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超战略的幻觉与发展中国家赶超的正确途径

[摘要]赶超战略源于对国家竞争优势理论以及现代经济学和现代比较优势理论。经济全球化增强了先发优势和后发劣势的惯性，致使发展中国家赶超的难度增大。发展中国家落后的根源在精神层面，必须从国内的教育和国民精神素质、政治和法制条件、经济增长的条件等方面配套入手实施赶超。各个方面的条件是相互关联的，任何一个条件的欠缺都会对整体的发展构成“短边”障碍，使赶超成为不可能。

[关键词]发展中国家；赶超战略；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现代经济学；现代比较优势理论

[中图分类号]F112.1[文献标识码] Ａ[文章编号] 1002-736X(2008)05-0157-03

The "Overtaking Strategy" and the Right Overtaking Way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

Li Weihua, Kong Jingping

(Guangdong University for Buiness Studies, Guangzhou, Guangdong 510320)

Abstract: Overtaking strategy is a thought origin from the advantageous theory of country competition, modern economics and the theory of modern comparative advantage. The economic globalization enhances the inertia of the early advantage and late disadvantage, which leads in the difficulties of overtaking for developing countries. The roots of backwardness for the developing countries are related to the spirits, and measures should be taken on promoting education and the quality of people, creating favorable political, logical and economic conditions. The lack of any connected conditions will be the barriers to the whole development, and make the overtaking impossible.

Key words: developing countries; overtaking strategy; advantageous theory of country competition; modern economics; theory of modern comparative advantage

一、赶超战略的幻觉

（一）赶超战略的幻觉

赶超战略是一种特定的关于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学术思想和政策主张。该思想由来已久，其最新变种是近几年在我国学术界较为活跃的竞争优势理论和后发优势理论。赶超战略主张发展中国家应该通过政府的产业、金融和贸易政策来加速资本积累，并将资源主要集中在高端商品的生产上，以期在较短的时间内，在产业等级、贸易结构和发展程度上达到乃至超越发达国家的水平。

赶超战略思想最重要的内涵是政府对经济活动和资源配置的全面干预和控制。但赶超战略的倡导者们忽视了两个重要的事实：第一，发展中国家政府的低效率以及政府官员较严重的腐败；第二，国民整体上较低的精神素质。

长期以来，具有赶超战略思想的国家一直认为自己的国家在国民精神素质、政治制度以及政府官员素质等方面并不具有劣势，或者并不具有明显的劣势。发展中国家的落后仅仅或主要表现在经济方面，而国家整体经济成绩的取得也只不过是通过增大投入来获得产出而已。这种思想实际上是将原本为一个整体的社会看作是几个独立的部分，经济的落后并不妨碍它们可以在政治、思想和意识形态以及国民精神素质等方面有超前的发展。而正是由于它们在政治、思想和意识形态以及国民的精神素质等方面并不落后，甚至有着优于发达国家的条件，因而有可能使它们在经济的增长和发展方面取得高于发达国家的成就。

近几年来，虽然发展中国家逐步认识到了自己的落后不仅仅在经济方面，而且在教育和国民精神素质、政治制度和法制条件等诸多方面也是落后的，但它们却依然认为这些方面都是次要的，诸多方面的落后并不会妨碍它们在经济方面的持续和高速发展。而且它们抱守着经济决定论的思想，认为经济的快速增长会自动地或者很容易地解决诸如教育和国民精神素质、政治制度和法制条件等等方面落后的问题。

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的赶超之所以难以成功，一是由于发达国家在国内的发展条件，如教育和国民精神素质、政治和经济制度等方面具有明显的优于发展中国家的条件；二是由于在近几十年中，随着国际分工的深化以及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发达国家在国际分工和贸易利益分配上占有日益明显的优势地位。并且这种优势地位随着国际分工的深化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得以加强。内部的有利条件与外部的优势共同的作用使先进国家具有很强的先发优势惯性，使得像我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赶超的难度增大。

