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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远方的回响

    时间:2020-11-21 03:59:44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陈东,本名赖咸院,江西萍乡人。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日报》《星星》等,已出版诗集《一个人的安源》。

    2014年,那是一个雪后的晴天,我坐火车从安源出发,目的地是丰城。并不是去旅游,也不是会友,而是背负着我的生计和江山。火车穿过一座又一座山岭,点缀些许白雪,层次显得非常鲜明,田野还是荒芜的,但能感受到冬天过后的繁荣景象,当然,这是我臆想出来的。实际上,我望向窗外的时候,更多是想遇到一只擦肩而过的鸟雀,它应该不是去往远方,而是飞回故乡。

    可惜,我并没有遇见。以至于当火车停靠在丰城站的时候,我脑袋里想的还是那一双噗灵噗灵的翅膀。最初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条江,是赣江,是裸露在江边的江沙,它的尽头、边界、内部,我隐隐中感觉自己能够触碰到,但又始终没有。我能确切感受到的,是大地在这里开始变得舒展、平滑,这里的天空和安源的天空是一样的。但是,这里山不一样,它们太矮了,群山的说法在这里显得比较牵强。下了火车,我有些恍惚。稀里糊涂搭上了一辆三轮车,便向着我的目的地出发。当然,多年后,三轮车载客的现象在这座城市消失了。这是后话。

    那时,我说过,最先吸引我的是一片茶树林。这句话是真的,实际上我也不太说假话,那些茶树像天空里的乔木,自由地浮动在散漫的烟霞之中,当你进入到这片世界的时候,你的诧异与喜悦都将难以复述。令我更为诧异与喜悦的是,当我在这片土地落下脚的时候,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谷雨诗会。办谷雨诗会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自邵式平先生于1962年倡议创办起,江西很多地方都举办了谷雨诗会,我在安源时,便连续参加了5年,如果不是到了丰城,这个数字肯定是会连续的。宜春市的谷雨诗会是以每个县区轮流举办而延续的,或许是凑巧,也或许是缘分,我一来到丰城,谷雨诗会便在这里举办。当车子再在这片土地上行进时,我仿佛能感觉到一个身影正站在茶树林中,嘴里叼着烟,作思考状,很想一个真正的诗人。

    后来,我写下了一首诗歌,题目就叫《丰城》:

    若干年前,丰城于我是一个陌生之地

    富或贫,与我无关

    如今,它成了我的栖息地

    无时无刻不牵扯着我

    敏感的神经,它有着高级住宅

    钢筋、水泥、大理石……这些元素组成

    它的丰满,或者丰收

    我猜想,有一条河流经此

    流向远方,与落日同行

    多少喜怒哀乐的日子里,一些故事

    被劈成一段一段,被人们簇拥着

    工地上,我时常注视那棵白杨树

    于我而言,它仍然是陌生的

    遥远,难以企及

    它的成长速度远远快于我

    我只得拼命奔跑

    以维系自己渺小的尊严

    尽管如此,我仍想象自己是

    一朵干净的云,空灵,淡泊

    与世无争,然后,睡去

    梦见丰城的汪洋大海

    这首诗自然是写刚进入到一座城市的情形,对于丰城的更深层、更内核的东西,是没有的,但多年后,我仍然喜欢这首诗,并不是它写得好不好的问题,而是它表达出了我当时的心境。如今,在回头看丰城的岁月,仿佛它仍然是那个我每天枕着的地方,构成了我的生活。

