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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神死了

    时间:2020-05-25 09:47:39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阿米娜·戈蒂埃[美国]

    阿米娜·戈蒂埃(Amina Gautier,1977 -),美国非洲裔作家和学者,斯坦福大学英国文学学士和硕士,宾夕法尼亚大学英国文学硕士和博士。戈蒂埃在纽约出生长大,在马凯特大学获得米切姆学位论文奖学金,在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获得博士后奖学金。戈蒂埃曾任教于宾夕法尼亚大学、马凯特大学、圣约瑟夫大学和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目前在德保罗大学任教。

    戈蒂埃的创作数量惊人,她的小说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杂志和故事集中。她的短篇小说集《危险时刻》(2011)获得了弗兰纳里·奥康纳短篇小说奖;
    短篇小说集《现在我们会幸福的》(2014)获得了草原篷车图书奖;
    短篇小说集《所有失去的损失》(2016)获得伊雷克斯小说类媒体奖、二十一世纪芝加哥公共图书馆基金会奖、国际拉丁裔图书奖、国家独立卓越奖等。

    戈蒂埃还是一位研究十九世纪美国文学的学者,在《非裔美国人评论》《纯美文学》《代达罗斯》《美国历史杂志》《图书馆与文化》《19世纪语境》和《惠特曼·诺瓦》等刊物上发表过多篇文学评论。二○一八年,戈蒂埃获得了潘·马拉默德短篇小说卓越奖,成为第一位获得该奖项的非洲裔美国女性。

    布鲁的来信,字字恳求,意图在我母亲的心里软化出一小块空间。信频繁地、不间断地寄来,比账单还准时。它们随着煤气单、电费单、电话账单和房租通知单一起滑入,长长的十号信封与信用卡公司短而厚的信封混在一起。数月来,布鲁的信从纽约州北部一家康复中心(戒毒所)寄出,都是写给母亲的。后来,有一封信从布鲁克林寄给我哥哥皮特。布鲁以为他很聪明,但母亲知道他动的什么心思。

    “他以为我会相信他突然想见他儿子?以前那些年呢?他肯定当我是十足的傻瓜。”母亲说着,最终决定读最后几封信。她要让我们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傻瓜。她不再是一个愚蠢的年轻女孩,甘愿让布鲁牵着鼻子走。“对他来说我曾经是傻瓜,看看我得到什么下场。”她说着,看着皮特。

    第一封信拆开后没几天,母亲就心软了。有一天,我们回到家,发现她正慢慢阅读所有那些来信。它们全堆在厨房的桌子上,摆了两堆。我们进来时她没有抬头;
    当我们打开客厅的电视,粘在电视机前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注意到我们。她只是坐在那里读信。有一封读到中间时她突然大笑起来,把信放下,对着它摇了摇头。过了好一阵,我回头看她,发现她已经读完了一整堆布鲁的信,正专注地看第二堆,一只手捂着嘴,静静地哭泣着。

    过了一会儿,她想起了我们。“你是怎么想的?”她问皮特。“信上说他已经回到布鲁克林。你想见他吗?你也够大了,可以自己拿主意了。”

    “我不在乎。”皮特说。布鲁不是那种任何男孩都想认的父亲。一个高中辍学生。一个海洛因成瘾者,曾经的,假如他的信可靠的话。一份来自母亲更狂野年月的爱,布鲁属于我们遥远的过去。据皮特说,他以前经常来。等我长大到能记住他的时候,布鲁已经不再来了。他走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他自己一个人住进了那地方,我想这说明一些事情。”母亲说。

    她邀他来吃晚饭,说花点时间陪陪儿子对他也有好处。

    “看看你。”布鲁说。我打开门让他进来。他穿着牛仔工装裤和一件伐木工衬衫,拎着一个小皮包。他的工作服上满是油渍,手上沾满了汽油。“我记得你刚会走路时的样子。可爱的小东西,坐在学步车里,在房子里跑来跑去,把东西撕碎。”

    我把他让进来跟他后面,希望他告诉我更多关于我的故事。布鲁令我着迷,他的皮肤那么黑,显得发蓝,他的手那么脏,手掌全是黑的。

    “你妈妈在哪?”他问我,一边满怀希望地环顾四周。

    “在厨房里,”我说,“晚饭还没好呢。”

    “没关系,我反正需要洗洗,我下班直接来的,”他问道,“介意我用一下洗手间吗?”