（二）国际贸易关系中的先发优势与后发劣势

在全球市场上，贸易商品按其制造的技术水平和技术难易程度可以区分为技术复杂的高端商品和技术相对简单的低端商品。技术等级越高的商品，价格以及增加价值和要素收入越高，而高收入又会使国家的经济形成良性循环。因此，任何国家都企望选择生产尽可能高端的商品。但是，一个国家能够达到何种等级，这是由它的技术水平和经济实力决定的，这是每个国家在分工选择上硬的约束条件。因此，在商品等级和价格水平给定的情况下，每个国家在生产上选择的范围、主导产业和出口构成便由其技术实力决定。技术实力雄厚的发达国家当然会以高价格和高附加值的高端商品作为主导商品向全球市场供货，而发展中国家只能够生产和出口发达国家不愿意生产或不愿意充分生产的低端商品。

综合技术实力决定产业和贸易等级，这是一个强制性的规律，没有任何国家能够违背。综合技术实力表现在劳动者的技术素质以及国家积累的物质技术手段上。一些在技术水平和经济实力上并不具备条件，但却试图通过政策支持和关税保护来实行进口替代和产业升级的国家，实际上只是在生产一些低端商品（在商品的技术性能、质量等方面），并将自己生产的这些低端商品替代了进口的高端商品，视为产业升级和经济发展的标志。

经济全球化的核心内涵是，在全球人口的需求偏好趋于相同的基础上，将商品价格由国内供求关系决定，扩展至由全球市场上的供求关系决定。从加工制造业方面来看，全球市场一体化实际上主要是生产高端商品的发达国家获得全球市场。因为低端商品许多国家都能生产，原本属于自给自足，并不存在全球性的市场。高端商品则不同，它具有全球性的市场需求，但只有少数发达国家能够生产，所以全球市场的一体化只是为发达国家的高端商品带来全球性的市场。

在发展中国家的数量和人口规模远远超过了发达国家的情况下，全球市场的一体化极大地改变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相互需求关系，使发达国家从规模经济和相对价格的上升两个方面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具体见以下分析。

假设有A、B两个综合技术实力不同的国家。A是发达国家，生产高技术等级的x和低技术等级的y两种商品，并向B国出口x商品。B是发展中国家，仅能够生产y商品，所以必须向A国出口y商品来换取x商品。一旦两国发展贸易关系，相互间便会形成开放程度不同的市场。由于B国不能生产来自A国的高端商品，没有保护和限制的正面意义，因此它没有任何必要采取限制和保护性的措施。但A国必须采取一定程度的限制措施以保护本国的y商品市场，这一是因为它自己有低技术工人等低端要素就业的压力(WTO条款允许这种情况的保护)，二则因为自己生产一定规模的y商品可以改善贸易条件。

在这样的贸易关系中，A国处在x商品的垄断地位，并获得B国全部x商品的市场，B国的y商品则处在与A国相竞争的地位，它必须以低于A国国内的价格方能进入A国的市场。其结果是B国以低价格为代价获得了A国的部分y商品市场，份额的大小取决于A国对y商品市场保护的程度。

然而发展中国家的数量和人口规模远超过发达国家，由于技术垄断以及规模经济的原因，同一种高端商品往往集中在少数几个发达国家，甚至一个发达国家生产，而技术简单、资本规模小的y类商品则有众多的发展中国家竞争生产。若将A、B两类国家折算成同样的人口规模，然后进行比较，则B类国家的数量比A类国家的数量多得多。假设两者的比例为三比一，即发展中国家有B1、B2、B3共3个，由于发达的A国也生产y商品，则生产y商品的国家共有4个，生产x商品的发达国家则只有一个。全球市场一体化和与此一致的全球人口的需求偏好趋同的结果是：A国获得了B1、B2、B3，3个国家的全部x市场，B1、B2、B3这3个国家则只能竞争到A国的一部分y市场。

在这个例子中，A国获得的好处有两个方面：一是市场扩大所引致的规模经济，这使高端商品的生产成本大幅度降低；二是需求不对称扩大所引起的高端商品相对价格的上升。两者合而为一则是发达国家获得的高增加价值，而这可以分解为高额利润、高工资和高福利、其他要素的高收入等。在此基础上又可以形成高的教育和人力资本的投资以及高的研发投入等等。

