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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村风物志(节选)

    时间:2020-12-05 04:27:13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蔚蓝

    梨花白

    咏梨花之诗,最喜黄庭坚的这一句。“清风时入户,几片落新衣。”老人家诗句一向晦涩难懂,这句诗却写得清新浅白,尽显梨花的轻盈世俗,却诗意荡漾,新颖而别致。初春时节,梨花盛开,微风轻起,花随风落,飘入古旧素朴的村舍,也飘落在村人的衣裳上。而无其他诗人,咏梨花之时的俗套,或借物抒情、发旷古幽思。或纯粹地赞美梨花每个人都看得见的色泽与韵致,了无新意,在这里不就一一提了吧。

    村庄多桃柳,也多木梨。江村女孩多取名桃花、杏花、桂花、菊花,却很少唤梨花的。很是不解,梨花多好啊,随随便便的被人丢下的一颗种子,就可以一树梨花,生长在村野的角落。也许村庄忌惮白色,认为不吉,但栀子、桂花也是白色的,却被村人爱极,当宝贝一样别在发间,或泡茶或做成点心。

    当然也有叫梨花的,却是在戏文里。幼时喜看《薛家将》,最因有一个缘故,里面薛丁山的妻子叫樊梨花。这个敢爱敢恨、武艺高强又美貌的女人,因这名字,多了一缕诗意与亲切,总觉得她与乡村那些整日为生计劳累的妇人有明显的不同。在诗意之外,也比她们更为美丽。在我当时的心中,这是世间任何女人也比不了的。

    梨花很白。

    江村白色的事物有:清晓,刚刚显现晨曦的天空。夜晚,天宇之间流水一样的月色、闪烁的星光。清明时节,风雨中飘摇的纸幡。深秋,河畔青青蒹蒹上的芦花。一夜朔风之后,瓦片、枯草、青菜叶片上的清霜。暮年时,人的白发、胡须。田野,绽放在明亮十月阳光下的棉花。剥壳的鸡蛋或鸭蛋,萝卜的根茎,莲藕、稻米、面粉和用旧的锄头、锅铲、镰刀,洗得发白的手。白头翁头上的一撮羽毛,鹧鸪脖子上的花围巾,白猪、芦花鸡、大白鸭、云朵、闪烁波光的水面,在流水间飞来飞去的白鹭,天宇间偶然飞过的天鹅。杨树花、槐花、夕颜、白扁豆花、蛇床花、变种的萝卜花。绝大部分种子剥去外壳的芯、牵牛花、楝树花与泡桐花的花蕊。栀子花、金银花与芙蓉花刚刚开放时候的色彩,暮晚,它们却变成了金黄或水红的色彩。冬天,落满村庄的雪花、几尾江中抓来的野鱼鱼鳞(乌鱼、汪刺鱼除外)、几枚遗落在荒野不知名的雀鸟羽毛、不吸烟人的牙齿、豆蔻年华姑娘的脸庞、一户姓白的人家、几个不知报恩人称白眼狼的家伙。

    江村的白,当以梨花最佳。苏轼有诗云,“梨花淡白柳深青。”梨花的白,是一种清浅之色。月白,不可捉摸,空翠湿人衣。栀子、槐花之白,有乳色、不洁之感。唯梨花之白,清澈明亮,有流水的质感,洁白无瑕,亦有玉珠的剔透。一树梨花,纷纷扬扬开放在早春的寒气中,不言语,也不歌唱。立于树下,那种清澈的白,你只觉得美丽得无以复加,所有的词汇都空洞苍白,唯有莫名的惆怅与美好流淌心间。你说不出这种感觉,却一直不能忘记。诗都有草木气息,五柳的诗,有菊花气,人淡如菊。李太白的诗有盛唐的气象,如绚烂如斑斓之色的牡丹。隐居孤山的林靖和,遍植寒梅,梅妻鹤子,不食人间烟火,暗香浮动月黄昏,梅香四溢。唯王摩诘的辋川,“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空灵天成的诗句,那是盛开在终南山野的一树树梨花。

    雨中的梨花很妙。

    有些物事,须在雨中才有意趣。雨落芭蕉,落成一曲江南丝竹《雨打芭蕉》。落在青瓦上,“叮叮当当”,在乡野的静寂里,很是动听。雨中的天空,最好是阵雨,东一阵、西一阵的,云朵也东一块、西一块的,白色的、灰色的,不经意露出一大块一大块的蓝色天宇。雨中的鸟叫很好听,有明亮的水色。

