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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变的河流

    时间:2021-01-31 12:04:2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陈苑辉

    相对于现代都市而言,风俗同农村的渊源更为深厚。

    连绵的山、蜿蜒的路、啁啾的鸟儿,以及潺潺向前的溪流,皆为农村标志性景物,若往虚处展开,就会触及落后、愚昧等贬义词,如一块膏药贴在一些人的记忆表层。世俗的演变仿佛一条河流,在我们无法眺望的尽头归于静水深流。又带着久远的时光味道,如风俗一样承袭下来。展开时光轴,一棵自由生长的树,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或者一块乌黑的岩石,往往比我们更有发言权。

    作为客家人的后代,我身上流淌着几千年来积淀、演变而成的血液,镌刻着难于磨灭的印记。但当面对妻儿的不理解、不习惯,我却常常束手无策。最终,只能摊开手说,这是风俗。风俗刻着久远的痕迹,像风化千年的一块岩石,坚硬、微冷,色泽沉郁。我翻箱倒柜,走遍村庄借古籍,但是所获甚微。较之演变快速的城市,风俗是历史带给农村的后遗症,如同一场高烧过后咽喉里总也咳不掉的痰,时刻提醒它的根源。

    很多风俗缺乏文字的记载,流于口耳相传,或化成了习惯。有些风俗被时代的演变篡改得面目全非,在书籍中顺藤摸瓜方寻出落满灰尘的蛛丝马迹。客家人历经六次大迁徙,多少风俗被流传下来,又有多少风俗销声匿迹了?面对浩如瀚海的演变史,我像一个海边拾捡贝壳的稚嫩的小孩。

    关于虚岁和周岁的风俗叫法问题,妻子跟我发生了口角。腊月二十七上午九点多,冷风在窗口吹,慵懒的我们准备起床,不知谁提起永钦的岁数,我按照客家人的说法,报出了他的虚岁。其时妻子正穿衣,立刻反驳并道出儿子的周岁。我说:“我们这边习惯了叫虚岁。”谁料,妻子气不打一处来说:“你那样计算不对!”我答:“虚岁的叫法没有什么对与不对,一种风俗而已。”妻子立刻怼道:“你那样计算就是错的,永钦不计虚岁,他算周岁。”我说:“客家人习惯了虚岁的说法,祖先流传下来的。”妻子又反驳说:“客家人没文化——这种叫法不科学,不对!别的地方都没有这种叫法。”我再一次重申道:“虛岁叫法和周岁叫法是风俗不同造成的,没什么对与不对,回到客家地区,他们叫习惯了虚岁,你就不要太计较,好不好?”妻子的语气很坚决:“我不同意虚岁叫法……”如此你来我往,谁也说服不了谁,彼此的嗓门越来越大,以致争吵起来。

    吵声惊动了母亲,她在门外劝我们过大年别吵架,又叫我少说两句,别跟老婆计较。得了,两肚子气都憋着,化成暗暗的冷战,随时有可能开辟下一个战场,引发更为严重的吵闹与冷战。在我的观念里,风俗延续着祖辈的习惯,约定俗成而已,无谓对与错,况且,不管是嫁人还是娶妻,入乡随俗即可。尊重对方、学会接纳当地风俗又不违背做人的基本原则,一直是客家人谦逊、友善、追求和谐的传统美德,我在客家地区成长,自然烙上了客家印记。随着时代的演变,客家人的传统美德会不会一点点消失?

    几小时之后,冷战升级了。根据客家人的传统习俗,除夕得用柚子叶熬水洗澡,表示“又长了一岁”,妻子却举起了枪,瞄准传统习俗扣动扳机——她拒绝柚子叶水洗澡,也不准儿子和女儿参与。理由当然若干,如我不应承,她必能罗列若干条应对,故不辩也罢。敏感的母亲听到了一些对话,从厨房走出来时眼圈绯红。她叹息道:“随她吧,免得伤了和气。”而后,拿忧郁的眼神望着我,欲言又止。为了一家人和气,客家人的隐忍简直令人惊叹。改革浪潮一冲击,各种习俗在城市中交融、碰撞,它的生存空间越来越小,乃至消失殆尽。浸染着城市气息的妻子对农村里烦琐的风俗产生了排斥心理,顺其自然是我必须交出的答案。转了个身,我走到群山环绕的门坪,眺望游走于苍茫天穹的一层层灰云,仿佛听到客家人千百年流传的传统习俗正渐渐撕裂开来……

