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红心跳》（三）

纪十年

【上期回顾】

徐晚晚在顶楼嚎啕大哭，一点儿不落地被两位“竹马”看在眼里。秦殊将“小青梅”丢进工作室，冷冽一笑道：“徐晚晚，你那算哪门子喜欢？”

他知道你小时候为冰激凌满地打滚吗？

他见过你偷柿子被困树上吗？

——我见过。

嘴硬心软的秦公子，组国服第一战队，一夜十三次击杀情敌，只为“小青梅”出头！

水龙头被打开，冷水从手心淌过，忽然，身后响起冷漠的男声：“你是谁？”

秦殊动作未停，洗手，烘干，转身，他的视线从黎煜身上掠过，仅仅停留了一秒，便与其擦肩而过。

黎煜呼吸一沉，一定是哪里有问题。刚刚那场三打五的对决……哪有那样荒谬的排兵布阵？更重要的是，哪有这样目光冷厉肃杀的对手？

黎煜眼底透着疑惑，问：“我们认识吗？”

可是，眼前这人却连一丝犹豫也没有，推开洗手间的大门便走了出去。

黎煜下意识地跟了出去，扼住对方的手腕道：“等等！”肌肤相碰的瞬间，秦殊嘴角的弧度消失殆尽。

等？他不想等。

秦殊侧头，凝视着黎煜。

四目相对，黎煜一愣，猛地觉得面前这人似曾相识，正在犹疑，秦殊开口，一字一句地道：“一夜击杀十三次……”少年勾唇，笑起来，“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

“你！”满腔的愤怒变成了疑惑，盯着秦殊沉沉的神色，黎煜问：“为什么？”一夜击杀十三次，让他在游戏圈颜面扫地，这般仇视的目光，究竟是为什么？

簡简单单的三个字，落进秦殊的耳中，仿佛是笑话。秦殊道：“你有什么资格提问？”

他目光中透着嘲讽，道：“黎煜，自始至终，你把她当回事了吗？”不当工具，不予以利用，诚心以待，你真的喜欢过她吗？秦殊掐紧手指，骨节发白。

黎煜却更不明白了，道：“她？哪个她？”

几个字狠狠地挑动听者的神经，秦殊扼住他的衣领，“砰”地将人推到墙上。

两人对峙最紧张之时，贺风生在走道尽头，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他伸出手捂住了怦怦乱跳的心：这是他认识的秦殊？是那个总是挂着耳机，对万事皆不在意的家伙？

如果是，那为什么他在秦殊眼底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杀气？

网吧内人潮散去，秦殊目光平静，落在无烟区的卡座上，在那里有个姑娘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眶。眼前的阵仗何等紧迫，却不如她悠悠醒转让他紧张。秦殊松开手，忽然在想，让小姑娘看到了这一幕，待会儿，他铁定完蛋。

糟糕，该如何解释才好？秦殊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黎煜察觉到了什么，陡然抬头看去，视线同样落在了徐晚晚身上。细小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秦殊冰冷的目光，与三十个小时前，黎家庄园里那道眸光相重叠……

“是你？”黎煜沉下一口气，以手臂阻断对方去路，问，“你是徐晚晚的……谁？”

她的名字滑过耳郭，秦殊的视线聚焦，他笑了。

那样的笑意，在黎煜看来却是别样刺眼，他没有多少耐心，起码，现在没有。

“我再问你一遍——”

“骑士。”

两个字自秦殊口中轻轻吐出，黎煜一愣，听到秦殊幽幽地道：“如果你想刨根问底，那么……”他抬眉，掷地有声地道，“我是徐晚晚的骑士。”

秦殊目光悠远，凝视着无烟区里打着哈欠的少女。徐晚晚双手撑着下巴，目光迷离地看过来，两人对视，小姑娘的目光自黎煜身上划过——有史以来第一次，秦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下一刻，少女嘟哝了一句什么，又趴在桌上沉沉地睡去。

秦殊捂住怦怦乱跳的心，一秒都不想耽误在这破网吧里，可不识相的家伙仍要拦路。手臂被控住，仅仅三秒，短到秦殊来不及挥拳，一只大长腿突然踹上墙，将黎煜隔开。秦殊眉头缓缓地挑起，视线落在贺风生横插进来的大腿上，啧啧，凶残。

