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以来现代汉语新词中日语借词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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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本文以《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为基本语料，运用定量考察与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对21世纪以来现代汉语新词中出现的日语借词进行了研究。通过收集、整理相关语料，对日语借词的界定、分类、借入原因加以初步分析，探究日语借词对现代汉语的影响。

【关键词】 现代汉语;日语借词;借入原因;影响

【中图分类号】 H3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4102（2019）05-0082-04

中日两国一衣带水，文化交流源远流长，尤其在语言方面更是交流频繁，其中最直接的表现为相互借用。特别是进入新世纪之后，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和互联网的普及，文化传播与发展更加迅速，来自日本的商品、先进技术、管理经验、传统文化、饮食生活等成了中國人借鉴的对象，相关日语词汇也随之传入中国，并随着借入词的频繁使用，逐渐发展成为汉语词汇库藏的一部分。

有关日语借词的研究，最早可追溯到20世纪初期。1915年出版了留日学生彭文祖撰写的《盲人瞎马之新名词》，该书最早对20世纪初期“日本新名词”在中国泛滥的现象进行了批评。改革开放以来，日语借词研究得到了国内学者的进一步关注，取得了丰硕成果，为后来者的研究提供了基础与启示。进入21世纪，对日语借词的研究呈现多视角、多维度的特点。郭伏良的《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研究》是第一部系统研究新中国成立以来汉语词汇发展变化及规律的著作;朱京伟的《近代日中新语の创出と交流》从近代中日词汇交流的角度研究借词;冯天瑜的《新语探源——中西日文化互动与近代汉语术语生成》从新词的生成和使用角度研究中西日文化的差异。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基于对《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中收录的日语借词的考察，分析日语借词的界定、分类及借入原因，以探究日语借词对现代汉语的影响。

一、日语借词的界定

关于新词的定义有诸多解释。日语词典对“新词”的释义如下：其中《广辞苑》（第6版）“新造的或开始使用的词语。新造词。（作者自译）”《三省堂》（网络版）的解释为：“新使用的（造出来的）词语。（作者自译）”《汉语大词典》中的释义为：“新产生的词语”。随着社会生产和生活的发展，众多新生事物不断涌现出来，人类对客观事物的认识也在不断更新。于是，人们利用旧材料创造出一些新符号来标记新事物和新认识，这些新符号就是“新词”。诚然，伴随社会的发展、历史的延伸，当时的新词经过若干年后也就不“新”了，所以“新”是个相对概念，有一定的时效性。严格地说，新词分为两类：一类是词形和词义都是崭新的，另一类是在固有词形上赋予“新义”。而日语借词顾名思义就是汉语借自日语的词语，本文重点研究前一类日语借词。

本文根据崔、丁文博（2013）关于现代汉语新词中日语借词的判断标准（①《汉语外来词词典》中未曾记载;②20世纪80年代后源自日语;③现代汉语中仍在使用。）进行调查研究。调查资料中明确标明来自日语的可以直接引用;如果没有明确标明的，按日本最具权威的国语辞典《广辞苑》（第六版）进行核对，该辞典没有记载的，再逐一进行对照。

改革开放尤其是21世纪以来，外来新事物、新概念如洪水般涌入中国，大量新词也悉数登场。笔者通过考察《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共11本书，收集、整理了书中明确记载的日语借词。关于日源借词的收录情况，参见表1（此表中的2006-2013参考拙文《现代中国语における日系外来语に关する认知的研究》）。

从表1中的58个日语借词来看，利用词缀造词共23个，所占比例约为40%，具体表现为前缀“宅～（2个）、萌～（1个）、痛～（2个）”及后缀“～族（8个）、～男（4个）、～女（6个）”，反映了这些词缀的造词能力较强、使用频率较高，例如：利用日语借词“萌～”，由此创造的新词“萌文化”。“宅男”“乙男”“干物女”“败犬女”等也成为了社会流行语，“酷毙装”“梨花头”“二次元”反映了日本的流行文化。

“小确幸”一词源自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随笔集《兰格汉斯岛的午后》。“想要在日常生活当中找到自己的小确幸（微小而确切的幸福），多少需要一些必须遵守的个人规范存在。”（作者自译）

日语原词“小确幸”是指“微小而确切的幸福”，该词传入中国后，指“细微而真切的幸福”，新词和原词的语义一致。笔者通过《人民日报》数据库检索，“小确幸”一词从2014年4月22日至今共有48条用例，如：

例1：千千万万个“建国”的“小确幸”，犹如滴滴水珠折射出奋斗人生的多彩光辉，好比涓涓细流汇集成幸福中国的汪洋大海。（《人民日报》2019年8月7日）

例2：用短视频记录春节期间的小确幸、大美好，展示浓浓的年味和团圆氛围，展现欢乐吉祥、喜气洋洋的幸福生活，实现全球华人的大联欢。（《人民日报》2019年1月26日）

