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大学生当上大学老师,叛逆者的艰难岁月】 星河战队火星叛逆者

　　他曾和作家韩寒一起被称为“中国教育制度的外逃者”。5年前,他瞒着父母从大连海事大学退学,原因很简单,不喜欢所学的专业。随后,他像小说《在路上》的主人公一样,走遍了大江南北,还创办了中国退学网,劝几百名退学的学子返回校园……
　　
　　即使不孝也要逃,
　　重点大学学生选择退学
　　
　　2001年6月7日,家在甘肃省镇原县郊区的学子洪峰参加了全国高考。分数发布后,结果他的成绩超过了录取分数线40多分。父母高兴至极,这是洪家出的第一位大学生啊!前来祝贺的乡亲络绎不绝。19岁的洪峰也是兴奋不已,12年苦读,盼的就是这一天啊!
　　填报志愿时,洪峰犹豫了。按成绩,他可以报读自己喜欢的专业,可这些大学和专业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用至少要1万元。在贫困的家乡,一户人家的年收入也不过2000多元,比他小5岁的妹妹还在读初中,父母负担不起啊。父母靠在县城里从事农产品小生意,供他和妹妹读书。
　　落笔前20分钟,他看到了大连海事大学航海技术专业的招生说明:每学期学费1500元,其余由国家补贴,毕业后进入海事部门工作……洪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去这里,省下的钱可以供小妹读书……
　　第一学年,由于学的是基础课程,洪峰学起来并不吃力。从第二学年开始,进入专业课学习时,他每天接触的都是和航海有关的知识,这使洪峰开始感到枯燥、乏味和恐惧。自己的未来完全被大海限制住了,甚至坐在教室里就能看到一生:从水手做起,三副、二副、大副……
　　一天,老师领着学生随船出海实习,正赶上风浪袭来,只见灰蒙蒙的海面上,一排10多米高的巨浪呼啸着砸向船舷,发出骇人的声响。随着轮船在海面上左右摇摆,洪峰只感到头重脚轻,胃里一阵翻腾,没等走出舱口,便“哇”的一下吐了起来。
　　洪峰开始有意躲避大海,站在陆地上,他心里才感到踏实。
　　2003年3月的一天,他找到学院领导,提出想换个专业学习,自己不适应海上生活,不喜欢这个专业。然而,洪峰的要求被拒绝了。
　　他开始逃避学习,先是请假,接着是旷课,去网吧,甚至去街头的电脑培训学校学习电脑知识。这期间,他看到了美国作家杰克・凯鲁亚克写的小说《在路上》,立即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梦想有朝一日,也像书中的主人公萨尔一样,到处去旅行、流浪、去穿越祖国的大江南北……
　　大二结束时,洪峰最终有七门功课成绩不合格,学业亮起了红灯。
　　洪峰的内心很痛苦,学下去,自己不喜欢、没兴趣;不学,意味着将被开除。整整一个月,他失魂落魄,人也瘦掉了10多斤。暑假结束后,洪峰终于下定决心:退学!离开大连,去打工赚钱。
　　2003年9月3日,他给学校留下一纸说明,随后义无反顾地走了,背包里只装了一本书:《在路上》。
　　在街边的电话亭里,给父母的电话打通时手在哆嗦声音都在颤抖,洪峰想办法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下来说:“爸、妈,我要随船出海实习一段时间,不能给家里打电话,也不能写信,你们别惦记……” 放下电话,竟无力地坐在地上,感觉虚脱了似的。
　　当天晚上,洪峰坐车来到了沈阳。他知道沈阳有个三好街电子市场,他可以先在那里打工,等攒够一笔钱,再去下一个地方,最终走遍中国。第二天上午,在电脑城的一处装机店前,洪峰小心翼翼地问:“招零工吗?”对方摇摇头。洪峰又转向第二家,老板看了看他问:“哪大学的?”洪峰一时语塞,怎么回答呢?一天前,他还是一名大学生,可一天后他成了一名流浪汉。憋了半天,洪峰回答说:“我退学了,可我什么都能干,装电脑、搞网络……”没等他说完,对方摆摆手说:“我这里用的都是大学生,你再找别的档口问问吧!”一连问了七八家,对方见他没有学历,都婉转谢绝了。
　　整整一天,没有一家店聘用他。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如此。洪峰傻眼了。