不过，他很喜欢。

小贺公子长腿未放，冲着黎煜笑得十分温暖，道：“兄弟，听我一句劝，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徐晚晚跟前。”他想了想，补充道，“还有，离我们家小殊远点儿。”

黎煜来不及开口，贺风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然你知道吗，以小殊刚才的角度——”少年笑容温和，一如邻家男孩，眼底却有冰冷的光。

他说：“相信我，一拳下去，你的牙至少掉仨。”

话已至此，秦殊朝徐晚晚走去。

少女睡得昏昏沉沉，头顶的彩蛋里有碎纸飘落，眼看就要落在她身上。秦殊下意识地伸出手，将纸片握在手心里。

网咖灯火阑珊，角落里静得出奇，他凝视着她嫣红的脸，有些出神，以至于三秒之后，才干咳一声，匆匆地收回手。

贺风生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干什么？”

秦殊飞速地将手负在身后，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里，他的指腹摩挲着纸片，一遍一遍，渗出细密的汗液——紧张什么？秦殊睨了熟睡的徐晚晚一眼，没好气地质问自己：她睡她的，秦殊，你跟着紧张什么？

“没什么。”秦殊移开视线道，“在想怎么把她弄回去。”

在贺风生看来，把徐晚晚弄回去有一百种方法，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秦殊会选最让他目瞪口呆的一种。看着少女被横抱起来，贺风生原地立正，伸手将自己的下巴合上。

越过吧台，经过走道，与黎煜擦肩而过的时候，秦殊停下了脚步。

黎煜一怔，不自觉地伸出手，道：“徐晚晚……”

秦殊掐紧指关节，道：“有一句话，我想你应该知道。”与秦殊视线相对，黎煜的手在空中停住，听他声音极低地道，“她不是你随便能动的人。”

秦殊抬脚，神色冰冷地走下台阶，声音自远处传来：“我保证，这辈子都不是。”

徐晚晚做了一个梦。在这个梦里，她靠在一个温暖的肩头，心内极其踏实。

她梦到漫天飞舞的彩纸，梦到惊天动地的欢呼，梦到了昏暗的灯光下，黎煜悲伤的眼神，可奇怪的是，她安静地看着，觉得他那么遥远，不像她曾经喜欢的样子。人生好似就是如此，有什么东西在某一刻改变了，在时间的洪流里，我们却懵懂不自知。

今天以前，黎煜以为，徐晚晚是个极普通的女孩，他以为，她是扔进人群里，永不会发光的人。可是，这样的徐晚晚，身边怎么会有那样的男人？一个目光肃杀，视他为死敌;一个噙着笑，笑容永未到眼底。

骑士吗？看着一行人的背影，黎煜下意识地跟上去，突然，卡座边伸出一只挂着鸭舌帽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就在这眨眼间，那行人出了网咖，没了踪影。

黎煜呼吸一沉，要绕道，那只手蓦然抬起，再次精准地拦路。

黎煜目光如刀，猛地偏头，看着卡座里、电脑前，那个盯着游戏屏幕的人，还有，一双温和的眼。他最先是要发火，然后是疑惑，最后，变成了吃惊——这个人，单手操作“绝地求生”，还能远隔千米，精准地狙击三人！

黎煜呼吸顿住，眼睁睁地看着游戏结束。

男人目光一抬，道：“打一局游戏？”

没有回音。

黎煜看着胜利界面上，第二、三名玩家的ID他都极熟悉，一个个皆是全服有名，那么，这是谁？

男人起身，将帽檐压低，嘴角勾起，道：“不打？”退出游戏、关机，男人委屈巴巴地叹气道，“不打算了，好无聊哦，我撤了。”说完，他提起背包准备走人，就是如此时刻，也没忘记桌上热腾腾的汉堡，男人嘻嘻一笑，几口将汉堡啃干净，一个射篮动作，将包装纸投向墙角。

“咚”，远隔十米，废纸精准地落进垃圾桶。

黎煜想起屏幕上闪现的那几个名字，道：“你是‘不知名？”朝着对方的背影，他大声道，“所以，你就是刚才跟我对战的人？”

男人腳步渐缓，黎煜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你真的就是全国第一的那个‘不知名？”

所以，今夜出现在这家小网咖不是偶然，与他对战不是凑巧，就连刚刚的拦路，也不是意外？黎煜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问：“你怎么会……”

