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边缘的无辜暴力
时间：2021-02-27 07:56:45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在欧洲文坛，肯定会有许多能比塔尔·山多尔（Tar Sándor）的文字冷酷十倍的作家，但是没有一人能够像他这样冷酷到底，如此绝望，却并不绝情；肯定会有许多作品要比他讲的故事更生冷更暴力，但是没有一部能像他的这样不留秘密，不留希望，将无助、无奈、无辜和无知一同埋葬；肯定会有许多作家不遗余力地描述贫困，但是没有谁能像他这样，对贫困认识得这么透，这么深。
塔尔·山多尔是当代东欧文坛最具影响的匈牙利小说家，也是梵高悲剧的“文学版”。他的文学生涯只有短暂的十几年，但他重要的文学地位，近年逐渐被读者认知。在塔尔的小说中，讲述的总是处于最贫困、最无奈的生活状态中的小人物遭遇。他写的悲，让人难过得发笑；他写的喜，幽默得让人辛酸。读完塔尔的作品，你会觉得生活中只有人，根本不存在“普通人”；世界上最普通的“普通人”命运，都会在他笔下变得震撼。有人开玩笑说，难怪他能写出这样令人目瞪口呆的故事，是因为他的专业就是爆破工程师。
塔尔·山多尔1941年生于匈牙利东北部的一座平原小镇，年轻时在德布列森市（Debrecen）机械工业技术学校读书，毕业后再没离开过这座城市。塔尔曾是某家兵工厂的爆破工程师，后来到一家医疗器械厂做技术员。80年代末，匈牙利开始了体制变革，在伴随挛痛的经济转型期内，许多工厂纷纷倒闭，失业人群增多，社会两极分化。1992年，51岁的塔尔也厄运降临，被工厂辞退，成了贫困潦倒的失业者。
沦落到社会地层、失去生活保障的塔尔，虽然也跟不少有着相似命运的不幸人一样被社会淘汰，成了借酒消愁的小酒馆常客，但与其他酒鬼不同的是：酒精触动了塔尔写作的灵感，酒馆为他提供了丰富的题材。就这样，正当西方的市场风暴与小资文化席卷整个东欧时，在匈牙利文坛却诞生了一位独树一帜、逆风行船的“后现实主义”小说家。这个“后”字，是针对体制改革前的现实主义文学而言。塔尔·山多尔笔下的主人公，永远是处境绝望中的挣扎者，贫困、绝望、不公、挣扎，穷人的善良和善良人的暴力，贯穿了他的所有作品。
1993年，塔尔·山多尔出版了短篇小说集《你的国度》，开始了食不果腹的创作生涯。从那之后，他先后创作了七部短篇小说集、一部长篇小说，两篇小说被搬上银幕，多部作品被译成德、法、英等多种语言在西方出版，几乎囊括了匈牙利所有的文学奖。但是，由于他所关注的人群是这个社会试图遗忘、漠视的边缘人群，因此他成为了文坛的孤狼。文学上的成功并没改变他窘迫的生存状况，尽管他的作品一版再版，但是数量有限的稿费和无从转换为物质的名声，始终未能将他从下层的小酒馆里解救出来。
2002年，一场党派间的权力角逐，又使本跟政治毫无关联的塔尔遭到严重的精神打击。当时，匈牙利内阁换届，在大选中失利的右翼党派出于报复，抛出了“新任总理迈杰斯曾在冷战时期担任过政府密探”的暗器。事实上，在冷战时期，由匈牙利安全部门指派的、负责为政府收集信息的“耳目” 数以千计，遍布世界，甚至好莱坞。报纸上，有人公开了一份“保密者名单”，在社会上沸沸扬扬地传了一阵，里面列有塔尔的名字。不过，懂得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些被指责为“告密者”的人，当年都是各行业的佼佼者，他们不仅是被迫接受，而且更是以“国家利益”为名义……
但是，塔尔·山多尔做梦也没想到，这一场并未损害他人一根毫毛的政治闹剧，却使他成为了牺牲品！一天，他被一群无知的酒鬼从小酒馆里赶了出来，“告密者”的咒骂变成了驱赶不走的梦魇，许多亲友也疏远了他。塔尔从心理上被彻底击垮，2003年他出版的小说集《地图边缘》，更绝望地表述了自己从物质到精神被社会抛弃的孤独无助。
2005年1月30日，正值文学创作高峰的塔尔·山多尔贫病交加，死在家中，许多天后才被发现。塔尔的死，在当地文坛引起了震撼，他不仅被列入“世纪小说大家”之列，他的作品也突然走红，一版再版，他的生命悲剧也成了赚人眼泪的炒作噱头。虽然他以悲悯之心写下了许多小人物的悲凉，但没有一个故事会比他自己的凄惨。知道了作家的遭遇，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塔尔·山多尔的作品里，只是叙述，叙述，叙述，从来不直接给读者希望与解决的拐杖。因为在作者看来：这种边缘者的人生，根本不存在希望，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决。
在当代文学中，流行着一种文字肆意、情节怪诞的时髦，但是在塔尔的小说里，文字是可以触摸的真实骨架，他的故事现实得模糊了与超现实的界限，在吸收了民间文学的叙事风格的同时，并不失深刻的当代感，刻画出东欧变革进程中的贫困人群。塔尔的小说大多是在酒馆里写的，因此文字上也沾染了酒馆风格：娓娓道来的故事，琐碎现实的题材，并不失真的夸张，悲喜交加的幽默，意想不到的结局，以及内心深处在酒精作用下令人辛酸的无声嚎啕。塔尔的小说戏剧性很强，语言平铺直叙，下笔精心，却不见雕琢。著名作家勃多尔·亚当（Bodor Adan）赞赏说：“塔尔熟知能让小酒馆立即安静下来的诀窍。”
小说《货车缓缓》选自作者1999年出版的同名小说集，通过一对乞丐父子间由爱到恨的心理过程，对生活中相对的善恶进行了深刻剖析。《瓦尔伽上校》一篇，选自塔尔2003年出版的小说集《地图边缘》，讲述了一个被社会遗忘了的退役军官一天内的悲喜。
在塔尔·山多尔身上，载负了东欧严肃作家的命运感和沉重感，同时又在“无法承受之轻”的困惑中，揉和了无奈幽默的悲情。他不仅刻画了人的满足与失望、聪慧与愚蠢、不幸与幸运，无辜与罪恶，还告诉了人们感情的暴力和幻梦的残忍。
责任编辑 韩 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