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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味三题

    时间:2020-05-29 03:46:2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钉螺

    天气一转凉,那个在小镇和我们村子之间穿梭的货郎,就把他那担子里的水果换成了用红辣椒炒熟的钉螺。夏天,我们会买他那些腌制得酸酸甜甜的杨桃、油柑、鸟梨这一类的水果。秋天过了一大截,他就把水果们全换了。他知道我们村里的渔船不出海了,他知道大人们不让我们下海了,他知道每家每户整个夏天晒下的鱼干都快被我们偷吃完了。他就开始在村里兜售海的味道了。秋天钉螺肥,他就卖钉螺。天气真的冷下来了,他就一碗一碗地卖热乎乎、香喷喷的虾头丸汤。我长大以后,他就不在人世间了。我总会想起他,高高瘦瘦的样子。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生意人,而且,做得风生水起。

    如果在夏天,他挑着钉螺进我们村,我敢说,他一定又挑着两筐钉螺回家。那些钉螺,全都会馊掉。那么长的夏天,我们村子的人,不会掏一分钱向别人买一条鱼一只虾一粒螺一绺海带。村里各式各样的海产品已经吃不完了。我们甚至不会去多看钉螺一眼。而钉螺,也就老老实实地蹲在礁石边打盹儿。

    靠近我们村子的那片海,往西,是辽阔的海滩,一眼望过去,几无阻挡,直至另一个村子出现。那个村子属于另外一个公社。往东,则是各式各样的礁石,或孤立,或成堆,或围成一个个圈。对于大海,我一直认为好玩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水极为清澈,可见各类游翔的鱼或摇曳的海草;要不就是长满礁石,乱石林立,在礁石中,可寻觅到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捕捉或者追逐,寻找或者发现,均可带来惊喜。一片沙滩,一层层翻滚的海浪,实在无趣。

    东边的那片礁石,给了我那些年作为一个海边人无尽的快乐。也就在那片礁石中,有着怎么也掏不尽、扒不完的钉螺。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孩子中,喜欢钉螺的人实在太少了。

    我喜欢钉螺。

    和平日常见的那些螺相比,钉螺的肉偏少。对于一年到头总是饿肚子的我们,肉多的,吃进肚子里东西多的,无疑更受欢迎。而且,钉螺吃起来要麻烦一些,除了浸水去掉螺里面的沙子、泥巴和土腥味,还要敲断它长长的尾巴,不然,里面的肉吸不出来。钉螺还不能就只是清煮,一煮,那肉就缩进去了。要炒,要浇上油,要用上辣椒或者薄荷。吃时,还得用手捏着,用力去吸。和礁石上的那些海蟑螂、鸡脚吉以及泥地里的鼻涕螺比,钉螺只能熟吃,不能生腌。腌制的东西咸,当菜最好。钉螺淡了。村里的妇女们都不喜欢很麻烦地去做这么一道味道偏淡的菜。钉螺也就更多地属于孩子的零食了。可是,每到夏天捕鱼季节,村子里可以当零食的小鱼小虾小蟹墨鱼仔实在多呀。我们也就都忘了钉螺。这不,天一凉那个货郎就趁机来了。

    他的货担在村子中央的那棵榕树下一摆,吆喝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卖钉螺啦,卖钉螺。又香又辣的钉螺。一个番薯换十个。”

    那个时候,我们真的没钱。唯一能得到钱的时候,就是过年,一分,两分,五分的压岁钱,也不多。有一年的大年初二,跟着父亲去给他的一个朋友拜年,那个叔叔,给了我一毛钱,我从大年初二一直高兴到元宵节。现在想来,其实当时也不需要什么钱,就是零食。但,零食也有获得的途径,比如,山里地里的野果,还有捕鱼季节的那些鱼干什么的。就是天气要变冷的时候,没人下海了,地里的东西也采完了,零食就没了。偏偏这个时候,那个货郎就跑得勤了。

