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在煤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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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在煤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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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的八月中旬，我刚结束了两年的高中生活就接到团劳资科通知:：张海云、周守民、张新生、黄新民、朱永国、杨军、陈兴国、金银豪、陈春伦、王志超、王宗喜、周南富、周文君等到前进煤矿报到。接到通知后的第二天，我们这群初、高中应届毕业生中的十五位集中在团部坐上了煤矿的解放牌大卡车，个个情绪高昂地从团部出发，与亲人挥手告别。我们在车上有说有笑，有时还高歌起来。大卡车驶出了草湖至巴合奇乡的芦苇湖畔上的这段最难行驶的公路，开春时道路翻浆路面坑坑凹凹的，夏秋季时浮土飞扬，汽车一过卷起的浮土跟着汽车跑，大伙满身满脸的尘土。过了这段路大伙拍拍身上的尘土又兴高采烈地畅谈理想、人生、抱负。大卡车穿过疏勒县绕过喀什城经过喀什飞机场一个拐弯，驶进了茫茫的戈壁滩。大伙儿个个都沉默了，没有声音，慢慢的有人进了梦乡。也不知行驶了多久才远远地看到了绿色，看到了一片建筑群。大伙又激动了起来，这时有煤矿的老工人介绍说:：那是乌恰县城，过了乌恰县城就快到了。大伙好像都松了口气。
终于到了煤矿，下车一看不禁让人大失所望。下车的地方是矿部，一个山凹凹里依山用石块垒起的一个像四合院的房子。外边也有几幢用整齐的石块盖的房子，旁边有个篮球场，篮球场旁边有个木塔。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山，山连着山。下了车我们走出这个院子转弯处有幢像样的房子很大，是矿里的食堂，后面是伙房也紧傍着山边上。再看过去一条很大很大的水沟，对面也有几幢用石块盖的房子。顺着食堂有条公路往下通往矿区、往上通往距离我们约两公里的康苏煤矿。康苏当时是南疆重要矿区，由前苏联建设，配套的生活区里有电影院、热电站和当年现代化的矿山施工设备。这就是我即将生活和工作的地方——前进煤矿。我们矿的后面山凹里是四十二团的煤矿。一切安顿好后，晚上煤矿召开了欢迎大会。会上指导员李忠宝致欢迎词：“同学们眼前的煤矿很寒酸让你们失望了，但明年的这个时候展现在你们面前的一定是个崭新的煤矿，篮球场的前面会盖起八幢砖混结构新房子。我保证三年内让全矿每位职工家属都搬新房。我们煤矿不光有你们这批新鲜血液，还有在煤矿工作十多年的老矿工，他们经验丰富，你们要虚心向他们学习，另外还有上海浙江的支边青年，还有去年师直机关分配来的知识分子，还有我们煤矿的矿二代。我们这是一个革命大家庭。大家要相互爱护。相互帮助共同建设好我们美丽的家园”。
煤矿分新矿区和老矿区。新矿区是正在开拓的新井，老矿区是正在产煤供应全团的生活用煤。我和陈兴国、张海云分在新井一班，杨军、朱永国、黄新民分在新井二班，其他知青分在老井各班。我和陈兴国、朱永国、黄新民住在矿部外的一间低矮的房子里。
第二天上班我们领到了工作服矿工帽，矿灯，还有雨衣、雨裤(雨衣雨裤只有新井井下工人才有)。这天没上班大伙都带上新工作服跑到康苏矿区的照像馆照像留影(可惜照片天长日久也不知弄哪去了)。我的穿工作服和矿工帽带矿灯的单人照还被留在了照相馆作样本。星期一我们上班来到了新井，在工作室穿戴整齐跟着班长从井口沿台阶慢慢来到井下。井底积满了水，井顶上就像下雨一样，大伙坐在没水的地方等待抽水机抽水。新井工作每天都一样，抽水，打炮眼，填充炸药后撤离到井口起爆。开抽风机将巷通的烟雾抽尽再下到井下用十字镐、钢钎、铁铣等工具将炸起的石头装上矿车运岀井外。分三班倒，日夜不停。
新井的活，哪样都不轻松。打炮眼，两米多长的钻杆遇到松软的的地质就用电钻。遇到坚硬的石头就用气钻。打气钻是最艰苦的活，二、三十斤重的汽钻，加上钻杆，工作的时候抱住汽钻打开开关就突突突的声音震耳欲聋，两手紧紧抱住气钻，用整个上半身压住汽钻震得人都要抖散架。切新井是有讲究的，斜度三十七度、高二点五米、宽四米左右。我们到时已有一百二十余米深。地下铺着铁轨，井口有个圈扬机用钢缆放矿车运送矿渣，不能用于乘坐。据说我们去的前几天，因钢缆磨断矿车下坠，幸好翻斗车卡在井筒里，如果掉到工作面，所有的人都会被砸成肉饼。打巷道也是有讲究的，打偏了就打不到煤层。因此我们这批高中生全部分配到新井。到煤矿刚上班没几天，这天井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铃声，我们赶紧爬到井口，就听到篮球场上、木塔顶上的高音喇叭传来了沉痛的哀乐声，这天是九月九日，我们伟大的领袖毛主席逝世了。我们上井后来到矿部每人佩戴黑纱，胸戴白花，集合赶到康苏矿区的电影院全矿区隆重悼念毛主席。党支部号召大家″要化悲痛为力量，革命加拼命。″于是老矿区各班拼产量看哪个班产煤多，开展了只争朝夕的劳动竞赛。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们领到人生的第一次工资，我们新工人一个月24块钱，下一天井有3角钱的补助。这三角钱一天的生活用不完，那时候一份素菜一、二分钱，一份炒肉菜也就一毛多钱，一份红烧豆腐5分钱，一份红烧肉也就两、三角钱。我们矿在团部有自己的菜地，还有猪场，伙房有小钢磨豆腐，每周六就有豆腐卖给大家。生活可以说全团没有哪个连队比我们煤矿好。我们新矿区下井职工每月有三斤白酒和两斤白沙糖的补助，因井下潮湿用于驱寒。星期天还可以到康苏矿区去买大肉和牛羊肉(我们新疆人不叫猪肉叫大肉) ，这种条件也只有在康苏矿区才有。领到工资的第一件事是到康苏矿区的百货商店，花8块钱给我老妈买了条纯羊毛围巾。老妈看到围巾喜极而泣，嘴里喃喃自语地说："好儿子!妈的好儿子!″
