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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得有钱和更加不幸之间的幽灵

    时间:2021-02-27 07:59:01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达达文档网手机站

    李黎的小说集《拆迁人》,注目于中国乡村70年代末80年代初一代人的经历,可以说是中国乡村改革开放近三十年的缩影,从中可以看到乡村在改革开放后天翻地覆的变化,其结果必然是,乡村日渐荒凉,而生活于其中的人们依旧黯然失色。

    小说集由五篇中短篇小说组成,《还债》《人工湖》《尚龙小传》,这三篇的主人公都是名叫陈尚龙的年轻人,其身份分别是“我”的侄子、表弟和同学。《这就是荒凉》只在言语之间涉及小学同学杜大伟,他分明就是另外一个“陈尚龙”。《总有人是失败的》里面的堂哥可以理解为死去的“陈尚龙”,堂姐可以理解为女版“陈尚龙”,她已离婚,婚后住在娘家。

    这些都是乡村的普通男女青年,他们的生活偶有亮色,瞬即黯淡无华。即使《尚龙小传》里的陈尚龙呼风唤雨,生意做得很大,但一来已经背井离乡,二来总有隐忧和危机,那种“搏命赌气”式的奋斗,“大厦将倾”的阴影,一直笼罩在他的身上。他的结局依然难以光明。就是这些人物,这些失败的、挣扎的灵魂,在背负巨大不幸的同时,让人吃惊的是,他们似乎已经没有能力或动机去改变现状。

    在曾经的田园牧歌式的年代,一些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例如《灰姑娘》《田螺姑娘》《豌豆公主》之类,里面的主人公都是渴望幸福,并且最终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这当然是创作者以及讲述者不断努力的结果。无论是“诗意地栖居”或者是“幸福的生活”,都是一种美好的与人为善的愿望,更为重要的是,在当时这种愿望普遍相信是能够落地的,是可以达成的。否则的话,祝福只是一种诅咒。

    现在,在中国目前的乡村,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其显象之一,是众人已经不再像过往那般经济窘迫,通过自身的努力或者意外的好运(拆迁),他们变成了有钱人。拿后者来说,在变成有钱人的同时,他们也必然付出巨大的代价:很难再愉快地生活了。有句老话说:轻易得到的白来财,也容易轻易挥霍掉。陈尚龙们就是在得到“拆迁”的巨款之后,生活才会经历了一波三折,看似好转,反而每况愈下,伊于胡底,让人感叹:也许拆迁赔偿云云,对他们只是一个恶作剧,是不带善意的嘲讽,是一个陷阱,是一个火坑。

    这不就是陈尚龙们的生存悖论吗?他们渴望有钱,因为有钱才能更好地生活;可是一旦如愿,他们有钱了,反而不会生活了,开始了各种“作”,很快身败名裂,为村里人所笑话。也许,他们还没学会如何过上一种“有钱人”的生活。博尔赫斯有篇小说叫《釜底抽薪》,陈尚龙们就是蒙在鼓里的欢欣鼓舞者,根本不知道即将迎接他们的是什么命运。

    这就是当下发生的“陈尚龙”们的故事。在小说中,李黎借“我”之口说出更为普遍的真相,如果不是读了大学,也许陈尚龙们的下场就是“我”的命运,就是所有年轻人的命运。诚哉斯言,痛哉斯言。和陈尚龙们相比,我们也想变得有钱,铺天盖地的成功励志学就是明证,但不可能一步登天。我们也沉沦在不幸之中而不自知,只是不似他们所遭遇的那般大开大合,我们是温水里的青蛙,在劫难逃,而依然怡然自得,无法警醒。

    这依然是一种深深的失败。

    (赵志明,江苏常州人,1998年起开始尝试小说创作,2013年出版小说集《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现居北京)

    书稿摘录

    陈尚龙终于出现了,笔直地站在门口。他穿一件暗红色的羽绒外套,毫无必要地全部敞开着,露出雪白的衬衫,真的是白衣如雪,下身是一件闪亮的西裤,皮鞋是白色的,时尚,刺眼,嚣张,风骚。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颓丧和焦虑,脸上挂着微笑,嘴角的笑意最浓,从一撮小胡子后面冲出来。多年来,他一直把这撮小胡子作为他的心爱之物加以打理。和青春期男生嘴上的杂毛不一样,他的小胡子,就是隶书那大而粗的“一”。陈尚龙好像跺了跺脚,让皮鞋发出声响,然后走过来跟曾毅握手,“曾局长”“曾局长”喊个不停,又冲我笑笑,没有握手,看来他还当我是亲戚,或者,觉得我在他的事业版图中毫不重要。曾鹏被打发走了,曾毅解释说:“妈妈出差,家里没有饭吃,现在他吃饱了自己去补课了。”

    曾毅解释完,我们都陷入了沉默。能坐六位到八位的桌子边只有我们三个人,我们唯一的动作是看着服务员忙来忙去。

    在极端压抑的氛围中,我们互相敬酒,一杯一杯,很快每个人喝掉了两壶,谁也不多谁也不少。曾毅突然大吼起来,陈尚龙,你不要太过分,我当年是受你家人照顾,我们也像亲兄弟一样,但是我也帮你很多次,你怎么一张口就让我拿三十万,我去抢吗。