    一个番薯换十粒钉螺。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贵了还是便宜。他是这么吆喝的,但他还是根据番薯的大小来加减钉螺的数量。番薯家里有,但大人是不会让我们拿它来换零食的。饭都吃不饱,这些番薯又岂能这般让我们消费。明着不行,那就只能偷。每天从家里偷出一个番薯,那还是很容易的。家贼难防。但次数多了,总免不了被发现。我把番薯放在衣服里面,贴着肚皮,趁父母不在家溜出去。可是,在巷子里和母亲相遇。那个番薯很明显凸出来,我只能假装肚子痛,用左手捂着肚子弯着腰。母亲叫住我,问我怎么样,我装模作样地用一种疼痛的语气说,“我……我……我,肚子痛。”母親看着我说,“把手拿开。”我把右手放下去,身子都快弯成熟虾的样子。母亲的声音就更大,语气严厉了,“拿开!”我知道躲不过,又不敢跑,往身后瞧了瞧。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出现在这巷子里,最好是跟父母关系好的,这样,或许我能逃过一劫,但没有。我等到的是母亲的巴掌。父亲回家后,也把我揍了一顿,父亲打我是因为我偷的行为,他无法容忍他的孩子有偷偷摸摸的行为,他一直教育我们要做一个诚实的人。母亲打我是因为我偷的内容,家里一年四季粮食都不够吃,她为一日三餐发愁,而我居然就偷番薯去换填不饱肚子的零食。

    父母愤怒的责骂和棒打刀一样齐唰唰地切断了我伸向番薯的手,但却拦不住我对一份热乎喷香的钉螺的垂涎。那个货郎镇子的厨师是四乡八里出了名的高手,村里人红白事办宴席都会一趟趟往镇里请人。镇里的香煎蚵仔、浮豆干、沙白糅……这些东西就一个村子一个村子香过去。就是钉螺,他们也总能炒出不一样的味道。薄荷,辣椒,酸甜酱,甘草,茴香,八角粉……一吮,我就能尝出一粒钉螺身上裹藏的各种配料,不仅仅是螺肉,还有长长的螺壳,螺壳上盘旋的沟,捏钉螺的手指,都能让我不舍,非得舔尽那上面的味道。而现在,我只能躲在一边偷听伙伴们快乐的吮吸声。

    我想到了礁石边那一堆一堆的钉螺。夏天,捕鱼季,我们看不上钉螺。天凉了,水冷了,父母不再让我们下海。那些钉螺一粒粒积成堆,一堆堆摊在礁石脚下。我想,我该去捡钉螺了。

    海滩如深秋的阳光一样落寞寂寥,苍白无力。生产队的那些渔船全都搬移到海边的木麻黄树下,倒扣着,像打架输了光着屁股趴在地上的孩子。我知道这些船将这样趴到明年天热,那时,大人们会给船的缝隙涂上厚厚的石灰,再给船身抹上一层亮亮的桐油。沙滩上没有了夏日的热闹,海浪倦倦地漫上来,又倦倦地退下去,像风的手拨过来翻过去。我的影子长长地落在洁白的细沙上,折叠着,被海浪舔湿。

    我是用脚把钉螺拨拉进篮子的。礁石边的钉螺一粒压着一粒,土堆一般。海水漫过它们,又缩下去。我是在生自己的气。这么多的钉螺,这么轻松就可以拎一篮子回去,我怎么还要从家里偷番薯去换呢?那些番薯,可是一日三餐的主食呀!

    那天晚上,我把母亲用薄荷炒好的钉螺一碗一碗端给我们那条巷子的伙伴。第二天,他们和我一起去了海边。队伍慢慢地越来越长。那个货郎的钉螺再也没有人买了,再也没有人从家里偷番薯去换了。