    我指了指走廊。布鲁拿起他的小包消失在浴室里。

    母亲从厨房出来,在一块抹布上擦手。“我好像听见门响了,是布鲁吗?”她问。

    “是的。”

    皮特从他房间里出来,走到我们跟前。

    “哦,他在哪儿?”她问我。

    皮特说:“我打赌他在浴室里。”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皮特和母亲相互看了看,但她只是说:“嗯。”

    布鲁在浴室里呆了二十多分钟。皮特盯着时间。当他终于出来和我们一起坐下吃饭时,他显得很放松。母亲和皮特都警惕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消失。

    “最近学校怎么样?”他问皮特。

    “别让这孩子谈学校的事。我们整晚都在这里。这就是他所做的一切,吃饭、睡觉、呼吸,满脑子都是学校。凡他弄到手的东西他都读。有时我都没法让他的心思从书本中出来。他是那所学校他们全年级学生中分数最高的。他已经跳过他们两次了。”她说这事的语气是一种抱怨。皮特在所有标准化考试中拿了最高分,并且在五分钟内完成作业,而其他孩子要花一个多小时,所以皮特被老师们称为“天才”。他跳了两个年级,参加过一个强化课程考试,而且他即将获得曼哈顿一所私立学校下一年的全额奖学金。这些东西并没有使她感到骄傲,反而让她不知所措。母亲不喜欢惊天动地的。她想培养一个正常的男孩,而不是什么天才。

    “但那很好啊,”布魯说着,有些感动,“他受到好的教育很重要。”

    “你觉得那很好。我倒想看看当你不得不放下工作去他学校时你是什么感觉,因为每次你一转身,一些老师就在打电话叫你去接他!”她说。

    “你在学校打架,孩子?”布鲁问他。

    “但愿如此,”母亲回答说,“那个我能理解。但就在不久前,有这么件事。他的老师给我打电话,因为他不同意老师说的。是关于什么?还记得吗?”

    “两点之间最短的距离。”皮特头低在他的盘子上说。

    “那是怎么回事?”布鲁问道。

    “她告诉全班同学说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皮特解释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很苦恼。

    “是啊,”布鲁说着,好像他刚刚想起了一样,“是这样。”

    “不,”皮特说。“是连接两点,但不是两点之间。我可以在两个水平点之间画一条无限延伸的垂直线。”

    “是吗?”布鲁问,好像那是什么非常特别的东西。

    “别想了。”皮特说。

    母亲不愿就此罢休,“那你写的那篇差点让老师心脏病发作的读书报告呢?”

    “我不想聊这事。”皮特说。他不喜欢谈论自己聪明,我知道。他以前告诉过我他有两种说话的方式:在学校时一种,在家另一种。

    幸好他没讲那篇读书报告,因为母亲和我从来都不理解他的解释。皮特已经进入了一个他自己的境界。他拿起了奥维德的《变形记》,沉浸在希腊神话里。近一个月来,他一直在阅读他所能找到的有关这个主题的一切。他曾想用提坦和奥林匹亚的故事吸引我,但我不愿听他的。他最喜欢的是潘神——牧羊人和羊群之神。他试图告诉我潘神的死是信仰问题,他的死只是因为每个人都听说并复述了他的死,而且他的死标志着基督教在古典世界的诞生,但皮特只是拿他的事实吓到了我。我不想了解我哥哥知道的东西。

    “明白了吧?”母亲说,“我一天来来回回不得不应付这种,他们将在三周后给他颁奖。”

    “我还是要说这很好,”布鲁说,“不要以为你的脑子全来自你母亲那边,我们家这边的人就很聪明,要知道。”

    “在康复中心什么感觉?”皮特问。母亲冲他摇了摇头,但皮特没理会,“是不是很难?”