男人转身，黑帽檐遮住了他的目光，但遮不住他嘴角的弧度。

“或许，是为了教你一些道理。”他勾唇笑起，电竞圈内那只号称被神吻过的右手，轻轻地抚上黎煜的肩膀，道，“你知道吗，曾有人告诉过我一个道理……他说，这世上没有回头路，成长如此，感情亦是如此。”

男人声音低沉，难得认真：“白驹过隙，一日千里。”

男人挥挥手，将背包斜挎，走出网咖。

彼时，贺风生叫的出租车正停在门口。坐进副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去，徐晚晚在后座呼呼大睡，口水眼看就要滴到秦殊的牛仔裤上……贺风生没眼再看，扶额问：“咱们还要等谁？”话音刚落，车窗被敲响。男人靠在车门边，冲秦殊笑得一脸荡漾，道：“小殊。”

秦殊的脸黑了一半，眼看就要关窗，男人“哎”了半天，愣是将脑袋挤了进来，道：“我帮你打比赛，你收留我过夜，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咔嚓”，车窗玻璃升到极限，男人梗着脖子嘤嘤啜泣，大呼：“痛！痛！！痛！！！”

贺风生看得吞了口唾沫，上次见这样的阵仗，还是他们家阿姨剁甲鱼。

不过……打比赛？

“你就是‘不知名？”贺风生睁大眼，原本以为是远程连线，没想到队友就在眼前！

饶是被卡着脖子，男人仍颇有风度地挥手道：“你好，你好！”

那场热血比赛仿佛就在眼前，两人英姿飒爽，配合无间，光是想想，贺风生都热血沸腾，他道：“幸会幸会！”再一转头，目光扫过秦殊，贺公子要哭了，道，“你怎么这样对我偶像……”

男人噘嘴道：“就是！你怎么这样对我？！”

秦殊扶额，把车窗玻璃降下，开口道：“哥……别玩儿了，快回家吧。”

“谁玩儿了！”男人委屈不已。他是真的被围追堵截，也是真的无家可归，不然至于绕道C大，冒着被活捉的风险来打游戏吗？还不是因为秦殊承诺收留他半个月？一想到这里，男人就喉咙哽咽，委屈。

秦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忙将公寓钥匙丢了出去，道：“我投降，这几天我住学校。”

恰巧，马路转角出现一道人影，女子叉腰怒吼：“徐早早！你给我站住！”

贺风生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道：“早早哥？徐晚晚的哥哥徐早早？”谁能想到呢，游戏黑洞徐晚晚的亲哥，居然是电竞圈的神话。

贺风生抬头道：“天意弄人啊！”

另一边，徐早早拉开车门，跳进了出租车后座，道：“再不开车，苍天弄的就是我了！”

徐早早快哭了，被压了个瓷实的后座两人也快哭了。

就这会儿，还睡什么睡？徐晚晚撇着嘴，被吓得嗷嗷大叫。徐早早咧嘴一笑，大手往徐晚晚脑袋上一拍，道：“瞧我妹妹，看到哥哥都乐傻了。”

司机还没缓过神来，想踩油门却踩成了刹车，车厢内几个人都一阵趔趄，就在这慌乱时刻，黑衣女子已经“哼哧哼哧”地跑到了车门前，一脸怒意地道：“跑啊？接着跑！”

丧尸围城也不过如此，徐早早急得跳脚，道：“大小姐，关姐，哦不，关爷……求求您放过我吧！”一时间，车厢里三人面面相觑：这还真的被围追堵截？这还真的是无家可归！

意气风发的男人哪有过这样的时刻？关飒看得呆了。

同一时刻，徐早早横着从秦殊与徐晚晚身上爬了过去……后座里哀号一片，罪魁祸首徐早早打开另一侧的车门，准备溜之大吉。关飒气得七窍生烟，跟着也往后座里钻，却好死不死地被卡住了。

车厢里气氛诡异，溜远的徐早早脚步一停，吐舌道：“讨厌鬼，喝凉水，喝了凉水卡车尾，噜噜噜……”于是，车厢里的气氛更诡异了。

被卡着的女人暴跳如雷，包括司机在内，围观的四个人目瞪口呆。

徐晚晚率先打破沉默道：“那个……嗯，你为什么要追徐早早呀？”

关飒愣了一瞬：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不然，一个女人追一个男人，还能因为什么？话到嘴边，她看向提问的人，目光在贺风生与秦殊之间来回扫过，问：“她是谁？”

