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怅 [时间的惆怅]

时间：2018-12-25 04:55:18　来源：达达文档网本文已影响人

　　时间是一切艺术的最大主题，其他的几乎都算不上主题，顶多是时间派生出来的东西。谷禾的诗，再次印证了这个命题。我从他的作品中，看到了时间幽暗的面容、狰狞的身段和偶然间露出的笑意。他写道：“我在身体里埋下英雄，江山黯然/徽钦二帝坐井观天，风波亭/摇摇欲坠，对面朝廷的正中，/秦桧大人在用青梅煮酒，高宗皇帝哈欠连天/吾国子民犹自且歌且舞”（《我在身体里……》）一段古旧而过期的时间寄存在有心人的身体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的身体不仅是全部社会关系的总和，也是全部时间和历史投在我们身上的暗影――那些看起来再也不会重来的事件，经由抵抗时间的记忆来到我们身上，让我们不仅为当事人惆怅，也为再也不会重来的时间感慨，更为那些令人扼腕的事件叹息，但又附带了几分因时间流逝而到来的飘逸和曲线。
　　很显然，时间首先意味着对我们这些短暂受造物的消耗与磨损，它像一块力量无穷的砂布，每天都在不动声色地擦拭我们，但我们却并没有因此而光滑、透明，恰恰相反，我们在不断走向干燥和乏味。而干燥，绝不是赫拉克利特所说的那样，它的“光辉是最智慧、最优秀的灵魂”，因为时间带来的干燥根本就谈不上任何“光辉”和“智慧”。对此，谷禾心知肚明：“哦，此刻落院的是一对老人的晚年，激情/恍若隔世，而咳喘的/足音不断从暗夜涌来，粘稠的云块/磨损着母亲的乳房，也磨损着父亲的阴茎/五十年的风雨越来越苍茫、邈远……”（《落院》）而紧接着，时间注定会带来毁灭，它意味着除它之外的一切，都只是匆匆过客，所谓生存，不过是挥霍我们所欠死亡的光阴……
　　但这并不是时间的全部真相，因为这个短暂的世界还有爱，还有我们的亲人，哪怕他们有时候故意以敌人和仇人的面目出现。谷禾对此深有感慨，也饱含了感恩、知足之情：“四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只把母亲当亲人/三十年前，我九岁，把所有的饭当亲人/二十年前，我十九岁，只把青春当亲人/十年前，我的父母，妻子，儿子和女儿，是我的亲人/踩着四十岁的门槛，所有的敌人和亲人，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当我八十岁，睡在坟墓里/所有的人都视我为亲人，但他们已经找不见我――”（《亲人们》）是呀，一切在时光中生成的事物，都将在时光中死去，我们从尘土而来再回归尘土，我们从无中来，再归于零，世间的许多事情以及仇人和敌人，往往是夸张之词。在有智慧和心胸的人那里，完全可以归之于无，似乎还不需要“齐物论”和仁慈、宽厚的佛学前来救驾。也许正因为如此，谷禾才得以获取平静的语调，也就是说，在我们洞明了时光的真谛之后，我们就会掌握哪怕仅仅是一毫克的智慧，从此，懂得爱，懂得悲悯，并在它们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向我们该去的地方。
　　父母的老就是我们的老，因为我们的时间和父母的时间可以循环、更可以两相比较：“从八十岁向一岁活，每个人都是/如来……”（《落院》）这个惊心动魄的句子如此有力，足以让我们傲世时间的残酷品性。事实上，只有智慧之人才能有如此的胸襟。因此，人世间根本就无所谓成败或成王败寇，一切成功都是虚拟的、虚妄的，但我们仍然可以用我们的骨灰为方式，找到回家的路。谷禾写道：“不管我是一个人活生生的回来/还是一盒骨灰轻飘飘回来。”（《回家的路如此漫长》）这样的境遇意味着成功么？但无论如何，我们以坚毅的心境，还是能够回到我们永恒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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