    布鲁似乎并不介意,“说很多很多话。所有那些会议上,他们让你一直说话,一遍又一遍讲你的故事。说你如何以及为什么到了那里。也有许多教堂。他们参加星期天的礼拜仪式。所以你必须在场。否则你就没床睡觉。”

    “别的呢?”皮特问。我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晚上宵禁时的酒精测试器。假如你错过宵禁,他们就把你赶出去。”他说着,打了个响指。

    “就是那样。”

    “有时候就应该让他们出去,好让他们明白他们曾经拥有的东西,”母亲说,“这是他们感激任何东西的唯一方式。”

    “那可是真理,假如我听过的话,”布鲁摇了摇头,放下刀叉,“要知道,当你想要什么的时候,你不能总是光伸手去拿。”说着,他从我们头顶上看向我母亲,只对着她说话,“你必须为此努力。然后迟早,它可能正好掉进你的怀里。”

    “你真好意思讲。”母亲一边说,同时微笑着表示她不是故意的。

    布鲁走了。睡觉前,我和皮特在浴室的水槽边刷牙。从布鲁离开到现在,皮特一句话也没说,就好像不知道他父亲回来他有多幸运。我自己的父亲死了,被埋葬了,我从来没想过他。对我来说,他远不如有血有肉的布鲁那样有趣,那个能改变我周围的人的布鲁,那个能让我哥哥安静下来、闷闷不乐,同时又能提醒我母亲如何微笑的布鲁。

    “布鲁挺好的,”我说,“我希望他重新回来。”

    皮特一声不响。

    “怎么了?”

    “没什么。”

    “有。”

    “我还以为他来是为了我。”

    “他是啊。”我说。

    “好吧,是。”皮特说。

    “那他来干嘛?”

    他不肯说。

    我用牙刷戳了戳他,“跟我说嘛。”

    “你还太小。”

    “不小了,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不然你就得闻我。”我抬起胳膊露出我的腋下。

    “你真是个孩子。”皮特说。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皮特用手捂住我的嘴,“好吧!”他说,“只是你别嚷。”我们进到我们俩的房间,他抽出一封布鲁写给我们母亲的信给我看。信很短,就一句:“德洛丽丝宝贝,有时候这里的夜晚长得让一个男人哭泣。”

    一天夜里我们醒来,听到母亲在门口。

    “你这个时候来这里干嘛?”她问道。

    是布鲁的声音,“求你了,宝贝,让我进来。”

    “你疯了吗?”

    “布鲁来了。”我激动地说。我开始从床上爬起来。

    “回到床上去。”皮特从他的上铺命令道。

    “可是——”

    “嘘!”他说,“你聽。”

    我们听到母亲说我们在房间里睡着了不合适什么的。

    然后是布鲁:“德洛丽斯,求你了。我得进来。今晚我不能在外面,我需要帮助。要是你不帮我德洛丽斯,我就过不去。就让我住下来,我就睡在地板上,今晚别让我回那里去。”听上去他好像在哭。

    “我不能。”

    布鲁说:“行行好,德洛丽斯。你以前爱我,宝贝,你知道的。”他咕哝着,“德洛丽斯,你——以前爱——我,女——孩——”

    第二天早上我们醒来时,布鲁在客厅地板上一堆油腻的毯子上睡得正香。

    “在别人努力的时候踢他是不对的。”母亲说。

    布鲁开始和我们住在一起。他会带着沾满油渍的衣服来我们家。有时,他的牛仔裤上有圆圆的洞,从车底泄露到他身上的化学物质已经把布料完全腐蚀了。一周一次,他不得不买一些玉米剥皮液来清洗手上结块的层层油脂和油污。白天,他做着他原来的汽车修理工作。晚上,他和我们在一起,让我们的母亲再次开怀大笑。他能激发出她身上我们从未见过的东西,某种让她变得柔软的东西。布鲁带来灰雁酒或者B&B利口酒,他和我们的母亲坐在客厅里喝着。偶尔,在我们渐渐睡着的时候,还会听见他们的笑声。

    遇到我父亲之前,母亲爱过布鲁。她曾经是另一个女人。一个偷偷把免费的皮下注射器送给她男朋友的医疗助理,因为虽然她不喜欢他注射毒品,但希望他是安全的;
    一名趾高气扬走过他工作的废车场的年轻女子,穿着吊带衫、塞吉奥·瓦伦蒂中裤,以吸引他的注意,希望他能拦住她和她说话。

    两个星期后,一个下着雨的下午,我们三个人正在玩一副一千块的智力拼图,布鲁神经质地问我们:“这里冷吗?”