　　到第五天中午时,洪峰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摸了摸口袋,里面仅剩下30元钱。他终于在一家很小的电脑装机店当上了送货员。一次送货可能要拿上几十种不同的部件,弄错一样就白干了,一天走下来,累得腰酸背痛。
　　转眼洪峰在电脑城里工作3个多月了,工资由最初的800元涨到了1200元,老板对他很是满意。可突然有一天,洪峰找到老板说:“我想辞去工作,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老板很诧异,问洪峰是不是嫌待遇低,洪峰摇摇头,跟对方说了小说《在路上》,他想走遍中国……
　　2004年1月10日,洪峰坐火车离开了沈阳,目标是北京。他口袋里还有打工积攒下的1000元钱,必须在一星期之内找到工作。
　　
　　创业岂是艰苦两字那么简单,成功仍让父母抬不起头来
　　
　　第二天一早,洪峰在北京站下了车。在中关村电子市场,只见一家贴着招聘服务生的档口前,黑压压站了足有30多位应聘者,人手一份简历,嚷着自己所在大学的名字:师大的、钢院的、科技大学的……洪峰的心一下子凉透了。
　　出了中关村,洪峰又来到颐和园附近的饭店寻找当小工的机会。可一连几天,这样的机会也没碰到。他又去了包头、呼和浩特、西安、乌鲁木齐等地。
　　2004年9月的一天,在内蒙古大漠边缘,饿了一天的洪峰望着夕阳洒进黄沙的壮美画面,突然有所感悟,当你连饭都吃不上时,思想将归于零。是男人,你要进取地活着,像沙漠中的植物一样,向上伸展……
　　2004年10中旬,洪峰重返北京,他要在这里开始拼搏、伸展……
　　几天后,洪峰在中关村附近找到了一份搞网页设计的活,由于没有学历,他的工资仅是别人的三分之一。可洪峰没有气馁,工作中,他把自己在流浪中所见的江南水乡、大漠壮阔的内涵融进了设计中,制作出的页面透着一股灵动的气息。同时,他也尝试给一些客户做广告策划、文字整理方面的工作。
　　洪峰的能力得到了认可,渐渐的,一些企事业单位找上门来请他做页面、搞策划。
　　2005年1月初,洪峰拿出积攒下的2万元钱,和一位朋友合伙注册了一家广告公司,地点就在2008北京奥运会会址鸟巢的对面。一天下午,一位了解他经历、想帮助他创业的文化界知名人士找到他说:“有两个迎接奥运会文物宣传、展览项目,你想接这活吗……”
　　洪峰全身心投入到这项活动当中,搞设计、拍摄图片、制作背景、写宣传文案。他理解这些文物的价值,在河南、在江西、在包头……他亲眼目睹过许多文明古迹和实物展示。小小的一枚玉片,背后包涵的是中华民族辉煌的文明史啊……
　　苦干一个月后,第一个奥运宣传项目完工,只等春节前的展览了。
　　2005年2月3日晚,揣着挣来的5万元钱,时隔1年零4个月,洪峰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爸、妈,你们好吗?”电话里一阵沉默,片刻,里面传出了母亲的哭声:“儿子,你终于想起爸妈来了……”
　　洪峰的眼睛湿润了,电话通了一个多小时。洪峰把自己如何退学,退学后做了哪些事,现在北京做什么,如实告诉了父母。沉默良久,父亲缓缓地说:“儿子,你长大了,在外面闯吧,能吃上饭就行!”听这话,洪峰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他当即决定回家,陪父母过年!第二天一早,他去商场分别给父母及妹妹买了过年的礼物,又寄出了6000元钱。其实,他哪里知道,父母早就知道他退学了,只是不想说破。可是,他们多么想儿子是大学生呀,那样就可以抬起头来。
　　在家住了4天,洪峰又回到北京。这里有他刚刚开始的事业,同时,承接的第二个奥运宣传项目也要开始动手策划了,他没有时间等待。为了搞好这个项目,洪峰邀请了媒体和艺术圈的几位朋友参与策划。耳闻目睹中,洪峰渐感自己的知识不够用了,朋友提出的理念都是当代最流行的广告艺术表现形式,自己闻所未闻。
　　2005年3月的一个周末,洪峰悄悄找到北京一所著名大学开办的培训中心,选修了当代艺术、摄影、广告学等专业课程的学习,给自己充电。
　　就在洪峰全力投身商务活动中时,突然发生的一件事给了他心灵深深的震撼!