    想要去洪州窑遗址走一走,是我到达丰城后的第一个想法。我希望自己走进这片土地的时候,能像赶赴一场惊世骇俗的约定一样,我希望逢着一场熊熊烈火,或者是烈火下烧不尽的野草。去往洪州窑遗址的那天,是在春末的黄昏,天空还是湛蓝的,夕阳照着躺卧在地上的残砖断瓦,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我顿住,聆听泥土的撕裂声从地底下钻出来,这是一种烟消云散的重启,它们上空久久地回荡着,是哀怨,也是沉思。洪州窑熊熊窑火延烧上千年,它俨然是一部大史,它身上被赋于了整个中华民族来自各个方面的特殊密码,对于它的阅读也势必永无止尽,甚至连冰山一角也难以捉摸。突然想到,女娲用泥土仿照自己制作了“人”,几千年前,人类又用泥土烧成了瓷器。冥冥之中,人与瓷器都成了来自泥土的奇迹和杰作,并因此而给这个世界带来无限生机与趣味。实际上,陶瓷作为新石器时代的一个重要标志,无疑是最能体现那个时代劳动群体的智慧,或许当初人类可能只是因为生存需要而制作的器用工具。然而,我始终坚信,每一件陶器都有着花草虫鸟的呼吸,它的存在就像一朵花、一只鸟一样,是鲜活的,是動态的。

    如果时光倒回一千年以前,让我们能够一睹盘泥修陶的工匠们的风采,那必定是一件极为震撼人心的事情。当他们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而窑上的火光映红了天际,这个时候,他们仿佛是和高人悟道,而远处是苍茫的天空。行走于洪州窑遗址,怀想它每一步的前进步履,仿佛一切的纠结都豁然开朗。落尽繁华,洪州瓷已不复当初的惊涛骇浪,窑火已熄,然而内心的火仍然燃烧着,伫立于大地之上,静看世事风起云动,颌首含笑,一言不发。

    然而,回荡在内心深处的,仍然是那一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这是唐代文学家王勃在《滕王阁序》对丰城的描述,延续到今天,我仍然认为这是对丰城最唯美最深入最至上的赞美。至此,关于丰城的坐向、河流、山川,乃至于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也赋予了诗意,当我以一个异乡人的身份踮着脚尖潜入这片土地时,我激动不已。后来我在《时光中的白马寨》中写道:“在血染的夕阳中,它就像一部收藏了几代的水墨长卷,静谧的老屋、沧桑的祠堂、空寂的青石道,像牌坊上的雕刻一样凝重,又像从深巷升起的炊烟一样虚幻。”其实,不止于白马寨,还有很多的来自于岁月深处的东西令我心生向往,在这几年的光阴里,我走过丰城的大街小巷,然而始终不曾停止过探寻,那些留在嗅觉、视觉、听觉里的记忆却从不曾淡忘,随着岁月的流逝,反而日渐清晰。

    时至今日,如果让我再次对丰城的古建筑来一次诗意的行走,我仍然是乐意的,但这并不代表我想通过这些历史长河中的印记或符号来窥探所谓的秘密,我只是想就此去抚摸一块砖,走一走那些凹凸不平的青石道,或者只是远远地站在某处,以一种异乡人的身份静静地欣赏,这对我来说更有意义。当然,这绝对不限于白马寨,还有厚板塘。厚板塘在丰城东北部的筱塘乡,这里古建筑之多,保存之完整,雕刻工艺之精湛,在江西首屈一指,古村与周围环境的完美结合,堪称中国古村古建筑艺术与风水思想高度统一的典范。

    这样的描述总是令人神驰向往的,就像当初我选择在秋雨迷蒙的日子去往白马寨一样,我也是在一个黄昏雨后去的厚板塘,然而,必须承认,厚板塘的所有相关记载此时对我并不发生任何化学反应,我更倾向于寻找时间与古建筑、内心与历史的对话。除此之外,于我无关。管它什么雕刻工艺,管它什么风水思想,统统对我不产生作用。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文字工作者的态度,我也承认了。当我真正走进厚板塘的时候,夕阳正美,它如一束自天空俯射而来光,这光,是波澜的;这光,是精湛的。我踮着脚尖慢慢闯入夕光中的屋檐下,木门虚掩,一只硕大的黑蜘蛛从墙壁一角迅速向着另一角爬出。此时的我,并不敢踩实地面,仍然踮着,似乎这样能让我给自己这个冒犯者一些心理安慰,至少表明我无意打扰这里的安静。