经济全球化所导致的高端商品相对价格大幅度上升的状况，既会强化先进国家的优势地位，又会强化后进国家的劣势地位。所谓先发优势惯性是指，先进国家凭借其技术和经济实力处于有利的市场地位，并因此获得高价格和高收入。而高价格和高收入又使其能够承担高投入和高成本以吸引各种优质的经济和人力资源，并因此进一步巩固他们的优势和先进地位。后发劣势的惯性则是指一种相反的循环状况，发展中国家由于技术水平和经济实力低下而处于不利的市场地位。不利的市场地位使其只能够得到低价格和低收入。低价格和低收入又使其无力承担高投入和高成本，并进一步处于不利的状况。因此，先进和后进的状况都会通过国际贸易关系维持和强化。当然，这种机制是从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等多个方面发生作用的，国际分工和贸易关系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二、赶超战略的思想来源

在我国，赶超战略思想的形成有两个不同的来源。其最新的来源是美国哈佛大学波特教授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然而赶超战略思想并不是直接来自竞争优势理论，而是来自对竞争优势理论错误的理解。竞争优势理论主要研究的是技术实力大致相同的发达国家之间市场竞争的问题，但却被我国学术界的部分人理解为是一套发展中国家产业和贸易等级提升以及发展中国家对发达国家赶超的理论。

虽然赶超战略与现代比较优势理论对发展中国家经济和外贸的发展有着完全不同的思路，但赶超战略的另一个思想来源则是现代比较优势理论乃至整个现代经济学。确切地说，是来自于现代比较优势理论和现代经济学中所包含的共同的错误。赶超战略与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的关系已为众人所熟知。但现代比较优势理论和现代经济学对赶超战略思想的影响并没有被人们充分认识到。

现代经济学（包括现代比较优势理论）对生产问题是围绕着技术、资本、劳动这三个基础性的概念进行分析的。为了能够用数学工具进行精确的逻辑推理，现代经济学需要首先对这三要素的内涵以及三者的关系按照数学推理的需要加以定义。定义不同于假设，它必须正确揭示事物原有的本质特征。

在现代经济学中，技术被定义为在资本和劳动之外独立存在的因素，而资本和劳动被定义为没有任何技术内涵和质量差异的、简单的数量概念。这就意味着：第一，资本和劳动的比例、即人均资本量的提高和技术水平无关；第二，既然技术独立于资本和劳动之外，能够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自由和免费的流动。①因此，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并不存在技术差距，至少技术差异可以很快的消除。这样，影响经济发展水平的因素以及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异就只有人均资本数量。

既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差异仅仅是人均资本数量的不同，而决定着国家生产能力和国际竞争力的因素也只是资本和劳动数量的比例。因此，发展中国家发展的主要途径便简单的只剩下加速物质资本积累和尽可能快的提高人均资本数量。而这又意味着通过政府之手，一是能够加速物质资本的积累；二是通过产业和金融政策将资本集中于少数高端的商品上；三是通过关税来保护国内相关产业的发展。

事实上，在各种生产要素中，只有资本能够在各国间较自由的流动。因此，每个国家的资本数量并不是决定它的产业等级和贸易结构的最重要的条件。体现一个国家资源禀赋条件、从而决定一个国家产业和贸易等级的关键条件是它的技术实力。技术实力并不是抽象的技术思想。由于技术必须以物质要素和人作为承载物，因此，技术实力体现在人均物质资本的数量、物质资本的技术性能以及劳动者的技术素质上。而这些都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具备的，它们是长期投资和发展的结果。

现代经济学并没有将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和作为生产性因素的技术手段加以区分。它所讲的作为外生因素在资本和劳动之外独立存在的技术实际上只是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但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并不能直接影响投入和产出关系，因而并不是生产性的因素。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只有在转化为性能更加先进的物质资本以及更高的劳动者的技术素质，并且以人均资本量上升的形式表现出来之后，才能够成为生产性的因素。然而，现代经济学却将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作为生产性因素和经济理论中的数量分析的概念，并且认为科学技术一般思想的进步在没有人均资本量的上升，也没有资本和劳动的技术性能提高的情况下可以直接导致投入和产出关系的变化和产量的增长。

