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算情书”
时间：2020-04-27 07:54:00 来源：达达文档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 要：适逢“五四”新文化运动浪漫主义的退烧和大革命的浪潮，丁玲将对亡夫胡也频和冯雪峰的心曲写在《不算情书》，这段痛苦纠缠的三人行以柏拉图之恋的结局告终，见证了革命时代的爱情对人性的考验。
关键词：丁玲；胡也频；冯雪峰；革命；爱情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1005-5312（2012）14-0004-01
丁玲与胡也频于1924年夏相识随后结合，1931年胡也频在革命中牺牲，六年间二人是伙伴和战友，在共同事业的追求下手牵手一路走过来。1927年丁玲与冯雪峰邂逅，丁玲的本意是拜师学习日文，但两人在畅谈国事文学的过程中“感受到一些寂寞情怀”①，而出于理智两人都将心曲埋藏心底。胡也频牺牲后，冯雪峰已是使君有妇还有了孩子，他们终未能走在一起。丁玲的《不算情书》是在胡也频亡故第二年写的，文中自剖了她与冯雪峰的这段隐秘心事。
丁玲在《一个真实人的一生——记胡也频》中追忆烈士丈夫，她说“由于我的出身、教育、生活经历，看得出我们的思想、性格、感情都不一样，但他的勇猛、热烈、执拗、乐观和穷困都惊异了我，虽然我还觉得他有些简单，有些蒙昧，有些稚嫩，但却是少有的‘人’，有着最完美的品质的人”②。丁玲不能离开胡也频，因为那些“过去纯真无暇的天真”，③她把胡也频对她的爱称为“可怕的男性的热爱”④，相对于胡也频的天真热情象一个孩子，冯雪峰更为成熟，更能激发丁玲女性的温柔、体贴和依赖，在思想情趣方面丁玲与冯雪峰更为投契。在《不算情书》中丁玲大胆的袒露自己爱恨交加的苦恼，抒写了挥之不去的爱的思念，叙述了感情的变化、理智和感情的斗争、如何克制男女之间的感情保持同志间的关系，在不逾越雷池的时候感情却又那么难以忘却。
《不算情书》是一篇不可多得的爱情颂歌，文中“那炽热的爱的火焰在跳荡，那清澈的爱的泉水在涌流，那年轻的充满热情的灵魂在颤抖和挣扎，那感情和理智尖锐冲突中坚强而又不乏高尚的人格力量在搏动和崛起”⑤。同时丁玲如照镜子一般打量着自己的情欲，不禁让人想起她笔下的莎菲和那些“石破天惊的大胆描写”而“不沾一点邪恶和肮脏”⑥。这一次她不再是别人欲望的镜子，镜子中出现了她自己的影像，那些爱和欲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
现代女作家对于性题材的处理大都采取回避态度，对性爱的关注多涉及到情感、伦理、精神方面，象丁玲这样书写女人的情欲是破天荒的，“这已经不是文字，是疯狂的一团火”⑦。“在和也频的许多接吻中，我常常想着要有一个是你的就好了。我常常想能睡在你怀里一次，你的手放在我心上”，⑧ “等到那一天到来，到我可以又长长的躺在你身边，你抱着我的时候，我们再尽情的说我们的，深埋在心中的，永世也无从消灭的我们的爱情吧……”⑨。丁玲是从自身欲望出发去寻求灵肉和谐的女人，她的《不算情书》写下了“可能是中国最赤裸的自白”，却“没有一点肉麻和卑污的感觉”。⑩“莎菲”体验了灵肉分裂的痛苦和性的苦闷，丁玲在爱欲的涅槃中获得新生。
丁玲命运坎坷却是一个意志坚强、性格刚毅的女性，只有在《不算情书》中才看到她难得流露出来的女性柔情，她从来不讳言自己对冯雪峰的爱，在他面前她“几多顺从”{11}。冯雪峰性格出奇的冷静和理智，当他读到《莎菲》的时候感动得流泪，{12}但是又对她说：“你这个小说，是要不得的！”{13}。丁玲被幽拘三年后两人重逢，丁玲“想把什么话都跟他谈，然后大哭一场，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而她“刚一哭，他马上脸就板起来了”，他严肃的说“你为什么老想着自己呢？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孤独地在那里。还有很多人跟你一样的”。{14}“两性之间爱与亲密关系的出发点在于个人对自己本身异性人格部分的爱，即人们心灵内在的对立面的和谐”{15}，也许正是冯雪峰这种外冷内热的性格特点深深的吸引了丁玲，让有男子气却又包藏满腔柔情的丁玲爱得不能自已。
冯雪峰把对丁玲的爱和浪漫深埋在心中，上饶集中营发生的一件事或许是证明他深情的最好例子。冯雪峰梦到一双女性的眼睛，他写下了一首诗《哦，我梦见的是怎样的眼睛》，诗中的这双眼睛美丽、深邃、智慧、慈爱，一同关押的画家赖少其根据诗中的描述画下了素描，冯雪峰选了一张，题诗《霞光》。十年后赖少其见到素未谋面的丁玲，不由的惊叹，集中营里画的那双眼睛不就是丁玲的眼睛吗？{16}这段感人的轶事让我们看到了一个革命文人丰富的内心世界，
“以欲念去衡量男女关系是非常狭隘的思想。男女间的智识交换不但是可能，甚至比男人与男人之间更易成功……即在结婚以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互相成为可靠的可贵的心腹也绝非不可能”。{17}丁玲和冯雪峰是一生的知己好友，冯雪峰一直都关注着丁玲的工作、创作和生活状况。在冯雪峰“左”的理论影响的一批人中，丁玲是其中之一。
