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把故乡从地里挖出来（组诗）
时间：2021-01-10 03:54:2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黄土路
三月的祖父
我梦见他穿过村庄到有月光的井边去
旁边地里青菜长得真绿呀
枇杷也黄得可爱 黄皮果
正开着淡淡的花
他吹起唢呐
让月光沿着起落的十指间流过
他的眼睛看着远处
仿佛那些树、水塘、小鸭子和鱼儿
未曾离开我们的生活
谁又把故乡从地里挖出来
——致黎伯
又一次回到故乡，清晨
空气清新
云雾沿着山脊飘走
而亮晶晶的水滴
附在眼前嫩绿的瓜丝上
正要滴落
我以为我再也回不到童年
却看见他们搭起布篷
把你从地里挖出来
先是颅骨
然后是颈椎骨、胸骨、肱骨、尺骨
直至趾骨
它们纹丝不动
被一一扶起，靠在墙上
我突然在你那空空的眼窝里
看到熟悉的目光
它正洞穿我
望着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杉木林
又好像望到了
更远的地方
坡纳村
绕过村庄的河流避开俗世
人间的蝴蝶在野花上迷路
她在找寻芳香的路经
鹅在田里觅食
抬头寻找另外的一只
爱由飞过的白鹭说出
回答它的是河里清亮的影子
后山的路去往僻静的去处
它通往草叶上的一滴露珠
那里有另外的一个世界
蜘蛛学岁月结网
一圈一圈，落在上面的不是灰尘
也不是小虫
而是故事中的虚无
我学山里的一棵芦苇
向着南方张望，想念
直到头发被秋风吹白
直到腰身被雨水淋湿
也许只有雨才知道答案
我的曾祖父，他变成了一块岩石
曾祖母则变成另一块，与他相望
透过树隙看着天空
我想念祖父
他变成一棵榕树，越长越大，越来越浓密
祖母呢？我对她印象模糊
或许她变成了飞鸟，一年又一年
向著一棵榕树飞？
每年清明节
我站在村前那个土坡前
培植着母亲坟前的土
一只跳出来的小虫，一只小蜥蜴
都让我着迷
有时候我呆呆地看着
一年年变大的坟
想着母亲是否还在里面
为什么旁边的木棉树
开得最灿烂
谁又从最高的空中
注视着我们
我的亲人们
他们离去后留下的空白
由什么填补？
一片树叶
一声鸟鸣？
一朵朵姹紫嫣红的野花？
在古文村
在古文村
种菜的女人每天带着一身的病痛
去镇上打针
每次见到她，她的脸更肿了
再美丽，再善良，最终都会抵不过时间
我害怕有一天她不再回来
而她种在地里的西红柿、豆角
在疯狂地生长。
在菜地边，我默默地待着
设想自己会变成一棵木瓜树
一只蜈蚣从眼前爬进小屋
带着一点点的毒，由于有太多的脚
它走得无措。
远处麻雀正在枇杷树上集合
此时，古文村人烟稀少
一根无用的铁线在风中发出悲鸣
所有的召唤都没有回声
青草疯长，我在小径遇到青蛇
这人世的忧伤，与青草融为一体
野花上蝴蝶在飞
转眼都掉了翅膀，变成毛毛虫
时光倒流，我给春天围了一个栅栏
种下玫瑰和不便告诉世人的愿望
玫瑰会长，花会开，不管是红的还是白的
愿望也许会实现
如同我在空虚中养一只名叫里奇的小狗
它穿过河流和田间的小路
遇见我时抬头，摇起尾巴
那是三十年或者五十年后的我
此时我在这里，期待青山掉头
每天早上，我吃几棵青草
下午放下书本
吃迟到的风
和沉沉的睡眠
萤火虫
在城市的车流中创造一条溪流
在七彩的灯火中寻觅一角黑暗
青草和玉米都已长高——已到盛夏了
童年和草屋——远去的一切我们极力挽留
这是多么有趣的节日呀
在公园的一角
小小的骚动平复不下来
萤火虫就要被放飞了
我们在诗里写过的萤火虫
它算计着自己飞行的美
在闪亮与熄灭之间有太多的想象
它飞，像计时器那样，闪一下
灭一下
多美，这时间一样的流萤
被人们创造成一个节目
喧闹会打扰它们的表演吗
人类，他们捕捉的手
让光一点点减少
一个小女孩，她伏在溪流上
看见黑暗又重归黑暗
失声痛哭之后
她带着仅剩的流光回到乡村
安静的风托起她的想象
萤火虫还在
她的眼睛里闪烁
它们一点点地
飞成光的流线，飞成光的杂乱的网
恍如乡村最后的
光明的图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