由于现代经济学将资本和技术视为相互独立的因素，因此，投资也被误解为只是单纯增加生产的物质要素。事实上，投资并不是简单地积累物质性的生产要素，投资的实质是将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转化为具体的、物质形态的技术手段，它是对技术手段的投资。新投资代表着新的技术，人均资本量的上升就是技术进步。物质资本之所以能够提高生产率，只是因为它包含着技术，否则单纯的物质要素并不能构成生产性的因素。更全面的看，社会的投资行为是从物质要素以及人的因素两个方面将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转化为具体的、用于生产的技术手段。所谓物质资本以及人力资本等，都只是两种不同形态的技术手段的存量而已。虽然科学技术的一般思想能够比较容易从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但雄厚的技术手段存量则是长期投资和发展的结果。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的差异并不是简单的人均物质资本的数量，而是在技术手段存量上的巨大差异。

三、发展中国家赶超的正确途径

在政策主张上，现代比较优势理论的倡导者们主张我国的经济和外贸发展的路径应该符合我国的比较优势条件，这实际上是说我国的经济和外贸的发展应该实事求是，并遵循市场规律。但由于现代比较优势理论将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产业结构的差异以及贸易的原因归结为资本和劳动比例的差异，进而在政策主张上认为发展中国家提升产业等级和加速经济发展的手段主要是物质资本的简单的积累。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之间贸易的原因是技术实力的差异。因此，如果仅从最直接的生产性因素上看，发展中国家加速产业等级提升和经济有效增长的主要手段应该是提高自己的技术实力。

然而，虽然发展中国家实现某种程度的技术进步并非难事，但要在整体上赶上和达到发达国家的技术水平并非易事。从前面的分析可以看到，技术实力是一个国家经济发展水平的核心标志，它体现在人均资本数量、物质资本的技术性能以及劳动者的技术素质上，它是一个国家长期投资和发展的结果。要在整体上提升技术实力，首先必须提高国民整体的素质，这要求教育体系进行根本性的变革以及教育有大的发展，以使教育系统能够适应国家的经济增长和发展的需要。但这些变化需要国家在发展政策上做出重大的调整以及在财政上予以较充分的支持，这显然又涉及到通过政治制度的变革以精简庞大的行政系统，并遏制行政系统对财政资源以及国家其他方面资源的无节制的占用和耗费等等。更为重要的是，现代教育的发展以及国民整体精神素质的提高与现行的政治模式以及为此服务的意识形态等并不相容。因此，意识形态的改变以及政治制度的变革自然成为发展中国家赶超进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

人类社会分为精神和物质两个层面，虽然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差距突出地表现在物质生产领域，但产生这种差距的根源是在精神层面。经济社会中的精神条件包括以下三个方面。（1）国民的认知和思考问题的能力，即国民的智力水平，它决定着一个社会中具有经济和社会价值的“思想与精神流量”的生产水平。而“流量”又会转化为社会的“思想和精神资本存量”，进而持续影响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2）具有经济和社会价值的政治、经济和法律制度的“存量水平”。制度是一种思想和精神要素，它存储在人的大脑之中。这种精神存量通过正确规范人的行为动机来规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减少冲突和内耗，进而提高社会的生产力。这是一种涉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精神资本的存量”。（3）科学、知识和技术，这是关于人对自然的“思想和精神存量”。以上三个精神条件中，第一个可以通过教育投资而提升。第三个条件可以通过教育和科技投资以及向发达国家购买和学习而得到。第二个条件的形成则比较艰难，它涉及到人性中的禀赋。虽然人性可以通过正确的教育来改善，但会极其缓慢和艰难。人性中禀赋的差异，这正是不同的民族国家有不同的信仰和制度以及不同的生活境界的主要根源。

发展中国家若仅在物质生产领域内，围绕着几个直接性的生产要素，在发展的策略和技巧上寻找赶超之道，虽然也能够实现某种程度的发展，但永远不可能赶上发达国家的发展水平。后进国家的赶超没有任何的捷径，只能从基础条件入手，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来提升国民的智力水平以及有价值的“精神要素”的水平。只有在这些方面消除了制约经济和社会发展的瓶颈因素之后，才有可能在物质生产领域达到发达国家的水平。

注释：

①在现代经济学的背景知识中，技术是指抽象的技术思想，因而能够以书本为媒介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自由和免费的流动。现代比较优势理论之所以假设人均资本量不同的两个国家技术水平相同，就是因为现代经济学对技术的这种错误的定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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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雪梅]