丁玲在《不算情书》中向冯雪峰提出了一个问题，“假使不是也频，我一定走了。假使你是另外的一付性格，象也频那样的人，你能够鼓动我一点，说不定我也许走了。你为什么在那时不更爱我一点，为什么不想获得我？”{18}丁玲和冯雪峰的感情已经被胡也频察觉，胡也频曾经一气之下跑去上海找沈从文诉苦，返回杭州后和丁玲和好如初。冯雪峰后来独自回到上海，他在给戴望舒的信中流露了对丁玲的思念。{19}冯雪峰是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很早就投身革命，他要想的和做的事情都很多，他终究没有在恋爱上大展拳脚夺人所爱，很可能与革命有关。
中国共产党早期人物张太雷、施存统和王一知曾经在1924年闹出感情风波，{20}革命和恋爱的遭遇问题从国民革命运动兴起就更突出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浪漫主义和个人主义已经开始退烧，取而代之的话语是“革命”和“大我”。
丁玲显然是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我不愿扰乱你，我也不愿扰乱也频，我不愿因为我是女人，我来用爱情扰乱别人的工作，我还是愿意我一个人吃苦”。{21}后来胡也频不幸牺牲成为左联五烈士之一，而冯雪峰已经有了妻室和孩子，抛别妻儿跟革命同仁的遗孀结合，对一个理智大于情感的革命战士而言肯定是不妥的。自尊的丁玲在不可预料的情势下，只能将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收藏在心底，她擦干眼泪对冯雪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希望你把我当一个男人，不要以为我还会和你麻烦（就是说爱你），我们现在纯粹是同志”{22}。再后来丁、冯的政治沉浮始终很一致，他们的感情也一直延续到各自的生命终点。如果说爱情和道德是一对孪生兄弟，爱情是衡量道德的最灵敏、最精确的天平，同时又以崇高的道德为前提，丁玲和冯雪峰的高尚人格和伟大爱情无疑是最好的注脚。
注释：
①丁玲：丁玲散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210页.
②杨桂欣编.丁玲.人民文学出版社、三联书店香港分店联合编辑出版社，1987年，第189页.
③丁玲.丁玲文集·第七卷.湖南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304页.
④不算情书.见丁玲.丁玲.中国现代文史馆编，华夏出版社，1997年，第344页.
⑤张炯、王淑秧.朴素·真诚·美——丁玲创作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年，第96页.
⑥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上卷）.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80年三版，第165页.
⑦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上卷）.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80年三版，第144页.
⑧不算情书.见丁玲.丁玲.中国现代文史馆编，华夏出版社，1997年，第345页.
⑨不算情书.见丁玲.丁玲.中国现代文史馆编，华夏出版社，1997年，第349页.
⑩司马长风.中国新文学史（中卷）.香港昭明出版社有限公司，1980年三版，第143页.
{11}不算情书.见丁玲.丁玲.中国现代文史馆编，华夏出版社，1997年，第345页.
{12}丁玲.悼雪峰.见包子衍等编.冯雪峰纪念集.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年，第31页.
{13}丁玲.我与雪峰的交往.见《文学天才意味着什么》.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年，第178页.
{14}丁玲.我与雪峰的交往.见《文学天才意味着什么》.北方文艺出版社，1985年，第179页.
{15}[美]波利·扬—艾森卓.性别与欲望——不受诅咒的潘多拉.杨广学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6页.
{16}参见李辉.丁玲与冯雪峰的浪漫情感.见《褪去光环看名人》.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
{17}[法]莫罗阿.人生的五大问题.傅雷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第84页.
{18}不算情书.见丁玲著.丁玲散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345页.
{19}参见丁言昭.在男人的世界里——丁玲传.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第83页.
{20}参见郑超麟.史事与回忆：晚年文选.香港天地公司，1998年，卷1，第284页.
{21}不算情书.见丁玲著.丁玲散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346页.
{22}不算情书.见丁玲著.丁玲散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第347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