二、日语借词的分类

（一）日语借词按照借用方式的不同，可以分为音译词、意译词、借形词和混合词四种类型。

1.音译词

日语原词用假名书写，汉语直接借用日语原词的发音，用相应的汉字表记出来，这种类型的日语借词有：痛、控。其中，“控”是来自日语的“コン”，它是指很喜欢某事物或某类人的人，借用到汉语后，表现出极强的造词能力，派生出了很多新词，例如：“中国控”“表情控”“苹果控”“正太控”“御姐控”等。

2.意译词

日语原词用汉字或假名书写，被借用到汉语时，与日语原词的发音、字形无关，而是根据日语原词和汉语表达的意义，按照汉字的造词规则构成的新词。这种类型的日语借词有：给力。“给力”一词的借用颇具戏剧性。它是来自一部日本动漫作品中的日语台词「すごい地味ですね」的翻译“不给力啊！”。后来“给力”一词传入中国后，逐渐地在汉语中固定下来，并成为2010年流行语，《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对该词释义如下：①（动）给予力量;给予支持;②（动）出力;尽力;③（形）带劲儿。

3.借形词

由于汉语与日语同属汉字文化圈，借形是日语借词最主要的形式。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日语传入汉语后，日语并非原封不动的借用，只借用日语原词的字形与词义，读音以现代汉语为准。这种类型的日语借词有：钝感力、断舍离、二次元、腐女、腹黑、干物女、婚活、历女、空耳、萌、轻熟女、守破离、小确幸、御宅族、乙男、颜艺、昼颜妻、终活、卒婚。

其中，“守破离”一词出自日本室町时代能剧演员观阿弥、世阿弥父子的名言。后广泛用于艺术、茶道、武道、体育等领域。《デジタル大辞泉》（网络版）的解释为：“在剑道和茶道等方面，表示修行的阶段。“守”是遵循传统，忠于师傅及流派的教诲、形式、技能，学习基础技能;“破”是考虑到其他师傅及流派的教诲，打破传统限制，突破既有框架，突破自我;“离”是指从一个流派中分离出来，超越旧规范，产生并确立新事物，开创自己新境界。”（作者自译）

4.混合词

不能归入以上三类或兼有音译和意译性质的日语借词，这类日语借词有：壁咚、痛列车、痛包。“壁咚”（壁ドン）是一种爱情告白方式。男性将女性逼到墙边，单手拍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先使对方无法逃脱，再进行爱情告白。源自日本动漫和影视剧。“壁咚”被评为2014年日本年度流行词，传入中国后，被汉语借用，兼有意译（壁）的字形与词义以及音译（ドン）的读音。“痛列车、痛包”因英语“彩绘（paint）”的发音类似“痛（pain）”，故带有动漫彩绘的都称之为“痛”。

（二）从日语构词法角度看，词由词素构成，日语中的词素分为词根和词缀，词根又有自由词根和黏着词根之分。笔者根据水谷修（2005）对日语词的分类，将日语借词分成单纯词、复合词、派生词、词组四类。

1.单纯词

由一个词根（包括自由词根、结合词根、略语词根）构成。例如：壁咚、萌、控。

2.复合词

由两个词根构成。日语借词中，复合词不仅在数量上占多数，而且有多种多样的构成方式。笔者根据胡裕树（1995）对复合词的分类，将日语借词分为联合式、偏正式、支配式、补充式、主谓式。多数词汇为支配式，如：弹幕、给力、就书、痛包、卒婚。其次，偏正式的词汇有：虚库、熟年、颜艺、终活。联合式的词汇有：逆袭、断舍离、守破离。主谓式的词汇有：都心、弹幕。

3.派生词

由一个词根和一个词缀（前缀、后缀）构成。其中，利用前缀 “宅～、萌～、痛～”构成的日语借词有：宅男、宅爱、宅内族、萌文化、痛列车、痛包。利用后缀“～族、～男、～女、～力、～头”构成的日语借词有：阿鲁族、蛋壳族、难民族、御宅族、朝活族、败犬女、腐女、干物女、内食女、轻熟女、便当男、草食男、乙男、钝感力、梨花头等。

4.词组

合成关系（包括复合和派生）达到两次以上构成的语言单位。例如：大仓藏书、二次元经济、汉字经济体、泥鳅政治、跳店相亲、小确幸、新安保法案、御宅文化等。

三、日语借词的借入原因

（一）汉字同源性

从汉字角度看，汉语与日语具有同源性。中国与日本同属“汉字文化圈”的国家，两国之间相互传播、交流文化，所以词语相互借用很容易。而且，两国共同使用汉字，人们对汉字有普遍的熟悉感和亲切感，即使没有汉字的发音，也能理解其意义。因此，汉语可以通过直接借形使用日语词汇及其词义，日语借词中大部分为借形词。例如：钝感力、二次元、腐女、腹黑、干物女、婚活、空耳、轻熟女、断舍离、守破离、小确幸、御宅族、乙男、昼颜妻、终活、卒婚等。

