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诗人的散文
时间：2020-04-26 07:53:0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邰科祥 陕西工业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文艺评论家,有理论专著。
其实好几年前就听说过陕西有一位在全国颇具影响的女诗人刘亚丽,但真正阅读她的作品始于一套陕西女作家作品集。也正是这套作品集改变了我对她的听闻,她不只写诗,她还写散文、小说,尤其是她的短篇小说,我很欣赏,曾在一篇论述陕西女作家整体创作态势的文章中重点提及。这次,看完她的散文集《一地花影》我更加坚定了一个看法:她是一个诗人。不管她今后是否把兴趣移向长篇小说或散文,她的气质永远是诗人。
从她的散文集的名字以及文章的选材和个人的趣味追求就不难看出这种风韵。《西安的一张桌子餐吧》是对一种商业创意的欣赏但也是对一种别致的生活方式的张扬。读完这篇散文,我竟然真地在网上去寻找这家餐吧,我迫切地希望亲身体验这份浪漫。在每个有灵性的人心里都有着对创造、新奇的向往,这就是诗意。“我到西安十年有余,先后买了十几顶帽子,有无沿红呢帽、黑色鸭舌帽、贝雷帽、白色宽檐草帽,戴在头上都不大好看,就索性组合成一种图案,挂在墙上,成为一道风景。”(《帽子》)从作者对帽子形色的选择就不难看出她的审美趣味,而把它们组合成一道装饰,这又是只有诗人才能想到和做出的行为。作者的生活情调更是让人钦羡。“有一年中秋节,家人都回陕北老家,留我独守西安空房。是夜,月明星稀,红尘万点,唯寂寞锁我清秋心。呆了一会,我突发奇想,下楼骑车直奔二里外一家超市买了盎司杯,玻璃调酒棒,草莓原汁、鲜牛奶、野力干红葡萄酒……自制成一款独具心情独具特色的鸡尾酒。我洗了澡,化了淡妆,换上那件从未上身的宝蓝色曳地晚礼服,在阳台上放了一只精致雕花小圆桌,坐在桌前,手执一杯鸡尾酒一点一滴地品尝着……”(《我爱鸡尾酒》)多么优雅的生活作派,也未尝不是每一个人的理想,问题在于要自觉践行并超尘拔俗者并不多。
诗人不只多奇思异行而且感觉细腻、敏锐。对人、对事、对物甚至对词语本身。“词的种类颇多,我最钟情的是名词。《红楼梦》令我爱不释手,百看不厌,皆因书里有太多好听又好看的名词……鸡尾酒也一样——色彩斑斓、透明晶亮、似真似幻的三个字”甚至对一些词的语音神韵都有极其细腻的体味:“什么样的词,无论如何也没法大声念出来——是棉花,你只能用耳语般的嗓音低低地说出来———棉花,棉花”(《棉花!棉花!》);对女性的种种称呼的挑剔同样显示了她作为一个诗人的天资:“叫女士有些庄严,不够亲切;女士散发故纸堆的陈腐气,不够清新;小姐在当下的社会里,好像已变成另外一类营业女性的专用名词,听起来简直有些反胃;至于被提携为先生,更是不情愿的事情。想想看,哪个心理和生理健康的女性,哪个柔情似水的夏娃愿意变成铁铮铮硬邦邦的先生”(《别叫我先生》)而且在这里还有一种对女性人格的坚守,我非常地赞同。当下很多知识女性被西方女权主义扇惑得有点忘本,也许有的人是为了打出女性主义的旗帜故意标新立异,竟然在鼓吹一种男不男、女不女的观念,似乎这样男女才能平等。这简直荒唐之极!其实和谐的世界,就是男女保持各自的性别优势和特色而不串位,与权无关。
我读亚丽散文最感亲切的是她对少年时光的回忆以及人到中年的淡定与沉着。作为同龄人,她的故事就是我、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事,大同小异。那个红彤彤的时代,学业被荒废着但是精神却意外的充实和快乐,也许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们很愚蠢,穷欢乐,不过却有一种现在所没有的东西在其中。“我怀念我拾粪生涯,那是一段无知而有趣的快乐时光。”(《我的拾粪生涯》)那时,纸张非常的稀缺,亚丽在可怜的只有白粉脸纸的前提下向往天蓝色格子纸,我们常用的作业本纸更惨,是现在农村人给先人祭奠用的麻刀纸,黄的、绿的、红的,很厚、粗糙;(《纸的惦念》)那时最时尚的布料是的确良和凡立丁,能穿得起这种布料的人无疑是有身份的人,也自然招人羡慕。亚丽的父亲也许因为能穿得起这种衣服而做了某些错误的行为,从而招致女儿几十年的耿耿于怀,但成年的亚丽尽管从感情上不能原谅父亲,但从理智上她已经为父亲遮掩了。(《七十年代的穿》)
人们爱读散文的缘由除了真实,另一个因素恐怕是这种文体让我们有机会看到作者的灵魂或人生轨迹。换句话说,看到一个真实的、多层面的活生生的作家。在其它文体诸如小说、剧本中,作者可能更多地是塑造别人,可在散文里他则更多地是展现自己;在其它文体中作者是隐藏的、是被包裹的,在散文里他是敞开的、直面的。因此,我愿意读散文集,我知道在这里我能够与作者对话,能更全面地了解他们的秉性和人格。亚丽是才女、淑女、熟女,是情趣风雅的女人,也是做事很低调的女人。她和这个欲望肆虐年代的所有男女一样,也曾经有过非非之想但是她最终还是依偎在丈夫身旁,“因为丈夫是亲人”。在其它文体中,作家尽可以虚构,但是在散文中说假话是要受人鄙视的,也是没有价值的。从对两位亲人的心理变化中,我们不难发现亚丽的散文是真人说真话。
散文是最容易上手却难以超越的文体,很像围棋技艺的提高步骤。特别在21世纪,几乎人人都能写作,人人都能出书,文章多如牛毛,在这种背景下,如何才能让自己的散文被人关注、被读者流传恐怕是每一个作家都需要思考的问题。我觉得散文是中年的艺术,它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感悟才能写出,所以,青少年的散文是没有多少分量的;散文也是言语的艺术,需要相当老辣的文笔才能立世。老辣的文笔并非犀利、尖刻而是平易近人、回味绵长。鲁迅《秋夜》中的那句经典:“在我家的后园,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还有一棵也是枣树。”它的奇妙绝不在于句式的奇特而在其内在况味与这种简单言语的严密对接。我希望亚丽在拥有中年的练达之后也能创造更多耐人寻味的经典。
责任编辑 常智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