    清少纳言说,“四月末,五月初,橘树的叶子浓密青翠,花色分外显得净白,晨雨之中,乃超绝尘世之美,令人赏心悦目。至若那花間疑是金丸之果实,晶莹剔透,则其景其情,毫不逊于朝露濡染的樱花风采了。”橘花我是不喜欢的,香气过于浓郁,与江村春野的清浅幽香大相径庭。在雨天的时候,香气更加浓厚,常搅得人入不了梦去。花朵也不好看,虽洁白,花形很是丑陋。唯有结出的果实,金黄的挂在枝头,那却要等到深秋的时候。其实她这段文字,若用来形容梨花是最好不过的了。梨花,开在早春的雨水中,却不见木叶,叶子要等到梨花快要谢去,才缓缓展开青绿的新颜。一夜雨水后,昨日还光秃的树干上,缀满了一树白色的花朵。在夜雨的浸润下,每一朵、每一瓣花叶上,都沾满了晶莹的雨露。“一枝梨花带春雨”,怪不得诗人用此形容美人。世间真正的美,无法用具体来形容,只有感觉。

    对于梨花,清少纳言又说,“梨花,世人往往视作凄凉哀艳之花,无人赏爱,亦无人用以系结信笺,见着无甚魅力的女子,便以此比拟,盖以色泽乏善可陈之故。”很是不解,这样的一个心思幽微的唯美主义者,却感受不到梨花之美。也许久居宫廷,而不知乡野之趣的缘故吧。

    我若有一枝画笔,定要描摹这样一幅旧江村的画图。

    初春的田野,新绿青碧。一弯流水,穿村而过。一片青天,不着尘埃。一方村庄,坐落其间,屋舍俨然。墙是土墙,斑斑驳驳,瓦是蓝瓦,生满苍苔。一丛槿篱,木叶初生。还有一缕蓝色炊烟在村庄里升起,几个牧童嬉戏其间。最后还须落上几笔:一株梨花,或几株梨花,沿村而立,微风四起,落英漫天,若有林鸟啼唱,却不知所踪。青山半屏,远行人,正缓缓归兮。

    陶  罐

    陶罐来历不明,像江村所有的物事。

    先只是一片无人的滩涂,寂寞了一年又一年。流水来过这里,迂回着,留下了树枝,仍蜿蜒着远行。一只鸟飞过天宇,鸣叫着,遗落一枚种子,又飞走了。那些浪迹天涯的人,不知从哪里来,又去往哪里,飘摇在风中的尘世。无一例外,它们最后都停驻在这里,它们构成了江村的版图,打上了这座村庄的烙印。枝条长成了参天的大树与森林,种子生成了一片草野与庄稼,流浪的人,这里成了他们永恒的故乡。

    陶罐也并不例外,春日还是秋天,光阴实在过于久远,没有人记得了。只记得是闲暇时的黄昏,晚霞燃烧在江村浓密的树头,层层叠叠的青色瓦片间,炊烟升起在苍蓝色的远空。田野飘荡着一缕缕飘带似的薄雾,牛哞着,农人正归家去。异乡人的叫卖声开始回响在江村静寂的村道上,陶罐也在异乡人的肩上沉甸甸地回荡,张望着这座陌生的村庄。它们在村夫或村妇无一例外的粗糙手掌与期待的目光下被一遍遍敲打,发出沉闷、清脆的声响,仿佛远古时代的回声。又一遍遍地抚摸,像重逢失散多年的故人。最后,异乡人的脚步声远去了,身影也消失在江村如云的烟树之中,去往谁也不知晓的远方去。陶罐却留了下来,孤独地摆放在屋舍的角落,有些不舍,有些忧伤,从此要把一切交给这座陌生的村庄。

    陶罐散发着异乡别样的气息,让人不可捉摸。那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村庄?那里生活的农人有着怎么样的一副面容?经历着怎样的悲欢离合?这些来自那片土地的泥土,曾生长着怎样的草木?这些没有人知晓,却知道陶罐拙朴沉静,与江村的气息天然地亲近,会被江村没有尽头的日月打磨、浸润,最终属于这里。

