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好而苍凉的蛋挞_好苍凉啥意思
时间：2019-01-07 04:40:07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一 整个夏天,西叶忙得像只陀螺。 除了做中规中矩的公司小白领,她在下班后还去教一个孩子法语。到了夜间,她准时出现在街口,在路灯下兜售那些她淘来的小玩意,珠花水钻丝巾。她眼力不错,所以,生意好得让旁边的小贩眼里发出簇簇的火花。
楚威看到她时,她正往一个胖胖的姑娘头上别发卡,一连串的溢美之词从她嘴里滔滔不绝地流出来,表情虔诚语气诚恳。最后,胖姑娘毫不犹豫地买了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喜滋滋地离开了。
西叶像没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楚威,悠然自得地吹着不成调子的口哨。楚威终于出了声,喂,你这辆单车是我的。
西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的?你看清楚好不好?是我花200元买的,买的。OK?
楚威说,我上个月丢了单车。捷安特的最新系列,碟刹的,8成新,200元你怎么买得到?真是我的车,在车身上有我的名字的缩写。
周围的小贩开始起哄,说西叶买了贼赃,说现在失主找来了,该还给人家。还有人说得更难听,说买的?!谁证明是她买的?也有人撺掇楚威干脆报警算了。他们等着看西叶的笑话。
西叶脸涨得通红,只死死地握住单车强调,买的,真买的。只有她知道,这辆单车对她的重要。她要骑着它上班,赶去做家教,还要靠它载着自己的货物,在夜市里如鱼得水,占据最好的摊位。
西叶的狼狈无措,让楚威有些不忍心,最后,他说,车是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是要参加比赛的。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比赛的时候,你给我,比赛完了,还给你用?
那天,西叶知道了楚威的名字。她看到楚威的身影,越过那些烟雾弥漫的烧烤摊,再远点,在灯火辉煌的KTV门前,他的身影缩成小小的一个白点。
她的心里充满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辛酸的羞愧。那个眼神干净柔软的男生,终于放过了单车,其实是放过了她。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虚张声势后面的心虚。
车,确实是她买的。但买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这是辆贼赃。这个世界每天都有人丢自行车,哪个倒霉蛋会正巧碰上自己的车?但事情总有万一,这个万一就是车主不仅认出了自己的车,还找上了门。
二
楚威开始去夜市帮西叶。
他说,他得看好他的车,怕她哪天把他的车拐跑了。西叶慢慢知道,楚威在一家茶餐厅上班。他常会带来金灿灿的蛋挞,或者是剔透如同水晶的马蹄糕。他把它们塞到西叶手里。后来,无论西叶是在福州五星级的宾馆,还是法国的西餐厅里,都再没吃到过那样,能带给她幸福感的糕点。
那是一种曾经充盈了空茫内心的妥帖与关切。
偶尔,周末的傍晚,西叶不用去家教时,楚威会请她兜风。但西叶更喜欢蜷缩在自己租住的小屋里,盯着电视看时尚类节目。电视里是一群穿着怪异服装,走来走去的模特,楚威不明白西叶怎么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有一次,他载着西叶去存钱,回来的路上,西叶说,走,喝酒庆祝一下。他们走到了一家大排档坐下,点了烤鸡翅,麻辣兔头,卤鸭头。喝了几大杯啤酒以后,西叶看着楚威就“唧唧”地笑了。
她说,真是傻瓜。单车我已经送去检修过了,明天你骑走吧。要参加比赛的单车,怎么能这样?
楚威想告诉她,就在那晚,她死死抓住单车,眼神倔强却有掩饰不住的惊慌,他就没打算真要把车从她手里抢走。
但他终于没有告诉她,因为她扑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吸清浅而均匀。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问她,今天庆祝什么?