    自然,我没有掏出什么放大镜探究哪一块木雕的年代久远,也没有对着哪一扇大门诘问风水,而是抬头望向天空,看淡淡的夕光投射下来的身影,从哪家屋里传来的座钟摇摆的声音,此时滴答滴答甚是清晰,它正暗合着我的心跳声,不知不觉自己也似乎完成一次时间的穿梭,真正与历史对话。不经意间,一些被记忆剪碎的旧事,便慢慢涌上心头,在这种古旧气息包绕的氛围里,情绪也自然而然地陷入到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而不能自拔。

    在我第一次遭遇这一群古建筑群落的时候,脑海里首先跳出的是两个字:“沧桑”。或许是人届中年的缘故,对那些远古的、陈旧的物件,常常会让我陷入进一种怀旧的氛围并勾起对流年况味的追忆。面对这一群古民居,沉湎于一种情绪中,若用“温存”二字来形容,是恰到好处的。

    同样适应于“沧桑”这个词的是莲溪书院,我当时是想着去莲溪书院找到一种士大夫的气息。我想象着和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莲溪书院里谈诗论道,但当我进入这片自认神奇的土地时,心中还是不免一丝荒凉。只见院落的外墙倒也似是经过了一番修葺,并不太显难看,只是穿过甬道,后院便可称为残垣断壁,唯有院里10多株郁郁葱葱的方竹和樟树,把整个书院的沧桑都浓缩到斑驳粗糙的树干上了。而莲溪书院的始址经过多少年代的洗劫却早已荡然无存,如今只剩一方干涸的池塘以及弥留下的断砖残瓦以示凭吊,真是应了“千古江山转头空”。

    漫步在满布沧桑的废墟之上,仍能感受到幽静淡雅的深处有一种浓郁的文化气息。转念一想,做学问哪能企望像在商海中一夜致富,古来文人学者都得是守得住清贫和耐得住寂寞才行,再回头细看那深宅大院院墙上满布的暗深色苔痕,那院中种植的古根盘缠的老樟树,以及门柱上剥落而又稀疏间闪烁着的模糊字迹,倒也觉得别有一番意境。

    只是如今这莲溪书院,真就要这样被人渐渐遗忘吗?拂去六百年的苍茫岁月,站在这没有书院的书院面前,我只能凭着自己的一颗心,于残垣断壁间继续寻找、继续触摸。或许,当历史的风烟将这些珍贵的记忆尘封起来时,我们却又不得不开始四处寻找那一弯源头活水,以滋润我们日渐干裂的心田。

    然而,在丰城的日子里,我更多的时候沉溺在一种自我的想象空间。当我停驻在某间老宅前,看着那些取材于民间生活场景或官场宴饮礼仪的壁画,或浓墨重彩,或工笔写意,或浩浩长幅,或盈尺小品,内心的激荡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可以说,这些壁画所及之物,无不栩栩如生。哪怕我不去考究,只用一双感知美的眼睛去聆听,也能从这些颇具匠心的砖雕、石雕、木雕中倾听到历史的声音。此刻,光阴也如一条汇入深海中的小河流一般,日渐清晰,丰满。当我一次又一次面对这些静静偏居一隅的古村落时,从某栋古宅中钻出的一只老鼠,或者攀爬在墙壁上的蜘蛛,都足以牵动着我敏感而羸弱的心,而每一块被抚摸过的砖瓦,更像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它们留不下一点点的温度,连淡淡的气息也终究在风中远逝。

    由于工作关系,我有幸在丰城的清溪村感受过一次特别的节日——梅烛。置身于浩浩荡荡的梅烛队伍之中,鼓乐阵阵,鞭炮齐鸣,长达数百米、蜿蜒如龙飞蛇行的梅烛龙在广阔的田野间缓缓行进,声势浩大,蔚为壮观,这个时候,我才感受到一种真正的节日。