    在江村,每一件物什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生生不息,相因相循。箩筐挂在屋檐下,整日放满滴着新露的菜蔬,茄子、黄瓜、番茄,或是青菜、萝卜、小葱,散发着植物素朴的幽香与甘甜。木桶,被主人一担担地从河湾担来河水,盛满水缸,多出的河水在桶内,清亮亮地在江村亘古的月色下闪着波光。铁锅总是不停息地与火苗亲热地接触,那些粗糙的食粮在它巨大的胸怀中,也能散发出诱人的芬芳,喂养着农人饥饿的肠胃。星光还在江村的上空闪烁,锄头就随着农人去往满是露水的田野,直到夜晚星光又闪烁在乌蓝的天宇,才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时光,挂在檐头,沉默不言,似乎与农人一样的姿势,又沉沉睡去,月色下飘落的,还有农人发出的梦呓。陶罐,却是寂寞的,一日日偏隅在阴暗的角落,默然不语。灰暗的色泽,与江村的青瓦、远树、田野、天空的色彩并无二致。陶罐宁静质朴,与江村的气韵相通。风会吹过江村,也吹过陶罐,摇曳一树的清响。雨声零落,落不尽江村寂寥的漫漫光阴,陶罐隐匿在雨声里,沉浸在尘封的往事里,惆怅又忧伤。也有月光,江村丰盛的月光,让每一件事物在夜色下闪着幽光,陶罐立在斑驳的月影下,熠熠生辉。而秋天,落叶覆盖了江村,陶罐也在落叶丛中隐现。

    江村生长着草木,生长着宁静与日月悠长,更多的却是欢悦与苦涩。夏日的阳光燃烧在树头、知了的歌声回响在江村午后静寂的林间,母亲忽然找出隐藏在角落积满灰尘的陶罐,仔细地洗净,又盛满半罐清水,接着将洗净的绿豆放入罐中,盖上盖子,最后将陶罐埋进灶火的余烬中,便不再管它。母亲或去串门聊天,或在穿堂风里沉沉地睡去。清水、绿豆、土灶、余烬,还有漫长没有尽头的夏日、午后的阵风、蝉鸣、静默没有边际的原野,都是属于江村的风物,它们簇拥着陶罐,江村的一切气息在方寸的陶罐里交融。那些清水从天上的云朵间落下,流淌在江村的河流里,经过鸟声的清脆,经过芦苇的浩荡,也经过江村四季蓝碧天空的濯洗,而终年清澈见底。那些绿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在江村的节气里种植、生长、开花、结果、收获,被江村的野风吹过,凝望见天宇间羊群一样的云朵,秋日金黄明亮的阳光让果实坚硬饱满。当太阳隐在树丛之后,投下越来越长的倒影,知了的喧闹告一段落,在灶火的余烬里,散发着绿豆汤醇厚的芬芳。我却不如说只属于江村的芳香,唯有江村夏日的一切物事,才能熬制出这一道人间美味。以致多年来,我只认为天下的绿豆汤只有江村的那份绿豆汤才是它本来的滋味,异乡那些来路不明的绿豆,熬制在陌生的容器里,散发着漂白水气味的自来水,哪一样是属于江村的呢?

    欢悦总是转瞬即逝,而苦难总是如影相随。那些妇人,同陶罐一样,在青春的年岁,从远方的异乡而来,从此把一生交予江村,交予这片丰饶却酸涩的土地。生儿育女,不停地劳作,食不果腹,粗糙补丁的衣裳,也无暇顾及美,整日为生存与温饱而挣扎。而这一切让她们过早地衰老,看不到日子的尽头,更没有人懂得她们的心思,安慰她们。多少次,我凝望见我的母亲,生活的折磨让让她面容憔悴,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默然不语,唯有风,唯有月光,映照着她的惆怅。也常有病痛向她侵袭,我默默流泪,看着被病痛折磨的母亲,我知道唯有被草药盛满的陶罐,才能医治母亲。我走向田野深处,车前草、蒲公英、马兰头、苦楝树一株株、一棵棵立在田野里,等着一个为母亲的孩子,将它们一一盛入陶罐。这让我多年来,每当心间困扰时,只要一想起或亲近江村那些遍地的草木,心总会渐渐平静,它们,也是医治我心灵的良药。最后,在母亲病痛的呻吟声里,灶上蔚藍色的火苗舔舐着陶罐,陶罐“咕哝哝”发着声响,草药苦涩的幽香弥漫屋舍,安抚着我的担心。当母亲一口口喝下这些草药,最后总是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

    一年年地,草木在季节里荣枯,江村在光阴里老去。青瓦生满瓦菘,覆上一层苍苔。树木屹曲,没了往日的青翠。老去的陶罐,像江村那些老去的农人,牙齿豁口、面容苍老,退避到江村的生活之外,偏隅在一角,无声无息。总会有雨水盛满它,映照着整片天空与云树,幽深得仿佛一生苍茫的心事。尘埃覆盖它,渐成了泥土的颜色,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终归要归于泥土的,它是江村一切的归处。