    在客家地区,柚子叶是祈福、驱邪、避秽和消毒的首选,“柚”谐音“佑”,伴以橘子皮、樟树叶等熬水洗澡,祛浊,寓意洗去过去一年的霉运、不干净的东西,《本草求原》注释:“消风肿,辟秽。”熬煮后的柚子叶可有效预防春季易发的头风、头痛和祛除冬天积攒在体内的寒湿。当温热的水蒸气从桶口袅袅升起,类似于消毒水的气味往我的鼻孔里钻,沁入心脾。我舀起一勺淋在身上,顿生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灵魂得到了洗濯,得到了升华。我想起千百年来,一代代的客家人尊崇着祖先研发的配方,既神圣,又令人心生敬畏,每个客家人都觉得除夕完成了这个步骤,才算真正过了年。如此看来,在古代客家人就懂得科学养生,并非只是一种简单的习俗。然而,这个习俗还会延续多久?我也不知道。蒸气袅绕中,我放慢了舀水的速度,而温热的水蒸气缓缓飘散于瓦片的缝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年演绎,渤澥桑田,有些古老的风俗随风消散,有些则被精简取代,还有些面目全非,你只能在一位年长者家中找到一把生锈的锄头或镰刀,证明时光残留的痕迹。像我这样离开故乡的人,多半匍匐于繁华都市的底层,为了生存疲于奔命,连深入思考的时间都没有,这是很悲哀的。关于习俗的传承与喟叹伴随着我,一年又一年。

    打捞时光的映像,寻找尚未被时间的沙尘湮没的客家风俗,我屏息凝视它们渐渐演变的点点滴滴,竟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仿佛半路突然亮出了无数的刀剑,意图残忍地切割现实与历史不断交错的纽带。

    祠堂沉淀着逝去的时光,我的童年就在它的身旁度过。

    弥漫着古老的香火气息的祠堂此刻就静伫在我眼前,下、中、上厅依次纵深而入,左右两边偶尔露出或灰或黄的残砖断瓦,像一个个被手刃的头颈,触目惊心。往里走,雕梁画栋横在头顶上,被灰黑拱形的窑瓦罩住,如同一把撑开的大伞,抵御外来风雨的侵袭、蹂躏。上厅斑斓的灯笼下,漆黑的祖先牌位摆放于神龛。这个牌位应该是迁至此村的第一代祖先吧,我暗想。他们一定跨越了千山万水,一定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才流落到粤东这片僻壤,扎根、开荒,一脉繁衍下来。他们一定有很多不曾为后人所知的故事,悠然隐匿于时光的隧道,再也不为世人道。那些残存于族谱的记载只是精瘦的框架,只是少许的皮毛,根本无法还原先祖当年鲜活的场景。凝视着祖先的牌位,我突然想起评论家胡磊先生跟我讲过的一段话:“客家是一个伟大的、传奇的民族,他们挑着箩筐背井离乡,箩筐一头挑着过去,一头挑着未来。”诚然,逃避战乱的客家人特别敬重自己的祖先,千里迢迢携带着祖先的牌位、灵位,以传承精神,此谓过去;同时,客家人注重繁衍后代,希望孩子们长大后有一番作为,光宗耀祖,此喻未来。

    历经几百年的动荡不安,客家人秉持着传宗接代、延续子嗣的传统习俗。

    生男丁的决心一直蛰伏在阿昌大舅心中。某夜,他来到我家跟父亲说,想挑个好日子做灶台。我父亲是泥水匠,做灶台的功夫一流,连外村人都前来邀请。父亲自然乐意帮忙,选好了时辰,砌好了灶台,言之凿凿一定会生个儿子。客家人比较迷信,经常请教风水大师掐算良辰吉日,算是一份寄托与祈望吧。与此同时,不知谁又出了一个主意,或者我父亲也是谋划者之一,阿昌大舅捐了个四十厘米高的路碑,填埋于村头,曰“做善事,积德”,求祖先保佑生个儿子。