“难道……”关飒的眼眸突然眯起，道，“她是徐早早偷偷藏起来的女人？”越看越像，越想越狐疑，盯着面前这张明媚的少女脸，关飒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徐晚晚拉到安全范围。

关飒与手的主人对上目光，秦殊面无表情，右手慵懒地搭在少女肩膀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目光幽深，道：“不是。”

“哦？”关飒微笑道，“你女朋友？”

秦殊扯了扯嘴角，开口：“我不要。”

关飒立即扭头，看向贺风生，问：“你的？”

突然被点名，贺风生很是紧张，连忙道：“要不起，要不起。”

关飒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你俩搁这儿斗地主呢？”这也套不出话，那也套不出话，人还被卡出租车后座里，关飒使劲挣扎，两分钟后，终于成功跳下车，走了。

出租车开动，徐晚晚还在想“斗地主”是什么逻辑，忽地，她转头看向秦殊。过江隧道里，灯光忽明忽暗，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她忘了要问什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

同一时刻，秦殊扭头，视线与徐晚晚相对。灯影明明晃晃，时光愈显悠长。如此静谧的时刻，徐晚晚眼前一黑，是秦殊将手帕丢了过来，直接盖她脸上，道：“擦擦口水。”

“哪有口水！”徐晚晚一抹嘴角，结巴道，“哪……哪有人睡觉不流口水的！”少女手忙脚乱，秦殊扭头看向窗外，嘴边的弧度一点儿点儿扩散。

徐早早觉得自己是本年度最难的人，别人的学妹娇滴滴，他的学妹一年修完两年的学分，跳级研三，举着一见钟情的旗帜对他围追堵截。在秦殊的公寓里窝了两天，徐早早终于熬不下去了，叫了一帮人出来吃烧烤。

C大后街，徐早早喜滋滋地啃着烤串。在他对面，贺风生举起羊腰子跃跃欲试。

徐晚晚忍不住凑到秦殊耳边，低声道：“贺风生今晚怎么回事？”她哥吃什么，贺风生吃什么;她哥说什么，贺风生就哈巴狗似的点头。一整个晚上，贺公子笑得比花还灿烂……徐晚晚扯着秦殊的衣角，仰着小圆脸道：“你看，贺风生眼里有星星。”

少女靠近秦殊，笑眯眯地道：“不是说，只有见到喜欢的人眼里才有星星吗？”呼吸间的热气侵袭脖颈，秦殊偏头，耳尖一阵酥麻……徐晚晚在说什么？他一个字都听不清，只能干咳一声，去够桌上的饮料。

玻璃杯握在手里，秦殊仰头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液体，从口腔到胃里一阵冰凉，可是，无人察觉的角度里，少年的耳尖却偷偷地红了。

“哎，你是不是不信呀？”徐晚晚眉飞色舞地道，“就他眼眸亮晶晶的样子，跟我喜欢黎煜的时候……”最后两个字还没出口，徐晚晚骤然停住，好吧，那点儿破事，还有什么好提的呢？

秦殊凉飕飕地看了少女一眼，手指骤然一紧：黎煜？

周遭酒气弥漫，徐早早和賀风生喝到上头，两人轮番说着祝酒词，徐晚晚的目光掠过秦殊，忽然发现，他喝的一直是……酒？这家伙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滴酒不沾吗？

徐晚晚心尖痒痒的，眼巴巴地凑上去问：“好喝吗？”

秦殊睨她一眼，目光依旧寒凉。

徐晚晚狗腿地问：“能给我喝一点儿吗？”

少年握杯子的手停住，骤然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倒的是酒，刚才在想什么，怎么丝毫没察觉？他干咳一声，言简意赅地拒绝：“不能。”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斜睨徐晚晚一眼，秦殊解开衬衫的两颗纽扣，感觉刚被堵住的一口气终于疏通：哼，小样儿！

徐晚晚看着冒泡的冰镇啤酒，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把杯子推过去一点儿，“叮”的一声，跟他的玻璃杯碰到一起。徐晚晚谄媚地笑，小手指滑过桌面，往酒瓶方向挪动。