    “我不冷啊。”皮特说。

    “我也是。”我说,但我看见布鲁在发抖。

    “走吧,我们去兜兜风。”他说。

    布鲁开车载着我们沿铁轨下的大西洋大道行驶。轨道上小小的水滴洒落在车窗上。我们被两边锈迹斑斑的钢柱子围着,到处看起来都一样,但布鲁似乎知道该在哪儿停车。

    “就在这儿等着,”他说,“我很快回来。”他从他那边跳出去,砰的一聲关上身后的车门,快步朝站在一个街区远的角落里一个模糊的人影走去。

    “布鲁肯定认识那个人。”我一边说,一边看着他放慢脚步走到那人身边。他们的轮廓互相交谈着。布鲁伸出了手,可能是要握手。

    “看见没,瞧,他们在握手。”

    “不他们不是。”

    “是在握手。我看见了。”

    “别说话。”皮特说。

    另外那人拉着他的手,他们就那样站了一秒钟,手握在一起,然后都抽回去,布鲁从那人身边走开,转过拐角,我们不再能看见他。

    每隔五分钟,我就问皮特几点了,但布鲁没有回来。

    “布鲁去哪了?”我问。

    皮特耸耸肩,沉默而冷淡。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好像天很冷似的。

    “要是他不来找我们怎么办?”

    “会来的。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会感觉好一些。”

    “为什么?”

    有一阵子,他什么也不愿对我说。他开始玩收音机。他把它关掉,开始打开和关上杂物箱,将它拉下来,再用力关上。然后用很小的声音说:“你什么也不懂。”

    “我们永远回不了家了。”我说着,努力忍着不哭。

    皮特瞥了我一眼。“你还有我,记住这一点。”皮特说。他用胳膊搂着我。我们那样坐了大约二十分钟,非常害怕。

    当布鲁回来时,他走路慢了许多。他像要走路又像要下沉,他的脑袋在摆动。他打开车门。“嗨,”他说了一声,在上车之前对我们轻松地笑了笑,“都还好吧?”皮特没回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布鲁似乎跟他离开时不太一样。更放松,有点。他看起来高兴而又困倦。“都没什么事吧?”他边问边挠着他的膝盖。

    皮特不肯说话。

    “我们没事。”我说。

    “很好,耶!那就好。”布鲁说着,开车载我们回家。

    “你们去哪了?”这是我们回来时母亲想知道的第一件事。

    “嗨,宝贝,”布鲁慢吞吞地说,“我只是带他们去兜了一圈。我想花点时间与我儿子在一起,而且我也不想把小姑娘单独留下。”

    母亲即刻便看穿他。她一把将我们拉到她身边。“你真够可以,”她发出嘶嘶的声音,“我真该杀了你!”

    “怎么了,德洛丽丝?你在说什么呀,宝贝儿?”

    “别把我当傻瓜耍,布鲁。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她说,“不管你做什么,你就自己一个人去做。”

    “行了别气了,”布鲁轻松地笑着说,“我只是和儿子一起待了一会儿。”

    “你可以就在这房子里,布鲁,我从没允许你带他们去任何地方,我从来没说过你可以那么做。”

    “你也没说过不可以,”他说,“好了宝贝,你怎么了宝贝?”

    “别在离我这么近的时候跟我嬉皮笑脸的——”,她停下来低头看着我们。然后她做出一个她几乎没做过的举动。她用胳膊搂着我们,“你们都没事吧?”她温暖的手放在我们肩膀上问道。我没回答。我希望这种感觉能持续下去。我觉得那很熟悉。她以前肯定这样抚摸过我们——用爱、关心和温柔,但我不记得那么久远的事。

    “我们没事。”皮特的回答,打断那沉重的一刻。

    她的手滑开,挺直了肩膀。

    “那就好。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我们,“某人要跟我说点什么吧!”

    “没什么,”布鲁回答,“别生气了,现在,那很酷,嗨。”

    母亲看向皮特。他没说话。

    我说:“布鲁下了车,他遇到一个男人,他和他握手,然后他——”皮特用手推了推我的膝盖后面,我停下不说了。

    “握手?她在说什么?”母亲问。

    “就是我碰到的一个老朋友,”布鲁说着,注视着我们,“没发生什么事,宝贝。”

    母亲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什么事也没有,”皮特最后说,“我们只是兜了兜风,就这些。”然后他去了我俩的卧室。

    颁奖会那天母亲穿了一条借来的裙子,是一种宝蓝和黑色混合的颜色,腰部有四块交叉的翼片,用一条细细的黑带子系在一起,前面和后面都开得很低。这条裙子看起来像是为跳舞、旋转、转圈和倾斜设计的,并不适合颁奖典礼。“我着着怎么样?”她在客厅里用脚尖旋转,让翼片飞起来。她醉得不止一点,一小时前她跟布鲁干掉了一瓶灰雁。