    在丰城,有句俗语:“正月元宵哪里去,隍城清溪看梅烛。”据李氏族谱记载,清溪李家为唐高宗时“西平忠武王李晟”后裔,而每年正月十三舞梅烛,便是从唐代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规矩。梅烛的名字取“梅占花魁,春为岁首,烛为光源”之说,含有梅迎新春、烛闹元宵之意。无论事情再多、再忙,过梅烛都必须在家,这成了清溪人的一个约定,在他们心中,梅烛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年俗节日,更是一种脸面,一种千百年来的坚守和荣耀。

    仿佛所有的民俗节日都必须有一个或美丽或凄婉的故事传说,梅烛自然也不例外。相传唐代贞观年间,玉皇大帝令龙王在丰城与高安、新建交汇处只降三分雨量,致使旱情严重,田地龟裂,五谷不长,民不聊生。神龙“露龙”为了拯救苍生,偷偷地洒下甘露,使得旱情缓解,它自己却因此而违反天条被处死。为了纪念“露龙”,当地老百姓便在“露龙”受刑的元宵前后,照“露龙”的形状扎成一条龙举行夜游,纸糊的灯笼上龙鳞点点如梅,内燃烛光。至此,便有了如今瑰丽壮观的“梅烛”。

    时过境迁,人民生活水平在不断提高,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那种飘荡在脑海中的记忆正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而所谓的舞狮、社戏等民俗活动也只能在书本中去领略它当初的魅力。于是,便有了当我们风尘仆仆赶回家,却发现我们只不过是回到了一个村庄,留存在心中的真正故乡却再也找不回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梅烛承载的正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记忆,和那浓浓的乡愁。

    农历正月十三,清溪李家各家各户的壮小伙便会各自扛着一张板面上装有红烛的3个竹编灯笼桥板灯,汇聚在村中心的池塘边,按各房长幼大小的顺序,互相以“丫”形木栓相连,将桥板灯和精心扎制的龙头、龙尾连接在一起,一条长达500多米的板凳龙便瞬间活灵活现地舞了起来。

    当然,梅烛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单单是它的布置便极为讲究,梅烛的最前头由两位端禮盘点檀香、穿长衫戴礼帽的礼生领队;其次是头锣、头灯以及全副吹打的乐队;接下来是梅烛头,也就是龙头,由5个人抬着,两边有两个手持钢叉的壮汉,他们的职责是挑开路上的树枝和巷道里的障碍物,以便让梅烛顺利通行;再往下就是浩浩荡荡的梅烛队伍和梅烛尾,紧随其后的是一面4个壮汉扛着的直径1米、长近3米的梅烛鼓。梅烛的架势已摆好,却并不游村,而是先环绕村中心池塘游走一圈,也算是迎梅烛的“前期曲”。池塘一侧有一个戏台,戏班子在台上锣鼓喧天;而池塘正面的祠堂,张贴着村民以“清溪”“梅烛”嵌名题写的春联,一片喜庆。池塘周边聚拢着早早吃罢晚饭在此守候的村民,他们一边欣赏着“青莲亭”里的烟花秀,一边等待着看梅烛。

    对于清溪人来说,这是一年里头最适合谈天说地的时候,自然不会错过,伴着烟花的绽放,大家围拢在一起,聊家常,聊彼此的艰辛和幸福,聊那些年一起度过的梅烛时光……

    掌灯时分,梅烛龙便齐聚祠堂门口,等候这族长引着四个球状圆灯到“牛王庙”请来龙头,以便与龙身连在一起。

    也不知是什么时间,只听得“轰轰轰”三声巨响,顿时整个夜空被烟花擦亮,万炮齐鸣,火树银花遮星蔽月,将天上地下点缀得五彩缤纷。在这种充满欢庆的时刻,时间总是被忽略的,此时时间仿佛定格了一般,又仿佛流逝得飞快,随着一声铿锵有力、气吞山河的吆喝,刚才还静静躺卧在地上的梅烛立即腾空而起,如一头沉睡的狮从梦中醒来。