为了喝口啤酒，她连声东击西都用上了，可是，秦殊丝毫不为所动。面上，他冲她虚假地笑，然后一点儿都不耽误地伸出手，“啪”地盖在她酒杯上。

徐晚晚下意识就要去抢杯子，秦殊飞速捉住她的手。一个不甘心地挣扎，一个态度出奇的强硬，两人间的动静越来越大，险些撞翻店家新上的一盘烤羊腰。

徐晚晚心跳得飞快，秦殊却跟没事人一样，认认真真地冲服务员点头致歉，然后，在没人看到的桌子底下，将她的小手紧紧拽在手心里。汗渗出来，徐晚晚有些紧张，气呼呼地道：“讨厌鬼！黄世仁！就会压榨穷苦小老百姓……”

秦殊倏然凑近，道：“小老百姓？就你？”喝过几杯酒，他脸颊带着些许绯红，眼眸微眯，道：“哪儿能啊，徐晚晚？”

秦殊捏紧她的手，幽幽地道：“你就是那歌里唱的，努力闹事还不休息的——小妖精。”最后三个字一字一句，落在她怦怦乱跳的心上。

徐晚晚呼吸一紧，右手像被烫到一样飞速地抽回，夹菜、吃串、喝可乐，一系列动作她做得神色慌张。秦殊挑唇一笑，不疾不徐地起身。

羊肉串卡在嗓子眼里，徐晚晚一口吞下，急匆匆地问：“你……你去哪里呀？”

秦殊弯腰，一只手扶住椅背，在离她咫尺的地方停住。他慵懒地笑道：“去买单，小妖精。”

买单啊……原来是买单，徐晚晚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突然回过神来，道：“说谁小妖精呢？”哪句歌词是“努力闹事还不休息的小妖精”呀？人家唱的明明是“努力干活还不黏人”！

少女气呼呼地叉腰，视线忽地停在冰镇啤酒上……

小手挪过去，徐晚晚才发现酒瓶已经空了，被某个号称滴酒不沾的家伙喝了个精光！

她撇嘴，将主意打到秦殊没喝完的那大半杯上……偷喝几大口后，徐晚晚思绪飘忽，撑着下巴想：味道可真好呀。

秦殊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转身，眼底闪烁着零星的笑意，可没几步，他就停住了脚步。

邻桌三两个男生在闲聊，顺着这群人的视线看去，徐晚晚撑着下巴，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

秦殊嘴角的笑容消失殆尽，停在收银台前，谈话声从背后传来：“就那个女生……穿着紫色衣服的那个，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啊？”

秦殊掏钱夹的动作一顿。另一道声音响起：“你去问问就知道了嘛，不管怎么着，先把微信给加上，说不准人家单身呢，便宜你小子了。”

秦殊靠在收银台边，视线沉沉地看过去：身穿白T恤的大男生被兄弟们怂恿得脸颊通红，拿着手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下一刻，秦殊眉头皱起，他忽然有些怀疑，这群人聊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徐晚晚吗？

隔壁桌的男生们还在哄笑，烧烤桌前烟雾缭绕，满场喧嚣里，徐晚晚捧着酒杯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候，不知怎的，让人挪不开眼。

秦殊目不转睛地看着，目光变得柔软。他忽然发现，那个从小跟在他后面跑的假小子，那个眼睛圆鼓鼓、有着婴儿肥脸蛋的丫头，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一颦一笑率真可爱，一举一动间，已然會牵动男人的心。想到这一层，秦殊视线一凛，往前走了一步，跟准备上前搭讪的男生撞了个满怀。

“咚”的一声，手机落地。秦殊愉悦地挑起嘴角，目光一转，隔空与男生们对上。

男生们面面相觑，嘀咕声响起：“这人不就是……不就是刚刚坐那桌的那个？”终于有人上前，撞了撞穿白T恤衫的那个男生：“阿明！走了走了，人家肯定是一对儿。”

被叫作阿明的男生捡起手机，一时间踌躇不已，一边是让他怦然心动的姑娘，一边是面色不善的来者，要继续，还是放弃？要不然……阿明抬起目光，话已经到了嘴边：你们……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秦殊将手插进裤袋里，道：“想问我？”他往前走一步，目光冷峻，道，“想跟我确定？”

阿明的话在嗓子眼儿里滚了滚，最后被咽了下去。

秦殊低眉，微微一笑，道：“是。”