    天刚蒙蒙亮时,阿昌大舅和妻子挑着路碑和祭品,来到村头岔路口。他们挖了个坑,再掩埋路碑。路碑露出三十厘米,供路人辨识方向。微薄的雾气轻轻笼罩山峦,青翠的松针上还挂着点点晶莹的露珠。山塘里传来了清脆的鸟叫声以及鸟儿翅膀扑棱扑棱拍打枝叶的响声,似乎带来了一种神圣的意味。接着,他们摆出客家地区常用的祭品,点燃一炷香、两根蜡烛。火苗犹如刚刚睡醒过来的眼睛,温柔地摆动着,仿佛在欣赏路碑上的字迹。他们倒出三杯客家酿酒,一脸凄然就地跪拜,轻声祈求。

    当他们离去的那一刻,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心中一定泛起了阵阵喜悦的涟漪。

    灵验的是,那一年他们真的生下一个儿子,排行第十,取小名“阿十”。阿十的出生,好像一支火把,照亮了阿昌大舅一家人幽暗的心房。难道冥冥中真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发挥作用,怜悯苍生?我不敢妄加揣测下去。茹毛饮血、刀耕火种的年代早已随时光远去,通向未知领域的路无尽头。在深奥的科学之外,我知道还有许多混沌、神秘的面纱等待后人来解开。而今,生活水平的提升及各种福利的落地,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男丁的生育愿望,强求改为适应。况且指不定男孩子长大了就孝顺,相反,生的女孩更暖心窝。我原单位的老李就特别乐观,有一次我跟他在操场上闲聊,问道:“你儿子只生了个女儿,就刹车了。说心里话,你的心里有没有疙瘩?”他呵呵一笑说,一代管一代,儿子的事情不操心,随他们愿意生就生,不愿意生亦可,不用多想的。我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多年前跟一个同学聊天,聊到他生了两个女儿时,他耷拉着脑袋,仿佛做了什么丢人的事,语言系统遭到了强制的关闭,呆滞的目光紧盯坚硬的水泥板。接受一个事实,还是违抗天命去突破?他的内心一定倍受煎熬。

    岁月这条河在往前推进,风俗也在演变。有些观念古今一辙,有些则被洗刷了一遍,淘汰掉若干,只浮现出轮廓。愚公移山的故事早已没有了,精神还在吗?

    千年之后,我触摸着地图上客家人茫茫的迁徙路,依稀可见历史扬起的灰尘仍在飘荡,翻飞。

    读小学时,客家话为通用语言,经过多年的反复演练,我能说标准的、地道的客家话。尴尬的是,熟练的客家话直接制造了我初三语文课堂上的“车祸现场”。那天,老师指名分角色朗读,同桌的普通话流畅、规范,我的普通话则很蹩脚,磕磕绊绊,读不利索。我只好向语文老师提议用客家话朗读。获得老师的允许,我操着一口纯正的客家话,跟同桌一起完成了人物对话。整个教室那么安静,安静得我只听见自己脑袋嗡嗡嗡作响,安静得我的脸面如被滚烫的热水袋贴住了,根本撕不开。同学们张大了嘴巴,瞪圆了眼珠子,努力克制脸庞的表情不要出卖他们——我完全能想象出来。

    出人意料,祖先留给我的标准方言,居然成为求学路上的一道“耻辱”,学业渐升,普通话像一条拦路虎,给我设置了前行中若干障碍。于是,我私底下疯狂练习普通话,尤其是后鼻音和翘舌音,加倍弥补先天的不足。

    方言是我们对家乡最直白的记忆和怀念。两个孩子一直跟我们漂在莞邑,从小缺乏客系的语境,对家乡的概念也极模糊,尚未萌发学习客家话的动力。他们说,我们不学客家话。我劝道,不行,要学的。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客家话呢?”他们发出质问。

    “因为你们都是客家人啊!客家人都要学习客家话。”我补充道。

    “反正我们不学客家话……”

    未满十岁的他们,仍将零食和玩具摆在重要位置,其他的兴味索然。因为不了解客家人的迁徙史,他们甚至搞不清自己为什么是客家人。他们认为,能讲普通话就行了,何必要学自己听不懂的客家话?我顿感无语。谈不上怪罪他们吧,一蹴而就的想法只是我個人的一厢情愿。解决这个问题,我仍未找到合适的切入口。恍惚中,客家话面临代际断层与衰落的隐忧,于我心头隐隐荡漾开来。

    某天清晨,我照常送两个孩子上学,不知何因又扯出“客家话”的话题。我故作悲伤地说:“哎,你们都不学客家话,爸爸很伤心。”

