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海4苏格兰 [出神吧,苏格兰]
时间：2019-01-02 04:36:02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时间可以过得格外地慢。 9月，苏格兰西北偏北，斯盖岛。离爱丁堡209公里，驱车六七小时到达。 这个注册人口两千的海岛，迷雾起时会有桂林山水明信片的瞬间。大西洋边上的苏格兰裙岩，疾风中能见爱尔兰莫赫大崖的险峻；茫茫散落草原间的农舍，时有双彩虹，驱散刚要升起的孤寂。
经过苏格兰最长的Tay河，正值风雨偏激，泉水自峭崖泻下，形成磅礴瀑布。如今小桥流水的农舍情调背后，是两个世纪之前农民被“强拆”、被迫迁移到遥远的美利坚的辛酸史。岛上姓“麦当劳”者众多，疑心今日手遮快餐业半边天的麦氏始创者就是苏格兰移民。
秋寒，驱车，斯盖的道路永远轻微眩晕。摇下窗，一边太阳晒得脸发烫，一边是骤风砂纸般的触感。凝视雨摆不断前行，然后停泊在Portree镇，海鸟在渔船四周盘旋。走入小馆问“烈酒咖啡”，淳朴店员遥指窗外：“对面那家，会做出这里最好的爱尔兰盖尔咖啡”。高谈阔论后，出门再入迷雾里。
电台里弹出萨蒂有大量留白的《裸体舞曲》时，车刚好开到了有着托尔金气概的奇幻山头跟前。云堆，像不能自已的墨迹，快速迁移和泼洒，山丘与平原上，景象斗转星移。我们无法不熄掉引擎，出神地看。尽可能地放轻手脚，好触碰到存在感，就像把体内的正负极重新连接起来。
云的形状抓不住，但大雁有自己的节奏，排成人字形掠过。苏格兰高原牛，颓废沧桑的中分头，自顾守望高原，待在路中央不走。羊群好奇。路旁的枝条，屋顶上的风向标，在出神的车窗外，全是贝多芬《田园交响曲》配器的细节。
这种出神的时刻，在爱丁堡Nicolson的街头早就出现过。在洋葱顶老楼与尖顶楼之间，不时有飞机经过。每次经过，都不禁在交通繁忙的路边停下，昂着头等飞机过，等一幅震动我的气象。一直往前移动的人群，很快就会将停下来的你遗忘。但那一点都不要紧。
出神的时刻，在节目密度极高的爱丁堡艺术节期间也有出现。譬如那夜的“国王剧场”里，纽约版的村上春树《发条鸟年代记》舞台剧世界首演：巨大的水滴，沿着深远的剧场吊顶，台柱，一直淌下来。我头顶左上角的音箱像盏路灯，能照见台上绵密不断的雨脚，针一样细长。就像整个剧场的头顶上都在下雨。“我非在井底，但在原本已黑漆的一片里，泥泞里，再自觉闭上眼。”跟着主角，我在黑暗的观众席上也闭上眼，想像台上那抽象的水花，就像我往返爱丁堡与伦敦、爱丁堡与格拉斯哥之间时，列车窗上的雨水，叠着窗外的平原或海。出神。
还有一处出神的地方，爱丁堡，“乞力马扎罗”咖啡店，像一团红色鱼缸，露天圆桌边，默默地、独自地、思考的人，坐一阵，或者一个钟头，离开。这么私人化的咖啡店，竟会被爱丁堡城市指南选为艺术节期间最受欢迎的小店。
另一家适合出神的店，是哈利・波特诞生之处：“象房”咖啡馆。不论阴雨迷离，或是透过城堡直射进来的阳光晒得背脊发烫，Fleet Foxes和Beirut的音乐都妥帖地回旋。J.K.罗琳、伊安・蓝钦，或是亚历山大・麦可・史密斯―作家们选择到这儿来爬格子，是有原因的吧。就算桌椅宽大，难免要与陌生人拼桌，气氛仍轻易让人静下心。像在海边，也像在世界中心。
独立斯盖的山路间，时而有孤寂袭来，心跳声清晰不二。回到大都市伦敦，人群与市声中，却顿觉迷失。走入查令十字街边的咖啡馆里，在灌装管弦乐里，像坐在鱼缸里、温室内，靠着窗外尘嚣，看着咖啡杯。这样的寂寞，渗着优越，但不接地气。
（本文感谢Nick Basd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