　　
　　叛逆者一心要教书育人,
　　退学大学生成为大学老师
　　
　　2005年5月初的一天,在给一家公司送广告策划提纲时,在前门附近,一位戴着眼镜的大男孩怯怯地拦住了洪峰:“哥,给我买个面包吃吧,我饿了……”洪峰愣住了,看衣着、表情,这不像是乞讨者,倒像是一位从没出过门的大学生!
　　交谈中,洪峰了解到,这是一位从安徽一所大学中出走的大学生,因为不喜欢学校、不喜欢所学的专业,想放弃上大学,去流浪,过一种轻松自由的生活……洪峰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这不就是一年前的自己吗?冲动之下,他拉起男孩的手说:“走,哥带你吃饭去!”
　　洪峰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地吃,自己的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分手时,洪峰拿出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兄弟,想好再出走,吃不上饭时给我打电话!”接着,他又掏出钱包里所有的钱递到男孩手中,郑重道一声:“保重,兄弟!”
　　夜晚,洪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和自己一样选择出走的大学生有很多,可出走的目的是什么,知道前面的路艰难、甚至危险吗?快凌晨时,他做出一个决定:创办一家网站,给退学和想退学的大学生们提供一个平台,让大家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名称就叫“中国退学网”,直接、明白。
　　2005年9月1日,经过几个月的筹备,中国退学网开通了。
　　一个月内,有超过1000人注册登陆了网站。他们中有已经退学的,还有想退学的、正在办理退学的。洪峰首先请大家说明一下各自退学的原因。结果有42%的人选择不适应教育方式,不喜欢学校,不喜欢专业……
　　让洪峰震惊的是,这里不仅有本科生,还有硕士、博士退学。
　　2005年10月的一天晚上,一位在成都上大学的女大学生在电话里哭着跟他说,你帮着做做我父母的工作吧,我真的不想再读下去了,我想退学去上海闯世界,可他们不让,我想自杀……
　　洪峰得知,这位女大学生已经读到了大三,她的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家里只有她一个宝贝女儿。洪峰问她,你知道上海的生活费用是多少吗?你作为一个普通打工者每月能挣多少钱?吃住又会用去多少……洪峰一笔、一笔跟女孩算着收入和支出账,最后请女孩冷静下来,再考虑一下。慢慢,女孩不哭了,最后迟疑地问洪峰:“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呀?”洪峰说了一句话:“把大学读完……”
　　转眼一年过去了,网站的注册人数升至18000多人。与此同时,洪峰成功劝阻了近百名想退学的大学生重返校园。
　　2006年10月的一天晚上,洪峰正在与网友进行交流时,网络突然瘫痪了,屏幕上传出一行字:“滚开,中国教育与你无关,别煽动我们的孩子退学!”
　　洪峰第一反应是:黑客入侵!细看后明白了,网站触动了家长的神经。家长反对可以理解,可如果有一天孩子选择了退学,结果会怎么样?这时,他比这些家长还心急,因为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是应该完成大学学业的,即使将来不选择所有专业,接受高等教育也是有益无害的……他想尽其可能地帮助退学的大学生返回校园,让那些有退学想法的大学生继续完成学业。不过,他不是说教,而是用自己的故事告诫大家……
　　2006年7月,随着广告公司承接的展览活动越来越多,洪峰开始涉足艺术领域,并与朋友组建了“artsin中国当代艺术播报联合体”。这是一家利用网络技术,集视频、音频于一体,进行艺术活动宣传的网站,由洪峰担任导演、导播。地点在北京酒仙桥“798艺术区”内。
　　这是一处汇集了中国当代艺术领域前卫画家、摄影家、媒体人及其作品的圣地。
　　2007年5月初的一天,正在跟客户谈一笔合同的洪峰,不得不接待了一个闯进者,他是退学大学生。
　　交谈中,洪峰了解到,这位退学者姓陈,生活在苏北农村,家境贫寒,父亲有病,仅靠母亲种地维持生活。退学原因是不想让母亲为自己受累了,每年1万多元的费用,已使家中负债累累……洪峰接纳了他,但提出一个要求:在我这里工作满一年后离开,回到家乡去创业……
　　对方高兴地答应了。此后,洪峰把小陈带在身边,让其参与公司运作的每一个步骤,从平面设计到策划、文案,甚至跟客户谈判时,也让小陈跟着。仅仅3个月,小陈就熟悉了大部分流程,成了洪峰的得力助手。慢慢,忧郁从小陈脸上消失了。
　　2008年5月末,洪峰把一个信封递到小陈手里说:“你学得差不多了,这是5万元钱,拿回去创业,有困难再来找我!”