    梅烛队伍穿街走巷,在各家各户门口穿行而过,蜿蜒起伏,宛如惊鸿,行到户主门口时,主人便会燃放烟花爆竹、点香点烛迎接。游完村子,梅烛队伍便向村外的田野里行进,梅烛龙在广阔的田野上缓缓蠕动,整个田野一下子被点亮了,看热闹的人跟在队伍后面一路随行,他们脸上洋溢着喜庆的笑容。出村,进村,再出村……经过这样两三回地往返游村,只听一声炮响,一条长长的巨龙化作点点流星飞向夜空,各家各户再次响起噼哩啪啦的爆竹声,至此,梅烛才算是告一段落。

    环顾当下,很多传统节日早已失去了它的原汁原味,取而代之是哗众取宠,其热闹的背后是数不尽的荒凉。然而,清溪村的梅烛在这喧嚣的尘世中,展现出它独特的魅力,这确是极为不易的。和其他农村一样,清溪人也走出农村,向着远方的大城市走去,在他们身上仍然可以看到千千万万中国农民的身影,庆幸的是,他们有自己的节日——梅烛,尽管一年到头在外奔波,聚少离多,但在他们心中始终有一个牵挂,正是这种牵挂让他们没有丢掉自己的根,无论走得多远、离开的多久都能找到独属于家乡的味道。

    如果对清溪有一定了解的人,便應该知晓清溪乃是近有名的“诗人村”,由当地农民自办的“清溪诗社”更是传为佳话。在这样隆重而喜庆的节日里,清溪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吟诗作对的大好机会,“你方唱罢我登场”便成了梅烛的又一道风景。每年梅烛前后,村里的人便会摩拳擦掌,挥墨写就一首首赞美的诗篇,好一派诗情画意。

    不知是诗因梅烛而更见其风骨,还是梅烛因诗而增添色彩?或者两者互相映辉。但不管如何,清溪人以梅烛为主题创作的许多优秀诗词对联赋予了梅烛新的生命力,却是不争的事实。我想,或许当初舞梅烛仅仅是一种纪念或者祈祷。但是,当我们在感慨传统节日的精髓已被无情消磨时,当我们在还乡之后再也无法找回那份亲近感时,当我们在内心深处呼唤那独属于自己的乡愁之时,不经意间与梅烛这个载满乡愁的民俗相见,才发现有一个代代相承的节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或祭奠,或祈福,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梅烛早已成为清溪人特有的一种文化符号或情感标记,一种发乎于内心的召唤,承载着满满的乡愁,令人沉醉,回味悠长……

    薄暮时分,炊烟升起,窗外便传来一阵阵粗犷的声音。

    在丰城,记不清自己多少次被这种粗犷的声音叫醒,又听着它入眠。虽是粗犷之音,听起来却没有半丝的喧嚣之感,反而给人一种沉静,一种淡定。它仿佛可以刺穿整个苍穹,直抵人的内心世界。我并无意探究它是以何种方式进驻人的内心世界,但它却像影子一样在人心上撕扯出一道道无法淡忘的印痕。

    我所记得的情形是:每当村里有人去世了,便有人提着锣、拿着鼓孑然而来。他们身影飘忽,面目也是模糊的。人未到,声音便先抵达,几粒哀伤之音也随着他们的身影飘进死者的家门。他们最开始演奏出的旋律并不那么悲伤,更像是一缕和风舒缓地吹进来,这或许是想给死去之人营造一种安详的氛围,以抚平他们内心世界的所有困扰,让死者走得安心,走得了无牵挂。或许是受这种旋律的影响,刚刚还在为死者的离去而惊慌失措的人渐渐恢复了平静,不再嚎啕大哭,也不再捶胸顿足,而是静静地以一种悲伤缅怀死者。而等到死者上山之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一大队人马向着深山浩浩荡荡地行进,场面极其悲壮,而行走于最前面的自然是打锣鼓的人。所有的人都可以悲伤,但他们不能,或者说他们也可以,但却必须把这份悲伤隐藏在心中,这其中的缘由却是难以言说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才真正承担了用灵魂送人的角色,而非其他人甚至是死者的家人。对于这样的哀悼方式,我已经习以为常,在我的家乡谓之为“打锣鼓”,这种称呼直截了当,却也形容的恰如其分。