第二天,楚威正上班,西叶骑着单车出现在茶餐厅前。单车换了新的轮胎,又被翻新过,俨然是崭新的一辆车了。
吧台里的老板娘带着玩味眼神,看着楚威带着围裙急匆匆地跑出去。同事们在他身后窃笑,他有种迫不及待的紧张。
三
单车比赛楚威连个鼓励奖都没拿到。
西叶有些泄气,她说,其实,你只要再稍微快点,就可以拿到名次了。楚威说,为什么一定要拿名次?我只要参加了,并且坚持到了终点,就是胜利了。
原来,他们的胜利不一样。在西叶看来,所有的努力,都是要有结果的,都是需要得到承认的。这种承认,最终要表现出来。西叶从不相信那些自欺欺人的虚无主义。
楚威并不这样认为,他更热衷于在厨房里研制出一种茶点,带给西叶品尝。关于未来,楚威甚至都没有自己的策划。
这是西叶不能理解的。她把自己的每一步都计划得很精确,她要在25岁前去法国,系统学习服装设计,在28岁前衣锦还乡,成为光鲜亮丽的海归。楚威漫不经心地说,干嘛一定要去法国?在国内不好吗?西叶冷冷地哼哼,你当然不会明白海龟跟土鳖的区别。
西叶的人生是要蓬勃向上的。西叶的家,在一个小巷里,终年充满着炸油条,米粉,炖牛肉,以及腐败菜叶的味道。人们为了一根葱一毛钱,扯着嗓门问候彼此的祖宗。从那时起,西叶就发誓,她再也不要回到那条街。
她要过另一种生活,为了她想象的另一种生活,西叶没有一刻放松过,她颠沛流离,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寻找可以实现目标的机会。当存折上的数字又升了一位后,她会狠狠地庆祝一下。
西叶对楚威说,生命在于折腾。她说,楚威,你也应该折腾一下。难道一辈子就呆在茶餐厅里吗?楚威睁大无辜的眼睛问她,我这样有什么不好吗?我喜欢茶餐厅。
西叶的话,就哽在嘴里。她没办法说楚威不好,但心里渐渐滋生了莫名的失望。
四
当然,他们也有快乐的时候。
楚威会在西叶偶尔沮丧的时候,载着她去兜风,在KTV里把郭富城刘德华的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楚威也会在她疲惫开门的瞬间,端出他精心制作的各种茶点,香气四溢的虾饺,豆豉凤爪,暖胃解腻的普洱茶。当楚威在厨房快乐地清理收拾,问她下次想吃什么茶点时,西叶就有了淡淡的绝望。
她很难想象自己跟楚威永远这样下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单车,路边的KTV,大排档,廉价的扎啤,以及很多的面粉,奶油,芝士。
分手毫无征兆。
西叶那天走进了厨房,楚威正在做奶酪火锅。他兴致勃勃地说,这是瑞士最有名,最受欢迎的小吃。房间里充满了奶酪与水果浓郁的香味,但西叶看到了那瓶红酒,只剩一小半的红酒。
西叶突然问道,这些原料都是你从茶餐厅带来的?楚威点点头,别小看这样一瓶红酒,有些卖好几千。然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到西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西叶突然就爆发了。她打翻了那盆铺满水果,让人垂涎欲滴,色彩艳丽的奶酪火锅。她说,难道你的快乐,就是做一只老鼠,从茶餐厅里偷原料,带走客人喝剩下的酒?
她把楚威推出了门,他站在风中问为什么?她说,我们是不同的人,不适合。然后,她关上了门。他知道西叶误会了她,以为他给她的糕点,都是他从餐厅揩油来的。
楚威在她门口等了一夜,清晨离开时,他渐渐地想明白了。联想到西叶不知不觉间,越来越多的不耐烦,这一切,只能说明,她想离开他。随着存折上数目的增加,她不再需要他那些茶点来支撑她的生活,慰藉她倍受摧残的胃。
五
楚威没有猜错。
半年后,西叶去了法国。3年后,她从法国回来,坐飞机要坐头等舱,每天在不同的城市醒来,去一趟国外,就像去自己家的后花园。连一双拖鞋,都是上千元的古琦。她过上了自己想象中,光鲜亮丽的生活。
有一天,同事请她吃蛋挞,说是很有名气的。她轻尝了一下就放下了,难以下咽。她一生里,最好吃的蛋挞,已经在几年前的夜市里,由楚威带给了她。
他带给她的,还有那些美好的时光。楚威的世界是清新宁静的,有着随遇而安的温和与豁达。
茶餐厅的老板娘是楚威的妈妈,她直言不讳地告诉西叶,你的眼神里有太多欲望,而适合楚威的,是柔顺的女子。因为他对糕点的热爱,所以,他们家才开了这家茶餐厅。楚妈妈最后说,如果你都给不了对方要的生活,那么,就请把伤害减少到最低。西叶自然懂得她的暗示。要么,跟楚威分手,要么,跟楚威在茶餐厅呆一辈子,仰人鼻息低眉顺眼。
那样的生活,西叶想想都害怕。
有一年,公司举行年会,有精美的糕点。西叶突然地闻到了那些熟悉的气息,她四处张望,看到了戴着白色糕点师帽子的楚威,他正忙着整理餐桌上的糕点,而在他身边,站着一位清秀端庄的女子。楚威偶尔回头看她,眼睛里开出一朵一朵的花。
西叶鼻子有些发酸,楚威曾经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在她那些流离的日子里,曾经给过她最温暖的怀抱。
她想上去打招呼,但想想还是算了。不能给他圆满,给他平静,也是慈悲。西叶站在拐角处,看了他们几分钟,然后转身离去。
开着车,满街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怎么会那么遥远与苍凉?西叶突然就觉得一种疲惫与绝望铺天盖地般涌过来。
编辑:花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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