一个字铿锵有力，落进每个人耳朵里，尴尬者有，惊讶者有。秦殊不在意他们的反应，一点儿也不在意。

大半杯啤酒下肚，徐晚晚打了个酒嗝，下一刻，肩膀蓦然一沉，她回头，见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英俊的脸，那双眼睛尤其明亮，比灯……哦不，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徐晚晚仰头看着，呆呆地笑了。

秦殊拍她肩膀的手一僵，道：“这丫头怎么了？”没人回答他，贺风生濒临醉倒，就连徐早早都快扛不住了，满场就剩下徐晚晚呆呆傻傻的，眼睛发亮。秦殊低头一看，自己剩下的一杯酒都快空了，他目光一沉，很好。

踩了老虎尾巴的某人仍不自知，端起酒杯还要继续，秦殊将她手里的玻璃杯夺走了，凶凶地瞪了她一眼，磨了磨后槽牙。

无知者无畏，都喝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徐晚晚歪头笑了。秦殊看得一愣，不自觉地伸出手，将她嘴边的啤酒泡沫擦掉。等回过神来，他的手顿在空中，收回也不是，继续停着也不是，眼前笑得甜甜蜜蜜的姑娘突然出声了。

徐晚晚以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小声地说：“咦，你怎么脸红了呀？”

什么脸红？谁脸红？怎么可能脸红？秦殊两只手一起上，掐着她圆鼓鼓的脸蛋。灯火之下，徐晚晚嗷嗷乱叫。秦殊看着看着，嘴角忽地翘了起来。于是，徐早早从酒桌上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这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笑容。

一口气喝了两杯冰啤酒，稍加镇定后，徐早早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十分优秀的建议：“要不……你俩在一起得了。”

秦殊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在他对面，徐早早笑眯眯的，甚至还朝他抛了个媚眼，意味深长。秦殊看得眼角一抽，刚想把烤串扔过去，前一秒还埋着头就快进入梦乡的小丫头“噌”地抬起了脑袋，道：“啊？谁？”

秦殊吓得手一抖。

徐早早微微一笑，撑着下巴提问：“晚晚，想不想要一个男朋友？”看着徐晚晚脑袋点啊点的，“啪嗒”一声，秦殊到嘴的烤馒头掉到了地板上。见状，徐早早笑得更畅然了，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亲哥帮你做主了怎么样？”

刚掉了馒头，秦殊尽量冷静地喝了口酒，杯沿碰到嘴唇，徐晚晚响亮的回答让他“扑哧”一下，一口啤酒全喷了出来。

徐晚晚说：“好啊！好啊！”

徐早早乐得捶胸顿足，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不是有两位“竹马”吗？顾此失彼总是不好的，于是他戳了戳昏昏欲睡的贺风生，问：“我妹同意了，你俩要不谁牺牲一下？”

“噌”，贺风生将头抬了起来，脸蛋红红，眼底亮着迷离的光，道：“啊？”

秦殊唯恐这家伙也来句“好啊好啊”，张口要说什么，突然，徐晚晚“啪”的一声将桌子拍响了，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她仰头，视线在秦殊与贺风生之间打了个来回，道：“你俩谁要做我男朋友？”

秦殊半口气噎在嗓子眼里：“我觉得这样好像有点儿……”感受到少女怒意滔滔的目光，他的声音瞬间低下来，道，“草率。”

“我不管！”徐晚晚快哭了，“我大三的学姐，哎，微博上说的马上就要下架的高危群体，二十岁的人，想谈一场恋爱错了吗？”想去体会一下从来没有过的情感，想走进另一个人的世界，想知道被一个人牵动心神是怎样的感受，有什么错呢？

所以，只是因为好奇，只是因为从未有过，是吗？秦殊心头微动，道：“所以，你才想跟他告白？”

跟他？徐晚晚脑海里浮现出不甚清晰的人影，她愣了一下，问：“这个理由不够吗？”看着秦殊难以置信的神色，徐晚晚终于回过神，道，“不不不，还有，还有……”少女傻笑着补充道，“他打篮球的时候，特别帅！”

秦殊脸色一僵，半句低咒咽回肚子里。眼前的丫头犹未察觉，如数家珍地道：“哦，对了对了，他笑的时候、说话的时候，特别特别温柔……”

帅？温柔？呕！脸黑如锅底的少年压制住怒意，吊儿郎当地道：“徐晚晚！老实说——”

少女一脸认真地问：“嗯？”

秦殊冷冷一笑，道：“你是不是瞎？”