    天开始冷了,夜晚来得快。我还记得,他挑着担子佝偻着身子一步步被黑暗吞没的背影,纸一样,一块块变暗,然后,消失了。此后,他再也没来过我们村子。

    臭肚鱼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小时候一直嫌弃的臭肚鱼就是泥猛。

    臭肚鱼是我在海里最早认识的鱼。在成堆的礁石边上,有一条小小的水沟,水沟与海边的沙地相连。我知道,那是下雨时沙地上的水往大海里流冲刷而成的。沟小,海浪冲上来又退下去,但总会留下一些小鱼小虾小蟹什么的。水漫过,就一定留下水的印记。那些小生物就在那小小的水汪里活着。海浪冲上来又带走它们。周而复始,在每一次的漫灌和消退中,便会有偶然发生。比如,留下一沟的虾,一沟的鱼。那一次,几条在沟里扑闪的鱼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没有哪个孩子在这一刻会按捺住自己的激动和兴奋,一声“沟里有鱼”的惊呼带起一阵奔跑的脚步声。那群孩子中,我最小,而且是第一次跟着他们到海边。等我跌跌撞撞地跑到沟的前面,他们已经从沟底回到礁石。水极浅,几条黑色的鱼似乎还没有从惊恐中安静下来,它们在水里游来游去。我跳下去,海水溅起来湿了我的脸和身上的衣服。我整个人扑在水里,按住一条鱼。鱼在我的手掌中拼命挣扎。这个时候,有人大声叫我的名字,说是臭肚鱼,不要捉,不好吃。

    我抬起头,看向那个大声吆喝的伙伴。这个时候,手里的鱼挣扎得更厉害,想从我的手心里溜出去,它硬硬的鳍扎在我的手掌上。痛!我一松手,鱼掉在沟里,海浪扑过来,淹到我的小腿,那鱼在涨上来的海水里蹿来蹿去,然后,顺着退下去的海水想回到大海。我回过神,看着它,用脚踩它,它跑得真快。眼看沟里的海水就要消失了,眼看它在水里游得欢,我整个人扑下去。它还是跑了,我的手抓住的只是泥沙,而且我的膝盖碰到了一块石头,流血了。

    我对臭肚鱼的恨从这一刻开始。

    伙伴们或者下水,或者在礁石上挖蚵仔、鸡脚吉、螺这些东西。我的心思却全都在那条水沟里。我在等待海水再一次漫过那条沟,我在等待那条臭肚鱼再次回到沟里。那个下午,我就守在沟边,一无所获。一无所获回到家,母亲就说我笨说我懒说我贪玩。

    我对臭肚鱼就更恨了。

    长大以后,每每想起这个下午以及此后一段时间的生活,我就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也说不上什么睚眦必报,为什么就那么记恨臭肚鱼。是因为它是我捉到的第一条海鱼却又跑掉了?是因为伙伴们当时及此后的嘲笑?还是因为它让我痛了两次并且还流了血?或者别的。我想了很多理由却总是无法说服自己。也许,是自尊心吧,是失败之后的恼火,以及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加深印象。我后来渐渐明白,其实,许多的烦恼、痛苦和仇恨,都是自己造成的。

    那个时候,我的心燃烧着仇恨的烈火。每次到海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奔往那条水沟,我希望能有海水漫过来,漫过来的海水中能有那一条臭肚鱼,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放虎归山是后患,放鱼入海是绝望。就像我渴望,在村子的小巷里能捡到一毛钱的纸币,一直到我离开家乡,即使是一分钱,也从未和我相遇于地上。

    到了后来,我也知道了自己的可笑。那条鱼,或者游到别的地方去了,或者躲起来了。它又怎么可能两次出现在同一条水沟里呢?我把仇恨的枪口对准了它的同伴。每到夏天,生产队的渔船就会出海捕鱼,捞回来的鱼按工分分到各家各户。每次分到的各种各样的鱼中,一定会有臭肚鱼。这鱼有一股土腥味,可能跟它喜欢混迹于泥土中有关,而且,剖鱼时要特别小心,它的肚子有怪味,一定要洗得特别干净,极费事。村里的妇女们都把它挑捡出来,用来喂猪或者猫狗。当我被那条臭肚鱼扎痛甚至因为想捉它而流血之后,每次母亲捡鱼,我就假装蹲在旁边帮忙,等她忙完,我去地上找出臭肚鱼,偷偷地拿走,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用石头砸烂,或者用小刀一下一下地割。鱼是死了的,不挣不扎,任我摆布。我是认真的,像审讯敌人那样,不给它申辩的机会。