    “你看上去很漂亮。”我说。

    “好看得要命,宝贝!”布鲁边说边鼓掌和吹口哨。

    “你觉得怎么样?”她问皮特。

    “假如现在我们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他说着,穿上他的西服外套,在前面先出去了。

    我们到了那里,报上皮特的名字,他们待我们像对待皇室一样。桌边的女人查看了下座位表,然后抬头看着我们,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哦,是的,我们的奖学金获得者。”她说。她打发一名女招待到房间里告诉他们我们到了,然后她拥抱了皮特就好像是她自己的儿子。

    “我们在前面为您和您的客人准备了一张专门的桌子。”

    “他的客人,”母亲小声对布鲁,“干嘛要那么说?”

    第一个女人把我们交给另一个女人。她身材匀称,穿着一件宽大的连衣裙,看似没有胳膊或袖子,却设法让她的胳膊溢出到手腕,像鸽子扑打下来的翅膀。“哦你来了!”她对皮特说着,弯下身去拥抱并亲吻他,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口红印。她握着布鲁的手,转身对我们说:“这肯定是你可爱的家人。”她向我俯下身来,努力露出大大的笑容,同时透过她的牙齿说:“你要跟上可不容易,小姐,不过我们知道你家中肯定有遗传。”

    然后她站起来迎接我们的母亲,吻了下她的双颊,“您——您一定很骄傲。”然后她带着皮特和她一起离开,每隔几分钟就停下来把他介绍给别人。她对他的自豪显而易见。她的手臂从未离开他的肩膀。

    我们跟随一名女招待来到我们的桌子旁。仪式前半部分,皮特坐在台前,一壶不加糖的冰茶和一瓶刚剪下来的鲜花挡住了他的脸。饭菜一上来,他就来到我们中间。

    “你以前见过这样的吗?”母亲问道。

    所有桌子都穿着裙子。地毯和椅子与窗帘相配。桌子中央擺着一个银制占位架,一个白色长方形稳稳固定在里面,宣告我们的桌子已经被预定。

    布鲁注视着穿着考究的女招待们,“这里的金子比诺克斯堡还多。”

    我们坐下来吃沙拉,从一只像阿拉丁神灯的碗里倒调料。每个客人使用的银器和瓷器比所有我见过的还多。三个不同的杯子,四只勺子,两把叉子,两把刀,一个咖啡杯和一个茶托。

    有一会儿在用餐和演讲期间,我们的母亲开始坍塌在座位上,侧身坐着,把脚搁上布鲁的大腿。不少人盯着看,她也不理会。她看着皮特说。“你怎么不吃东西?”

    “我不饿。”他说。

    “我帮你,我可以帮你吃完。”布鲁说,母亲挥手阻止了他。

    “你最好把它吃了。”她说,“没人跟你闹着玩。”

    “这饭很难吃。”皮特说着,把盘子往远处一推。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些人花多少钱买这些午餐券吗?五十美元!”母亲说。

    布鲁转过来看着他,“孩子,这饭不难吃;
    它很贵。”

    “你不能硬让我吃,你不能告诉我我该做什么,你可能是我的父亲,但你不是我的爸爸。”他说。

    布鲁的脸沉了下来。他看向夹在中间的我,但我无能为力。我不认识这个哥哥,这个在公共场合顶嘴的皮特。布鲁低头看着自己的盘子说:“我现在就在这里,我正努力成为你的爸爸只要你愿意。”

    “行了好吧,”皮特说,“我知道你来可不是为了我,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母亲把脚挪开,尽量不看我们所有人。皮特倾身向布鲁靠近了些,但我还是听见他说的:“你真认为她想要一个像你这样的瘾君子?”

    从那件事回来后我们各行各的。母亲回到她的卧室,布鲁在客厅里。我跟着皮特进了我俩的房间,我坐在那里,看着他把东西乱踢了十分钟,最后,他对我说:“她干嘛非得那样做?”

    “哪样?”