这是他们青春中极平常的一个夜晚：徐晚晚仗着醉意嗷嗷大哭，她哥徐早早一只手举着羊腰子，另一只油乎乎的大手在她脑袋上顺毛：“哦哦哦，别哭啦。”

秦殊扶额，简直不忍再看。等到酒过三巡，灯火阑珊，一行人打算散了。徐早早认命地蹲下，打算护送自家白痴妹妹回家，前提是，关飒没有凭空杀出来。

就在关飒出现在街头的同一时刻，徐早早风驰电掣地跑了，速度之快，让贺风生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关女王停住脚步，眉头紧皱地问：“人呢？”刚还在这里的家伙，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她狐疑地扫视着每一个人，最后视线停留在眼眸晶亮的贺风生身上：“他跑哪儿去了？”

贺风生灌了不少的酒，这会儿晚风微凉，看着面前说话的人，他晕乎乎地说：“啊，这个姐姐看起来好漂亮呀。”话音刚落，满场寂静。

关飒偏头，露出颠倒众生的笑，一副非常好說话的样子问：“是吗？”

大抵是笑容太有感染力，贺风生也跟着傻兮兮地笑起来。然后，关女王往前走了一步，一举手，一勾腿，秦殊的手停在空中，一句“保重”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砰”的一声响，再回过神来，贺风生已经被撂倒在地。

一阵哀号里，关飒长腿撑在板凳上，微微一笑，道：“可是，你看起来……弱得很！”说完她便一跺脚，寻着贺风生悄悄指的方向，追过去了。

霸道女王终于走远，贺风生捂着脸快哭了：“呜呜呜，回家，小殊快带我回家。”

秦殊干咳一声，抬头望天。哦，不好意思，他忘了说，一分钟之前，徐早早逃跑之际发来的微信里有这样一行提醒：关飒，跆拳道黑带女王。我先撤，大家珍重。

徐晚晚是在秦殊蹲着系鞋带之际，跳到他背上的，并且，一跃上去就攀上他的脖子，找了个极舒适的角度，睡了。

沿着寂静的林荫路，秦殊背着人，一路都在叹气：徐早早带着公寓钥匙跑了，留下他的白痴妹妹在这里，他除了把人送回顶层工作室，没得选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箍紧了些，贺风生跟在身后，委屈地伸出手，道：“我也要背。”

一个跑了，一个睡得跟没事儿人似的，这人还捣乱。秦殊一脚踢过去：“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吗？快滚！”贺风生挨了一下，捏着嗓子又要哭了。

拦车、挥手，贺公子终于走了，秦殊以为世界清静了，可是他到底还是太天真。转角溜进男生寝室，直上顶楼，徐晚晚一落地就开始唱歌跳舞……秦殊的眉角突突直跳，斜睨了一眼踩在沙发上跳骑马舞的家伙，咬牙切齿地道：“徐晚晚！”

听到点名，少女喜滋滋地回复：“到！”

秦殊倒蜂蜜水的手顿住，沉下一口气，道：“下来。”

大约是被吓到了，少女踩在沙发上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跌落下来，秦殊“咚”的一声放下杯子，将濒临栽倒的徐晚晚横抱起来。在一声尖叫里，秦殊脸色铁青，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在男人面前胡闹？”

徐晚晚像朵向日葵一样仰着脑袋，脆生生地答：“没有呀！”

秦殊气极反笑，道：“那好。”话音刚落，他双手一抛，徐晚晚的心脏咚咚直跳，在失重的片刻，风声擦过耳畔。

“砰”的一声，她落在沙发上，秦殊单手撑住沙发靠背，威胁道：“现在知道了？”

文艺的姑娘会乖乖点地头，正常的女孩会瑟瑟发抖，可是，徐晚晚不在其列。

在秦殊撂出狠话之后，徐晚晚这个傻子姑娘眨着大眼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钩住了他的脖颈……

【下期预告】

酒醉之后，徐晚晚将人拉进怀里。清甜的香气散开，秦殊呼吸纷乱……一幕一幕，刚好被对面楼的某人看在眼里，好戏即将开场，秦公子表示，一丝也不慌。另一边，贺风生回到老宅突逢攻击，金贵公子藏着的秘密即将揭晓……《脸红心跳》高潮展开，敬请期待！官方QQ读者群请锁定：5191185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