    陈尚龙冷冷地看着曾毅,曾毅继续说,你要找信用社的领导贷款,我给你找了,你要找消防的人免掉你的罚款,我请人家吃饭,不罚了,你要找街道租个门面,我也帮你找到了,这三四年,基本上你要做什么事,我都不遗余力,我觉得几十年下来大家还能互相记着,不容易,你要做生意发财,我尽量帮你,也不是图你什么东西,你任何一顿饭我都不缺吧。

    陈尚龙带着酒意说,大哥,我这几年一直不顺,你就再帮帮我,现在我实在对付不过去了。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有点陌生,有一种耍无赖的感觉。曾毅怒不可遏地说,你还不顺,这几年你就是太顺了,拆迁的时候你有多少房子多少钱你没忘记吧,大概整个乡都能排到前茅,还说你自己不顺。看看你交的朋友,都是什么人,一个个还不都是冲着你的钱来的。

    我就是觉得多条朋友多条路,早点发大财。陈尚龙说。

    多个领导多条路,你有那么大的精力喊人到你家吃饭,不如跟一两个领导好好处。有一两个就够了。

    陈尚龙说,大哥你现在才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不要说大领导了,社区主任都躲着我。

    曾毅气愤地说,现在才说?我在见到你第一天就跟你说过这个话,你自己不听,你就喜欢一大帮人喳喳呼呼的,感觉多好啊,你就是花钱买感觉。

    应该闷声发大财,我非常智慧地插了一句嘴。这其实在提醒自己,不要像侄子一样犯傻。我的话算是一个中场休息的信号,他们中止了此前的话题,开始喝酒,很快又是一壶,期间的谈话无非是这个酒不错,外面太冷了之类的。

    陈尚龙又主动对曾毅说,大哥,真的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实在熬不下去了。只要有这一笔钱,我的问题就全部解决了。

    曾毅把筷子狠狠扣在桌子上,大声问,你给我说说,你现在到底欠人家多少钱,人家又欠你多少钱。

    陈尚龙脸色变得很悲愤,絮絮叨叨地说出来,都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名字和复杂无比的指代,什么小五欠我十万,但是他把镇上那件铺子转给我,我又贷款十万块装修了一下,租给了程狗子,一年收三万,程狗子租了半年不租了,说是没有生意,让我卖给老胡,老胡用来做仓库,但是一分钱不给我,每次要都是客气的不得了,信用社找我还钱,我花了好几万块钱托人把期限往后拖,再贷了二十万打算买一台挖机,挖机生意也不好做,建设速度放慢了,我把挖机对折卖了……

    曾毅不耐烦了,大声打断,你说个数字就行了,你欠人家多少,人家欠你多少。陈尚龙说,我确实不知道,有的都记不得了。

    我和曾毅面面相觑,问题实在是很严重。陈尚龙接着说,欠我的都是私人,我欠的,有私人,主要是公家的。

    曾毅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不说话。显然这个情况他解决不了。

    陈尚龙见曾毅靠在那里沉思,端起杯子敬我酒,我恼火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跟他喝了。曾毅以大领导的架势问,那你说说,如果我借了你三十万,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陈尚龙说,我都跟人讲好了,先还掉最急的二十多万,然后贷几十万出来,跟人合伙买个吸沙船,这个生意好做,一个晚上能挣四五万,都是现金。

    都是××的犯罪,曾毅骂了一句,领导和老者的架势随着这一声尽显无疑。这绝对不行,这个时候还敢吸沙,水上公安马上就冲过去把你的船拖走。

    那我怎么办,陈尚龙带着怒气喊了一声。

    你爱怎么办怎么办,曾毅不客气地说,不管你怎么办,都不允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你姐姐有关系,我下放的时候才十五岁,你姐姐十二岁,你说能有什么关系。

    陈尚龙猥琐地笑了笑,又带着歉意。这件事太让我奇怪了,陈尚龙的姐姐陈尚红对我而言极其陌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远嫁到外地去了。我问曾毅,曾局长,你跟我侄女儿有关系?

    狗屁,他陈尚龙居然造谣说我跟他姐姐有关系,说看在他姐姐份上帮他搞一笔钱,牛山你说说,他是不是疯了!曾毅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指着陈尚龙的鼻子说。陈尚龙憨笑几下,不停说,一时冲动,一时冲动。

    尚龙啊,我跟你姐姐毫无关系,我是跟你父母有关系,他们既是我大哥大嫂,也是我长辈。我跟你有关系,你既是我的晚辈,也是我好兄弟。你就不能争气一点点,不要搞得鸡飞狗跳的。

    我问,哥哥嫂子知不知道你在外面的这些事?陈尚龙立刻陷入了悲伤,好半天才说,不知道,知道的话,估计不是跳楼就是喝药水。

    (节选自李黎的小说集《拆迁人》中的《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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