    白露是一个人

    毕竟是白露了。

    地处江南深处的江村,开始氤氲着秋天浓郁的况味。在这节气之前,秋天在江南,总是那么浅,那么淡,若有若无地飘荡的空气里,很难捕捉到这个季节的气息。四野仍是夏日的山河,烈日当空,绿荫匝地,开不败的朝霞与扁豆花爬满了碧色的篱笆。从清晓至黄昏,蝉声聒噪,不知疲倦。唯有白露时节的一场倏忽而至的夜雨,或几缕北风,清冷的露水打湿了田野与村落,夏日残存的山水终渐失去城池,天地之间一切忽然清澈而明净,有了禅味与远境,江南开始拉下了秋天真正的序幕。穹宇幽旷,不着纤尘,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人,终得宁静。流水澄碧,静默无言,幽深地浸入一个人的往事里去。清凉的风从北地遥遥地吹来,漾起你心间粼粼的波光,木叶有了斑驳的金属之声。红椒与紫茄,比夏日深邃、明艳,有天空与光阴的色泽。紫色的朝颜,蓝色的底片上弥漫着莫名的哀愁,凝望着,让人怀思远方与故人。候鸟已然远行,消逝在云朵与苍山之外。连秋虫的鸣唱,也悠远宁静起来,流泻着古典的意趣,“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已从田野藏进屋舍的虫唱,仿佛还是《诗经》里的那一只。

    这样的时节,恍若有什么声音在耳畔呼唤。在你低头凝思的一瞬间,在你回眸的一刹那,或你于梦中醒来,“来吧,来吧,来我这里!”声音从漫野纷至沓来,扰动着你的情思。四顾张望,却不辨来处。疏朗的金色秋叶,被明亮的阳光映照,仿佛一双双明亮闪烁的眼睛。斑驳的木窗外,飘下一地如细雨一样的“沙沙”落叶之声,恍若是谁悄然走过,嗅得见他的气息。你不禁放下手头一切的事情,跟随着呼唤,到郊野去。呼唤不知踪迹,却无处不在,在天宇内,在田地间,在流水上,在空气中,停驻在一朵金黄的野菊,飞舞于飘忽的蝶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将她触击。你的心激动又喜悦、苦涩又忧伤。你仿佛去见一个久别的爱人,他就在那里把你等待,等着你诉说。你就这样走过一片渐至黄金的田野,又沿着一条河流漫游,白色的村庄远远在你身后,有蓝色炊烟升起。狗尾草在风中摇曳,蒲公英的一枚枚果实随风飘向不知尽头的远方,白色的芦花倒映在流水之间,四野弥漫着这个节令浓郁化不开的气息。你不见他的踪迹,却感受到他的无处不在,你随意张开双臂,仿佛就可以将他拥抱。你立在那里,仿佛随时将他倚靠。天地真静啊,静得你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听得见心在跳动,静得你想找一个肩头,莫名又淋漓地大哭一场。

    二十四节气,沿着光阴的河流,次第而来。立春、雨水、清明、谷雨……仿佛生命里相遇的一个个故人。轻轻在口中读着,摇曳生姿,口留余香。让你爱过又恨过,多年后忆起,他们青春或苍老的面容,仍让你感慨万千。白露,在金色的阳光与清澈的北风里,他正越过光阴的千重山水,历尽千帆,风餐而来。刚刚褪去早秋华美丰盈的衣裳,目光明澈,头缀清霜,就在你身畔,或拥着你。静静地聆听着你的满腹心事,或凝望着你的满面的泪水,你一颗浮躁的心莫名地遁入宁静。

    白露为霜。大地上那些事物开始变得洁白与素净。河流已无夏日的喧哗,沉静幽深,捧一潭秋水掬于掌间,流出指缝间的是洁白如玉的水滴。明月悬挂在乌蓝的天宇,素色的月光映照着清朗的村庄、田野。灰白相间的芦花相依着天际白色的云朵,流泻在大地与流水之间,分不清彼此,却是寂静。这个时节,成熟的食物,它们的种子、果实或根茎,都几乎无一例外地有一颗饱满洁白的心脏,素朴而默言。清晓,天空与大地一片白,如落下一场新雪,又若铺了一层白糖,那是寒霜。夏日里所有残存的山河已无踪迹,朝颜还未来得及开放的花朵已经皱缩,流水一样的扁豆花,不再摇曳着远逝又苍茫的歌声。立在白露时节的天空下,你忽然忘却了尘世的一切束缚与忧烦,恨过的,爱过的,皆如烟云,都抵不过此时你内心的纯净与哀伤。