    空气突然凝固了一下。“那我们学客家话!”儿子首先大声说。紧接着,女儿也重复了这句话。

    “嗯,你们真棒!以后爸爸教你讲客家话。”此刻,我倍感欣慰。

    “现在我们就学吧!”他们的兴趣似乎瞬间被点燃了。我趁热打铁,教了几个简单的常用客家词汇,他们学得有模有样。车内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活跃起来。

    据考究,客家方言的底层是唐初的正音,先民迁居粤闽时,受到粤闽先居汉语方言和粤闽少数民族语言的影响,形成了现代各地口音并不完全相同的客家话。章太炎在《客方言·字》中从语言学的角度,证明客家话源于中原,保留河南中州音韵,是河南的官话,也是土话。客家话存古融今,自成特色。在演变与行进的历史车轮下,方言最终会消失吗?我不敢妄下定论。但我知道,客家文化已被年轻的一代淡化,我们的发音部位正被一点点改变。

    被舌苔改变的,还有味觉和饮食习惯。

    记得年少时,外公跟我们讲过,酿豆腐要做到“肥、咸、香”才好吃,当年不甚明了,一度认为“肥”的主因是嫌瘦肉贵,只好买些肥肉滥竽充数。但翻开史籍,才知道客家菜以内陆型的油重味浓、咸香软糯为特色,即客家话所说的“肥、咸、香”。味觉习惯一旦形成,就会比较固定。自小习惯了客家菜系,我自然能品味到。我们下一代客家人呢?除夕,侄子夹了一块豆腐,嚼一口,惊讶地说:“啊?有肥肉!”侄女立刻皱起了眉头,嘟起小嘴巴,一副不太待见的模样。我的儿子直接反抗道:“我不喜欢吃肥肉!”他的话语同时引发了周围小伙伴的认同。见此情形,母亲劝道,酿豆腐就是这样,肥才香,才好吃。孩子们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也许他们不明白,家境已经不错了,为何还要添肥肉以次充好呢?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寒酸?

    客家人的美食很多,很丰富,譬如剐鱼生,就是一道地方特色菜。剐鱼生,又叫生鱼脍、鱼脍、鱼生。有一次,受好友邀请,我们一家人赴约。妻子和孩子是第一次体验剐鱼生,颇为惴惴不安。孩子瞪大了眼珠子,我鼓励他们,客家美食,很爽口,试一下。他们半信半疑,吃得比较少。回家之后,妻子却非常担忧,甚至开始胡思乱想。

    不厌其烦翻阅了网络上各种可怕的新闻报道后,妻子得出一个结论:“我们吃了剐鱼生,一定有寄生虫!”我笑笑说:“没事,我们老家的人都这样吃。”“不行,肯定不行,我一个远房亲戚就是经常做鱼生,去年生病住院,身体被查出侵入了很多寄生虫,动了手术!”妻子的眼眸愈发深邃、惊恐,仿佛两个黑黢黢的洞。我安慰她:“你亲戚肯定是没处理好,或者不注意卫生,才出现寄生虫。我们这边做好了措施,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事实上,妻子根本放心不下,“寄生虫问题”搅得她心惊胆战,寝食不安。终于,在心惊胆战的挟持下,她硬扯着我和小孩奔向市人民医院。

    来到人满为患、熙熙攘攘的医院,我的内心变得沉重起来。我们依次做了屎、尿等检查,医生劝慰道:“你们尚属首次,不必恐慌,况且剐鱼生不常吃,讲究卫生,还是放心的。”她心里的石头才落地。

    一扇恐慌之门终于被医学的力量缓缓合上,但没有人否认它会再一次撑开,再一次构造恐慌。环顾医院廊道的周围,那些匆忙的脚步、阴郁的神色抑或刻意隐藏泪水的脸庞,犹如一个个砝码,不断加重我们内心天平的一端,引发下坠、倾斜。走出医院的大门,我们猛吸几口迎面拂来的新鲜空气,仿佛生命获得了一次重生。这段经历最终以我言语判断的胜出与妻子的心有余悸告一段落。

    餐桌文化是客家人的传统。趁用餐之际,父亲给我们讲了许多道理,反反复复,琐琐碎碎,譬如“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客家人重读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谓之“晴耕雨读、金榜题名”“茅寮出状元”“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等。客家人也往往集中全家族、全宗族的力量来培养子弟读书。