　　分手时,小陈拉着洪峰的手哽咽着说:“哥,我会把钱还给你,双倍的……”
　　2008年11月底的一个晚上,在798艺术区的一家饭店里,由朋友引荐,洪峰认识了一个人――民办中央财经大学石景山分院的院长,对艺术的喜爱和理解使两人一见如故。洪峰谈了当代艺术播报、展览,还谈了教育的理念……院长正式邀请他去大学任教。
　　3天后,经过慎重考虑,洪峰决定答应院长的提议,回到大学,去当一名老师。钱可以不挣,那里有他一个折翅的梦,伤口至今没有愈合……
　　2008年12月25日,洪峰正式来到了学院,他的新身份是指导学生艺术实践的老师。
　　2009年元旦前,洪峰把艺术学院的学生们带进了798艺术区,在他的课堂上,参观一位前卫画家的作品时,学生们议论纷纷:“太夸张了,在匆忙行走的人群里,一只羊悠闲地散着步,代表什么?” 洪峰静静听着,来这里是为了让学生感受一种创作理念,不是让他这个老师去说。
　　在洪峰熟悉的一家多媒体展示厅里,导演和工作人员正对着播放的画面研讨镜头取舍。依靠电子技术,编剧、导演、剪辑师、制作人员不断给画面 注入新的元素。学生们一边看着、听着,不时还提问两句。
　　不觉两个多小时过去了,洪峰领着学生们参观了多种具有前卫风格的艺术作品,他不评论什么,只是让学生静静去感受、去思索。从小到大,学生们头脑里被灌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想再去强迫接受……
　　2009年4月中旬,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尤伦斯艺术中心双年展”在北京开幕。洪峰再一次带学生走出校门。这一次,他让学生们带上相机、采访笔记,去现场采集新闻,做艺术访谈节目,亲身感受来自艺术前沿国家和地区艺术家们的创作理念。
　　此后,洪峰利用自己在平面设计和多媒体制作、摄影等方面的知识,结合广告公司、艺术播报联合体的平台,不断领学生走出去,去参与展览、制作,所得收入一分不留,全部分给学生们。
　　2009年6月25日,由洪峰所在公司参与承办的“北京798艺术区双年展”活动揭幕了。由日本、韩国的摄影家们拍摄的“中国人群生活状态”纪录片成为最吸引人的展品。此外,国内拍摄的“沈阳铁西工业区的变迁”一片,也让学生们从工业角度发现了一个城市的历史。
　　7月的一天,负责教学的院领导找到洪峰说:“院里准备再让你承担一门教学任务,内容和艺术有关,你准备一下。”洪峰很高兴成为一名大学老师!
　　那天晚上,他打电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甘肃的父母:“爸爸、妈妈,我在大学当老师了,学生们都喜欢我……”电话里,母亲在哭泣:“儿呀,妈妈终于有脸抬起头了,我的儿子不是退学的废物,是大学老师了。明天,我就请客,让乡亲们都知道……”父亲的声音很沉重:“可别误人子弟呀……”
　　这时,洪峰才知道父母为他的退学都承受了什么。原来,他退学后,在同一城市读大学的同学们就把真相告诉了他父母。他父母一直承受着白眼和冷嘲热讽,抬不起头来。过去的高兴都是装给他看的。不过,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早晚会有出息的,因为儿子是有志向的男人!
　　得知这一切,洪峰在电话里高声说:“爸爸、妈妈,我再也不会让你们为我丢脸了!”
　　洪峰开始积极备课,他给学生讲授“当代艺术概论、平面设计、多媒体制作”等内容。自己曾是一位现行教育的叛逆者,想不到6年后站在大学讲台上给学生上课。他想从杰克・凯鲁亚克的《在路上》开始……
　　2009年9月10日上午,一身西装的洪峰正要走进教室……
　　这天傍晚,电话响了:“哥,我是江苏的小陈呀,我的策划公司赚钱了,你资助我的5万元钱,我要双倍还你!” 洪峰笑了,笑得很甜蜜。
　　2010年春节,洪峰的父母来到了北京,他们是专程来看儿子给大学生上课的。
　　2010年3月初,两位老人坐在教室的后排专心地听儿子讲课。他们听不懂,可心里比吃蜜还甜,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学生们都喜欢听……
　　2010年3中旬,送走了父母,洪峰正在准备新学期的课,他希望自己的课能给大学生们带来更多的帮助。
　　编辑/强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