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行走在漓江之漘
时间：2020-04-26 07:50:4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与气势磅礴的黄河长江相比更多几分轻灵之气的漓江，孕育出了不同于中原黄土、黑土文化的文学。获第四届广西文艺创作最高奖“铜鼓奖”的三部文学作品，或许因了与漓江的渊源，无论是刘春的诗集《忧伤的月亮》①、张宗拭的长篇小说《绿岸》②、还是刘澍萌的散文集《男儿有泪》③，读后都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像笼着轻纱的梦，带着淡淡的哀愁。尽管小说、诗歌、散文在表达方式的文学性方面有着太多本质上的不同，但他们的作品却体现出了作者在对文学与人生的思考方面的共同倾向性：首先，是把人作为自然界中的一种生命来进行描述，充满了对自然的敬畏感。其次，在对人生的悲剧理解中表现出一种宽容与豁达的姿态，勇于承认却不甘沉沦的抗争，对真与美的向往。第三，由以上两点又决定了第三个共同点是，表现美与崇高的文学艺术观。
《忧伤的月亮》：时间与生命的断想
在诗集《忧伤的月亮》中，刘春的诗被分为四辑：“梦中的苹果和一株草的香气”；“运草车驶过城市”；“大河奔流”；“爱情故事”。但我更愿意把它分成两类，即对时间与生命的断想。更确切地说，每一首诗都在用时间来表现对生命的思考，二者并不是可以严格区分的。
历史是一条绵延不绝的长河，穿越春夏秋冬，蜿蜒流过。这里有“六角形的泪无声飘扬／有人看见船在河道上搁浅，大道消失／一个孤儿用颤抖的童声向路人索取火柴”的一月(《一月》)，有“群雁南飞树木开花”、“无云的天空总在下雨”的四月(《液态的四月》)，有“我反复梦见雨中不停奔跑的苹果树”的八月(《八月》)等等。这些诗句，毋庸置疑是在表现着时间，和对时间的思考：“这究竟是生命中的第几个轮回?／六角形的生灵，它代表承诺、诅咒／欢乐，还是预示着某种／未知的命运?谁能知道／它舞蹈的时候更热闹，还是／静止的时候更有激情?”
更有需要去体会和感悟的诗句、意象直指时间。“如果有缘／在时间的肩膀上／与你相遇”，是对柳永的邀约。还有芦花漫天飞舞的秋、飘雨的春、永远循环不息的四季。“十二”也是诗人钟爱的数字。甚至是水，也“需要用一生的光阴仰望、思索”。在“早晨见到水时你还年轻／黄昏时再见到水你已经老了”这样的诗句里，我听到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的千年叹息。人永远也逃不出时间的掌握，在对时间的观照中，悲剧意识酝酿出了整个诗集的忧伤氛围。
忧伤也掩盖不了整部诗集中充溢着的生命激情，这种饱满的力量来源于对生命中甜美与哀伤同时抒写而构成的张力。
“水”在悠久的文化传统中，被赋予很多意蕴。它的轻柔，它的坚韧，它无所不能渗透的力量，甚至它既无形又多变的形态，它对生命的意义，给诗歌提供了更广阔的表现空间。在《忧伤的月亮》中，有对水的生命意义的直接咏叹，更多的是对转换为其他形态的水(如雨，雪，泪，河流)的表现。在溯源的过程中，探索生命的价值意义，表达对理想与信念的坚持，于是，诗人写出了黄钟大吕一般的诗句——“现在，我手握诗卷，面对河流／发现真理的预言：‘谁能够自己找到源头／谁就能看见自己璀璨的一生”’(《大河奔流》)。
蝴蝶穿过庄周小梦，越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古冢，翩翩而来，幻化成“矜持的美人／智慧的妖”，“现在我毫不迟疑地断定／我的一生都在努力接近一只蝴蝶”。诗集中对爱情的吟颂是一种独白，是与别人无关的感情。这种对象缺席的想象是饱蘸泪、雨、雪的。诗人在想象中体会着对完美的渴慕和对现实清醒认识的痛苦，这种失望与希望的交替并存就寄予在玫瑰、桃花、雨、月、风等具有丰富情感意蕴的意象上。同时，这种缺席使得诗歌中对爱情的表达更干净、纯粹。这种风格在他的诗集《运草车穿过城市》中也有所体现。
《绿岸》：超越生命意义的图画
如果说刘春的诗集《忧伤的月亮》是一首流淌的音乐，通过对历史的把握，在时间的范畴内反观自身生命的意义，得出岁月是一条生命不断延续的长河，向上溯源并拣拾美丽的浪花朵朵就是诗人的宿命这样一个结论，那么，张宗拭的长篇小说《绿岸》则与绘画、建筑、雕塑这类空间艺术有更多的相似性，作者更注意把握瞬间(时间的中断)的空间感受。这就是这部长篇小说真正的魅力所在。
虽然小说开篇一幕是，主人公江尉在星光满天的夜里爬上黄土高坡，冲着夜色下的西城发出一声类似拉斯蒂涅在拉雪兹神甫公墓顶端对着巴黎吼叫“现在咱们来较量一番吧”的嘶喊：“他妈的，老子要较量较量!”虽然小说在《尤利西斯》之后，选“一个艺术家在夏天的冒险”这样一个副标题无疑是一种冒险，还有其中浓浓的宿命意识颇有古希腊命运悲剧的味道，但如果因此而简单地把《绿岸》列入现实主义、现代主义或是其他的什么流派，就很难解释其阅读后给人留下的强烈艺术感受了。