    哺育我成长的村庄,虽偏僻、贫瘠,但是村民秉持着祖训,有志气,能吃苦,善读书,曾被外村人称为“扁担尖,笔头尖”,意思是特别能干活,又能写文章。现在,一些优良传统被物欲横流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们喜欢谈论的是房价、车子和钞票,空闲时就打扑克、砌麻将,以此来填补内心的虚空。外出珠三角干得风生水起的村民,上学时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业半途而废,如狗仔、傻勇、灿古等。绕着村场走一圈,一边仰望着他们的楼房,一边在心底默念着那些熟悉的绰号,一丝丝苦涩蔓延到了心房。越来越多的高楼把农田侵占了,耕种的田地日益减少,或荒废。

    春节,凝聚着一个民族的传统习俗,也见证着祖先的智慧与信念。

    客家人的春节尤为讲究,老一辈的长者是这些习俗的践行者与推动者。只要尚存行走的力气,他们必参与祭祀、敲锣打鼓、上灯等,年少时,觉得他们特别神圣、庄严,仿佛满腹学问,就连头顶上戴着的黑色毡帽也颇具历史沉淀的沧桑与深沉。长大后,我才知道这些习俗乃沿袭而已,一年又一年坚持下来,不断重复,并无多少创新之处。然而,这份坚持与重复也是一种信念,是对千里迢迢迁徙而来的祖先的缅怀、祭奠。

    在客家地区,除夕至初一、初二晚上需守岁。当晚,每个房间灯火通明至天亮,这叫“点岁火”,有些地方称为“点年光”,牛栏、猪舍也要点灯,连续三个夜晚。煤油灯是点年光的首选,它燃烧时会散发一种浓重的煤油味,呛人鼻眼。从小在客家地区长大的人会习以为常,娶的外省媳妇却不一定受得了,我的妻子便是其中之一。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摇曳的昏黄的灯光,仿佛那里藏匿着什么东西。她偶尔擦拭一下眼睑,捏一捏鼻翼,好奇与嫌弃的种子趁着漫长的黑夜在她心里发芽、成长。这盏灯光一定摇进了她的梦乡,勾起一些童年的片段或者漂泊的经历。至凌晨,被疲惫缓缓袭击的她终于昏昏入睡。上午十點多,她还粘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爬起来。而今,点年光时伴以电灯,或者由电灯直接替代,房间的空气顿时清新了许多。记得小时候,听母亲讲过一个真实的事例。有一年初一晚上点年光,我们村有一户人家,因煤油灯摆放于床头一侧的桌面。半夜里,蚊帐被飘忽的灯火烧着了,火苗呼呼窜动,快速地舔舐床上物品。幸亏他们及时惊醒过来,扑灭了大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点年光潜藏着一定的危险,煤油灯开始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象征着一元复始的春节正式上演,早上第一餐是吃斋,清炒蔬菜,伴以各式各类的年糕。年初二的早餐亦如此。年初三必须起个大早,家庭大扫除,所有的晦气趁此清扫出去,曰“穷鬼日”。最后将垃圾堆放至大路边,盖几张草纸,点三炷香,放一串纸炮,稀稀拉拉、噼里啪啦的响声在乡村此起彼伏。新年推开了大门,大人携小孩互相串门,喝茶,嚼零食,拉家常,一年鲜有联系的亲朋找回了往日的亲切与熟稔,嬉笑声流淌成一条河,往岁月的深处漫溯、探寻。

    过年的激动之情随着成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生存方式与生活成本的酌量。节日气氛被冲淡了,繁文缛节也逐渐简化。对于那些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来说,乡村更好玩,有很多新鲜的事物和新奇的事情,玩得非常尽兴。回到故乡,望着小孩子在草坪里奔跑、嬉闹的身影,我常常陷入一种对传统文化的沉思中。

    历史的长河奔腾不息,有湍急和汹涌之处,亦有平静与舒缓之时,演变的河流浩浩汤汤,一往无前。客家人在演变中完成了每一个个体命运的撰写,也秉持着历史赋予的使命,战胜了一路艰难与困苦,一点点建成了新家园。许多创业有成的客籍华侨,认为其得益于流淌在血液里的祖训以及动荡中历练出的拼搏精神。为了让子孙后代永远接受和发扬客家精神,华侨们一次次携儿带孙回到大陆原乡祖籍地乃至中原发祥地寻根认祖,并发起一次次公祭客籍母亲河的活动。

    人走远了,心会往回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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