眠的夜晚，看着月色中你熟睡的样子，所有的怨恨和恐惧都消失了。是的，我们的爱来了，它打败了一切。而激烈的战斗中，它也被伤得面目全非――眼前这个背负着一条人命的你，我再也爱不起来。
我想让我们的爱回到从前，想找回“地瓜”的味道，所以决定去你的家乡看看。或许那里会有什么，能让我找到继续爱你的理由，能刷新我们灿烂如花般的爱情。
然而，无论如何，你该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过往负责，无论它是精彩，还是灰暗。而我――你的妻子，会牵着儿子的手，一直陪你。
这时，黄小菊带着儿子正坐在开往铁岭市的火车上，她决定去那个菜市场打听打听。黄小菊心中隐隐约约地存着侥幸心理：也许那个管理员并没有死，我们所有的痛苦都将转瞬即逝……
然而残酷的现实打破了她的幻想。经过多番打听，一位卖菜的老大妈清楚地告诉黄小菊，当年小周遭刺后，就被送往医院，后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丈夫是杀人犯被证实无疑！一阵绝望吞噬了黄小菊。
老大妈指着正在菜市场买菜的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低声告诉小菊，那对老俩口就是小周的爸妈。自从儿子出事后，这六十多岁的老俩口就很少再有笑容，他们经常来菜市场转，说这儿能闻到儿子的气息，估摸他们是想儿子想疯了。老大妈擦着眼角的泪水叹气道：“作孽啊！”
老人皱纹蔓延的脸，缓慢而蹒跚的步履，灼伤了黄小菊的眼睛。她再也看不下去了，抱着儿子一步一步捱到落脚的小旅馆。思前想后，黄小菊决定说服丈夫自首，他应该对自己的过错负责，对那个残缺的家负责。
重寻“地瓜爱情”
4月17日，黄小菊回到了连云港，但她没有急着回家。她租了一间平房住下，在这个平房里，她总共给马石写了12封信，每天一封。
“马石：我见到小周的父母了，他们孤独的身影一在我的眼前晃动。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我欠他们一条人命。我没有勇气跟他们说话，只能远远地站着看他们，心里有一种揪心的痛。我想，如果你看到他们，一定会比我更加揪心……”这是黄小菊给马石写的第一封信，她把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投进邮局的信箱，然后在出租屋里默默守候一份希望。
第二天，黄小菊又朝信箱里投进了一封信：
“马石：我已经回到了连云港，但我不想见你。我们在一起已经没有快乐，只有痛苦。你这样逃避，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啊！你忍心让你的女人和你一样在极度恐惧中过一生吗？还有，你的儿子，他也有懂事的一天，你要让他过一种什么样的日子？多想让自己像过去那样爱你，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无法坦然面对。从得知你杀了人后，我很害怕，但我一直没有报警，我等着你主动跟我说：‘我们去自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相信天还是蓝的，水还是清的，我会在家里替你开一扇窗，等你回来……”
5月13日的傍晚，黄小菊回到家。看见丈夫形销骨立、惶惑茫然的样子，她心疼极了。黄小菊悄悄安顿好儿子，坐到一直闷头抽烟的丈夫面前，把丈夫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里，轻声说：“与其担惊受怕，惶惶不安，还不如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是啊，我去自首。你就不用担包庇犯的罪名了。你就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可真自私！”马石的声音很低，却如暴雷般炸响在黄小菊的耳边。
黄小菊哽咽了:“我在你的眼里真的是这样的人吗？”她顿了顿：“还没忘记我们的‘私房歌’吧，那首《爱我就自首》？”黄小菊悄悄摁了下身边的录音机，欢快的歌声让人心酸：其实勇敢一点就足够/打败你心里怯懦的对手/爱情不必再东奔西走/用温柔交流/爱就是幸福的宇宙/爱我就自首……
熟悉的音乐里，马石似乎回到了一年前那个春天的夜晚――歌声带来的勇气里，他激动地向妻子表白心曲；兴奋中两个人紧紧相拥……恍惚中，马石好像又闻到那暖暖的甜甜的味道，那是地瓜的味道。
马石抬起头，用噙满泪的眼睛望着妻子，缓缓地说：“其实，那天你在信里说得对，我应该为自己的过往负责。可是，我放心不下你和儿子……”黄小菊含着泪笑了，又含着笑哭了。“我一定会把咱们的儿子养得壮壮的，也把自己养得胖胖的。两个胖墩儿一起等你回家。”
在一种释然与心酸相互交织的矛盾情绪里，黄小菊抱着儿子和马石一起往派出所走去。短短10分钟的路程走起来却十分艰难。静谧无人的路上，两个人就这么手拉手走着，他们多么希望这条路能长得没有尽头啊。然而，派出所终于还是到了。
看着那扇黑洞洞的大门，恐惧又一次袭来，马石的心一紧，支支吾吾地说：“这么一别，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你和儿子……”黄小菊伸出手来，整了整马石的衣领，低声道：“能见到的。在里面要好好表现，别让我和儿子失望。”妻子的平静和安然给予了马石无尽的勇气，他终于跨进派出所的大门，对派出所带班指导员说：“我来自首的。” 说完这句话，马石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黄小菊的眼里闪着泪花，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嘴里，暖暖的，甜甜的，那是爱情的味道。
2008年12月，辽宁省铁岭市人民检察院对马石提起诉讼。
记者的话：黄小菊是一名端盘送菜的小人物，一个月工资只有800元，她对幸福的理解很简单：和一个爱自己的人相扶相携走过一生。然而有一天，她这个廉价的愿望遇到了挑战：那个爱自己的男人是负有命案的在逃犯。她有两种较为明智的选择：一是弃男友而去，另外寻找自己的幸福；二是帮男友隐瞒真相，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她偏偏选择了送男友去自首，还要为男友守候那份遥远而又残缺的家，因为她知道，这个家是男友的希望，也是她的希望。滚滚红尘中，那是一份属于她的宁静。我们不知道黄小菊能守候多少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但不管怎么样，在她把男友送进派出所的那一刻，她的愿望是纯净而真实的，我们应该向这种小人物的心灵致敬。（文中人物为化名。本文拒绝转载、摘录、上网。）
编辑/夏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