作品体现出的强烈宿命感，是由一个个空间画面构成的。主要表现在人物与自然的潜在联系，造成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氛围。K市作为以山水闻名遐迩的城市，孕育、养育了具有某种特性的居民。这样的环境赋予江尉水一样的性格，他明确地表白自己与自然的关系：“它是一幅幻影，但又那么真切，历历在目……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真的，我的魂魄有时仿佛在这儿流连……找不到归宿。”主人公江尉对自然的感受是真切、细腻的，在每次变故将来之时，总有相应的情景感应，甚至是有预言性质的梦境：“在梦里与姗姗在K市的山水风光中牵手飘飘悠悠地飞行，像两只绚丽无比的彩蝶随风而逝。这个美丽的梦此后统治了江尉的夜晚，直到某天突然消失。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个梦后边宿命的寓意”。还有他们甜蜜爱情中偶尔的惆怅和一晃而逝的忧郁，都暗示着爱情难以“与子偕老”的结局。
那幅总是不断出现在主人公生活中的未竟的油画，给作品创造出两重空间：首先，人的命运有成败荣辱，瞬息万变。江尉眼中的江岸是多变的，是一个生命力不断展现的过程。太阳和江雾使得同一片风景在不同的光线、色调背景下，由“一块半透明又变化和晃动着的绿玉”，变成“柔光闪闪，银白一片”，再到“远处山坡上，几排灰白的房屋，一声浑厚的叹息，苍老地在早上的朦胧中悬浮”，难以把握。这预示着他的生活起起落落，浮浮沉沉，这一刻你永远也无法预测未来会是怎样。其次，想完成画的努力也是一个参悟的过程。在他一无所有却又感觉自己最富有的时刻，用诞生理解那幅油画，自以为得到了真谛。死亡的眷顾，让他在最后一刻领悟到人生就是一幅用死亡来作为完工之笔的图画，只有永恒的天地才有最终裁判的权利。
作者在建构整部小说时，故意打碎时间的流畅，采用倒叙的方式和地点的转换：K市——哈市——西城来组织事件，时间的概念在这里被淡化，感受直接表现为空间上的延展性，向各个角度不断延伸，达到物我合一的境界。作者把对人生与艺术的思考图画化，空间化，意象化，增强了作品的可读性，使不同读者都可以从中读出不同感受。这是糅合了
多种写作技巧后的一种难得的创新，尽管这种尝试还不是十分成熟。
《男儿有泪》：孤独的行吟者
与小说《绿岸》、诗集《忧伤的月亮》相比，刘澍萌的这部散文集浸润了更多的山水气息，不是含蓄，而是酣畅淋漓地抒写。不论是恋情、友情、亲情，还是乡情、旅情、心情都是没有矫饰的真情诉说。每一篇散文都是一种心情，不是以一种自居为城市人的旁观者姿态来悲天悯人地慨叹自然风光的美好，而是与自然融为一体，仿佛那雨就是为我而下，那江为我而流，那树为我而绿，所有的景物都是寄托作者感情的载体，随手拈来，俯拾即是。
在该书序言《电视人的文章》中，黄佛林先生把刘澍萌的散文分成两类：写景散文，抒情散文。我更愿意把这本散文集看做是一次人到中年的回眸。爱情是人类永恒的母题，澍萌在描述爱情的美好的同时，更多的是无奈，是一种君子坦荡荡的情怀。每个人都有欣赏美的权利，占有的欲望也无可厚非，但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勇于承认的胸襟。《雨夜》中，“感到最原始的那份基因在人形的躯壳里拼命地躁动和挣扎，煎熬着先前被浸湿的欲求。灵魂在狭小的空间踩着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般雨雾空濛的夜晚”，“雨，纷纷坠落，没有一丝疲倦。将我一头已掺杂星点灰白的发揉成一团乱麻”。得失只在一念间。“禁锢自己是痛苦的。而我却在最后的雨夜中枕着一个快乐安稳地入睡。寂寞和孤独流失了，一个真诚的微笑走进我的梦境。”取舍之间，显示出作者的人生追求。
蒙蒙的细雨给作者提供了抒情的意境，雨是一种掩护，更是一次洗涤，随雨而来的孤独和寂寞，总会在一个晴朗的秋或冬被风干。再次回眸，走过的许多路，沉淀下的是惆怅，但更多的是感激。面对一个匆匆而逝的生命，他把死亡看成一次涅槃(《秋日涅槃》)。面对每一次的看似失败的经历，他更愿意把它看做是生命的馈赠。“忘记爱的岁月，必定是枯萎的。但是生活中不能只仅仅有爱情——爱亲人，爱朋友，爱同事，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爱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和善良，才是爱的根本。”《青春无痕》道出了人生的真谛。
孤独是一种宿命，是这三部作品共有的感觉，而散文更适合去解释。澍萌说：“孤独和寂寞是绝对的……是一种永远无法了断的情结。”“战胜孤独，惟有爱心。多些思念，多些挂牵，多些关怀，多些谅解，多些信任，多些宽容。孤独和寂寞便会如勾兑适宜的陈酿一样香醇。”《与孤独同行》如是说。
漓江的风土人情不可谓没有自己的特色。在漓江之滨，孤独而执着地坚守着文学“崇高性”阵地的作家，能否在新的世纪中，为当代文坛带来新的辉煌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注释：
①刘春：《忧伤的月亮》，中国工商联合出版社，1998年4月版。
②张宗拭：《绿岸》，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年1月版。
③刘澍萌：《男儿有泪》，漓江出版社，2000年版。
责任编辑 陈 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