    但是,盘卧江西腹中的丰城,却给它取了一个响亮而优美的名字——花钗锣鼓。它由旋律(唢呐)和打击乐两部分组成,乐队一律是七人十件乐器,其曲调部分由两支唢呐演奏,其风格粗犷,节奏明快,曲调激越如波涛汹涌。在丰城,几乎每村都会有一个这样的乐队,但凡民间婚丧喜庆、传统节日、龙灯社火、朝佛敬神等民俗活动,均有花钗锣鼓演奏助兴。

    此时,我才明白这种打器乐并不仅仅限于生离死别的场面,而是各种红白喜事、民俗活动等都有着它的身影。当然,对于不同的场合,所选用的曲牌自然也是不同的。喜庆时,曲牌是明快的,透着一种欢乐;而每当某户人家有人仙逝了,曲牌便也是悲伤的,沉重而缓慢,如泣如诉。但必须承认的一个事实是,演奏这种乐器的人并不是一开始便受到大家的尊重,更多的时候是被分于“九流”一类。试想,在所有人都忙着劳动的季节,而这些所谓的艺人却只需坐在家门口吹吹打打,乐的逍遥,这自然要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带来的并一定都是欢乐愉悦,实际上他们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离别,一种悲痛。不管如何,它伴着人们的喜怒哀乐在心窝里代代传承却是不争的事实。

    当然,我并不理解丰城人为何要在各种活动中都将之派上用场,我总认为这种粗犷的声音只适合在悲伤的时候演奏,这自然是我的一种偏见。但对于丰城人的钟情,也自有他的道理,这或许可以从史料中去寻找蛛丝马迹。北宋大观元年(1107年),乡绅陈瑞在龙泉、太阿宝剑出土地荣塘镇兴建龙光书院。相传农历三月初三日,是县令雷焕发掘出土龙泉太阿宝剑之日,为纪念这个日子,陈瑞传授学生一种唢呐与打击乐器合奏的乐曲,在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前后举行隆重的祭祀庆典活动。而这种乐曲正是如今的花钗锣鼓,而荣塘镇的龙光书院也就成了花钗锣鼓的萌芽之地。如今,它早已融入到丰城人民的生活中,成为一种宝贵财富,并被入选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更多的时候,我们是被花钗锣鼓所展现出来的独特音质所吸引的。它仿佛是从高山俯冲而下,有时又像是涓涓流水滋润着心田,粗犷中带着细腻,悲怆中透着哀婉,那是一种饱经世事的声音,令人不知不觉对它产生一种莫名的迷恋与依归。

    我想,大抵每个村庄都会有一个独属于它自己的“花钗锣鼓”吧,在江南、西北、东北……所有的方位都有着它的身影,或者可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它的存在,但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农村,因为在城市里这种声音已经很少听到,而就算不经意间被听到了,也将被视为“从乡下来的”,这其实是城里人对乡下人的一种偏见。在我居住的小区内,每当晚饭过后,花钗锣鼓质朴而厚重的声音便如约而至,那是由一群花钗锣鼓发烧友组成的“民间乐队”所演奏的,虽然我并听不出他们演奏出的音符,但仍然能在这种交错的节奏中感受到最原始、最质朴的粗犷之音。于我,它更像是一种乡音,能让我忘记所有的疲惫,于城市喧嚣中感受到一份难得的平静。

    而此时,大地上的事物,都竖起耳朵在倾听。

    责任编辑:魏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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