    “干嘛我们出门之前她非要穿成那样,还喝那些东西?别人会以为她没见过世面,他们俩可真配,”他说,他转头看着我,“看看他们再看看我。我永远也摆脱不了他们。”

    “但布鲁又没做什么。”

    “整件事都是他引起的。”

    “你后悔他回来了吗?”我问他,想知道他现在是否会告诉母亲布鲁把我们留在了车里。

    他没听我说,走到桌前,拿起一本关于神和半神的书。“过去我总以为有一天她会为我感到骄傲,”他懒洋洋地翻着书页说,“打算等我长大了,有钱了,找一份好工作,我就照顾她,给她买许多漂亮的东西,”说着,他拿起一个圆球形卷笔刀,又把它放了回去,“现在我不为她做任何事。我只要照顾你。只有你。”

    “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成为一个大人物,”他告诉我,“钱不会是问题。”

    “你要按妈妈说的做吗?”

    “我不想当医生,”他说,“而可能成为一名律师,大多数总统起先都是律师。”

    “伙计,你不可能当总统。”这点我很明白。每个人都知道总统永远是白人,而且从来不出自布鲁克林。

    我离开他去厨房拿一杯果汁。布鲁正在客厅里收拾东西。他脸上的神情和我刚在我哥哥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那种受伤又努力克制自己的样子。

    “他不是有意那样的。”我说。

    “他说的对。”布鲁说,他把自己借来的西服叠好放在沙发上。

    “你不是瘾君子,”我说,“我从来没看见你吃一堆糖果(毒品)!”

    布鲁奇怪地看着我,他的嘴角弯了弯,“你说得对,”他说,“我从来没碰过那些,知道吗,我有东西要给他。”他走到他那油腻腻的皮包跟前,从拉链处抽出一个棕色的小纸袋。“我本来要把这些给他,”他打开袋子给我看,是十包绿色的星星,“黑暗中它们会发光,”他说,“它们全都在里面。行星、恒星甚至还有月亮,我检查过了。”

    “你现在要把它们怎么办?”

    “把它们扔掉,我猜。他觉得丢脸,他以我为耻,那些他不会要的,他不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他把那个棕色的袋子揉成一团,“你知道可以用它们做出整个天空吗?”布鲁说,“每样东西。”

    “能把它们给我吗?”

    “你不必——”

    “不,我想要,给我好吗?”

    布鲁试图把袋子拉直,把手指间的皱折压平。他从袋子里拿出一包一包的星星递给我,好像它们是珍宝。他把这些纸包堆在我张开的双手中,郑重其事地把我的手指,一个一个地,合拢在那一堆绿色的星星上。

    我回到房间时,皮特正脸朝下趴在床上。“看看我得到了什么。”我说。

    “什么?”他连头都没抬。

    “看。”我张开双手。

    “哦,啪啪(响指)!你从哪儿弄来的?”皮特一边问,一边从床铺上跳下来。

    “布鲁给我的,”我炫耀道,“他给了我一大堆,好像有十包,它们本该是给你的我猜。”

    “给我的?”

    “对啊,你不觉得它们烫手吗?”

    “把那些给我。”他说着从我手里抢了过去。

    “我在讲话!”

    皮特不理我。他把那些小包捧在手里,低头看着它们。“这些大概三美元一包。”

    “是啊,所以呢?”

    “这肯定花掉他差不多三十美元。”

    “对他来说,为了给我买这个,意味着他不能——”皮特抬头看着我,“算了没什么。”

    “不能什么?”

    “你太小还不知道。”他说。

    “不能什么?不能什么不能什么——”

    “——他就不能给自己买别的东西,就这样。”

    “某种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是啊。”皮特说。

    我跟着他来到客厅。布鲁和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借来的那套西装成为他曾在我们生活中的唯一的证据。

    两天后,皮特把我叫进房间。他在里面躲了好几个小时不让我进去。

    房间里黑黑的。“灯怎么灭了?”我问。

    “看那个。”他说。

    我抬起头,布鲁的星星散布在天花板上。

    “你又惹祸了。”我预言道。只要我们的母亲看到他如何毁了她的天花板,就会给他一顿揍。他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眼睛盯在天花板上,看着他贴在上面的所有的小星星。有些好像星座的样子。我想我认出了北斗七星,“你最好别让妈妈看见。”

    “她不能伤害我。”他说。

    “反正它们很快就会掉下来。”我说。

    “不。”他说。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一种愉快的低语,“不会的,它们被贴得很牢。”

    责任编辑:易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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