    这样的程序在哪个夏天停止,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对一种鱼的仇恨,终归不会持续,但我依然对臭肚鱼的鳍保持警惕。我也知道,许多海鱼的刺如果扎进肉里,那种疼痛感是强烈的。多年以后,我远离家乡在一座城市生活。有一次,和朋友去海上钓鱼。儿子也去了,那时他还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他居然第一个钓到鱼,而且是臭肚鱼。当他咧着嘴拧着钓鱼线时,我非常紧张,我怕他用手去捉,我担心他的手被扎到。没想到,他把上钩的鱼放在船板上,用脚踩住。那天,我们用钓到的臭肚鱼在船上做了一个汤,味道却极为鲜美,让我咂舌。

    寄居蟹

    没见过寄居蟹的人不能说去过大海,没捉过寄居蟹的人不能说自己是海边人。在海邊,寄居蟹无处不在。

    海滩上的那些寄居蟹是被打蒙的散兵游勇,它们在沙子上奔跑的脚步既歪又斜且笨拙,除了惊恐的逃命,一点规矩都没有。随便一个身影,一丝落在细沙上的声响,都会被它们视为随时可能夺走生命的凶器。它们无时无刻不处于亡命天涯的紧张中。因为恐惧,它们把自己装进脆弱的贝壳,以为如此就可以躲避各种危险。实际上,那些贝壳反而成了它们逃跑的累赘。人和动物都一样,如果总想着依靠外物的保护才能让生活充满安全感,那么,这种安全一点都不安全。真正的安全只能依靠自己,只能来自自己的内心或者足够的本事。

    那些生活在礁石上的螃蟹,则像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它们出发、潜伏,都有着充分的准备。悄悄地爬出来,隐藏好自己,然后,警惕地四处张望,感觉风平浪静,才迈出脚步。即使如此,也依然小心翼翼,稍有风吹草动,就赶紧往礁石上的缝隙里逃。那么狭小的缝隙,足以阻挡任何一双想伸进去的手。

    寄居蟹没有肉,个子又那么小,实在没有去捕捉它的兴趣。那时,我们想的,是海里的鲍鱼、各种各样的螺,大的螃蟹、生蚝,或者虾。但村子里,还是有孩子就喜欢捉寄居蟹,就一个。

    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上面有八个姐姐,后面还有两个妹妹。不仅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疼他,还有姐姐们护着他,妹妹们让着他,从小,他就是一个金疙瘩。我们可就不一样了,每家都有几个男孩子,怎么闹,怎么折腾,父母不管,也管不过来。夏天,我们泡在池塘里,他只能站在边上看;我们嘻嘻哈哈去海边,他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后来,大一些了,可能也觉得这样被家人守着实在不好意思了,就反抗,就跟着我们到处跑,可是,他不会游泳呀。在海边,我们只穿一条小裤衩冲进海浪中,他只能围着礁石打转。寄居蟹就这样成了他的目标了。

    我们在海浪中出没,潜下去,浮起来;又潜下去,又浮起来。每一次,总是有着不一样的收获,或者海胆,或者瓮螺,或者鲍鱼。有一次,几个人还联手捉到了龙虾。我们从海里回到岸边,他就走过来,站在一边,看着我们,想说什么,又忍住了。那个时候,没有一个小伙伴去在意他,去关照他,去帮助他。但是,当他脱掉身上的小背心时,他的姐姐就出现了,喝住他。他哭,他喊,他跳,都没有用。我们在水里看着他,海浪托起我们,又沉下去。等到我们双手捧着那些捕获的海产品回到岸上,他已经被姐姐们押回家了。那个用来装寄居蟹的、画着红色荷花的篮子在水里起起伏伏,那些寄居蟹,全都跑了。

    从此,他就不再跟着我们一起下海了。在我们那些男孩子中,他成了唯一的不会游泳的人。

    (陈小虎,作家,现居深圳。写小说、散文、评论等,有文字散见于《青年文学》《散文》《天涯》《作品》等刊。著有散文集《九月阳光》。)

    编辑:刘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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