    所有的食物,都开始变得甘甜。那些被寒霜扫尽落叶的红椒、秋茄、扁豆,顶着最后的枯色寒衣,都无一例外地在生涩或辛辣之外,有了丝丝清甜,却那么清浅,淡淡的,若有若无。白菜、萝卜还有蒜苗,这些白露时节繁茂的菜蔬,却是透彻地甜,或绿叶蔓蔓,或块茎肥白,只看着就让人感受到清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清炒、红烧、腌制……怎么做都好吃,那种甜,却不改滋味,一直从白露流淌到冬日的深处。你会想起多年前那个爱过的人,在你青春年少的时代,曾那样爱过又恨过,相信过一生一世只等一个人。却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想起,心底里升腾起的只是美好又苦涩的回忆。

    我喜欢应着节气,读那些古老的诗歌,如草木山河一样,它们都一一生长在各自的节令里。春草葳蕤,繁花匝地,人间生长着爱情,最适合捧一本《诗经》来读,那是一个民族文明的开端,古绌而朴实,也是一个人的青春时代。“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春天的草野,鸟鸣于耳,流水清清,荇菜丰茂,这样的时节,适合邂逅一场爱情。“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周南的田野间,茂盛的植物、勤劳的农人、优美的歌声,勾勒了农业时代的美好与安宁。早唐陈之昂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悲壮、豪迈而厚重,开启了盛唐的伟大时代。不忍读那些暮冬时节一样的诗句,读着这些斑斑血泪与人生沧桑的诗句,心,就得千疮百孔。一个人、一个朝代,经历了沧海与人世的悲欢,终如凋零在冬日的落叶,一切只是回忆。“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晚年的蒋捷,山河已破,昨日的繁华已成旧影,空留惆怅与回忆。世间还有什么是永恒、什么值得追求呢?这样的诗句最适合白霜满野、黄叶漫天的时候读。这些寂寞又孤独的灵魂,多像这寒凉的季节。

    白露的时节,莫名里想读《古诗十九首》,仿佛这个节令就为这些诗句准备的。这些生长在古老秋天田野里的诗句,最适合就着秋霜与北风吟诵,一句句诗行,就是一枚枚这个时节斑驳的林叶,一颗颗寒凉的清露,或是一声声天宇间鸿雁响起的悲鸣,有着只属于白露的气质。随便哪一句,都有着白露时节清冽与人生的苍茫。已然爱过又恨过,已然追寻与奋进过,雄心壮志也曾繁花漫漶,现在是生命的暮年,参透了人间的生死,一切终敌不过光阴这冰冷却永恒的利器。仿佛不是在读,而是在看着它们就这样地生长在秋水长天间,等着与你相遇。“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爱如春草森森,美好让人着迷。千年不变的海誓山盟,让一个人相信永恒。却一别经年,难思量。不觉已秋霜染白青丝,不变的是爱仍如桃花灼灼。可这又如何呢,一切的一切,时光易逝,容颜易老,所有的爱与誓言终归湮没在荒草之间,不知踪迹。“白露沾野草,时节忽复易。秋蝉鸣树间,玄鸟逝安适。”秋天一年年地来,白露沾满秋草,这是自然不变的规律。变化的却是人物,物是人非,却不见君的归期。“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一切的一切,繁华与喧嚣,最后不过是终归空无,就如这秋天茫茫又茫茫的荒野,什么都不曾留下。就连那些描写春天或夏日的诗句,也浸润着秋天袭人的寒气。“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爱情是那么美妙,如春草青青、郁柳森森、如玉美人。但这些春夏里摇曳的草木,总敌不过时光,爱如流水匆匆,终归生满无尽的清霜,寒凉了千年。

    白露是一个人,总要远行。随着秋天的深入,秋分時节,大地又是一片山河。如水的秋虫鸣唱终不见踪迹,天空越来越高远明澈,可以清晰地凝望着苍蓝的远山。在斑驳摇曳的树影间,已不见白露的踪迹。

    当那一天,我从远方归来,又立在这片生养我的土地上。大地已沧海桑田,不是昨日的模样。我满身伤痕,一颗心已然苍茫,爱过的恨过的,早已随风而逝。但我知道,在秋天的时候,白露,这个故人,又会在这里等我,还是当初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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