国庆节刚过，10月6号的中午，我们吃过午饭(上白班的午饭是食堂的人送到井口)依旧照常工作。刚到井下准备好一切，这时又传来急促铃声。我们又赶紧爬上井来，又只听矿部锣鼓宣天鞭炮齐鸣。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歌曲"打倒四人帮，人民喜洋洋。″工友们立即回到家里换上了新衣服，很快就聚集在篮球场，这时康苏矿区的游行队伍已到了山坳上。只见他们载歌载舞，打倒"四人帮"的口号震山响。一个个喜气洋洋，比过春节的正月十五都热闹。
1977年的春节，全团文艺会演，我们矿上的活报剧"打倒四人帮，人民喜洋洋"获得优秀作品奖。剧中我扮演的姚文元，陈兴国扮演的张春桥，江青由我们的学长张晓玲男扮女装，王洪文由师直机关的知青王亚林扮演的。春节过后新井里水量大增，岩石经水浸泡造成了严重的塌方。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有个人用钢钎把顶上松垮的岩石捅下来，这是最危险的工作，一天我们的班长石英远在完成这项工作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喜不双至，祸不单行。老矿区又发生瓦斯爆炸，上海支边青年郑惠儿为了兵团的建设和发展又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那个年代，业余文化生活我们年轻人打篮球，打乒乓球，下象棋。我的棋友有矿二代王国栋，师直机关的知青高建昌，还有同年级的黄新民。副矿长李本德也是高手。老职工最大的乐趣就是喝酒。一天早上刚起床，整个煤矿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水沟两旁。水沟里一个老职工双腿跪地下，身旁还有条死狗，一时间人们的各种猜测都有。很快康苏矿区的公安人员赶到现场。紧接着乌恰县公安局的也赶来了，农三师保卫处的人也赶来了。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人们绷紧的是阶级斗争的这根弦。康苏矿区的公安人员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死者生前喝酒的人家(四十二团煤矿的工作人员大多是该团的劳教人员)。最后经过解剖尸体三方会审，原来是喝酒过量在过水沟时，看见水跪下喝水时吸进泥砂，呛炸了肺而死。死狗因吃了他吐的东西而醉死的。
”五四“青年节，矿团支部发出号召：全矿青年人利用星期天开展义务劳动，每人出一吨煤。于是每到星期天大伙都到老矿区下井去干活，出完一吨煤就自由活动。这个时候国家很多以前禁封的电影也开始公演。一天晚饭后，在篮球场上放映电影《刘三姐》和《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篮球场挤满了人，四十二团煤矿的人，还有康苏矿区知道消息的都来了。这场电影看得人热血沸腾，春心荡漾。看完电影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风雨过后必有彩虹。我们在悼念完两位因公牺牲的矿工后，大家看到了李忠宝指导员给大家的承诺：篮球场前的平地上新建起八幢砖混结构的平房，首期入住的是矿上的老矿工，维吾尔族矿工艾山一家也首先入住了新房，搬家这天，矿上所有没上班的大人、小孩都一起动手帮忙，一个七尺男儿的艾山激动得热泪盈眶。医务室也从低矮的石块房搬进红砖砌成的新房里。记得矿上食堂这天晚餐是豆腐红烧肉，大家免费吃。那时红砖是矿上的汽车一车一车从几百公里外的喀什前进砖厂拉回来的，每次拉砖的汽车一到，不用仼何人招呼，只要没上班的年轻人都会一拥而上帮助卸车，那热闹的气氛比过年还热闹。
喜庆的气息还没消退，国家恢复高考的消息又振奋了每位知青。得到这个消息，知青们个个摩拳擦掌。我们青年人当中，值得一提的是张卫国。他一个小学毕业生从我们上矿开始，把其他人消磨在篮球场棋盘上的业余时间，都用在房间里刻苦自学，他对初、高中的课程搞不懂的就去请教李指导员的妻子(她是我们小学的语文老师)，和我们班开卷扬机李阿姨上高中的女儿，在这些过程中他还收获了爱情。凭借不懈的努力，几年后他们夫妻双双考上了草湖子校的初中老师。
自从得到恢复高考这个好消息后，我们几个高中生高建昌，陈兴国，王国栋，王宗喜，杨军，(这时另两名高中生黄新民已从井下抽上来跟车当司机学徒，朱永国调到机修班当学徒)，加上张卫国我们七组成立学习小组，业余时间篮球场、乒乓球台旁、象棋盘前再也没有了我们的身影。转眼到了1977年年底，我突然接到入伍通知，我一头雾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兵)收拾起行李。矿上给我开了隆重的欢送大会。我回到家才知道，是西藏阿里军分区在疏勒县征兵，我们四十一团有35个名额，当听说我是进藏英雄先遣连的后代，又符合征兵年龄就一定要接我走。就这样我踏上征途开始了我六年的军旅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