改革开放尤其是21世纪以来，随着国际交流的不断深化与发展，新事物、新思想、新概念层出不穷，汉语原有的词汇已经不能完整表述这些新事物和新思想了，那么必然会创造新词或者引进外来词来满足语言表达的需要，其中引入日语借词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方式。比如“过劳死”这种现象在日本时有发生，主要是指因过度工作而造成死亡，但是这个新概念在中国出现的时候，汉语中并没有反映这种现象的词语，因此直接从日语中引进这个词语。

（二）对日本文化的向往與憧憬

21世纪以来，年轻人对日本文化有着强烈的兴趣，这可以说是对日本文化的向往与憧憬，因此表现日本文化的外来词很快流行了起来。由于日语借词大多数都是借形词，使得人们易于理解、接受，因此日语借词比其他外来词更容易被接纳和吸收，并成为汉语的一部分。另外，追求语言的新鲜和时髦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素，有时喜新厌旧的心理也会起到一定的作用。例如：壁咚、萌、败犬、小确幸、御宅族、二次元、干物女、痛列车、痛包等。现在的年轻人比起“受欢迎”，更喜欢使用“人气”。

（三）媒体的多元发展

21世纪以来，随着经济全球化，以电视、互联网为主的大众媒体也急速发展，知识和信息的传播速度越来越快，外来词的引用途径也变得越来越多元化。随着互联网的普及，日本动漫、影视和电子游戏的用语受到年轻人的青睐并引入到汉语。媒体的多元发展吸收了大量的日语借词，丰富了汉语词汇。例如：宅、腐女、腹黑、轻熟女、草食男等。

四、日语借词对现代汉语的影响

（一）对汉语词汇的影响

日语借词的传入，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现代汉语词汇量，例如：《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共收录了58个日语借词。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大量引进的日语借词，多为动漫、影视、网络用语，这些词汇符合年轻人追求时尚、新鲜、简洁的心理。例如：控、御宅族、乙男、腹黑等。正如上文提出的汉语中的日语借词主要有四类：音译词、意译词、借形词、混合词。

另外，日语借词的传入，增加了汉语的同义词。“写真”和“照片”，“物语”和“故事”，“人气”和“受欢迎”，“萌”和“可爱”等。虽然是同义，但通过使用日语借词，可以反映事物之间的细微差异，更加准确地描述事物，而且充实了汉语表达，丰富了我们的语言生活。

（二）对汉语造词的影响

一部分日语借词的成分，在灵活应用过程中已经形成了词素。日语后缀“～族”进入汉语后，和其他的词素合成产生了一系列的新词，如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新词：“蚁族、月光族、啃老族、低头族、独自族”等。“族”已经完全成为汉语的一个词素。类似的还有“～控”“～女”也作为词素，形成新词，如：“表情控、大叔控、颜值控、穿越控、剩女、标签女、孔雀女、经济适用女”等。日语借词不仅给汉语带来了新的词素，而且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汉语的造词能力和表达能力，从而增强了现代汉语适应高速发展社会的能力。

（三）对汉语词义的影响

日语借词，在进入现代汉语后，最初是按照日语原有的用法、词义、词性使用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逐渐按照汉语造词规律，对日语借词进行改造并产生新的意义，即词义发生改变（包括词义的扩大、缩小、转移、感情色彩变化），从而使其更好地反映现实社会，满足社会需要。

例如：日语原词“熟年”是指“富有人生经验，成熟老练的年纪。相当于老年之前的中高年。（作者自译）”然而，汉语中的“熟年”是指“成熟之年。指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成年人。他们拥有较高的消费能力，勇于追求新鲜时尚，但又面临工作、退休、身体健康、家庭婚姻等问题。”由此可见，汉语的“熟年”不仅包含了日语原词中的中老年的含义，而且还包含了这一群体所具有的特征，从词义角度上说，该词词义发生了扩大。在汉语中，“萌”本义为“植物的芽和发芽，开始发生”。在日语中，“萌”（萌える）本义为“发芽、生长”，但是，“萌える”后来又衍生出了新义，经常出现在日本的ACG中，用这个字表达看到某物时，产生一种不夹带任何杂质的美好的感情：喜爱、欣赏、使人感到愉快等，而它的对象既包括真实存在的人、事、物，也包括动漫人物空想出来的人、事、物。后来，随着日本ACG文化的广泛传播，传入中国后“萌”的形式被广泛运用，现在日本借词“萌”的新义为“可爱”，这与“萌”的日语新义不同，于是该词词义发生了转移。

五、结语

本文通过对《汉语新词语》（2006-2016年）出现的日语借词进行了收集、整理与界定，按照借用方式的不同，将日语借词分为音译词、意译词、借形词和混合词等四种类型，从日语构词法角度，将日语借词分为单纯词、复合词、派生词、词组等四种类型。与此同时，进一步探究了日语借词借入的原因和对现代汉语词汇、造词、词义的影响。后续研究可从认知语言学角度进一步考察日语借词的引用与影响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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